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跪下来。
纪荷没拉住他,由他扯着自己的一只手腕,抬到他脸上,轻微哽咽,“姐……我叫你姐……你会死的……那是国际产业链……是躲在深处不为人知的大型企业,他们员工成千上万,有自己的规则和防护手段,你不要以卵击石。”
纪荷叹气,抬另一只手揉揉他后脑勺,“我准备很多年了,比你了解他们。再大的跨国企业,都有管理人员。鸿升是他们的一员。我比你想象中更加深的……已经在接触他们。不用担心。”
雁北无法不担心。
她那些偷偷收藏的资料,他一字不漏目睹。
事情只会比他想象的更糟。
……
夜晚到来。
一家搏击俱乐部门前,迎来不速之客。
江倾从监控里看到对方,剑眉诧异一挑,问旁边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在外面又踹门,又大吼大叫的,叫您出去。”
这是一家私人性质的俱乐部,进门得对眼部虹膜,对方被拦在外面。
江倾以前和同事常来打搏击,最近“闲赋”,身上发痒,干脆大手一挥买下,以后不在鸿升做了,也能和同事们隔三差五来聚。
这个地点,只有鸿升少数几个跟在他身边的人知道,对方还挺有能量。
江倾笑了,似嘲似讽,重新捆绑手套,对监控一指,“放进来。”
“是。”
两分钟后,郑雁北热气腾腾的冲进来,对着他叫嚣,“叫你的人都滚——老子有事问你!”
老子?
江倾先惊讶,后点头笑,扬手,让人退下。
擂台上的陪练离去,场上瞬时就站了他一个人。
郑雁北翻栏杆进来,立即摆出搏击姿态。
江倾扭了扭脖子,都懵了,不过嘴角的笑意却拉大,上身只着一件背心,露着长年累月练出来的麦色健美的腱子肉,手上护具冲对方指了指。
示意戴起角落里的护具。
对方不客气,迅速捡起刚才陪练留下的全套护具戴上。
后来又见他没戴头盔,立即把头盔也扔了。
江倾从始至终就看着对方笑,在鸿升,他听说郑雁北是纪荷的“血卫”,就是以血护主的血性玩意儿。
今天一交手,不过如此。
没用几分钟,对方被揍趴下,除了嗷嗷叫,半点长进没。
江倾这会才开腔,“你刚才冲谁老子?”
“你——你这个孙子!”雁北抬头,吐出一口血,牙龈被打得乱七八糟,如吃了孩子的嘴巴,“为什么让她去东南亚——不准去!她会没命!你怎么这么自私!”
江倾将人扫落台面,再一脚踩着,居高临下,“说的对。自私我论天下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你自私的让她去死——”雁北吼,“你不如让我跟她——”
“闹了半天就是想跟在她身边。”江倾恍然大悟笑,“行啊,她允许你去,你去就是。”
郑雁北吼,“我让你滚蛋,我跟着她去!你这个自私鬼,怎么能用生命保护着她——我可以!”
“到底知道多少?”江倾蹲下身,用拳套抵着对方脸颊,如果不听话,他不介意再来一拳,眼神明灭,像摇曳的烛火,清冷又悠然。
“全都知道!”雁北硬气,在他拳头下继续叫嚣,“你还是警察对吧!小心点,不让我去,我就让谁都去不成!”
同归于尽般的喊完,雁北被打得半死。
鼻青脸肿,口腔血流不止。
纪荷赶来时,那小子躺在擂台上,仿佛光荣就义了一般。
台面上多处线状的喷洒血迹,小孩躺着嗷嗷叫,无论多少年过去,纪荷都愿意叫他一声小孩。
小时候向着她,长大后也向着,她甚至都担心以后娶老婆,自己会被嫉妒,简直像妈一样,而他就是妈宝男。
“活该。”给他擦血时,纪荷心痛到直颤抖,但疾言厉色,“跟我闹不行又跑来这边,你知道他什么段位你跟他挑战——在山上还没找到教训呢!”
