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是个饭桶么?
不仅啥也不会,还要蹭吃蹭喝。
这么一对比,何子秋好太多了。
“哎!”夏枫长叹一口气。
何子秋不在的第n天,想他的点心。
不知道,他们南下的路走到哪了?
沙曲见夏枫眼神飘忽,不禁八卦道:“哎,同行这么久,也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成家没?”
“我么?没成家,但目前暂时有一个未婚夫,以后可能也会有个侍郎。”
沙曲细细琢磨:敢情凤妹子连侍郎都物色好了?
有前途!
“喂!”马车边,木琴忽举手唤夏枫,“凤姑娘,我家公子想去源山寺为我家小姐祈福,劳你作陪。”
夏枫眉梢一挑,着实不感兴趣:“关我屁事?”
木琴翻了个白眼,手握上腰间的剑柄,咬牙切齿:“护送而已,报酬少不了你的。”
“我缺的是钱吗?”是点心!
沙曲一愣,捏着下巴又细细琢磨:这苏公子怎么像是赖上凤妹子了?“不过,我听说源山寺的糕点十分可口——”
夏枫急扯缰绳:“那就勉强去一趟。”
沙曲:???
源山寺是源城土生的寺庙。
宝刹叠云,黛瓦黄墙掩映在青松古柏中,坐落城内,却如高蹈世外,闻名天下。
沙曲等人先将货物安顿好,于客栈休息片刻,夏枫骑马护送苏公子前往。
寺庙颇大,百级台阶巍峨,来此朝拜之人众多,即便外界兵荒马乱,寺内也香火旺盛。
马车停在台阶下,木琴隔着手帕,自马车内扶出一位身材瘦削的公子。
这是多日来,夏枫头一回见他。
他一身紫色长衫,发髻看似被简单挽起,实则精心打理过,行过之处,飘有淡淡的花香。
夏枫瘪瘪嘴:在如此艰苦的环境,竟还如此精致,不愧是天京上流社会的公子,讲究人。
“木琴,你在此等候罢。”
苏公子的声音很轻,柔弱无比,最是符合当今女人的审美。
只消掏出苏将军的牌子,门口的僧人便开始神圣的净化手续:用“圣水”将二人撒了一通,又拿出两杯来请二人啜饮。
僧人为二人诵读部分经文,以“洗礼灵魂”,随后将其领至后院。
一路上,二人脚步徐徐,不曾搭话。
待到后院的佛堂,苏公子方郑重在蒲团上跪下,三拜叩首,口中念念有词。
“望阿姐平安,阿娘在边疆平安,我朝繁荣昌盛。”
夏枫忽想起,曾经,何子秋为了塑造自己温柔善良的人设,每天专门掐点路过她家门口,提一嘴要去村头小庙拜神仙的事。
佛像面前,但凡夏枫在附近,他均念念有词。
“希望凤姐姐娶我,希望凤姐姐娶我,希望凤姐姐娶我。”
夏枫每每听见,都免不了吐槽:“你蠢吗,愿望说出来不灵了。”
“佛祖又没谈过恋爱,你求个寂寞呢。”
“你求这么多遍给佛祖的香火钱够不够啊。”
思及此,夏枫长叹一口气。
竟觉得这些天来,周身过于安静,竟有些不爽利。
无意识养成的习惯真是可怕。
拜毕,苏公子朝她嫣然一笑:“凤小姐,不来拜拜嘛?”
“不了。”夏枫没什么信仰,她冷冷朝旁边一瞥,望见隔壁用来休息的屋子里,正摆放着漂亮的点心。
她感到一束目光在偷偷打量,冷不丁转过头,撞上那苏公子的视线,惹得他面色一红,眼神躲闪开去。
“凤小姐定默默许过了,不好意思同我说。”
“哈?就算我许过了,为何要同你说?你管得还挺宽。”
苏公子一梗,尴尬得以笑缓解,自顾自道:“阿姐原说带我出来散心,却不想碰见贼人,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她命比王八还长,死不了。”你阿姐戏份多着呢,你也不遑多让。
“……”苏公子清咳一声,“借凤小姐吉言……”
气氛像是凝滞了,尴尬异常。
对了,夏枫一个机灵:不如问问他如今贤王府的情况。
“听闻,苏公子与贤王有婚约。”夏枫忽单刀直入,也不拐弯抹角,一记直球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苏公子不为未婚妻求一求?”
苏公子惊诧一番,不免在心中咂摸这句话的含义。莫非是要试探他如今是否有婚约?呵,小小送镖的,竟还起了攀妄之念?
