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他又说:“连毅,我给你赐一房妻室吧。”
  娶妻,是本朝有脸面的成功太监都爱做的一件事。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有特殊意义的象征。
  赵烺说:“还是有个人,没事跟你说说话,嘘寒问暖,热汤热水。当然这些事婢子们都能做,但是由那个人来做还是不一样的。你别急着拒绝,真的挺好的。”
  霍决却道:“我想娶的人已经嫁了。”
  “唉。”赵烺道,“你竟还惦记着前面那个?”
  “陛下。”霍决道,“我也曾是男人。”
  曾经会爱人,会对未来的妻子有期盼。赵烺说的嘘寒问暖热汤热水,他都懂。
  赵烺只叹息:“那算了。”
  方皇后定下来以皇后附葬皇陵,但不附祀太庙,京城的人都道:“天子是个有情人啊。”
  许多妻子夜里床头逼问丈夫:“我若死了,你能跟我死同穴吗?”
  丈夫们说:“什么死不死的,呸,不吉利……哎哟,哎哟,别掐,好好好,同穴同穴!”
  十二月,监察院开封府司事处传书到京城。
  他们打听了许久,竟打听不到陆少夫人去了哪里养病。因陆府是个上面打过招呼的特殊存在,所以迄今为止,开封府司事处只是打听,未对陆府用手段,特地打报告来申请。
  纵不用手段,一个后宅妇人的养病之处竟打听不到,本身就不对了。何况这负责打听的是监察院的人。
  此时,霍决和小安都意识到温蕙那里出了问题。
  “让他们放手查。”霍决说。
  信鸽带着这命令南飞。
  开封府的人得到了允许,当日陆府内宅里失踪了一个丫头,外院失踪了一个门子。
  因是同时不见的,管事怀疑他们俩是私奔潜逃了。还报了官,在衙门那里挂上了“逃奴”,缉拿追捕。
  十二月底,衙门已经封印,马上就要过年了,霍决再次收到开封府的汇报,称刑讯多日,一无所获。
  当日,接走陆少夫人的马车仆从,全是陌生人。
  霍决把这张信报揉成一团,握在手里。
  从仆人那里都逼问不出线索的话,只能动一动陆家人了。
  他是想让她安安静静地生活的,但前提是平平安安。若不平安,哪来的安静。
  霍决抬眸:“康顺,你去。”
  康顺已经在收拾东西,吆喝人,准备出发。
  小安碎碎叨叨地嘱咐他:“她有孩子的,跟婆母关系也好。你得小心着。”
  康顺道:“我晓得,我又不傻。”
  不能有什么事,以后让他们嫂子怨恨他们哥哥。
  有亲信来禀报安左使:“赵卫艰又派人来送礼了。”
  “真~烦!”小安一叉腰,怒目,“不是勾搭双满去了吗?不是以为可以绕过我们吗?怎么着,撞南墙了?知道没我哥哥点头,双满也不会理他的是不是?”
  他正因为温蕙这事烦心呢。
  都放了眼线在那边了,居然让她出事了?这是他念安之耻!
  赵卫艰这时候送礼来,就是招他烦!
  小安道:“我非骂他一通不可!”
  气哼哼地走了。
  一顶小轿停在门房院里,垂着帘子。
  小安根本就没过去看。他在门房接待厅里见了赵家的幕僚,翻了翻礼单:“美人一个?”
  “我们家缺美人是吗?大过年的,就送个美人?”小安冷笑,“赵大人寒碜谁呢?”
  幕僚心想,我们真金白银地送进来多少了,也没见你嫌“不寒碜”。心里再骂娘,脸上也得堆着笑,道:“安左使息怒,我们送的这个女子,与旁的女子不同。”
  “哦,学过什么特别的伺候功夫?”小安道,“十八般‘武艺’就不用说了,送来我们这里的女人都精通。让我听听,她会什么与众不同的‘功夫’?”
  幕僚道:“她的特别之处并不在于此。”
  “那就是什么都不会了。”小安直接翻手扔了那礼单,冷笑,“赵卫艰看不起人是吧,随便找个什么村姑就敢往我们这里送?欺负我们是净过身的是不是?行,我记住了。”
  转身就走。
  幕僚汗都下来了。
  这个念安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又不讲道理,还睚眦必报。
  真是见鬼,怎么就给扣上了一顶看不起阉人的罪名。
  眼瞅着他要离开,幕僚忙追上急道:“这个女子,她曾经与都督订过亲!”
