所以李琮是为了自己的好,甚至甘愿被降罪?孟茯越发觉得复杂了,忍不住问沈夜澜,“这样说来,他待我倒是好的?”
沈夜澜觉得,这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了。
只道:“石头县送银子,朱仙县召私兵,应该都是你的缘故。”说到这里,沈夜澜颇为惭愧,“实不相瞒,他待你之好,我这个做夫君的远不及,也幸好他是你的兄长,不然的话我还真有些担心,哪一日你晓得了真相,感动得一定要随了他,我可如何是好?”
孟茯本是在沈夜澜前面那话的惊骇中,后听的他这后面的话,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还会说这样的玩笑话了。”何况,李琮害少熏的事情,是一条越不过的鸿沟。
可如果真如同沈夜澜所言,李琮所做这一切,皆是因为自己的话,孟茯感动肯定是感动的,但隐隐觉有些不安,这哪里是个正常人所为,这李琮不是个偏执狂吧?
他自己不要命就算了,难道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妻儿么?
又说自己的祖父,两人推测着,可能真的是蒙家的人。
回到府里,也得了个结论出来,话题也停住了,沈夜澜虽没有受伤,可孟茯想到他从年前一直累到现在,眼下万事皆平,只催促他去休息。
“大白天,如何睡得着?”沈夜澜压根就没心思去睡,而且他今日回来时,听老百姓们都在说阿茯收贝壳的事情,逐问着:“那贝壳一事,如何说?”
孟茯与他说了个大概,又保证道:“本钱不多,便是和我们预计一样卖不出去,积压起来也亏不了什么本。”
而且这次不是还有盘香做保底么?只是因为这开战的缘故,海货收得不如去年多,不过想着时隐之等人也参加了这场战役,也有不少人受了伤,正好叫他们休息几个月,等到那时候,必然是货物齐全了。
想到盘香,自然也想起石头县那边的铁矿,“如今三皇子被押送回京了,石头县那边怎么说的?”是关了铁矿,还是重新派人来?
“听卓不然的意思,还是会派人来,只是这一次不晓得是哪个,不过听他说来时,朝廷应该会拨些银子过来。”如今小金库一日比一日空,便是朝廷只给一个银子,他也是要的。
孟茯听了却是不以为然道:“马后炮,行事如此小气巴拉,还不晓得到时候能给个几万两,牙缝都不够塞。”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朝廷如此作为,也难怪这些年处处被他国踩压践踏,行事是没有一点风范可言,这一次即便是咱们侥幸赢了,但南海郡的老百姓们只怕都给记在了心里。”
“是啊!”沈夜澜何尝不失望?只是他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叫他去推翻了这朝廷,自己做这大齐之主吧?
且不说此举乃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便是自己也没有那个实力。
辛辛苦苦攒了许多年前的银钱,本是要准备给阿茯做聘礼,到时候正经娶她过门的,可是现在一场海战,就给自己花了个七八成。
想到此,不免是叹起气来。
孟茯听他叹气,心里不安,生怕他对这朝廷失望一时想不通,又要像是从前那般去云游四方了。于是连忙道:“罢了,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如今你是做得主的。”
这地方偏远,朝廷不乐意管,也不管沈夜澜如何管。
还就真这点好,想做什么不用束手束脚,大事小事处处都要上报朝廷去。
可沈夜澜忽然神情严肃起来,“上一次是我举荐三皇子来的,你说这一次朝廷是不是仍旧打发一位殿下来石头县?”
“来就来吧,他在石头县,你在南海城,差不多两天的路程呢,他也没空总来插手你的事情。”孟茯以为沈夜澜是担心到时候来个插手地方政事的皇子,所以才担心的。
哪里想到,沈夜澜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当年玉妃如此得宠,那些个皇子,哪个没见过她?”
见过她?若是来了南海郡见到阿茯,那阿茯这身份岂不是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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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孟茯自己也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起来,慌里慌张,“那……那怎么办?我到时候不出府?”京里让谁来,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又不可能去整容换脸。
所以只能想到这个最笨的办法。
沈夜澜却已经沉下心来,暗自思量着,二皇子如今不在京里,大皇子不能离京,毕竟来这南海郡不是待个三五月,而是三五年。
五皇子还年幼,只有一个四皇子,他与房相来往最为密切。
当下也就有了主意,“我立即修书与二哥,让他务必将房相家内宅的事情闹得大一些,如此一来四皇子就来不得了。”可这铁矿虽不大,但那些精炼的衣甲武器都是从这石头县锻造坊里出去的,陛下性子多疑,他岂会落入外姓人之手?
他们就只有一个李誊了。而且李誊在这南海郡任职过,对此处也算是熟悉,他即便是上不得台面,可骨子里流淌的是皇家的血脉。
也总比落入他人的手里要好。
孟茯有些疑惑,“那会派谁过来?”
