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姿挺拔,即便是跪着,亦如亭亭而立的兰花,衬得一旁神魂落魄的莲柳不堪入目。
饶是林葳蕤反应再慢,也听出其中的不对劲,她原以为莲柳不过是性子骄纵些,没想到竟心机深重如此地步,若郁青当真着了他的道,岂不是一辈子都被毁了?
这般想着,她起身走到莲柳跟前:“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第31章 惩罚 浑身带着煞气
“奴、奴才……”莲柳支支吾吾, 说不出话来。
林葳蕤一语中的,他一个内宅的小厮,又是如何能认识外面的员外, 更何况如此巧妙,认识的人正巧与林郁青有先前不过瓜葛。
“还请爹先让郁青起来。”林葳蕤对着林浔枚道, “他没做错什么,跪在此处有失公允。”
“你先起来吧。”正巧林浔枚也是这样想的,他虽平日里看不惯林郁青的狐媚模样,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与莲柳这不守规矩的奴才相比, 林郁青倒也看得顺眼起来。
“是, 多谢郎君和小姐关照。”林郁青依旧语气柔和, 缓缓站起身。
莲柳眼红得几乎快要滴血了,他分明看见,林郁青这个小贱人不动声色地朝自己看了一眼,唇角上扬的,眸中写满嘲讽。
强烈的妒意让莲柳几乎丧失理智,但若是继续说下去只能穿帮, 莲柳只能寄希望于郎君还念着往日的旧情, 拼命磕头道:“郎君恕罪,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成了这样……”
即便到了现在,他还在隐瞒狡辩,林浔枚若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近日来本就为了林葳蕤的生辰宴操劳,哪里还有工夫听他的车轱辘话,索性不耐烦道:“来人, 这姓秦的女人私闯民宅,又辱我府上男眷,带去报官便是。”
至于莲柳,原本刚想说打发了事,姗姗来迟的鹿荇之道:“咦?莲柳这是怎么了?”
他自幼常来林府玩耍,对于林浔枚身边的奴才,自是认识。
见到屋子里的人面色皆是不善,荇之约莫猜到他应该是犯了什么事,他生性纯善,开口便要替人求饶:“不知他犯了什么错,不过莲柳毕竟是大伯你身边的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中午时候他还满心欢喜地替堂姐过生日,给我们送上酒来呢……”
“酒?”林浔枚眉头一皱,意识到不对劲。
明明莲柳已经被罚到后厨做事,没有他的允许,他独自出来招待客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桃花酿啊。”说起来,鹿荇之还有些回味,“大伯没有尝过么,我和郁青都喝了。”
“呵……”虽然林府向来家宅清净,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林浔枚对高门大户的勾心斗角也并不是一无所知,联想到突然出现在府中的秦员外,他扭头看向林郁青,“那酒可是莲柳要你喝的?”
“回郎君的话,正是,不知有何不妥?”林郁青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浔枚没有回答他,面色变沉:“没想到莲柳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如此行事聪慧,当一个服侍主子的下人当真是屈才了。”
“奴才不敢。”莲柳额头都快要磕破,浑身瑟瑟发抖。
“你有何不敢?!”林浔枚大怒,“你原意是想陷害林郁青同外女勾结,□□,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将我林府的脸丢尽,自是免不了责罚,谁知你竟一不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才会变成眼下的模样,我说得可对?”
“原来如此……”林郁青这才回过神,面上带着几分后知后觉的惶恐。
若是他一个人的话,自然还有几分值得怀疑,可眼下还有荇之作证,众人心中的天秤会偏向哪一方自然不言而喻。
“先拖下去,打三十大板。”林浔枚道,“再关在柴房里,待明日定夺,现在已经这么晚,是时候歇息了。”
林府的下人行事利落,很快院子里便传来莲柳的哭腔与嚎叫声:“郎君,奴才知错了,莲柳以后定不会再犯,念着往日奴才伺候您的情分……”
林浔枚处置后早已被下人扶着去歇息,莲柳念了会儿没有回响,又想起林葳蕤来:“小姐,奴才是真心为了您的呀小姐……”
起初莲柳还有力气叫,结果到了最后奄奄一息,逐渐没有声儿了。
如此粗暴的惩戒,林葳蕤听着终究是有些不忍心,她不安地摩挲着手中茶杯,终究还是按捺住。
有错就应当有罚,莲柳做这些事前,就应当考虑到后果。
林郁青看出她的不安,柔声道:“你若是去看,他定然又会多想,不如我替小姐去看看莲柳怎么样了,如何?”