雁北没动静,不知气得还是恨得。
“别不自量力。”纪荷朝他嘴巴灌了半杯冰水,一边嘱咐吐出来,一边语重心长,“出门在外不止比拳头大,还有脑袋。雁北,你别说打不过他,跟他耍心眼子,连他脚后跟都撵不上。”
“妄想从他这里得到便宜,做梦。”
“而且你搞清楚,我不会听他的话,指望发动他来劝服我,你们俩都省省吧。”
雁北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换气扇在墙上转来转去,形成旋动的光影。
他眼睛肿的睁不开。
纪荷唇瓣微抖,心疼又必须保持着克制,严厉警告,“以后别乱说话。不然真的害死我和他。”
将人简单处理完,叫来保镖送他去医院。
雁北还想要哼唧,纪荷转身没理他,她让他好好反省,遇事冲动只会吼叫,哪里像个男人样子。
同时,要告诉他,她真的生气了,心心念念捂着多年的行动,被口无遮拦吼出来,仿佛全天下人不知道似的,多么愚蠢。
或者叫……关心则乱吧。
这家俱乐部没什么外人,夜间,只有老板在独自享受。
纪荷踩着铁楼梯,到他办公室。
在门外遇到他秘书,这位秘书是老面孔,乔开宇的第一大秘——沙黎婷。
乔开宇被停职后,他的办公室整个停止运转。
董事会下得决定,将他部下分派到公司各部。
身为总裁的第一大秘,沙黎婷实际上相当于副总的职位,能力毋庸置疑。
对方和纪荷还是“老搭档”,只是随着乔开宇的隐身,她没再见过沙黎婷。
这次在江倾身边碰见对方,两人相视一笑。
挺复杂的眼神,相互.点了个头。
沙黎婷替她拉开门。
纪荷走进去,包往桌面一放,刚才在雁北面前骂雁北,这会在江倾面前骂江倾。
“你怎么回事?怎么不把他打死?还给我留活口?”
临窗而站的男人,在她一进门即旋身,带笑的看着她。
夜色在他身后铺开,幕窗外星星点点,城市高楼七上八下,空中缆车从山上开往山脚。
有些科幻、不真实感。
他脸在落地灯的半明中,有一半的昏暗不甚明晰,却反衬得那五官更加英挺、神秘。
“过来。”他似乎邀请她欣赏夜景。
纪荷站在桌边,懒得动,眸光冷淡,“你不回家,我走了。”
音落,拾起包,准备走。可是那脚步动的极慢,像放了慢动作。
江倾很快的就捉住她,着一件背心的胸膛汗淋淋,热气无处不在,搂上来的两手臂纪荷一触上去打滑,她落眸,感到呼吸不畅的颤了下睫毛,“回家了……”
“唔。”声音贴着她耳垂,唇缝冒出的热息让纪荷颤抖。
“怎么了。”他低低笑,从后又搂紧一些,“这两天变得好敏感,抱抱就不行了。”
纪荷往后,用后脑勺抵着他肩,很坚实的力量,而后,那个男人带着她轻轻转移,一小步一小步黏着到达窗前。
居高临下,半座城,尽收眼底。
纪荷听到他在叹息,想问为什么叹,又忽然无力,干脆将额头抵近他下颚,江倾两条手臂将她交叉抱住,纪荷与他十指紧扣。
一起停在她肋下。
窗外微光,照亮彼此。
江倾低头问,“胸好像变大了?”
“……生理期要到了。”
“几号?”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月,他对她很多事一无所知。
纪荷想了想,还处在羞矜状态,半晌才答,“应该月底吧。这个月紊乱了。”
本来月中,事情多了,就延后了。
纪荷不在意,想问他雁北说了哪些,岂料他自己主动交代,贴着她耳后低喃,“那小子说我自私。我承认自己天下第一的自私。”
江倾勾唇,闭上眼,亲吻她长发,“你觉得呢。”
气氛轻飘飘的似快要睡着,纪荷眨了眨眼提神,对着窗外万家灯火,她发现自己最近嗜睡,尤其在江倾身边,手指动了动,与他扣得更紧。
她评价。
“你和自私不沾边。但霸道。”
身后男人僵硬,不答。
“对不对啊?”她笑追问,倏地打哈欠,眼泪水都差点出来,“不行了……”催促,“回家吧,我好困。”
奇了,九点就犯困,这是提前衰老了?
纪荷疑惑。
第66章 蛊 “我要把孩子打掉。明天做,你可以……
晚上回到家, 江倾试图劝她,让雁北暂时待在她身边,等事情结束再让他离开。
纪荷反对, “你脑子晕了?南亚那边什么情况,你让我弟以身涉险?”
