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宁洛云
时间:2021-05-09 08:32:50

  “是不是胡诌的, 梁公子心里难道不是更为清楚吗?”谢玴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早就知道这个,你凭什么会去相信一个之前就没有真正去接触过的人?”
  只见梁公子忽的一愣,没有说话。
  徐妙言意外至极,在谢玴说出程复竟与大长公主相识的话以后。
  ——程复怎么会跟大长公主相识?她从不知道这件事。
  意外至极,也疑惑万分。
  此时,见梁公子没有说话,谢玴又继续说道:“你早就知道我母亲与当年昌平变法一党私底下有瓜葛,所以当程复找到你的时候,你很容易就相信了他,或许是因为,你知道程复等人这样做的意思,是我母亲她授意的。”谢玴睨着梁公子,“而且,你也想除掉我,就这样,沦为了他人的棋子,最后又变成了弃子。”
  良久,梁公子都未言一句。
  即便他沉默不言,看似冷静,可还是很容易就看得出他在颤抖。
  “梁公子,你不该拿长安城跟扬州相比。长安城,怎能用你扬州小小梁氏来作衡量?”
  须臾,梁公子终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一样,突然苦笑了好几声,只笑着自己的天真和愚笨:“我自小因生母的身份被轻视,被作践,我一直在权势之间周旋权衡,阿谀奉承,只想为自己争口气,为我阿娘争口气,要扬州那帮作践轻视我的人好好的看一看,我梁瑞云也并非比他们那群名正言顺的人差在哪里,来到长安,入了大长公主的府邸,我以为这是我永远翻身的机会,可到头来,才发现这些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自己一直想拥有的东西看似是拥有了,其实,却从未拥有过。”他缓缓抬起断腕,想抚摸自己这张早已会毁的脸,可又想起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了,断腕悬在半空,或许是终于意识到可悲的事实,原本平静的梁公子忽的‘嗬’了一声,嘴唇颤抖,压抑着,低声呜咽起来。
  谢玴望着这样的梁公子,眉心微微一皱,但并未说什么。
  许是因为心虚,徐妙言不敢再去看谢玴一眼。
  梁公子呜咽了片刻,忽然失声大笑起来,紧闭的双目下缓缓流下两道血泪,整张脸看起来更为骇人。
  “若是我的眼睛还能看见,我真想看看我的这张脸,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梁公子想做点什么,此刻却已经无力了,“你说的不错。从始至终我都是一枚棋子,到这最后,竟还被人这样摆了一道,他们将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其实就是为了让殿下与你心生隔阂,一旦我这副样子出现在长安城,曝于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是殿下,还是太后娘娘,还是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会认定此事是你所为,届时你便会被千夫所指,大理寺刑部会着手查此事,到时候,你就会被困在长安城中,不得自由身。”
  徐妙言听闻此言,不由得一愣。
  难道,梁公子现如今这副模样,并不是谢玴所为?而是有人想故意栽赃给谢玴的?
  接着,她又听梁公子说了一句:“可惜,他们都错了,我也错了。”
  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徐妙言的心情开始复杂起来。程复在她的印象之中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他是那样的温柔,她大概没有遇见过比程复还要温柔的男人了,可看着梁公子现在这副样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立马相信,这会是程复所为。
  虽然没想到梁公子这个样子并不是谢玴所为,但她也无法相信这也是程复做的。
  这么残忍的手段,怎么可能是程复?
  徐妙言打心眼儿里就不信。
  纵使心中疑惑万千,想去了解清楚,可徐妙言现在也不能去问梁公子,抑或是谢玴。她只有等见到程复的时候,再去向程复问个清楚。
  虽然打心眼儿里不认为这件看起来无比残忍的事情是程复做的,可徐妙言还是不由自主的对程复产生了怀疑。从一开始他让自己接近谢玴,又到后来的这些事,以及现在,谢玴和梁公子的这番对话里,程复与大长公主之间的联系。
  明明这些年,程复都在清合观避世,她虽不信程复真的放下了曾经那一切,可却也没有想到,他会在私底下做了那么多事情。
  而且,也从不告诉她。
  一边,梁公子逐渐平静,直到情绪再无一丝的波澜。
  “谢都护。”
  他这么称呼了谢玴一声,声音宛如死水:“杀了我吧。”
  谢玴并未回话。
  “我这个样子,也不剩多少日子了。虽然我死对你来说并无什么意义,可起码比让那些人得逞的好。可你也不要以为,我是在帮你,我只是不想让便宜了那些人,他们当我为蝼蚁,我也不想让他们如愿——谢玴,我虽然讨厌你,但我还是想用我这最后的一点价值,求你一件事情。我死后,希望你,帮我安顿好我阿娘,虽然我仍被扬州那些人瞧不起,可到底因为大长公主的缘故,那些人不敢为难我阿娘,只是我死后,我阿娘就没了依靠了……只劳你,遣人带我阿娘离开扬州,将她安顿在别的地方,最好离扬州越远越好,不要让那些人找到她。”
  言罢,梁公子没听到谢玴回话,便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从不做对你自己没有利益和意义的事情,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太后娘娘的。”或许是有了在商州驿站之时的经验,梁公子生怕谢玴不肯听下去,又紧接着着重提醒了一句:“这件事情也与你有关,大长公主和太后都不知道,这件事,你一定会意外万分,也会很有兴趣的。”
  须臾,谢玴道:“大长公主和太后都不知道的事,你认为,我就会相信你?”