他说得不无道理,林葳蕤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林郁青起身,走到院子里,原本温良的面容也挂上一抹叫人看不清的笑意。
莲柳嗓子都喊哑了,即将昏迷前,他见到林郁青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如同地狱中夺命的阎罗般,浑身带着煞气。
第32章 圣上? 她来做什么?
林郁青蹲下身, 对旁边负责杖责的下人道:“劳烦你们了,先下去吧。”
“是。”
“贱人!”即便是只有一口气,莲柳依旧不忘与他针锋相对, “今日不过是你运气好……”
“运气好?”林郁青打断他的话,唇角微微上扬, “没想到死到临头,你竟还是如此天真,原本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我不想动手扰了她的清静,要怪只怪你自己太心急, 恨不得在这种场合将我彻底扳倒, 还特地挑了人最多的午间。”
莲柳布满血丝的瞳孔睁大几分:“你…你早就知道?”
“我若是不知, 岂不就着了你的道?”林郁青目光居高临下的, 带着讥讽,“你偷偷将销魂散藏在指甲里,再给我递酒的时候将其融化酒中,到时候就算我中了招,还有旁人也喝了桃花酿,自能证明你的清白。”
“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计策, 只可惜,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多疑,准备得太过周全。”林郁青语气里甚至有几分怜悯,“怎么样?销魂散解药的滋味如何?”
莲柳原本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到头来中药的会是自己,听见林郁青这句话,他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瞬间彻底白下来:“是你……你掉包了销魂散和它的解药……”
莲柳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 他并不清楚销魂散的效果会如何,害怕自己在下药时也不小心吃到,故而特意给自己准备了解药,谁知反倒给了林郁青反戈一击的机会。
“总算是便聪明了几分。”林郁青站起身,“再说下去,我口舌都要说干了。”
他说话时的轻蔑毫不掩饰,莲柳这才发现,这个在小姐面前看起来规矩懂事的人,怯生生的表面下只怕连心肝都是墨染的黑色。
“你……”莲柳气得吐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我要告诉小姐,是你…是你…”
“呵。”林郁青道,“你不会以为,小姐还会再见你吧,我要是你,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你胡说!小姐不是那种人。”
“就你……”林郁青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还配再肖想小姐?只怕今日三十大板下去,往后站都站不起来了吧?”
莲柳呆住,想到自己日后若是成为废人,他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听说那秦员外有的是手段,就算你腿站不起来,她也有办法让你别的地方能站起来。”林郁青带着几分戏谑道,“放心,照样能用。”
莲柳奄奄一息,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一半是痛的,一半是被他气的。
“气什么?”林郁青道,“你一个奴才,配她秦员外也算是高攀,被她破了身子,难道你还想嫁给别人不成?这可由不得你。”
他继续慢悠悠道:“只是听说那秦员外癖好有些奇怪,纳了近十多房男侍,及其喜欢与众美人为乐……”
莲柳虽说不出话来,却不得已将他说的一一听进耳中,想到将来若是服侍那般肮脏龌龊的人,他恨不得死了都好。
如同猜出他的心思,林郁青道:“我若是你,倒不如死了清静,一了百了。”
他嗓音淡淡的,声如碎玉,就像是在聊今夜的天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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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郁青走后,莲柳被关进柴房里。
他瘫倒在草垛之间,听见门从外面被人锁上,最后便再也无人搭理。
银色月光从窗外找到屋子里来,莲柳撑着最后一口气,躺在杂草间,若不仔细看,几乎就像是没有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如同回光返照般爬起来,用手扒拉着地面,爬到墙角。
地上摆放着一堆杂木,是冬日里下人们取暖用的柴火,这些木头皆已干枯,被劈成手臂般长度,莲柳挑了一根细的柴棒,将木棒锋利的那头对准自己的喉咙。
这种能够在柴房里自尽的办法,是林郁青最后告诉自己的,他说得没错,现在就去死,至少最后落个知廉耻的好名声。
否则天亮之后,迎接他的将来,更不堪设想。
身体已经虚脱,莲柳用上最后的力气,闭上眼狠狠刺下来。
木头的尖端捅破喉咙处的肌肤,鲜血转眼溅满柴房,流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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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躺在床上,林葳蕤额头冒出一层虚汗,眼前又是柴房中布满鲜血的景象,她心头一紧,陷入梦魇中。
幸好耳边一直有声音唤着她:“林葳蕤,林葳蕤,醒醒!”