他再次打量夏枫:不过,她长得确实惊艳,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若收归身边,当个护卫,也挺有排面。
“凤姑娘,叫我苏懿便是。”
苏懿面纱上的双眸含泪,闭眼深吸气,一副委屈模样:“凤姑娘没听说罢,那贤王失踪将近六年生死不明,头衔被她堂妹霸占,恐怕……就算活着回来,也无用了。再者,那贤王幼时便就是个弱智之流,难堪大任。”
思罢,苏懿捻起手帕擦擦泪,轻声啜泣起来。
此等演技,在备受何子秋磨炼的夏枫眼里,自然拙劣。
她脑内信息量汇聚成一句重点:她二姑爹趁她不在夺权了,所以现今人们口中的贤王,其实是她堂妹。
“哦,那没事了。”夏枫利落起身,转身就要走,俨然一副“男人你已经没用了”的模样。
苏懿一怔,起身疑惑地唤住她:“凤姑娘?”
夏枫顿了顿,忽记起方才她被说弱智来着,觉得心头不爽,便冷冷道:“你是真的挺蠢的。脑子这种东西,它虽然跟大肠长得很像,你也不能用它来装屎。”
“对了,”她转身朝他粲然一笑,“贤王不会娶你的,跟你哪叫成婚啊,那叫扶贫。”
第7章 我恐男啊
自源城寺庙里一拜,苏懿一段时间没和夏枫搭过话。
他堂堂名门望族之后,又是天京有名的才子,大街小巷的平民谁不知道他苏懿的名讳。
长这么大,他听到的无外乎都是:夏枫根本配不上苏懿,夏枫这个死人活活浪费了苏懿的青春之类的论断。
就连当今陛下上位后,都觉先皇赐下的婚约荒唐,私下答应母亲会想办法解除。
他的婚约,在政治上也是相当重的筹码,陛下和皇太君的势力都争相抢夺。
如今,竟被一个山野村人恶语讥讽!
此人过完嘴瘾,还丢下他一人扬长而去,跑到隔壁吃什么,破寺庙的点心。
真真是见识短浅!
浅薄至极!
无可救药!
粗鄙!
他气呼呼得撩开车帘。
不远处,夏枫几个跳跃爬上高耸的树枝,朝树下的沙曲喊道:“前方不远处有驿站!”
“多远?”
“两公里多吧!”
苏懿一惊,常人目力最多一公里,这野人能看到两公里?
不得不承认,她确是奇人,且不说召回去当护卫,若能归入阿姐旗下,也是个得力助手。
不甘得甩下车窗帘,苏懿冷哼一声。
驿站格局不大,却意外拥挤。
不少官兵在此停驻,似在守候什么人。
一见到沙曲的镖旗,她们纷纷掏出兵器:“哪里来的?!”
“岭南以南的俞县,往天京送货。”
“就是她们!”一士兵偷偷在长官身边嚼舌根,被夏枫的目光锁住,哆嗦了几下。
长官挺起胸脯:“有人报官,说尔等运送私盐,县令有令,将尔等即可捉拿归案!”
夏枫讥讽得冷哼一声:哟吼,官匪勾结?给你脸了还。
“私盐没有,私人倒是有一个。”
沙曲也料到其中要害,正在小脑袋里疯狂构思策略。
“检查轿子!”
“放肆!”木琴忙拿出令牌,“轿里的乃是苏公子,苏将军令牌在此,谁敢轻举妄动。”
士兵长狐疑得接过,继而哂笑:“堂堂苏公子,怎会和送镖的混在一起。再者,如此重要的令牌竟破烂不堪,你唬谁呢?我还说我是王女呢!”
“放肆!”
木琴当即拔剑,一剑送走一个小士兵。
死了一个人,士兵们轰然激愤起来,嘴里叫喊着捉拿贼人,乱成一团。
苏家人和官兵动起了手,镖局的人却在旁边旁观。
木琴大吼一声:“沙镖头,你我可是雇佣关系,你们需得保证公子的安全!”
夏枫按住沙曲拔剑的手,戏谑问:“有何好处?”
木琴咬咬牙,费力抵挡大片人潮:“卑鄙!”
“没好处的事,咱们为何要干?”夏枫抠巴扣巴鼻翼,慢悠悠从腰间接下一壶水,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马车的帘子忽被掀开,维帽下射出一双愤怒的目光:“凤姑娘若帮了我,定为凤姑娘举荐军中要职!”
军中要职?夏枫摇摇头,不感兴趣。
苏懿咬唇,渗出点点血色:“我定想方设法,将天京最好的点心厨子送到凤姑娘面前!”
