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她们能过多久呢?
  “想那么多干嘛。”蕉叶说,“你有没有跟厨房说清楚,芙蓉鸡片不要加辣,一加辣就没法吃了。”
  小梳子脸一僵,拔腿就往厨房跑。
  蕉叶道:“就知道你老记不住!”
  蕉叶和小梳子把每一顿都当作最后一顿来享用,不去想明天。
  但温蕙不能不想。
  “我不打算留她们在府里。”她告诉霍决。
  霍决根本就不想再看见蕉叶:“你安排。”
  只他一抬眼,看到温蕙凝视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霍决微怔,忽地醒悟,立即道:“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她。”
  温蕙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好。”
  霍决沉默了一下,问:“蕙娘,你是怕我留她吗?”
  温蕙问:“你在高兴什么?”
  因霍决问这句话的时候,明显露出了笑意。
  霍决道:“我就高兴。”
  温蕙颇无语。
  但她经历过两段婚姻,两个不同的夫君,这一个和前一个,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温蕙就摆明了车马:“四哥,我不想你有别人。”
  霍决道:“我怎会有别人?”
  虽则他和蕉叶有过肌肤之亲,但那都过去了。
  “我一生只想求你,原以为求而不得,”他道,“如今我求得了,还去找别人?莫非我失心疯了?”
  温蕙却道:“因男人总是贪心的,有了妻就还想妾,左拥右抱,还不许女子妒。”
  “那是他们傻。”霍决道,“若不爱,何来妒。过去这些年,我日夜都妒陆嘉言。”
  温蕙抬眸看他。
  “妒的滋味,实在难受。”霍决缓缓道,“似火烧,在心间。入了骨髓,又酸痛。也无人说,夜里很久睡不着,燥闷难言。”
  温蕙凝目看了他一会儿,过去依偎在他的怀里,不说话。
  霍决也不说话,只将她拥在怀中。
  于他来说,这样的时光不能挥霍,要小心地,一息一瞬地过。
  但霍决终于还是先开口。他问:“蕙娘,陆嘉言让你伤心过是吗?”
  温蕙道:“是吧?”
  霍决低头:“什么叫作‘是吧’?”
  温蕙道:“他说不可以妒。”
  “这话,”霍决道,“就已经让我妒了!”
  这是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蕙娘为他而妒,他竟不开心。
  霍决实在是很恼怒:“似他这种人,生在锦绣富贵中,从小一帆风顺,根本不懂得珍惜为何物。”
  霍决求不得的,他竟轻慢对待。霍决怎能不恼。
  “唉,”温蕙想了想,同意,“还真是这样。”
  又道:“我们不说他了。”
  但霍决却转过味来。陆嘉言让温蕙伤心过,那不是正好。让温蕙多念念他的不好,就不会老记挂他了。
  多念叨陆嘉言的不好,他岂能放过,便道:“我在京城拿到的信报是,陆嘉言无妾无通房,你过得很好。”
  温蕙:“唔……”
  许久,她靠在霍决肩头道:“婚姻这事,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便是我自己,都不能说我在陆家过得不好。婆母通达,夫君无妾,锦衣玉食,若还说过得不好,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霍决强调:“但他让你伤心了。”
  他还追问:“他做了什么?”
  温蕙道:“其实也没什么,狎个伎子,收个婢女罢了。”
  霍决问:“你当时,很难过吧?”
  温蕙道:“也都过去了。”
  霍决摸着她的头,道:“你爱他,就一定很难过,若爱一个人,自然是想独占,不想让这人与旁的人有肌肤之亲。
  霍决给陆睿挖坑,不想却将自己坑进去了。
  温蕙只“呵”了一声,带着讥刺之意。
  霍决的手顿了顿,突然狼狈不堪。
  “我是失心疯了!”他感觉怀里温蕙似乎要动,立即将她紧紧抱住,“我是真的疯了。你若还气,打我一顿罢。”
  “我,我冲进去阻止的时候,他连你的腰带都没解开,我的心里依然是像要炸了似的。”
  “我真的知道错了,蕙娘,我真的无法忍受别的人碰你。”
  “他是死了吧?”温蕙问,“我见过这个人吗?”
