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子。”温蹊福身。
与三王子一桌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温蹊见他面熟,应该是西覃的使者,似乎是叫卓提,卓提也向她行了西覃特有的礼。
三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温蹊面前,兴奋地像个孩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本王刚想去找你你就出现了,我们真是有缘分,你也是来吃饭的吗?我们一起吧……”
温蹊听着他啰嗦了一堆,按着不耐烦打断了他,“三王子,我订好了位置,就不打扰你们了。”
“那我和你坐一桌吧!”三王子眼睛亮了亮。
温蹊默了默,“您不是有位置了?”
“我没有,他们把位置占满了。”三王子对着原本站在卓提身后的四个侍卫瞪眼睛,四个侍卫面面相觑。三王子见状,又瞪着眼睛,这回还带着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坐下,四个侍卫犹豫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三王子咧开大白牙,“县主你看,我没地方坐了。”
温蹊无语,西覃要是落到这三王子手里迟早得完。
一旁一直一言未发的卓提咳了一声,看向三王子,“三王子。”
三王子似乎很怕卓提,立刻耷拉着脑袋往回走,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温蹊,眼神委屈至极。
等三王子落座,温蹊毫不留情地转头往自己订的位置上走。
等菜的时候温蹊心里还在琢磨,听温乔说过,这个三王子很得西覃王的宠爱,一个得宠的王子却十分听臣子的话,是三王子脾气太软了还是卓提太厉害了?温蹊想着又看向三王子那一桌,抬眼就是三王子对她咧着大白牙,温蹊立刻将眼神收回。
温乔赶到驿舍,除了纪北临,还见到了宁王,宁王道自己是来随便看一看的,宁王喜欢研究外族文化,从前他俩还一起探讨过外族文化。等温乔问纪北临寻他来是做什么,居然是让他给突蕃进献的那几个美人做翻译。皇上后宫纳人也不是看上了就直接送上龙床的,就算是册一个贵人也要过内务府走程序,程序走完之前美人还是要待在驿舍。
“突蕃使团里不是有翻译吗?”温乔问。
“突蕃使者今日入宫,将翻译带走了。”纪北临答。
温蹊忍了忍,“那大人您不是会突蕃语吗?”
“我是男子,多有不便。”纪北临淡淡道。
温乔差点没跳脚,“大人您看我难不成是个女人吗?”
“我见她们似乎是想要什么东西,恐怕是女子所需,这些东西你应该比我懂。”纪北临依旧淡然道。一边的宁王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乔憋着气,他是常流连秦楼楚馆,但纪北临说这话他听着怎么那么膈应呢?
毕竟是顶头上司,温乔就算气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翻译,结果一问,是要月事带,突蕃民风开放,美人说这话时丝毫不害羞,倒是温乔红了一张脸。
解决完一堆破事后温乔就想离开,宁王拦住他,“都到饭点了,一起吃顿饭吧。”语罢不由分说就将他与纪北临拉走了。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位置……”温乔嘟嘟囔囔地上了二楼,话音刚落就看见靠窗坐着的温蹊,一身红衣,实在引人注意。
宁王也见到了温蹊,笑道:“那不就是有位置了。”
温蹊低头吃菜,面前忽然笼上一片阴影,身边的春雨秋霞依次喊了人。温蹊咽下菜才抬起头,“二哥,宁王殿下。”顿了顿,“纪大人。”
温乔自然不必与自己的妹妹客气,二话没说就坐了下来,宁王含笑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没位置了,不介意一起吧?”
温蹊摇了摇头。
小二上了三副碗筷,宁王又点了几个菜。
温蹊左手边坐着温乔,右手边坐着宁王,对面还有一个纪北临,尴尬之际三王子还跑了过来拍了拍纪北临的肩,语调生硬又大声地喊了一声“纪大人”。
出门该看黄历的,她今日就不该为贪这一口吃的出了门。
“真是太巧了,”三王子爽朗大笑,“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们,中原有句话说得好,叫相逢不如相遇,要不我们一起吃吧!”说着就要往纪北临旁边坐。
纪北临抬了抬手,“三王子,将卓提大人一人留在那边可能不太好。”
巧妙无误地掐中了三王子的弱点。
温乔对这位公然想抢他妹妹的外族人也没有什么好感,轻蔑地哼了一声:“三王子,那叫相逢不如偶遇。”
三王子和卓提其实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卓提走过来客套地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三王子离开。三王子依旧不死心,对着温蹊笑眯眯道:“县主,我们有缘再见。”
等三王子离开,温乔的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有什么好见的。”
宁王端着酒杯坐在一旁笑,“温乔你这么疼期期,往后期期若是嫁人了,做你的妹婿可不好受吧?”