林葳蕤睁开眼,见到是谢韵之满脸急切地揽住自己的肩膀。
啊……原来这是在学堂的寝庐里啊,身边还传来旁的学女睡眠时浅浅的呼吸声,林葳蕤总算是安心了些:“多谢。”
自莲柳自尽后,她脑海中便一直是鲜红的画面,林葳蕤过去学医,所以面对死人并不害怕,真正让她难以安眠的是,莲柳的死跟她不无关系。
若自己当时能心软些……不那么咄咄逼人,想起此事,林葳蕤就皱起眉头,头痛得难受。
“你这样夜夜梦魇也不是办法?”谢韵之躺在枕边低声道,“再过两日休沐,不如咱们去无极寺找高僧看看,让她为你烧香拜佛祈福一下,也求个心安。”
林葳蕤虽不信这些神灵之说,但近日来夜里睡不好,白天自是没有精力学习,她只能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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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寺在城外的云山上,天气渐热,暑气逼人,林葳蕤特意换上一身单薄的鹅黄色裙衫,与谢韵之相约出门。
为了不让旁人牵挂,除了在学堂中睡在一处的谢韵之和董舒,她梦魇的事家人并不知晓,是以林葳蕤独自一人连丫鬟都没带,坐上马车出门。
到了云山脚下,寺庙还在半山腰,马车虽上得去,但为显心诚,林葳蕤同谢韵之沿着山间石阶上行快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寺门前。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无极寺是本朝第一大寺,平日里香火旺盛,人来人往,今日却分外冷清。
“奇怪……”谢韵之呢喃了声,“莫不是来了什么人?”
果然,二人正打算进去,便被守在寺门的比丘尼拦住:“二位施主且慢,今日寺中来了贵人,旁人不得入内。”
“什么贵人?”林葳蕤问。
“贫尼也不知。”那尼姑双手合十道,面容恬静,“只是师父有交代,不能叫外人进入殿中。”
二人好不容易上来,岂甘心轻易离去,况且这次若见不着高僧,又要等到下一次休沐,谢韵之眉头一挑:“师父只是说不能进入殿中,我与我这姐妹是来清修的,到后院找间屋子里住下总可以吧?”
无极寺除了供人祈福点香火外,自是有让施主带发修行的传统,况且京中贵族在香火钱上从来不吝啬,这小尼姑认得出手大方的谢家小姐,她思忖片刻:“劳烦二位随贫尼来。”
说话间,便沿着廊下,将二人带到寺院待客的后院:“贵客应当用过午膳后便要离开,在此之前,请两位小姐不要到处走动,若实在坐不住,也只能去无人的后山转转。”
“多谢。”林葳蕤点头应道。
等尼姑走后,她指尖轻点谢韵之肩头:“行啊,看不出来你还会糊弄人了,我何时说过要清修了?”
“清修半日不也是修?”谢韵之爬了大半天的山路,早就累了,她大大咧咧地往凉席上一躺,二郎腿翘起来,“等外面的人一走,我们自可以寻大师去。”
“看你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好奇那贵人是谁?”林葳蕤问。
“这阵仗,也就只能是宫里的人。”谢韵之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宫里,林葳蕤就想起那日所见到的四皇女,忍不住瑟缩了下,难不成是哪位皇女,她将心头的疑惑问出来。
“不对。”谢韵之这才认真起来,“这下皇女们平日里各个都循规正矩,以防被人抓住小辫子做文章,哪里会出个宫这么大架势?”
“除非…来的人远在这些皇女之上。”
“圣上?!”林葳蕤猜出谢韵之所想,当即声音都压低几分,整个人有些紧张,“她来做什么?”
第33章 目光落到林葳蕤裙摆下白……
“你问我, 我哪里知道?”谢韵之一脸无辜。
正当林葳蕤以为她当真是不晓得,不打算再追问时,谢韵之又鬼鬼祟祟道:“不过我曾经听说……”
“听说什么?”
谢韵之不做声了, 抬起下巴朝门口示意了下。林葳蕤当即意会,走到门前左顾右盼, 确定外面没有旁人后,将房门关好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