“李誊,对,就是他了,如今除了石头县的铁矿,还有星盘山下的火星石,这些厉害之物,若是让任何一个有些势力的皇子攥在手里,陛下都不会安眠的。”但是李誊他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还得罪了司马家,更不可能与其他皇子抗衡。
一点势力都没有,这些东西放在他的手里,他也打造不出一支强悍的军队来。
但其他的皇子就不一样了。
如此一来,沈夜澜倒松了口气,立即将信笺打发人快马加鞭送往京里去,希望能赶得上。
但老话说的好,亲兄弟血相连,虽不至于说是心里有灵犀一通,但就这个时辰,沈昼言洋洋洒洒血泪书写的十六页状子,已经递到了京城府衙李大人的手里。
都说是天子脚下最是好当差,既然不用像是别的州府那般要上山剿匪,也不用为年底税赋操劳,左右他的头顶三书六部呢,各机构又有大大小小多少官员,哪里需要他来管这些个闲事更不像是沈夜澜那海边一样,来了海贼还要想办法自保。
但这只是在众人眼里觉得是轻松活计罢了,李大人如今只求上头不要再抬爱自己了,他巴不得任期满了,将他打发到那偏远小地方去做个通判,甚至是县衙做个父母县令也是好的。
他这种身后没有靠山的,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一个棍子打下去能打出四五个小世子小侯爷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昨日才处理了某国公爷家的少爷和刑部某位大人家公子的斗殴事件,已经叫他生生掉了一戳头发,哪边都有错,却是哪边他都不敢得罪,一个不敢判,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将这案子平息里。
如今忽然又听黄师爷送河州知州沈昼言状告当场房相爷。
他愣了一下,“房相不是他泰山老大人么?”
黄师爷原来是李大人的同窗,真本事是有的,但却没有李大人的好运道,索性后来也就不再参加科举了,跟着他整理些文书,求这一口衣食。
两人虽是主仆,但更像是兄弟一般亲,当下也没有旁人,黄师爷就直接打开状子,看了一回,稍有些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珠子险些跌落出来,惊呼道:“大人,若字句间所言属实,那这怕是一桩千古奇案了。”
撇开这其中案件不说,他再看一遍,就忍不住夸赞起来,“到底是沈家子弟,难怪当初取了榜首,这等才华是我们学不来的。”
写个状子,也如此华丽漂亮。
李大人一下不晓得要先欣赏状子还是先留意案子了,拿在手里先羡叹了这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才慢慢看起案子来,一时也震惊不已。
待合上了状子,忙朝黄师爷看去,“仁兄,这倘若是真,可如何是好?”那是房相啊!整个大齐的折子,不论哪一部,都要经他们中书省的手里过一圈。
要说这大齐如今总共有四位宰相,一正三副,这房相是三副之一,因四位相爷里最年长的,所以众人都这般称呼他。
还有那柯子瑜的父亲柯大人,也是一位副相爷,不过他未成知天命,因此众人还唤他作柯大人。
也正是这般,当初他才能给三皇子将那史祯祥密告沈夜澜谋反的折子给私下拦了。
黄师爷想到一头是当场贤名在外,过几年就能功成身退的老相爷,一头则是儒门大家的公子,还是这朝廷命官。
偏都扯上这一门内宅官司。
哪处都得罪不得,他也没办法,只能同情地看朝李大人,“当初众人只道贺你好运气,千人抢万人想的京城衙门里,唯独你坐上了这把椅子。可如今我瞧来,分明就是那些人自己避的避不及,这半年里,正经事情是没有一件,整日都是这些碰不得的大老爷们的案子。”
李大人闻言,又看看状子里所拟房相各罪状,哀叹一声,颓废地坐在太师椅上,“我昨日听得吏部那边的安大人说,四皇子如今跟房相来往最是密切。”
所以他真审了这案子,不单是得罪了房相,还开罪了四皇子。
得罪房相倒还好,兴许沈昼言这做女婿的真能借着此事摘了房相的乌纱帽,可摘了房相爷的乌纱帽,等于砍了四皇子的左膀右臂啊。
四皇子不能拿那门庭宽厚的沈昼言如何,那肯定是要拿自己来做出气筒的。
少不得要家破人毁了。兢兢战战这么些年,哪里敢冒险?此刻是一筹莫展了。
他一个才到不惑之年的人,如今不过半年里,硬是生生给熬成了那白头老翁,回去不过五岁的儿子不懂事,还说他白了头,该叫作祖父才是,而不是叫爹。
索性也不看这糟心的状子,只塞到桌屉里,“罢了,先拖着,能拖一天算一天。”
点卯回府后,仍旧是愁眉不展,他媳妇郭氏见他又这般模样,甚是不解:“案子昨日不是才结了么?老爷这又是为何发起愁来?”难道是因为儿子管他叫祖父的缘故么?