“自然,我的妹婿岂是这么好当的。”温乔道。
宁王看了眼温蹊,又道:“那若是本王做了你的妹婿呢?”
此言一出,桌上另外三人皆是一顿。
纪北临将茶杯放在桌上,拢在袖里的手却是突然握紧。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温乔脸色凝重。
宁王突然哈哈大笑,“不必如此紧张,本王母妃有意让本王娶期期为妃,不过想来期期并不属意本王,因此拒绝了母妃。看你如今模样,本王若真成了你的妹婿,岂非被你背地里咒个半死。”
“殿下说笑了,我哪里敢啊。”温乔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殿下从小看期期长大,也知道她的脾气,她若是做王妃,恐怕殿下的王府都要被她掀了去。”
宁王挑眉,“可本王觉得期期这样的性格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那是殿下没见过她撒泼的样子,我都快被她折磨死了。”温乔笑着抱怨,又指了指桌上的菜,“殿下您尝尝这道菜,金陵的厨子就是不一样,味道的确与镐京有很大的不同。”
“是吗?本王试试。”宁王去夹菜,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话题中心的温蹊一直悬着心,直到温乔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温蹊蹙着眉抬头,却对上纪北临一双幽深的眸子,静若寒潭。
作者有话要说: 纪大人: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三王子这个憨憨和宁王离我媳妇儿远点吗?要不干脆杀了一了百了,永除后患。杀害外族使者和皇子犯法?没关系,我大理寺的
过小年呢,纪大人,咱不至于
第28章 文字狱(一)
纪北临惯例半月要去一趟纪家别院, 大家都称赞纪大人孝顺念旧,即便双亲已逝,依旧不忘根基。
此时孝顺的纪北临就在纪家别院, 上回来的人面上嘲笑丝毫不掩, “纪大人难做啊, 姑娘还没看上你,背后还有一堆情敌虎视眈眈。”
“赵端, 你少说风凉话。”纪北临面沉如水。
纪北临面前所站之人正是传闻中青阳公主那早逝的夫君赵端, 可顶着的那张脸却是青阳公主身边的外宠子逸的样貌。
子逸, 抑或说是赵端, 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往椅子上一靠,“你是老皇帝派去监视温太傅与太子的奸细, 偏偏喜欢上温太傅的宝贝女儿,你便是娶了她,若哪日身份暴露了,她难道不会记恨你?”
别院久无人住, 没什么人气,酷暑里还依旧阴凉。纪北临盯着受潮的墙角,“她不会知道的。”
赵端没心没肺地同他瞎出主意,“不如你也学我诈死, 换个样貌去永安县主身边做个外宠,日日陪着她多好。”
纪北临抬眸看他,眸中淡淡, “我不会逃避。”
“行,纪大人义不容辞,那你想想怎么解决掉宁王,哦,还有三王子。”赵端道。
“我要娶她。”
“你怎么娶她?她又不喜欢你。”赵端道。
“先放在我身边,至于感情,总能培养出来。”纪北临心中已有定数。
赵端敷衍地与他拱了拱手,“那就先预祝纪大人马到成功。”
赵端来别院自然不是给纪北临做感情指导来了,聊了几句便进入正题,“晏统才满门抄斩,晏攸之午门斩首,看来年雄死前说的那番话果真是把老皇帝吓得不轻啊,保不齐他还真信了自己是晏家后人,这天下他如今觉得坐的名不正言不顺吧?杯弓蛇影,只要姓晏的都赶尽杀绝?”
“他生性多疑,亲自册封的太子都要防,老师当年护他登上皇位,如今只是一个文官,他依旧不放心,将温秦遣往边疆驻守,实则是钳制温秦。”纪北临端着茶盏,用茶盖撇去上面飘着的茶沫,却没有喝。
“其实你都已经叛变了,为何不与温儒坦白呢?”赵端问。
“老师忠良,不到皇帝让他彻底寒心,我自揭身份并无好处。”
“也是,你如今是温儒最得意的门生,还能借着给温乔上课的理由接近永安县主,讨了温儒的嫌恐怕连永安县主的面都见不上了。”赵端调侃他。
纪北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替我多谢青阳公主上次在国宴上为期期解围。”
“青阳挺喜欢这个外甥女,道谢就不必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当年青阳知道我为老皇帝的爪牙,我费了多少工夫才与她重修旧好你也是看见的,青阳性格豁达尚且如此,你与永安县主,你还是再掂量掂量吧。”
纪北临不言。赵端见他并未动摇,也不再多说。
***
“呀!团子!”
