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才有一点令徐妙言有些疑惑。按理来说,郑阳郡主和她阿姐曾经的关系亲如姐妹,如今突然见到与徐襄容貌相似的女子有些诧异也不足为奇,可徐妙言看着,郑阳郡主误以为她是阿姐的时候,眼中并无半点惊喜。
郑阳郡主的表情,反而像是看到一个最不希望回来的人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这权贵之间的情谊,又能真到哪里去?纵然她阿姐当初身份尊贵,名动长安,可现在不过是罪臣之女。如此,便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谢玴将徐妙言带回了自己的卧房,关上房门后,并未立马离开,而是站在门后,似乎在凝神外面的动静。
——谢玴在公主府,居然也要如此小心谨慎?
他在防备谁?是郑阳郡主?还是大长公主?
徐妙言不清楚谢玴与长公主府之间的事情,也不好妄下判断。
她现在还是老实的跟着谢玴,离开这虎穴狼窝一般的长安比较好。
没一会儿,谢玴便折回身来,将徐妙言拉到绘着山水的屏风旁,低声道:“在你能离开之前,还望你能滴水不露的将这场戏演下去,你现在应该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吧?”
徐妙言颔首:“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还是得大人提点一下,我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实在不懂这里的规矩,更何况,这里又是公主府——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问。”
“徐襄是谁?方才郡主为何叫我襄娘?”
谢玴看了看她,也没有拒绝回答:“徐襄就是之前参知政事徐巍的女儿,也曾是我未婚妻。”
说起这段话时,谢玴脸上的表情不咸也不淡,就算是提起徐襄是他未过门妻子这回事,语气和神色,也仿佛都与他无关一样。
“原是这样。”徐妙言故作了然,“之前大人给我说过我与一位官家小姐长得相似,莫不是就是这位徐襄小姐?”
谢玴没有否认,片刻,他道:“我们要在公主府待上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避着点郑阳郡主,不要到处乱走,最好就待在这里。”
徐妙言:“……可,若是郑阳郡主来找我呢?”
谢玴道:“她不会来这里。”
“为什么?”
“不会就是不会,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按我说的做就是。”
徐妙言撇了撇嘴,不问就不问。
“大人,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大白天的谢玴就关门,若没这几次,她不知道谢玴的为人,恐怕真的会对他有什么怀疑。
“你先坐在这里,不要随便进来。”
见谢玴要往里面走,徐妙言赶紧叫住他:“大人!”
谢玴停住回头,“还有什么事。”
徐妙言停顿片刻,小声说道:“……我饿了。”
她大半天水米未进,还没回公主府的时候就已经饿了。
谢玴:“那边桌上有茶点。”说罢,便绕过屏风往卧榻处去了。
徐妙言回头看去,桌上果然有点心。饿了好久的徐妙言一见点心,便再不管谢玴,直往那边奔去。
桌上有三道点心,分别是梅花糕、肉酥、以及云糕,还有一壶甜茶。甜茶还有余温,应该没超过一个时辰。
谢玴床榻下取出玉髓,随后放下罗帐,将上身的衣裳退下,盘腿坐在床榻之上,又将玉髓置于身前。
随后,闭目养神。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都用玉髓来清体内的热毒,只是成效并不显著,虽然得到玉髓,可还是没有找到最快的办法来清他的毒。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徐妙言吃完茶点,便趴在那里,思绪纷飞。
也不知道谢玴在里面究竟在干什么,虽然是有点好奇,但谢玴不让她进去,她还是不会进去。
等徐妙言等的几乎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郑阳郡主的声音在门外突然响起了。
谢玴还在里面没有出来,徐妙言也不敢贸然回应郑阳郡主。
“哥哥,哥哥你在里面么?”郑阳郡主连叫几声都无人回应,便尝试推门。但门之前就被谢玴别上了门栓,她根本推不开。
“哥哥!哥哥!”郑阳郡主拍了两下门,语气听着有些气急败坏。
徐妙言坐直了身子,就怕郑阳郡主会突然破门进来。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应郑阳郡主的时候,门外又紧跟着响起另一人的声音:“你哥哥在里面做好事,你在这里叨扰什么?”
徐妙言只觉得这个声音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郑阳郡主回头看了眼身后来人,便很快的收回了目光:“你来这里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郑阳,你还是这般没有礼数,怎么连声表哥都不会叫?”
