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温蕙却沉默很久,道:“等你觉得该给银线的时候,你就给。”
  刘富家的莫名其妙,她是个老实头,非得追问才踏实:“哎呀呀,这说得我晕了,什么时候是该给她的时候?”
  温蕙却道:“等到那时候,你就知道了。也可能你还没给,我就收回来。但若需要给她,等时候到了,你就知道,该给她了。记得,不要跟别人说。”
  刘富家的一脑袋雾水。
  回到家,绿茵看到问了一句。
  刘富家的对儿媳妇倒长了个心眼。因绿茵也曾做过温蕙跟前的大丫头,但银线又不同,银线是陪嫁丫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万一这东西是温蕙私底下悄悄贴补银线的呢,叫绿茵知道了,怕她会不高兴。刘富家的就搪塞过去了,自己把东西收到了卧室里去。
  又过了几日,十一月了,陆家少夫人因身体的缘故,要寻一个清净地方养病。
  这日有陌生的马车来接她。仆妇从人,都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陆少夫人戴好了帷帽。
  陆夫人忽然冲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臂。
  陆正当时眉心就跳了跳,生怕妇道人家最后心软反悔闹起来。
  幸好没有,陆夫人十分安静沉默。
  她借着袖子的遮挡,摸了摸温蕙的腰,又摸了摸她的手臂。
  那腰带是赶着缝出来的,里面缝了金叶子和路引。那袖子里藏着匕首。
  婆媳俩在陆正目含警惕的监视之下,用眼神交流。
  温蕙点点头。
  陆夫人忍住眼泪,握紧温蕙的手,用极低的声音道:“若事不遂,你自己跑!”
  温蕙道:“璠璠托给母亲了。”
  陆夫人道:“你放心。我安排。”
  “咳。”陆正老神在在地道,“夫人,让媳妇赶紧上车吧,莫再着了风寒。”
  温蕙一刻不上车离开,陆正就一刻不踏实,生怕这两个女子中哪一个会先崩溃乱说话叫嚷。
  婆媳二人都不看他,实是根本不想看他。
  教养妈妈领着璠璠上前,温蕙蹲下抱住璠璠:“听阿婆的话,阿婆叫你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乖。”
  璠璠的声音又柔又细,还带着一点点奶气:“娘你去哪里?带璠璠一起。”
  温蕙举起她两只白胖小手亲了又亲:“娘很快就回来,你听阿婆话。若淘气,娘回来知道,打你手掌心。”
  璠璠赶忙把小手都藏在了背后:“璠璠才没有淘气!”
  温蕙的心刹那柔软。
  要回来。
  一定要回来!
  陆正虽然玷辱了陆氏的门楣,但在这个家里,还有陆夫人,还有璠璠,若成功……还有陆嘉言。
  她一定会回来的!
  “璠璠过来,莫拖着你母亲,她还要去养身体。”陆正又对教养妈妈道,“哄哄她。”
  才说完,只见那儿媳蹲着地上,忽地抬头目光射过来。
  一双眸子含了箭一样,竟有锐利之意。
  陆正下意识地竟想退后一步,脚跟抬起才反应过来,又放下。
  不是一直说是个温顺之人吗?他心里咕哝。
  因公公与媳妇要避嫌,他与温蕙虽在同一个府里,也极少碰面,更极少打交道。
  这年月,大多人家都是十来岁成亲,一两年内就生了儿子。儿子长到十来岁也成亲。这时候公公三十许,正盛年,儿媳十五六,少美貌。实是得避嫌。
  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陆正对温蕙的印象都来自陆夫人的描述。
  在陆夫人的描述里,温蕙温柔、恭顺、纯孝。只后来却发现是个好妒的,自己生不出来,竟不肯给儿子纳妾置通房。陆正对温蕙的印象便不好起来。
  若能以她消灾除祸,实是没有任何损失。
  又转念想,江州堤坝案都结案了,赵胜时也安安静静,突然跑来威胁他,说到底还是为了温蕙。
  这么想的话,这次的事竟不怪他,竟全怪温蕙!妇道人家生得太美貌,果然招灾。
  只不知道到底什么人看上了他家这媳妇,竟能使得动赵胜时亲自来。难道是哪个宗亲吗?又不太可能。河南的宗亲,大约是使不动赵胜时的。想来必定是个权势之人,
  要是能搭上这人……唉,真可恨赵胜时什么都不肯说!用了他的儿媳获益,竟不肯分一杯羹与他!