温蹊去给长公主请过安回来,进门就见团子身手矫健地跃上桌子,一爪子踩进温奶里,自己反倒被烫了一下,喵呜一声把碗用力扫开,一碗温奶洒了出来,将温蹊摊在桌上的书全部打湿了。
“完蛋了,我从二哥那里借来的书。”温蹊捂着脑袋叹了一声,罪魁祸首却悠哉悠哉地蹲在桌子上舔爪子上的奶渍。
秋霞赶忙将团子抓住抱在怀里,团子却大爷一般伸出奶猫腿一脚蹬在秋霞的袖子上。
“春雨,”温蹊看着团子幽幽道,“今晚叫上我二哥一起吃猫肉火锅吧。”
团子喵呜一声,浑身炸了毛。铲屎官里不是棱,我这么可爱里居然要吃我!
温蹊最后也没有把团子煮了尝鲜,吩咐秋霞把团子关进笼子里,断了它的小鱼干。
“我这回要被二哥骂死了。”温蹊抖了抖书,溅了一桌子的奶。
春雨早把桌子擦干净了,温蹊支肘撑着脸,看着面前散发奶味的书,思考该怎么和温乔解释。
平日里把温乔的书送人也罢了,温乔倒不至于太计较,但毁了温乔的书又是另一回事了。
“秋霞,告诉团子我保不住它,把它送官查办吧,希望它下一世谨记今日教训,不要再为非作歹了。”温蹊抿着唇道。
听见温蹊说话的团子愤怒地往铁笼子上挠了一爪子,秋霞与春雨皆低着头偷笑。
温蹊思索了一下午该怎么与温乔解释,到了傍晚温乔从大理寺回来,进门便直冲温蹊院里。
“二哥?”温蹊见温乔气势汹汹,心虚地站了起来。
“期期,你前日问我借的书呢?”温乔急问。
“我,我……”温蹊支支吾吾。
温乔弓着腰连连拍桌,“快点,二哥现在很急!”
“书被,被团子,被团子弄脏了。”温蹊低头小声道。
“弄脏了?”温乔愣了一下便对着温蹊摊开手,“弄脏了也给我。”
“二哥,怎么了?”温蹊察觉出温乔似乎有些异常,立刻吩咐秋霞去拿。
温乔拧着眉,“期期你可知这本书的撰者是谁?”
这本书不过是一本鬼怪异志,温蹊从温乔书架上找来解闷的,翻开书的时候打眼看过一眼,回想了半天才犹豫地说出一个名字。
“晏楚?”
“就是这个晏楚,坏了事了。”温乔重重叹了一口气。
像是事态紧急,温蹊也忍不住跟着急了起来,“怎么了?”
“圣上说晏楚有反心,所著之书皆为反书,若有藏者,一律视为同党处理。”温乔道。
温蹊愣了愣,“一个写书的?反什么?”
“因为他叫晏楚。”温乔神色严肃地叩了叩桌子。
温蹊依旧不解,“不就是一个瞎编的笔名吗?”
“因为,姓晏,名楚。”
“期期可还记得年雄为何造反?”
温蹊懵了一瞬,而后惊恐地瞪大了眼,“就因为一个名字?”
“旨意上说是书中内容有反意,其实不过是因为名字罢了。”温乔道。
秋霞已经将书拿过来了,温乔将书交给自己的书童,嘱咐道:“这本连同晏楚的其他书全部烧了,烧得干干净净。”书童应了诺,麻利地去办事。
晏楚,皇上是觉得这名字在暗讽什么吗?暗讽大楚原来冠的是晏姓?
“可晏楚这名字不是早就有了?”温蹊问。
“早或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认为他有反心。”温乔说道,“对了,这事以后不许再提,记住了?若是记不住你最近都不要再看书,什么书都不要看。二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了。”说罢又步履匆匆离开。
不用再看书,温蹊按理应该觉得高兴,可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刀剑伤人,文字诛心。文字的风浪有时比硝烟烽火更使人心惶惶。
晏楚不过是一个引子,只要皇上的猜疑之心不消,文字的枪林弹雨便一刻停不了。
温蹊抱着团子坐在门槛上,歪着头问温乔,“二哥,今日又是查封了哪家啊?”
温乔倚着门框,抬手疲惫地摁了摁眉心,“文章的罪过,遭罪的自然是文官。”
温蹊没说话,听着温乔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