郑阳郡主横他一眼,不理会他,继续拍门叫谢玴。
徐妙言在听到那个男人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才顿时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的。
门外,薛绰拉住郑阳,意味深长的笑着:“你哥哥现在在里面做好事,你要是继续在这里扰他的兴致,他出来骂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郑阳郡主挥袖拂开他:“要你管啊!我哥哥一向不近女色,怎么可能会在里面做什么好事?”
“是么?我可听说今日你哥哥在张鹤川的府上带回来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好像跟你哥哥曾经那未过门的妻子长得很像呢。你哥哥不近女色,说不定就是为了当年那徐家小姐——”
“行了,你闭嘴!”郑阳郡主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我哥哥从未喜欢过徐襄!”
“哟,你这么肯定?”薛绰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我记得,当年谢玴还不是你哥哥的时候,你好像也有过倾慕之情,该不会你现在……”
薛绰话还未说完,郑阳郡主便气急败坏的推了他一把,嚷嚷:“你闭嘴,休要胡说!”
薛绰仍继续说道:“反正徐襄都死了,你现在又近水楼台,可不就是……”
第41章 大人,你没事吧?
郑阳郡主生怕里面的人听到什么, 便赶紧打断薛绰:“你给我住嘴!住嘴!”
“这怎么还恼羞成怒了?”
……
徐妙言在里面将郑阳郡主和薛绰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果不其然,之前她觉得郑阳郡主跟谢玴之间总有些怪怪的,没想到——
不过下一刻, 徐妙言的眼角余光便瞥见了从屏风后出来的谢玴, 她站起来时,谢玴已经走到她跟前了。
徐妙言发现,谢玴的脸色比之前明显憔悴了不少,嘴唇也有些发白。于是便询问了一句:“大人,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谢玴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接着便看向门外正在言语争执的两个人影, 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在被谢玴打开的那一瞬间, 外面的争执声戛然而止。郑阳郡主见谢玴出来, 便直接不理会薛绰了:“哥、哥哥。”
薛绰看到紧跟在谢玴身后的徐妙言, 脸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听连祁说咱们谢大人从张鹤川的府上带回来一个姑娘,没想到,还真的是徐姑娘啊。”
徐妙言对薛绰微微颔首:“见过世子。”
郑阳郡主原先并没有看到跟在谢玴身后的徐妙言,直到薛绰说话, 她才发现徐妙言。
看到徐妙言和谢玴竟然真的同处一室,还是关着门,郑阳郡主便脸色一变, 质问:“你怎么也在?”
郑阳郡主知道谢玴不近女色, 就连对身为妹妹的她也不亲近。所以即便今日谢玴带了个女人回来, 她也没有想过,谢玴会把这个女人带到自己的卧房之中,而且还关了门。
大白天孤男寡女关着门同处一室,会做些什么, 郑阳郡主不是想不到。
只是她不敢相信。如果谢玴回长安,回到公主府,也是不允许人随意接近他的卧房的,然而今日这个跟徐襄容貌相似的女子,竟这么直接的就……
郑阳郡主对谢玴的心思,徐妙言已经心知肚明。郑阳郡主并非善类,如今她又身在长安,她还是不大想招惹她,以免平白的给自己招惹到什么不痛快。
正准备想一个合适的说辞应付,可还未等她开口,谢玴便反问了郑阳郡主一句:“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兴许是没有料到谢玴竟会突然反问,郑阳郡主登时愣了一愣,随后说道:“哥哥,我只是想看看,今日我亲自给你做的点心,还合不合你的胃口……”兴许也是注意到了谢玴的脸色,郑阳郡主又心生关切,“哥哥,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
谢玴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只对她道:“我不是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要随便来我这里?”
“我知道,我记得哥哥说过的话。”郑阳郡主连忙解释,“只是那时我不知道你去张鹤川那里了,我以为你还在公主府……”说到这里,郑阳郡主顿了顿,继续问:“哥哥,今年你怎么会想去那观花宴了?你不是最不喜与张鹤川之流沆瀣一气的么……”
郑阳郡主素日最瞧不上的就是张鹤川那帮道貌岸然的下流之人,更何况那帮人还一直针对谢玴,她本以为谢玴跟张鹤川等人是不同的,可今日知道谢玴去了观花宴,她还是有点担忧。
她担心谢玴真的会跟张鹤川那种人同流合污。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谢玴望着郑阳的目光比之前多了几分清冷,别有深意的提醒她,“若还想维持你我兄妹情谊,就不要再用那些没有必要的心思,郑阳,你应当知道,我从不喜欢这些。”
此言一出,郑阳郡主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望着谢玴的目光里有几分错愕。
谢玴……竟然真的知道她的心思???
