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玴淡淡的瞥了眼左臂的伤,说了句:“小伤,无事。”
看到落在地上的弩箭,徐妙言便觉得好险,若是没有谢玴,那几只箭早就射穿她了。
她无暇去想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她,只道:“我去给你拿药。”
说罢便转身上楼去拿伤药。
谢玴本想跟她说不必了,还没说她便已经上楼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方才那几支箭,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徐妙言小跑着上楼,还未上到一半,便有一只箭从下面的人里脱弦射向徐妙言。
当谢玴发现之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徐妙言没有防备,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差点带倒,幸好她扶在旁边,才没有滚下去。
左肩有剧烈的疼痛袭来,低头一看,她才发现一只箭从后面射穿了她的左肩胛,再往下两寸,就是心口。
血顺着箭头冒了出来,徐妙言一个趔趄,跪倒下去。
连祁眼尖的瞧见人群里正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放冷箭的人,率先一步带着人将那人拦了下来。
徐妙言疼的直冒冷汗,无暇再去顾其他。她只听到谢玴在自己耳边喊了自己的名字,等抬头时,他的影子在自己的眼里开始逐渐虚无,四肢也开始使不上力。
“徐妙言!”谢玴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眉头渐渐拧起。
徐妙言靠在边上,再没力气去回应他,最后直接昏了过去。
“徐妙言?”谢玴搬过她的脸,见她再无反应,便立马将她打横抱起。
与此同时,连祁已经带人将放冷箭的人押了过来,而那人方才反抗,便被连祁等人砍断了一条腿,他被拖到谢玴跟前的时候,血逶迤了一路。
连祁看了眼谢玴怀里已经昏过去,脸色苍白的徐妙言,禀道:“大人,人已经抓到。”
谢玴凌厉的瞥了眼被押着跪在地上不甘心看着他的男子,只一眼便收回目光,语气阴冷,缓缓吩咐了一句:“杀了他。”
待谢玴抱着徐妙言经过还未来得及押下去的梁公子身旁时,梁公子却忽的冷笑:“这个女人对你果然重要。谢玴,你还有什么好掩饰的?”
谢玴停下脚步,侧目:“你败在你的愚蠢,不是我的所谓掩饰。”
梁公子脸色极为难看,可谢玴怀里的这个女人,他可不是没有怀疑过其身份。
“谢玴,包庇罪臣之女,可是重罪,这件事情如果让太后娘娘,亦或是张家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了——”
谢玴冷笑:“梁公子有杞人忧天的功夫,不如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
.
徐妙言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偶尔会痛醒过来,但又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的晚上了。
身上的箭已经被拔出,伤口也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还不能做太大的动作,否则便会撕扯到伤口。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早已不是驿站。徐妙言回想自己昏过去之前的场景,只记得自己要给谢玴拿伤药,然后就突然的被放了冷箭。
好像昏过去之前,她还瞧见谢玴了。
想着,徐妙言还是下床出去,看看自己到底在哪里。只是一开门,便刚好看到谢玴在门口,端着一些药,和包扎的物什,正好要进来。因为毫无防备,徐妙言差点撞了上去,所幸她生生止住了,才没有撞到谢玴。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唤了他一声:“大人。”
谢玴打量了她一眼,一边进去一边问:“感觉如何?”
谢玴进去,徐妙言自然也跟着进去,她回道:“已经没有大碍了。”
谢玴将药盘搁在桌上,回头看着她仍然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对她示意道:“过来,换药。”
徐妙言诧异的看着他,没有上前半步,也没有说话。
谢玴摆弄好药,见她呆愣在那里,眉头微微一皱:“杵在那里做什么?”
“大人,那个……”徐妙言干咳了两声,有些为难的说道,“我自己可以给自己换。”
谢玴闻言,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反问了一句:“不是你自己换,难道还要我给你换?”
徐妙言压根就没有想到谢玴会这样回她,一时便没能反应过来,只怔怔的:“啊?”
片刻之间,谢玴已经走到她跟前,“要是自己觉得不好换,我可以去给你找个人进来帮你。”
徐妙言才明白过来,谢玴压根就没有帮她换药的意思,是她理解错了。
她干笑了一声,回绝:“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言罢,便自己去那堆药前。
她就知道谢玴不会这么好心——不过,就算谢玴好心,她也不可能真的会叫他帮她换药,男女授受不亲,她可没那个脸皮。
谢玴狐疑的看着她,还是问了一句:“自己真的可以?”