  小厮打着厚重的帘子,小安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凝滞在了那里。
  他缓缓回头。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第154章 
  小安的脚步飞快。
  赶过去的时候,康顺牵着马缰,还没出发,霍决在做最后的嘱咐。
  “她若无事,就别扰她。”他说,“她若有事……”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小安已经跑来了,大喊了一声:“哥!”
  他跑过来,弯下腰撑着膝盖呼呼喘气:“嫂子,嫂子……”
  “她不会有事的。”霍决改口,坚定地道。
  康顺也道:“我这就走!”
  说着就要上马,却被小安一把拽住:“嫂子!”
  “放手啊。”康顺道,“我赶紧去!”
  小安一口气终于顺过来了:“不用去了!”
  他说:“嫂子找到了。”
  刚才在门房,赵卫艰的幕僚一句话跟炸雷似的响在他耳边。
  他觉得回头的时候,脖子的颈椎骨都发出咔咔的声音了。
  那幕僚见果然吸引住了他,得意一笑。
  “听闻这女子早年曾与都督订过亲,后来都督家门遭难,这女子便另嫁了。”幕僚矜持地道,“我家大人特意寻到了她,把她送给都督。请都督随意,随意。”
  霍决的房事,全靠小安操碎了心。如今外面传的霍决在女色上头是个什么名声,小安清楚得很。
  这两句“随意,随意”包含了什么样的意思,小安品得明明白白。
  他盯着这幕僚隐含得意的脸看了一会儿,道:“让我看看她。”
  幕僚便引着他出去,到了院子里。
  不起眼的一顶青呢小轿。小安脚步顿了顿,快步过去撩开帘子。
  里面那个女子抬起了眼。
  小安像被烫到手了一样撂下了帘子。
  真是她!
  真是她!
  他去余杭的时候,躲在马车里偷偷看过她的!
  比起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陆少夫人变化很大。
  她是个温婉端庄的美貌丽人,若不是腰背特别挺拔,下盘特别沉稳,你看不出来她和旁的妇人有什么区别。你想不到当年她一根棍子抽得别人鬼哭狼嚎。
  当时小安就叹了一声。
  岁月无情。
  小安反手拽着幕僚,又把他拖回到厅里:“赵大人是怎么找到她……找到这个女子的?”
  幕僚捋须微笑:“我们大人为着霍都督,自然是尽心尽力,投其所好。”
  这话说得,小安明白他十有八九就是个负责送礼的,根本屁都不知道。
  小安放开了他,微笑:“赵大人真是有心了。”
  这礼送对了!
  幕僚满是褶皱的脸笑得像朵菊花:“安左使客气了。安左使,您看我家大人这个事……”
  “赵大人的事,得我们都督说话才算。”小安咬牙笑道,“你放心,赵大人为了都督办下的事,我一定明明白白告诉我们都督。”
  幕僚还以为真的送礼成功,一揖再揖地道谢。
  小安笑眯眯送他走。待这人一离开,他转身拔脚飞奔!
  “嫂子找到了!”
  “什么?”康顺先惊喜,“在哪儿呢?”
  霍决目光沉凝,只等着小安说。
  小安叉腰喘气,仰头看了看天空。
  天气真好呢,有阳光,干冷干冷的。
  这他妈怎么说呢?
  “在,咱家,前面。”他说起来都觉得吃力,“门房,院子里呢。”
  “赵卫艰把她送来的。”他道,“老小子打听到你们以前订过亲,以为嫂子背信弃义,另嫁了人。特意把她弄过来送给你,让你……随便玩。”
  他说完,只觉得周围十分安静。
  康顺都不敢说话,只拿眼睛偷瞧霍决。
  霍决的身上,有种死静的寒气。
  许久,他问:“她自己知道是什么回事吗?”
  “我还不知道呢。”小安道,“她坐在轿子里,我就撩开帘子匆忙看了一眼,我都没敢跟她说话。”
  他问:“哥,要怎么办?”
  “去查查赵卫艰怎么知道我和她的过往的。”霍决眼睛里有漆黑冰冷的怒意,“再查查陆家,好好的当家夫人,怎么叫人送出来的。”
  小安就知道,赵卫艰决讨不了霍决的好去。
  这他妈哪是讨好?