  实可恨!
  温蕙到底登车走了。
  陆正对妻子道:“走吧,回去吧。”
  陆夫人置若罔闻,直到那马车驶出了路尽头,拐了方向再看不到,才领着璠璠转身往回走。
  并没有与陆正说一句话。
  陆正讪讪。
  这事能安安静静地办成,妻子居功至伟,陆正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安抚妻子一下。
  他去的时候,璠璠已经由教养妈妈领回去了。陆夫人一个人坐在榻上,发怔。
  陆正“咳”一声,踱过去,道:“辛苦了。”
  陆夫人袖中握拳,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中,自然有恨,藏也藏不住。
  陆正不大自在。他是知道妻子十分喜欢这媳妇的,安慰道:“往好处想,这般费尽心思要把她弄过去,是十分上心了,必不会错待她。万一是贵人呢?说不定比再咱家过得还好。”
  陆夫人强忍住,逼问他:“就一点不知道吗?便不知道是什么人,到底是往哪里去总知道吧?”
  “赵胜时什么都不肯说。”陆正无奈道,“如今他是强项,压着我,我又不能逼他说。”
  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孤身赴险去了,连去哪里,落到什么人手上都一点不知道!
  陆夫人气恨得流下眼泪。
  “莫哭,莫哭。”陆正头痛,道,“来找你是商量,咱们这里如何善后,莫哭了,先说正事。”
  陆夫人抹去泪水,道:“不能太突然,叫人生疑就不好了。陆家百年世家的清誉,可不能毁在咱们这一房。”
  陆正道:“说得极是。依你看,要怎么办?”因处理善后媳妇这事,主要在内宅,还是得靠着陆夫人。
  陆夫人道:“让她在外面养病养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一个拖字诀,拖到温蕙成功,身退,回家。
  或者失败,安排璠璠的出路,其他人,包括陆正、她和陆睿,该怎样便怎样。
  人,得活得起一个担当。
  这时间给得可比陆正预期得要长,他道:“不必这么久吧,三两个月可以了。”
  陆夫人怒目圆睁:“我说一年就一年!”
  陆正忙道:“好好好,就一年,就一年。”
  他咕哝:“嘉言守个妻孝又得一年,里外里两年了。到时候他都得二十六了,耽误他再娶……”
  陆夫人差一点没忍住。
  真想用指甲划开这个人俊美的面皮,看看底下真正的皮相都多丑陋!
  蕙娘今日为陆家而去,才两个时辰,他已经开始考虑为儿子续弦!
  看着陆夫人脸色不对,陆正也不想招惹她。自乔妈妈去后,她那喜怒无常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但今天明显不该招惹她。
  他心虚地起身:“你好好歇着,我不打扰你了。”
  讪讪离开了。
  陆夫人将拳伸出袖子,张开。
  精心保养的长指甲,折断了一根,指尖流出了血,染在掌心。
 
 
第152章 
  璠璠睡前想吃糖,被教养妈妈劝住了,乖乖去睡了。
  教养妈妈临睡前,披着衣衫推开厢房的门,看了眼院子。少夫人养病去了,大丫头罚去别处了,小丫头们去后罩房睡了。
  冷冷清清地,处处透着古怪。
  教养妈妈也是陆家世仆,以前也在陆夫人跟前做过大丫头,那些古怪可疑之处,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回到房里取了笔墨,用极小的字写在小小一张纸上,藏在荷包里。
  第二日跟陆夫人请了半日假,出了门。
  她这样有体面的妈妈出门也是有车可以坐的,有小厮跟着的。但教养妈妈拿钱打发了车子和小厮,只叫回头来接。她自己穿过几道街巷,敲开了一处房子的后门。
  有人打开门放了她进去,随即关上了门。
  那处房子,若绕道前面,能看到敞开着的正门。
  正门有牌匾:监察院开封府司事处。
  负责教养妈妈的小旗看到她,惊异:“怎么今天就来了?”