“可以。”徐妙言回道,“大人,我要换药了,还请您出去回避一下。”
谢玴没有逗留,直接关门出去了。
等谢玴出去后,徐妙言便褪下衣裳,开始给自己换药。只是前面的药还好换,背上的她自己压根就上不了,也瞧不准伤口的位置,几次不是将药倒错,就是将药弄洒。
她还是放弃了,穿上衣裳,还是打算让谢玴找个姑娘来帮她一下。
谢玴出去后并未离开,一直待在外面,像是在等她。徐妙言开门看到谢玴时,颇为意外。
没等她说话,谢玴便已经开口问了:“什么事?”
徐妙言顿了顿,说道:“大人,我自己没法上药,您还是帮我找一个姑娘来吧。”
“这里没有姑娘。”
徐妙言:“什么?”
谢玴示意她往外看去:“深山僻林里,哪有什么姑娘?”
徐妙言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间宅院小楼,竟是修在山里的!泠泠月华洒满山林,耳边只有风掠过树叶的婆娑声。
“那大人方才还说,可以找个人来帮我?”
“我是说可以找个人,但没说,可以给你找个女人。”谢玴说道。
谢玴确实没有说可以跟她找个女人来。
“那之前,我身上的药又是谁换的?”
“我。”谢玴很是干脆的回答。
徐妙言愣了愣,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又赶紧问:“那我身上的衣裳……”
“也是我。”谢玴回的极其自然,还反问了一句:“怎么?”
徐妙言哑口无言。
这么说,她的身子……被姓谢的看了??
谢玴看她脸上的表情,便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你大可放心,不该看的地方我都没有看过。”
“你……!”徐妙言还是脸皮薄,被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让她莫名的觉得很是尴尬。
见她一脸的揣测和防备,谢玴眉头一扬,问道:“怎么,怀疑我?”
徐妙言不言。或者说,是她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谢玴那样做是为了救她,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她也知道谢玴是一个冷情之人,对她更不可能会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只不过……
“你若要怀疑,我也别无他法。”谢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没有,我从未怀疑过大人。”徐妙言说道,“大人品行端正,怎会是轻浮的孟浪之徒?”她顿了顿,“既然没有别人,那还请劳烦大人,再帮我上次药吧。比起旁人,我还是更加相信大人一些,毕竟大人坐怀不乱,作风端正……”
虽然因为不满这姓谢的,徐妙言话里多少带了点讽刺的意味,但这话她所言不虚,若要旁人,她还是宁愿谢玴帮她吧,毕竟跟谢玴相处过好几回,也不是没有……那样过,谢玴的人品她还是毋庸置疑的。
谢玴静静听着她的话。
坐怀不乱,作风端正?
听着还真是好词。
第46章 范阳谢氏。
徐妙言见谢玴不说话, 以为他不情愿,便道:“要是大人觉得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谢玴看她一眼, 绕过她往里走去, “你都不觉得为难,我有什么可为难的。”
徐妙言想想也是,谢玴又不是第一次‘为难’。
谢玴开始摆弄着那堆药,见她还站在门口,便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把门关上过来。”
徐妙言抿了抿唇,将门关上以后, 便往谢玴那里走去。
没一会儿,谢玴已经将药准备好了, 他看了眼杵在他面前的徐妙言, 示意:“坐下, 自己把衣裳脱了。”
徐妙言愣了片刻,还是背对着谢玴坐下,缓缓将受伤的肩上的衣裳拉下,将缠在胸前的绷带解开。
徐妙言总觉得有点奇怪。
她背对着谢玴, 也看不清谢玴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不过按照谢玴的性子,不论他做什么,应该都是没有表情的。
谢玴将纱带拿开, 她伤口的周围已经呈紫红色, 开始有点结痂。
——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徐妙言心口上方的位置, 而且,放冷箭的人目的很明显,就是冲徐妙言来的。
看来那梁公子多少也是被人算计了。
