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的时候太后恍若未觉,拉着温蹊一直絮絮叨叨:“你和承奚是不是又吵架了?都嫁人了就不要耍性子了,别总欺负他……腹里的孩子可还闹你啊?”
安静的大厅里只有太后绵软无力又絮叨的声音。
“承奚是不是又在宫外等你呢?你乖乖的,你看他都这么可怜了,就跟他回去吧。来人呐,快把驸马叫进来。”
一直随侍太后的嬷嬷一时有些为难地看着青阳。
“去把纪大人找来。”青阳低声吩咐。
纪北临来时还穿着大理寺的官袍,见了温蹊,目光一滞,又极快地收回来。
“带纪大人去换件白衣。”青阳吩咐人,了。
不出半刻,纪北临出来时已是一身白衣。
“太后,宋大人来接皇姐了。”青阳俯身在太后耳边道。
太后略显浑浊的目光落在纪北临身上,仔细分辨后才道:“承奚是不是瘦了?”
纪北临快步走到太后跟前,蹲下身子,眉眼温和,音色都与往常不同,略低了些,又醇了些,“许是臣近日公务繁忙,是以瘦了些。”
“这样啊,皇上也真是,祁阳有了身孕,怎么还让你做那么多事,应该让你有时间陪陪祁阳才是。”太后皱着眉抱怨,“祁阳被本宫宠坏了,脾气是骄纵了些,你要多多包容她。”
“臣知道。”
自太后提起祁阳起,青阳、纪北临与所有宫人的反应便让温蹊难以理解,但太后应该以为自己还是皇后,祁阳,大概是哪位公主。
思忖间,太后抓着她的手放进纪北临手中,温蹊下意识地看向纪北临,纪北临将她的手虚虚握着,没有看她。
“握紧些啊,夫妻携手便是一辈子,这一路要走那么久,可不能松手。”太后很是不满意,嘟囔着掰着纪北临的手紧紧握着温蹊的手。
纪北临没有动,只是余光看着温蹊,动作带着些小心。
温蹊反手将自己的手伸入纪北临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没去看纪北临的神情,仰头看着太后笑眯眯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耍性子了。”
这样的举动让太后眉开眼笑,“这才对嘛。”
哄着太后喝药睡下后,三人出了寿康宫,温蹊才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姨姨,祁阳是谁?”
“我的皇姐,太后的亲生女儿。”
祁阳公主与宋承奚的亲事,从前亦是一段佳话,不过后来宋承奚被查出谋逆,满门抄斩,祁阳公主作为皇上胞妹本可饶恕一命,却是自裁于宋家祠堂。
嫁给谋逆之人的公主在当时很快便成了禁忌,太后痛失爱女,祁阳二字更是谁也不敢提起,到后来渐渐也就被人遗忘了。
“至于你为何如此得太后欢心,除去你的确讨人喜欢,亦是因你的样貌与祁阳皇姐有几分相似。”青阳道,忽然看着满园的“春景”长叹了一口气,“太后说想看看春日风景,应是能看得到吧。”
辞别青阳,长长的宫道上只剩温蹊与纪北临二人。
纪北临重新换上了大理寺的官袍,沉默着跟在温蹊身后两步远。
宫道上又铺着一层薄雪,行过的地方落下一串脚印。白雪将前路照的光明坦荡,温蹊停了下来,转过身。
“纪北临。”
纪北临看着她。
“雪路难行。”温蹊没头没脑道。
纪北临不知何意,只能嗯一声。
温蹊面无表情道:“你蹲下。”
纪北临依言蹲下。
温蹊绕到他身后,纪北临忽然觉得背上一重,一双手自身后环住他的脖子。
“你背我走。”
心脏重重一跳,纪北临立刻转过头,蹭到一圈茸茸的兔毛,一双晶亮亮的眸子瞪着他,“你背是不背。”
“背。”纪北临从喉间溢出一丝笑,双手环住温蹊的腿弯,站起身,将背上的人颠了颠。
“我可能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原谅你,”温蹊环着他的脖子,“不过,太后说得对,无论如何,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避而不见。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讨好我?”
“好,我该如何讨好你?”纪北临眼尾盛着笑,不带一丝犹豫。
“我想吃黄芽菜煨火腿。”
“好。”
“我想吃杏酪。”
“好。”
“让你吃虾呢?”
“好。”
“我觉得你穿白衣更好看,你往后还是穿白衣吧?”