  这是踩了死穴!
  他哥一声“不许”,他都不敢越界乱插手!
  老小子这是自己作死,用刀锋洗脖子。
  然而康顺弱弱地插了一句嘴。
  “那个,”他问小安,“你安排嫂子进屋了吗?”
  天寒地冻的,他们在这里说话时间久了,都感觉手冷脚冷耳朵冷了。
  空气突然安静。
  霍决逼视小安。
  小安一脸呆滞。
  他转身就跑!
  温蕙坐在轿子里,手脚都冻得快要僵了。
  在江南待惯了,真是好久没体会过北方冬天的干冷了。
  她搓搓手,又放在嘴边哈了哈。吐出来的全是白气。
  她手掌张开合拢,张开合拢,活动了活动手指。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那柄匕首。
  日夜贴身不离。
  刚才,有脚步声,帘子被撩开,她还以为要见到正主了呢。
  刺目的阳光射进来,晃了一下眼。那帘子随即撂下,晃眼间只看到一眼红袍锦衣,绣着金线,非常华丽。
  太快了,没看清。是麒麟?是斗牛?是飞鱼?
  总之不是普通衣服,是赐服。
  作为合格陆家少夫人,她已经具备了该有的知识。
  能穿这种赐服的人,必然是权贵了。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她实不记得在开封遇到过什么特别有权势的人。
  宗亲身份虽贵,却没有权的。
  实在令人费解。
  她当初离开陆家,从开封出发,那些人押着她上了船。辨认方向,航道是先向东,再向北的。
  路上问过旁人这是去哪,没人告诉她,只叫她老实别多问。
  八九日的功夫下了船,又坐马车。支着耳朵听,听到的全都是官话居多,带着天南地北的腔调。
  到底是到了哪里?
  被送进了一个宅院里,看着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别苑。将她关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管吃管喝,但一直没有人来见她。
  温蕙自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赵卫艰正在想办法走司礼监秉笔太监双满的路子,所以才把她搁在京城外的别苑里暂不理会。
  但双满跟霍决穿一条裤子,这条路没走通。到底,是绕不过霍决,这个皇帝跟前的第一亲信太监。
  这时候身边人再提起来:“别苑那个女子……”
  赵卫艰道:“我瞧瞧去。”
  跟霍决订过亲,又嫁到了余杭陆家,实令人好奇。
  主要还是跟霍决订过亲,令人好奇。因霍决这阉人,对自己的过去捂得很紧。大家都对他好奇。
  那一日温蕙被叫去,还以为自己能见到正主。
  结果大厅里没有旁的人,只有她自己。
  屏风后面忽然隐隐有响动,似有人来。温蕙的手在袖子里握住了匕首的柄。
  能挟持住最好。
  这是最最好的。
  不能的话,陆夫人想让她自己逃命。
  她当然想回家去,家里有陆夫人有璠璠,还有陆嘉言,那是她的家。
  可若家没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便是她和璠璠能逃,以后以什么身份生存下去?
  所以,结束这件事保住陆家,比她独逃独活更重要。
  她想的是,若真不能,便跟这个人同归于尽。
  因为一切的一切,缘于有这么一个人,对她有欲望。
  陆正和江州堤坝案都只是碰巧,赵胜时也是碰巧。
  根源还在于,有人对她有欲望,于是陆正被捏了把柄,赵胜时只是手段和工具。
  从根子上斩断这欲望,作为中间人的赵胜时,没有利益驱动他把江州的事翻出来,还不如握着等以后再从陆正身上获取什么别的好处。
  也不能说不对,只是过于简单和粗糙。但温蕙只是个内宅妇人,她对于官场有这种程度的了解,已经是个合格的士大夫之家的妻子了。
  因为男人们,从来没对妻子寄予过更高的期望,能完成人情往来的社交就可以。
  听到屏风后的动静,温蕙垂着眼,在袖中握紧了匕首。
  可那人却没出来,有一声轻笑,隐约听见他感叹了一句:“居然还是个美人……找个人……教……”
  然后那人便走了,没有给温蕙动手的机会。
  过了几日,有个妇人来“教”她。
  “这男人啊,也不是只有前面才快乐。”她道,“其实男人的后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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