“勉强可以。”夏枫拔出长剑于掌中打了个挺,挺身即跃。
一道冰凉的刃风刮过官兵们的脖子,她们堪堪来得及回望,便觉身血尽失。
一官兵舞长矟拦截,夏枫旋身滑了出去,一剑串联三个人。
木琴舌尖发僵,此时有暇作壁上观,方发觉此人武功不成路数,出力快准狠,剑剑要害不留情,令观者犯怵。
周边的士兵们被强大的杀气慑服,陡然安静下来。
夏枫举起剑,像拨拉烤串上的肉一样将尸体推下来,往士兵长身上擦擦干净:“带我们去见县令。”
倏然,有士兵借这空余冲进马车,硬要查看。
马受了惊,嘶鸣着抬脚便跑。
“公子!”木琴被突然奔跑的马撞飞几米,在地上滚了数圈,一时难以起身。
夏枫啧啧一声,不情愿得飞跃而上,图方便一剑砍死两匹马。
血溅满地,两马扑通倒地,马车急速向前飞跃,马车尾高高翘起。
苏懿惊吓万分,没扶住马车壁,自车帘滚落下来。
站在马车顶上的夏枫只消一个弯腰,顺手捞起他抱在怀中,跳上周围的树干。
轰隆一声巨响,马车头倒插在地里,屁股朝天翻停了。
苏懿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衣襟,他呼吸急速,感到胸膛扑通扑通得起伏。
他睁开眼睛,望见眼前人淡漠又冷峻的眸子,心跳忽漏了半拍,一股滚烫的热风围绕在心口,吹得他心书乱翻,烫得卷边。
葳蕤的绿叶投下一束束清透的阳光,照在夏枫天然雕刻的面部线条上。她有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上下睫毛修长卷翘,眉毛齐整,眉尾细长。
偏偏这个女人,生了个小巧琼鼻,唇瓣粉润……
苏懿下意识吞口唾沫,羞愧得面红耳赤。
夏枫倏然转头看他,叫他呼吸一滞。
“腿能动么?”
她在关心他?
苏懿忽觉心花绽开,讷讷点头:“嗯,能动——”
话没说完,夏枫忽一手拽起他两只手,一手握住他两只脚把他U字型折叠着提溜起来:“木琴,接住!”
苏懿:???
她前后甩动几下,最后轰然发力。
木琴和几个护卫大骇,忙跑过来跌成人山,迎接从天而降的苏懿。
扔完了,夏枫拍拍手,长舒一口气。
“你疯了!”木琴指着她鼻子骂,“公子若有三长两短,你项上人头不保!”
夏枫不屑得“哈?”了一声,理直气壮:“老娘恐男。”
“你!荒唐!”木琴还要再骂,却忽然被苏懿制止。
他抓住木琴的肩膀,清咳一声:“多谢凤姑娘救命之恩。”
“昂,不用谢,”夏枫跳下树,喝了口水,“只要不以身相许,什么都好说。”
木琴闻言,脸都气黑了:“你放肆!”
苏懿一愣,细细琢磨这句话。
啊,莫非……
凤姑娘对他有意,此话是暗示?
想法一但行成,他遍从诸事中扣巴出蛛丝马迹。
原来,凤姑娘如此与她保持距离,竟是因为,心里有他。
难怪一路上,她生怕他吃不饱,时不时殷勤地送来口粮。
思及此,他的眼神里,掺杂出些许蔑视。
既如此,本公子就勉强大发善心,施舍一点回应予你。
何子秋跟随苏家大小姐苏纯一路往北,于客栈内暂住。
当夜,苏纯便安排小二取来洗澡的木桶,让他好好洗漱一番。
春日的夜,微凉。
周身的洗澡水冰冷冷的,何子秋打了个哆嗦,方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可怖。
他要失贞了。
他憋住一口气,整个人埋进水里,无助得紧紧抱住自己。
小腹上的伤口因为与水接触,传来细微的疼痛。奴字的烙印颜色鲜红,越发刺眼。他引以为傲的皮肤如今伤痕累累,不忍卒睹。
但苏纯救了他。
以身相许这个词,何子秋曾挂在嘴边百遍千遍,如今要实现了,他却充满抗拒与恐惧。
他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呼吸以赶走窒息的濒死感。
抹下脸上的水渍,他偷偷地呜咽起来。
凤姐姐……
我好怕……
月色浓酽,花香袭人。
何子秋戴上乳白色的面纱,身着透碧色的纱衣,踏着木拖,由一护卫领向苏纯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