  上面要她一个月一报,今天还没到日子。
  教养妈妈道:“有情况,所以赶紧来了。”
  把荷包里自己写好的东西掏出来交给了小旗,看着小旗放飞了信鸽。
  小旗说:“回去吧。”
  教养妈妈却没动:“大人,我儿子……”
  小旗道:“你好好办事,你儿子自然就无事。”
  教养妈妈垂下头:“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旗嘿嘿一笑:“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教养妈妈的头垂得更低。
  从前闲磕牙的时候,有人吹牛说,监察院在每个官员的家里都布有眼线。她只不信。
  谁知道因沉稳周到而被选为大姑娘的教养妈妈才没多久,监察院的人就找上她来了。
  家里只有大儿子在府里当差,不当差的小儿子性子十分灵活,自己在外面做点小食生意。怎么就稀里糊涂让人哄着去赌,欠下了一千两的赌债?
  一家子都是身契在主人手里的仆人,怎么能还得起一千两?不还,那些穿黑衣的人就要剁了小儿子的手。
  但他们给了她这当娘的一条生路:“也可以用别的法子还。”
  她颤颤地问:“什么法子?”
  “替我们办事。”那黑衣人从怀里掏出掏出了一块牌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监察院三个字明晃晃,照得人心慌。
  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以为是要她去偷看老爷的公文、夫人的账本之类的,结果都不是。
  是要她盯着少夫人。
  是好是坏,平安无事否,每个月都汇报一次。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去管为什么。说不定,老爷、夫人、公子身边每人一个她这样的眼线呢?她只管做好自己这一摊就行了。
  这只受过特殊训练的信鸽用四天不到的时间,飞抵了京城的监察院。
  小安看到汇报,拿去给了霍决:“我嫂子病了。”
  这一句“我嫂子”充满了讥讽。
  霍决不屑得搭理他,只接过来自己看。
  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作什么到外面去养病?陆家就这么几个人,还装不下她了?”
  再看,教养妈妈把自己看到的疑点都一一说了。
  霍决原本倚着,便坐了起来。
  “不大对呢。”小安已经看过了,都知道,“她也算是嫂子跟前的人了,看到得多,所以觉得不对,就报上来了,只她也说不出什么。我嫂子那小日子,一直都美着呢。”
  教养妈妈每个月一报。
  温蕙的日子,在别人眼里,婆母慈爱,丈夫有才又有貌,房中又无人。
  那是神仙日子。
  夫妻分两处,在大户人家本就是正常夫妻的常见模式,何况陆睿还要准备春闱。纵夫妻俩有点小小的冷战,都胜过旁的夫妻许多。
  教养妈妈报上来,自然是说温蕙的生活处处都美满。
  只除了没有儿子。
  所以教养妈妈总觉得这一次处处透着怪,也只是老实写出来,报上去而已,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
  但霍决和小安每日里处理太多的消息,俱都十分敏锐,也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有点像咱们以前襄王府里,处置有问题的妇人。”小安说。
  内宅里有许多阴私。王府比普通的内宅更大,人口更多,自然阴私事也就更多。
  小安看得多了。
  但说不通,毫无预兆。就上个月,还美美满满呢。
  霍决握着下巴沉思片刻,道:“会不会跟生孩子有关?”
  小安恍然:“对哦,有可能。”
  他们每天跟血肉皮骨打交道,但落到温蕙这里……温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过日子的内宅妇人,她的身上,实在不可能发生什么性命攸关的事的。
  内宅妇人最天崩地裂的事,也就是被夫家休弃罢了。
  凡是无关性命的事,在霍决和小安这里就都是不难解决的小事。
  把她放在开封府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虽然这个选择被小安狠狠地嘲讽过。
  但这个距离正适中。不至于太远,又不至于太近。
  如同踩在一个界限上,正正好。
  “叫开封司事处的人去查查,她去哪里养病了?”霍决道,“去太医院把胡御医……不,还是冯御医更精擅妇科,把冯御医借调出来,送到开封去给她看看。”
  “行嘞,我去。”小安喜滋滋道。
  “你没事情做吗?用得着你去?”霍决冷声道,“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是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安不仅人扎眼,身份也扎眼。
  监察院监察左使念安——他这身份到了地方上,要被地方官员知道了,一地官员都惶惶得如临大敌。
  动静太大。
  温蕙的事,尽量悄无声息,不要让人注意到。
  尽量,不要影响她如今的生活。
  小安“啧”一声:“还想去开封看看嫂子,溜达溜达呢。”
  长得太好看有时候真的有点麻烦,到哪都招眼。
  他悻悻而去。
  过了一日,到了刚入夜,皇城都落锁了,又打开,有快马疾驰而出,直奔霍府。
  霍决丢下了蕉叶,急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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