“好。”
“我们和离吧?”
“不行。”
“……你怎么不上当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不动了,都让一让,我要放大了……不是,我要放糖了!
第56章 成亲(十)
看到桌子上成堆的孩子的衣物, 纪北临还当自己走错了地方。
温蹊坐在桌边同春雨商量霞色好看还是鹅黄色好看,连纪北临进屋都未注意。
“怎么如此多小孩的衣物?”纪北临随手捡起一件红色的小肚兜,小肚兜上绣着一颗粉色的桃寿, 看着很是可爱。
不当心掉在地上的衣服让团子叼走垫了窝, 温蹊看着它那四条小短腿迈得飞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才道:“给大嫂腹中的孩子准备的, 边境的布料不比镐京精细,花样也没有镐京的好看, 我让秋霞跑了好几趟衣裳铺子与布庄, 挑了好些孩子的衣物, 你觉得是这件霞色的好看, 还是这件鹅黄的好看?”
两件衣裳除却颜色有异以外, 款式布料皆没有区别,纪北临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盯着看了半晌才指着鹅黄色的那件道:“这一件吧。”
温蹊回头将霞色的那件交给秋霞,“那就这件吧。”
纪北临微微一哂。
“我若是没有记错,你大嫂应还没到临盆的日子,你现在准备这些, 会不会过于早了些?”
让秋霞与春雨将衣物都收拾了,温蹊起身,抱着被衣裳盖住视线而横冲直撞的团子爬上贵妃榻,“不是说北境冰灾?我怕天寒地冻的, 东西送过去许要比平时慢上很多,我早些送去,指不定恰好就在大嫂临盆时送到了。”
团子在温蹊腿上转了两圈, 趴在她腿上,尾巴顺势勾着温蹊顺毛的手腕,用脸蹭了蹭温蹊的小腹,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安逸睡下。纪北临看着团子做完全部的过程,目光落在它贴着温蹊小腹的脑袋上,很久之后才收回眼。
团子睡下后,温蹊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对了,我上次见到陆大人……”
纪北临从桌边起身,听见温蹊提起陆谦,神色淡漠地嗯了一声,走到温蹊身边把团子抱起放在脚榻上,自己坐到了温蹊腿边。
团子睡的正酣,忽然被人扰了清梦,立刻炸了毛喵呜直吼。
“你干嘛啊,团子睡觉又碍着你了?”温蹊伸直腿轻轻踹了他一下。纪北临无动于衷,“碍着我了。”
“碍着你什么了。”温蹊小声嘀咕,又接着自己未说完的话继续,“上回见到陆大人的那家酒楼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纪北临一早就料到温蹊会发现这家酒楼的不同,也没打算瞒她,“那家酒楼是我的,不过并未挂在我名下。”
“那间雅间是你的私间吗?”温蹊接着问。
“是。”
温蹊记起那日陆谦站的位置,“如果是你的私间,那陆大人为何会进去?”
“你那日想追的人是谁?”纪北临忽然问。
温蹊曲着腿,“这与我们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纪北临又与温蹊挨近了些,“是谁?”
“一个朋友,”温蹊随口应付了一句,继续道,“我那日见到陆大人……”
“是男是女?”
“……”温蹊抿着唇瞪他,“纪北临,我在与你说正事。”
纪北临垂下眼,低低嗯了一声:“你那日见到陆谦。”
如今问期的身份并未明朗,温蹊并不打算提起问期,以免徒生事端,便不打算告诉纪北临,“我那日见陆大人站在兰花图前,颇有兴趣,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画后的暗洞。”
无缘无故进了旁人的私间这本就有问题。
赵端的人手已经在调查陆谦,由于此人除去处理公务在其余方面过于深居简出,许多东西都查不出来。而镐京不比荥阳,赵端的人手在重重布线下想要展开调查有些困难,是以到如今还没查出东西。
“陆谦此人不简单,你离他远一点。”纪北临皱眉。
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与男子的接触机会本就少,温蹊倒也没放在心上,“上一世他是你的政敌?”
朝堂之事温蹊上一世几乎不了解,就连陆谦这个名字她也不曾听说过。
“不是。”
上一世纪北临与陆谦的确不是敌对阵营,纪北临成为首辅后,陆谦接替他的位置成为吏部尚书。当时与楚季定下陆谦继任,是见他的确有才能,摸过底细的确是位清官。可温蹊死后的那段时间,纪北临虽是浑浑噩噩,却并非一点朝堂之上的消息都不知道,他几乎放手不管的时候陆谦倒是有许多动作。
两人一番分析后,纪北临盯着温蹊忽然叹了一口气,倒让温蹊有些莫名,“怎么了?”