  其实是见过的,小杨自己说见过夫人的,似乎曾经跟着去城外跑过马。只他在众人中,温蕙未曾单独注意过他。
  霍决道:“你没见过。”
  他道:“我厚恤了他。都是事先说好的,他知道最后是要付这条命的,他提的条件我都答应了,也做到了。他父亲去世了,家里弟弟妹妹多,全家都靠他一个人的俸禄,日子很难过。如今他家里靠着他,都好起来了。”
  他阐述的是这个人死得“不亏”。
  “其实,只要把他远远调走就行了。”温蕙轻声道,“可你,习惯杀人了,是不是?”
  “是。”霍决道,“虽没成,但他知道这个事,他见过你了,我肯定要杀他的。”
  温蕙从他怀里坐起来。
  “四哥。”她正色道,“你为天子效力,职责特殊,我知道的。”
  “你的公事,我不会过问。只,以后,我不想再有人是因为你和我之间的事,受伤、受死。”
  “不能再有什么人因我而死,不能再有人像蕉叶那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关就是一年。”
  “四哥,人的命就一条,人的一生也才短短几十年。这些事,于你四两之轻,于他们千斤之重。”
  “于我……”温蕙道,“实承担不起。”
  “我知道了。”霍决道,“我不会令你再沾染杀业。”
  他又将她抱住,按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他实在是太喜欢她依偎着他的这种感觉。
  “蕙娘,我现在心里很静。”他道,“很多年,都没这么静过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杀人。也不想去想这些事。我就只想这么跟你,就这样一直下去。”
  温蕙蹭了蹭他,忽然低声道:“四哥,我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霍决没明白:“什么?”
  “我从没跟陆嘉言说过不想他纳妾收婢狎伎。因大家妇,原是不该妒的。可到你这里,就理直气壮地跟你说不想你有别人。”温蕙喃喃,“感觉自己,好像太欺负人了。”
  “那你就多欺负欺负我。”霍决欢喜道,“我就贱皮子,喜欢被你欺负。”
 
 
第215章 
  温蕙问蕉叶,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想法,她道:“我可以尽量安排。”
  蕉叶和小梳子面面相觑了很久,才试探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温蕙道:“我先说说我的想法,给你们一座宅子,一间铺子,一些银钱。便在这京城里,若有事,还可以来找我。”
  蕉叶和小梳子互相怔愣地看着对方,有点不敢相信。
  因她们两个,实际上自身就是霍府的一项“财产”。她们都是贱籍,被人作礼物送给了霍决,身契都在霍府。
  并没有人把她们当作人看,只是财产而已。
  其实蕉叶和小梳子暗搓搓地也讨论过,霍都督夫人会不会大发善心将她们放良。
  放良,已经是她们觉得奢侈的期盼了。
  她们两个从来没有妄想过,霍都督夫人会这么大方慷慨。
  蕉叶问:“但我们,凭什么得到这些呢?”
  这一句,便令温蕙凝目看她。
  世间万事皆有价,温蕙是再赞同不过的了。天上不会掉馅饼,也没有白吃的午餐。
  没有人平白无故就该对你好,没有人生来就欠着你的。
  “是补偿。”温蕙道,“我从小跟着家母念佛经,我是相信因果的。有因才能有果。恶因所结,是为恶果。”
  “你平白在地牢被关了一年,这是我家那个做下的恶业。但追溯起来,其实是因为我。我便是那恶因。”
  “我想消了这份恶业,所以想补偿你。”
  蕉叶想了想,欣然接受:“好,多谢你。”
  蕉叶实是个很痛快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和矫情。温蕙和她说话,一直觉得通达。
  但蕉叶紧跟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房子、铺子能不能,都折成钱给我?”
  温蕙愕然。
  具体安排蕉叶的这种细务,还得和小安商量。
  小安听温蕙说了之后,挑挑眉:“她一个院子都不曾出过,街都不曾上过的人,还真敢想。”
  温蕙叹道:“大概就是因为不曾出过院子,不曾上过街,才有这样的想法吧。”
  蕉叶不想在一地定居,她想拿着钱到处云游去。
  “没关系。”她说,“我一定会准备很多草纸,绝不会落到用树叶的地步。”
  “我是真的想到处去看看。”
  “我还想去泉州,我的一个客人说,京城或许尊贵,扬州或许繁华,但泉州是不一样的,泉州是一座不夜之城,能看到不同颜色的头发、不同颜色的眼睛,能看到来自海外的奇珍异宝、异域美人。”
  “我以前只在梦里想这样的生活,但既然你肯给我自由,为什么不让我更自由些呢?”