谢玴将药水倒在她的伤口上,听她下意识疼的‘嘶’了一声, 便抬眼看她。
她的耳朵到后颈泛着一层淡淡的粉红色,从他所站的位置看下去,可以看到她漂亮的锁骨,和正好被遮掩住的半点春光。
谢玴收回目光,往她的伤口上又倒了点药水,等药水将痂壳剔除开来。
徐妙言不知道谢玴给她的伤口上倒得是什么药水,只觉得火辣辣的刺痛,有点难以忍耐。所以谢玴在倒第二下的时候,她没忍住,喊了一声:“疼。”
“忍着点。”
“真的很疼。”
“忍这一时,接下来你就能少受点罪。”
“……好吧。”
门外,连祁收到了谢荣老将军遇刺重伤的消息,急着要跟谢玴禀告。抬手敲门之时,正好听到屋内那二人的声音。
里面谢玴跟徐妙言的对话让连祁不由得愕然,他动作一僵,连抬手的动作都僵硬在那里,不可置信的望着这道门。
大人不是给徐姑娘送药来了么?怎么会——
莫非大人真的……
连祁忽然联想到了什么,退到五步之外等候。
屋内,徐妙言忍着疼好不容易等谢玴帮她倒完药水,再上另外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粉,才好受了许多。
最后,等谢玴帮她包扎好,灼热火辣的感觉才慢慢退去。
“明晚你的伤口就会开始结痂愈合,在这之前,尽量不要乱动,好好歇着。”
谢玴的叮嘱不咸不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和波澜。
徐妙言穿好衣裳,道:“多谢大人。”
谢玴将药瓶子都收好,看了她一眼:“明日一早要继续赶路,今夜你好好休息。”
之前谢玴并不愿意带她一起走,那刚才他话的意思,难道是同意带她一起走了?
徐妙言欲言又止,谢玴见状,便道:“有话想问?”
徐妙言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大人不是不愿意带我走吗?”她顿了顿,想与其等谢玴到时候赶她,还不如自己先开口了,“若是大人觉得麻烦的话,那不如……”
徐妙言话还未说完,谢玴便突然打断了她:“你若是不想跟着一起走,也随你。”
“我也不是……”徐妙言还未说完,谢玴便已经收拾好药瓶转身出去了。
徐妙言后半截话又只能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好像她也没有说什么吧,不过是问了一下而已,谢玴瞧着怎么好像生气了?
徐妙言只觉得莫名其妙。
连祁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便见谢玴已经从里面出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谢玴:“大人,范阳急件。”
谢玴接过信,看完内容,眉头渐渐蹙起。
“大人,信中怎么说?”
连祁也只是知道谢氏家主谢荣遇袭,详细的内容,他并不完全知道。
谢玴收好信件,一脸凝重:“祖父重伤昏迷不醒,祖母又身患恶疾不能行走,所以现在的谢家,是大伯父在主持着局面。”
这其中的问题显而易见,家主重伤不醒,谢氏面临动摇,谢氏族内不乏有虎视眈眈之人,盯着家主之位。
须臾,连祁问:“大人,如此看来,我们不能在这里留一晚了。”
谢玴颔首:“即刻动身。”
连祁看向站在谢玴身后不远处的徐妙言,说道:“大人,那徐姑娘她……”
连祁与谢玴二人之间的谈话徐妙言已经听了个清楚,等连祁话音一落,她便回道:“若是现在就要走,我没什么不可以。”
谢玴听罢,回头打量了她一眼,片刻,对她道:“准备一下吧。”
谢玴离开后,徐妙言便换上了衣裳。她伤在心口上方的位置,穿衣裳并不大好穿,好半天才终于穿上。而长发已经来不及梳成什么发髻,只得用一根簪子挽起。
刚准备好,连祁便已经在门外叫她了,将她带到了马车上。
后来,徐妙言才知道这座山林小院是薛绰的。
——这天地下跟谢玴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估计只有薛绰了。
两日不到的功夫,便到了范阳谢氏的辖地。
范阳郡是幽州重镇,也是世家谢氏历代盘踞之地,谢荣年轻时骁勇善战,威名遍布四方,而其孙谢玴不仅身为幽州节度使,更是谢氏下一任家主,这也更令谢氏在范阳乃至整个幽州的地位更加稳固。
从长安到幽州范阳的路虽然远了一些,不过徐妙言的伤并无大碍,有谢玴给的谢氏独门伤药,她的伤好的比平常要快,而且路途中谢玴有意放慢了一点脚步,不叫马车太过颠簸,虽没有跟她多说什么,不过一路上他也算在无声照料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