谢玴说罢,便再未理会她,转而对薛绰说道:“劳世子久等。”
薛绰摆手笑笑:“老谢,就你我的关系,你这话可就是太见外了。”
“连祁,你留在这里。”
连祁明白谢玴叫他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拱手回道:“是。”
谢玴侧首对徐妙言嘱咐了一句:“我要出去一会儿,你有什么需要就跟连祁说,不要到处乱走。”
“那大人什么时候回来?”——谢玴不带她一起出去,想来应该是有别的要事,只是这毕竟是公主府,虽然谢玴留下他的心腹在这里,可徐妙言还是担心若是郑阳郡主有意要找茬,连祁也无可奈何。
谢玴没说自己要出去多久,不过他也看出了徐妙言表情里的顾虑,道:“不会太久,你在这里好生待着便是,不会有人对你如何。”
说罢,便跟着薛绰离开了。
郑阳郡主怎么会听不出刚才谢玴的那番话其实是在提醒她?纵然平时谢玴对她就是这副清冷的模样,她以往也不在乎,只是今日,谢玴竟然如此维护这个女人。
谢玴和薛绰一走,便只剩了徐妙言,郑阳郡主和连祁。郑阳郡主眼神里的敌意和怀疑毫不掩饰,好像巴不得要将徐妙言生生剥开一样。
郑阳郡主逼近徐妙言几步,又一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遍。
徐妙言站在原地,任她打量。
然而郑阳郡主打量她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只不过,眼中针对的意味明显。
徐妙言率先开口道:“郡主多虑了,民女虽然与大人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长得相似,但确实不是那位女子。”
郑阳郡主一听,不屑冷笑:“你以为,你长得跟徐襄有几分相似,我哥哥就真的能喜欢你么?”
“民女惶恐,从未有过这等想法。”
“你惶恐?”郑阳郡主轻哼,“我看你一点也不惶恐,黏我哥哥倒是黏的很紧啊。不过你不要忘记了,这里是公主府,难道你觉得,你还能时时刻刻的跟着我哥哥不成?”
徐妙言并不畏惧这个郑阳郡主,郑阳郡主能一见面就这么针对她,不过是为谢玴在争风吃醋,她实在不想因为这种女儿家的争风吃醋而再让自己身陷囹圄。
可如今,在这龙潭虎穴般的长安,她又不得不扮演与谢玴之间的那种关系。
而且,这个郑阳郡主为这么点事,实在是有点咄咄逼人。
“民女身份微贱,承蒙大人今日出手相救,所以大人说什么,民女便是什么。若是大人不让民女跟着,民女自然也就不会跟着了。”
“你这个贱人,竟敢跟我耀武扬威?!”徐妙言的话落到郑阳郡主的耳朵里,倒成了刺。
“不敢,只是郡主千金之躯,也得讲讲道理。”
郑阳郡主一听这话,顿时便恼了,立马吩咐自己的婢女,“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人的脸毁去!没了这张脸,我看她还能如何耀武扬威!”
郑阳郡主的人还未动身,连祁便已经护在了徐妙言的身前,扫了一眼旁边本来要上前来的两个婢女。
虽然谢玴这几年并未经常留在长安,可幽州节度使的狠厉无情长安谁人不知?更何况连祁又是谢玴的心腹,看连祁拦在徐妙言跟前,眼神冰冷,那两个婢女便不敢再动半步。
“大人刚才嘱咐给属下的话,郡主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你!”
“郡主,大人是什么脾气,想必郡主与属下一样清楚。”
郑阳郡主即便再气恼,但想到谢玴,还是硬生生的克制下去了。
最后,她冲着徐妙言冷哼了一声:“你不要得意,我奈何不了你,有人奈何的了你!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拂袖而去。
待郑阳郡主走后,连祁这才转过身,重新打量了徐妙言一眼,沉默片刻,问:“姑娘就是一个多月前,大人在晋州遇到的那个女子?”
之前连祁并未想到徐妙言跟徐襄,或是一个多月前谢玴在晋州遇到的女子有什么关联,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已经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