“我如今总觉得你嫁我只是为了首辅之位。”
温蹊想也未想,“本就是为了首辅之位啊,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如此直白,让纪北临更是郁闷,却还是忍不住挣扎道:“太子往后是一国之君,你又为何不借他做靠山?”
“皇后娘娘原本也动过让我嫁给太子殿下的念头,不过爹娘怕我心思单纯,在后宫难行,不愿我卷入宫斗之中。但凡我爹娘点个头,我上一世都不可能嫁给你,何况这一世。”温蹊说的极其坦然。
听完其中缘由的纪北临眯了眯眼,心里对楚季便有了几分敌意,“那倒是多谢岳父岳母了。”
提及温儒与长公主,温蹊想起纪北临的父母,便忍不住起身,跪坐在纪北临身边,“说起来,你为何总不肯带我去祭拜你的爹娘?”
“你身子不好,山路……”纪北临面色如常地想用上回的借口打发温蹊,温蹊听他老生重谈,将脑袋扭到一边,“不说就和离。”
“不行。”
纪北临将温蹊揽入怀中,额头与她白皙的脖颈相抵,“说好的要我讨好你,如今才不过五日,不许和离。”顿了顿,又带着些恳求意味地同她商量,“我向你保证,等时机成熟,我定会告诉你其中缘由,只是现在还不行。”
“这个时机很重要吗?”温蹊依旧不放弃。
“事关我的性命。”
这牵连实在太过严重,温蹊不敢再追问下去,靠在纪北临身上认真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居然能牵累到纪北临的性命。
“期期,”温蹊思考之际,纪北临忽然又开口,“你那日认错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温蹊:……
温蹊一把将他推开,直起身恶狠狠地瞪他,“你还提那日之事,你可知你那日将我咬的有多痛?你是狗吗?”
纪北临从善如流,长指一勾,将便服的衣襟勾开,偏过头露出脖子上白皙得令人艳羡的皮肤,“期期咬回来?”
温蹊万万没想到纪北临变的如此不要脸,哽了哽,却是气势不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纪北临笑着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来咬。温蹊一时头脑发热,当真扑上去对着纪北临的脖子重重咬了一口。
温蹊敢保证她真的是用了不小的力气,可纪北临仿佛感觉不到痛,双手箍着她的腰免得她掉下去,却是笑得胸腔都在发颤。
没达到预料之中的效果,温蹊直起身来,很是恼怒。
纪北临勾开另一边的衣襟,又笑着将脖子凑过去,“可有解气?若是不解气这一边也让你咬。”
温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脖颈处已经有一圈清晰可见的牙印,凤眸一挑笑的有些风流,穿着白衣也不像仙人,反倒像只成了精的白狐。“你怎的就忽然这么如此不要脸了?”
纪北临笑着松了衣襟,反身将温蹊压在贵妃榻上,两人鼻尖相碰时,纪北临道:“有人教我,夫人与脸只能要一个。”
婆律香将温蹊兜头笼住,纪北临笑意更深,目光游移到温蹊微微张开的唇上,粉嫩的唇瓣尤其诱人,纪北临将身子往下压了压……
“啪”的清脆一声响,让抬头看铲屎官亲吻的团子都吓了一跳,一下窜进了贵妃榻底下。
纪北临捂着被扇红的半边脸坐起,始作俑者抿了抿唇,也跟着坐了起来,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辩解道:“如今是你在讨好我,讨好我的第一点便是知道尊重我。”
纪北临哭笑不得,“期期,你好歹给也我一些甜头。”
温蹊不服,“你从前也不曾给过我甜头啊。”
纪北临失笑,“期期以为自己为何总能不当心摔入我怀中?”
温蹊回忆起自己从前在纪北临面前假摔,每回都成功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演的好。
“又为何总能畅通无阻地进我的书房?”
他的书房秘密太多,真的能轻易进入的只有温蹊一个。
温蹊看着纪北临清隽的左脸上留下一个红手印,一时有些过意不去,“那你以后也可以直接进玉暖阁。”
纪北临看着温蹊十分郑重地同他说出这话,心里五味杂陈,他进玉暖阁原也不用与温蹊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