李进士也算是这福贵不忘糟糠妻的典范,所以和石头县的县令牛大人才能做知交。他是三十多才中的进士,后来运气好,一路也算是扶摇直走了。
只是他自己不觉得是好造化。
直将纱帽摘了递过去,“莫要再提了,昨日才送阴沟里爬上来,今儿又被踹了下去,老天爷这不是在拿我取乐玩耍么?也不晓得我今年造了什么孽,不得一个好年过就罢了,如今新一年里,就这般折磨我。”
郭氏是原配妻子,到底是从前乡下日子苦透骨了,这些年纵然是养尊处优,绫罗绸缎加身,仍旧是少了些官太太该有的气派。
但却比别家的夫人们多些亲切,府上众仆都喜欢她,不曾轻贱过。
她与别家的夫人也不一样,不曾想着自家老爷越做越大,反而只求着个平安过日子。如今见李大人不过半年里就做了白头翁,一宿一宿都睡不好觉,便道:“这些年也攒得了不少家私,虽不说大富贵,可也够买个十亩二十亩好田地,实在不行就不要受这一份苦,辞了官咱们回沅州老家,做个地主员外爷,开个馆子把附近的孩童都召集过来读书识字,岂不好?”
提起沅州老家,李大人倒是忽然想起来了,这沈昼言不就是沈夜澜的二兄长么?
于是抬头朝郭氏看去,示意她在旁边坐下身来,“我与你说,今日这桩案子如何。”
然后云云讲了一回,又道:“且不说孟大夫原本是有恩咱家的,如今她与沈大人在那天边奋战抗敌,又不曾得朝廷的一毫一厘,不晓得耗费了多少心血呢。按理这沈昼言沈大人也算得是孟大夫的二哥了,他状子里有理有据,还能呈证据送证人,想是假不得,理因我是不是该审了?”
而且他现在想来这沈昼言沈大人告假来京好一阵子了,只怕正是为此事来的,不巧刚遇着南海郡那边被海贼围袭,他才一直忍着的。
也是一个顾全大局之人,自己就不该不审了。
郭氏却想不得这许多,只是听了一句沈昼言如今是孟大夫的二哥,于是便道:“既是有理有据,该审。何况这又不是为他自己个儿,是为了他家夫人和孩子丈母娘求公道。想那房相位居高官,正常人谁愿意趟这浑水的,他赶只怕事实真如状子里所言了。”
夫妻俩这里三言两语,李大人便决定了。
翌日一早便直接开堂,但被告身份悬殊,他只得先去请示自己的上司。
不过堂以开,沈昼言夫妻带着那如今还瘫着的大舅兄一起来了,衙门口最不少这种看热闹的,何况是房相爷和沈家二公子的官司呢?
人云亦云,哪里还瞒得住,不过一口早饭的时间,已经是传得满城风雨了。
沈昼言也是个狠人,他只想着因为南海郡的事情,方将这事儿延后罢了,房家那头不但没有半点悔意,房相与小崔氏那一堆儿子女婿,还在朝堂上编排三弟的不是,咒他带着老百姓送死,更百般阻止朝廷派兵支援。
既是你不仁,莫要怪我不义了。
只是他断然没有想到,这李大人居然不过接了状子的第二日就开堂,于是趁热打铁,只将自家的冤情在衙门口那鸣冤鼓前诉了一回。
这还是女儿来信里,说是小婶孟茯提的,左右决定要讨这公道了,到时候就要先抓住先机,掌握舆论方向。
反正纸包不住火,难道这桩案子还能悄悄咪咪地审了吗?
这样就算上面房相的人百般阻止开堂压此事,但总压不住这满京城老百姓的悠悠之口吧?还拿了当初何家的事情做比喻。
左右沈昼言想来自己说的是实情,也不怕丢什么脸面,而且要丢也是房相丢。
还带来了保存着的旱蝗,只放在大门口给这京城老百姓们看了个遍儿,一边看一边举着状子喊。
亦有那同朝的见了,也不晓得他所言是真是假,只觉得这衙门里的李大人捅了篓子,忙上前去劝沈昼言,“昼言兄,且撤了吧,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莫要被小人蒙骗了!”
“哪个和他是一家人了?你有空这里劝我,不如回家去瞧一瞧,莫要忘记了当初何夫人家牙行一事。”
这何夫人不就是魏娇的婆婆么?当初借着手下牙行倒卖探子到各家里去,将各府邸里谁家大小事情都探了个干干净净,没得半点隐私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