  蕉叶太天真了,她这种天真淌在眼睛里,对“自由”充满了向往,叫温蕙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
  便去找小安。这些天交谈中,知道小安和她们也熟稔。
  小安是一个心眼子决不比霍决少的人。他或许知道该怎么说服蕉叶。
  果然,小安到了蕉叶跟前就叉腰问:“你知道在外面怎么生活吗?你知道钱是怎么个用法吗?”
  “知道的。”蕉叶道,“东西都有价格,你给钱,人家给你东西。”
  “那好,考考你。”小安道,“我给你十两银子,一斗米一两银子,你能买多少米。”
  蕉叶道:“十斗。”
  温蕙叹气。
  小安嘿嘿笑:“你完蛋了,你的钱已经被人骗光了。”
  蕉叶和小梳子都不知道哪里错了,瞪圆了眼睛。
  温蕙叹道:“一斗米怎么可能一两银子,一石米才一两银子。”
  小安道:“你看,你对外面一无所知,米多少钱一石,肉多少钱一斤,一匹细绸比粗绸贵多少?自古无商不奸,你一开口,人家就晓得你是个肥羊了,三下两下就能把你的钱骗光。你还想去泉州?我看你连京城的大门走不出去。”
  小安叉腰:“别胡思乱想了,就你们两个,在外面没人照看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呢。这么着,先按我嫂子的想法安置你们。”
  温蕙道:“宅子、铺子,小安都选好了。一间铺子的租金,不会很富贵,但足够你们两个女子生活了。你们两个都是未嫁女,立不了女户,京城里先找一家正经民户挂靠。”
  大周的女户属于畸零户,徭役全免,享受非常大的政策优惠,把控得十分严格。只有无夫无子的寡妇才能立女户,未嫁女立不得。
  这里面的逻辑是,寡妇可以守节,故可以不嫁,单独立户。未嫁女却是得嫁,所以不给单独立户。
  “待日后若要嫁人,再另说。”温蕙道。
  蕉叶理所当然地道:“我不嫁人的。”
  蕉叶的出身和所操职业都特殊,虽则其实连妓女都可以从良嫁人,但温蕙很明白她不想嫁人的想法。
  只她看了看小梳子,道:“便你不嫁人,小梳子也得嫁人吧。她今年多大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小安道:“可不是。”
  正是因为管事也看着小梳子觉得到年纪了,才想把她配人,小梳子才找了小安,才有了后面的事。
  小梳子急道:“我也不嫁人,我还小呢。”
  蕉叶大笑。
  温蕙和小安莫名,不知道她笑什么。
  “老妖精,还骗人。”蕉叶笑得不行,“快告诉人家你到底多大了。”
  小梳子铁嘴铜牙:“我小呢!”
  温蕙和小安闻言,都凝目向小梳子看去,发现……小梳子其实看不出年纪来。
  她是一个骨架非常小的南方女子,你一看到她便觉得她“小”。但看面相,又会觉得她是一个面相生得有些老气的小姑娘。
  蕉叶道:“你得有四十岁了吧?”
  小梳子怒道:“胡说,我才三十三!”
  小安恍若被雷劈。
  “你?你三十三了?”他瞠目结舌。
  蕉叶笑道:“她十二三岁时已经生得这副样子,我刚进院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张嘴就管她叫‘大姨’,还挨了她一下子。”
  小梳子这副模样就没太大变化,少女时候看起来老相,真正年纪大了,别人却都以为她只是个面相老气的少女。
  “小梳子,是我们院子里手脚最麻利的疗伤丫头。”蕉叶说,“所以配给了我。”
  手脚最麻利的疗伤丫头,配给了忍痛等级为甲等的蕉叶。
  按着院子里的规矩,姑娘是姐姐,丫头是妹妹,姐妹相称。
  小梳子看起来年纪小,实际上,她跟过好几个姑娘了。那些姑娘都是在她手上走了。到了京城霍府,如果蕉叶也走了,小梳子就打算跟着管事给她配的人,摆脱过去,踏实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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