她看他没有姐夫的自觉性,谆谆教导, “雁北是我很重要的人,你要当他跟我一样, 爱护有加,下次别这么打他了。”
卫生间里, 江倾解开皮带扣,慢条斯理抽出, “不打,他能安静?”
纪荷倒不否认这点。
晃到卫生间, 从后搂住他,露出半张脸在镜子里与他对视。
“我们要离开了, 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最后的时光,不希望他对你印象恶劣……”
叹气。
“我最近老不得劲,思前想后, 身体也懒懒的……”
“什么意思?”江倾挑眉,在镜子里看她皱起眉头的样子。
“意思就是, 今晚可以不要那个?”她埋下脑袋,嘴角勾着引人遐想的弧度。
江倾点头轻笑,将人从身后拉出, 双手一托,抱着她坐上洗手台,垂首, 与她耳鬓厮磨。
“马上要走……”他吻从她耳侧,落至额间,“就这么旱着,让我留下对你最后的印象?”
“江倾……”这一声埋怨,纪荷感觉自己睫毛发颤,从而视线模糊,晕陶陶昂起颈,明明很累,但就是经不起诱惑。
他每一寸线条都吸引着她,纪荷想,大概这一辈子自己都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到途中,她突然神思清明,皱眉,咬着唇低哑:“……什么最后印象?”
“在国内的最后印象。”他说完,放浪形骸,纪荷靠在镜面,一对蝴蝶骨将镜面上两人呼出的热气擦开,清晰透亮。
江倾咬住她唇,嗓音铿锵,像砂轮磨过的坚毅力度,“我爱你。”
她一下到顶,经不起一点动静。
江倾皱起眉,自己没结束,吻着她,收起兵器,抱她去洗澡。
这一夜,他彻底未眠。
……
早起,去公司路上,纪荷突然不适。
乔景良掏手帕给她垫着。
纪荷不敢对着他手吐,虽然垫了帕子,可万一飚起来,排山倒海,那就尴尬了。
推开他,对着垃圾桶干呕。
呕半天,除了苦涩的口水,别无其他。
她早上没吃多少,胃口不佳,可能就像乔景良说的受凉了。
精神头也恍恍惚惚的。
“到医院查查。”乔景良不放心。
纪荷笑,“小问题。没事。”
“你几天没吃好饭了。”乔景良神色严肃。
纪荷对上他的视线,明明那么平静,她却能感受里头沉甸甸的父爱,一时,不舒服成小事,即将到来的撕裂与对立才如天崩地裂。
坚持不去,笑说,“先陪您去公司,要是再不舒服,我就听话。”
乔景良无可奈何。
纪荷坐正自己的身体。
前方到达一个隧道,昏暗、灯光闪烁。
车厢沉寂。
纪荷内心叹息,这样的平静恐怕时日无多。
这段日子乔开宇势力大受打击,乔景良隔三差五带她到集团转,准备让她担当大任,可自己的想法与他南辕北辙。
她计划是到达东南亚,完成泰国这个“全球人肉中转站”的深入调查,能活着回来必然和鸿升形成对立面,无法在鸿升立足和面对他。
这一个月,他专心培养她,她却只当做父女间的最后一点情分,多多陪伴。
眼看着就要出发,纪荷五味杂陈。
到达公司,陪他开了一个股东会议,接着外出拜访一位政府高官。
乔景良做为优秀企业家、第一纳税大户、政协代表,在政界颇有脸面,对方没有因乔开宇的传闻为难他,用心招待。
纪荷在旁边还是看出一点门道。
这位市.委.书.记暗示上头要彻查乔开宇收容逃犯的事,如果证据确凿,对鸿升极为不利。对方想让乔景良提供证据,以舍弃乔开宇来达到保全鸿升的目的。
乔景良没当场表态。
纪荷了解他,他不会舍弃乔开宇,只要乔开宇没有再犯第二次十恶不赦的错误,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鸿升微抱恙,换来乔开宇的平安。
就是不知道,他这么爱护养子,能不能得到善意回报?
回去路上,纪荷再次干呕。
一方面是江倾和卓六叔的暗里争斗;一方面是和乔景良即将撕裂式的分别。
双重压力压垮她,似乎不堪一击,整个人头重脚轻,不在状态。
只能安慰自己,十年磨一剑,成败在此一举,身体才会负压过重,出现异常。
回到家,江倾还没回来,结婚前期,他每晚都黏着她,这几日反而克制,时常深夜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