  梁公子别有深意的勾了勾唇:“周旋于张家和大长公主之间,你觉得我不会主动去拿捏点什么把柄求得自保么?这件事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前段时间张将军和张太后悄悄在观雀台见面,恰好被我撞见了,我偷偷听了他们说的所有话,他们还派人去了晋州,这件事情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张太后的身份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我想以你的城府,十有八.九可能也已经知道,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我觉得,或许你并不知道,也可能不会想得到。”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终于抛出引子:“是你的身世。”
  即便梁公子已是囚笼废人,可他还是庆幸,在最后掌握了这件秘密。
  只是他不确定,谢玴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谢玴如此城府深重的人,眼线遍布各地,几乎没有什么事他不知道的,所以说这件事,梁公子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可想到远在扬州的阿娘,他还是决定抓住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谢玴沉默了好一会儿,梁公子如同紧绷的弦,如果这件事情对谢玴来说也毫无价值,那么他的阿娘——
  “你都知道些什么?”
  终于,谢玴问了一句。
  梁公子紧绷的弦终于得以缓和半分,原本还是虚无缥缈的希望,顿时变得有望起来,“这要看谢都护你都想知道什么,但我敢保证,这件事情对你一定非常有用,甚至有可能是你用来对付张家最有用的一步棋。”
  “我又如何知道,你要说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谢玴说道,“到时候你死了,我死无对证——”
  “你尽管放心,我既然敢跟你说了,就证明我有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梁公子对此事极有自信,“更何况,还有我阿娘。我死后,如果不能证明我所言属实,你大不必管我阿娘,可如果是真的话,你就一定要守信。”
 
 
第60章 谢玴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道……
  谢玴忽的笑了一声:“你如何知道, 即便证明了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会信守承诺安顿你阿娘?”
  梁公子并不担忧此事,只道:“倘若届时你真的失信, 我死了, 也奈何不了谁。”他顿了顿,却又无比郑重,又带着恳求的语气说了一句:“谢都护,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安顿我阿娘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就算谢玴真的不信守承诺, 他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可是, 他还是要说, 要在谢玴身上赌一把。
  他死了, 秘密也就随着永远消失了。既然如此,不如用来去做点还能看得见希望的事。
  片刻,谢玴说道:“我答应你。”
  “事关谢都护,还是不要有外人在场会比较好吧?”梁公子虽然看不见, 但还是知道这里除了谢玴,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等谢玴说话,徐妙言便识趣的说道:“大人, 那我就先告退了。”
  正要走, 谢玴忽然叫住她, 说了一句:“就在外面等我。”言罢,又叮嘱了一句,“哪里都不要去。”
  徐妙言便独自出去了,按着谢玴所言, 在门外等他。
  临近午时,外面的日头正好,如今已经是临近四月的天气,即便站在这风口里,有太阳晒在身上,徐妙言也并未觉得有多冷。
  虽然出来了,但她的心思,还在里面。
  梁公子在里面会跟谢玴说些什么?刚才梁公子说自己找到了关于谢玴的身世,谢玴的身世又是什么?
  ——难道,谢玴真的不是大长公主之子?
  可思及种种,虽然梁公子之前的说辞和大长公主与谢玴之间的母子关系让人怀疑,但徐妙言还是觉得不是那么一定。
  如果谢玴真的不是大长公主和谢凌的儿子,那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竟能在一开始就蛰伏于长安,并且瞒过大长公主和范阳谢氏。
  范阳谢氏并非泛泛家族,尤其是谢氏家主谢荣本身就是不是一个等闲之辈,涉及谢家下一任家主的事情,即便瞒过了大长公主,又怎么能瞒得过谢荣?
  徐妙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即便再好奇,现在他们都聊了什么,她也不能进去听了。
  快过晌午的时候,谢玴才从里面出来。
  与此同时,连祁正好也过来了,先是看到坐在门前台阶上昏昏欲睡的徐妙言,正想叫她,便看到谢玴从里面出来,于是便到谢玴跟前去,拱手欠身道:“大人。”
  “她都说了?”
  连祁回道:“都说了,确实是瑜少爷。”
  谢玴对此并不意外,虽然早前就猜测是谢瑜,但并不是完全确定。
  “只是……”
  见连祁欲言又止,谢玴侧眼看他,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连祁眉头微锁,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属下只是觉得,这其中还是有些蹊跷。”
  “确实有蹊跷。”谢玴并未否认这近几日桩桩件件事情的关联看似清楚实则却暗藏的蹊跷,不过他并未打算现在就追究个一清二楚,而是交代连祁:“你派人去一趟扬州,办一件事,找到梁公子的母亲容氏,不得让人发觉容氏去了哪里,尤其是扬州梁氏的人。”
  “是。”不过连祁不解,便问:“恕属下多嘴问一句,大人要找梁公子的母亲是……?”
  “我跟梁公子做了一笔交易。”谢玴说道,“帮他了结这桩最后的心愿。”
  “是。”连祁只遵从命令,并不过问太多详细的内容。“那梁公子他——”
  “已经死了。”谢玴看着天边的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进去处理一下,不要让别人知道他已经死了,一点风声都不得透露。”
  “是。”
  吩咐完连祁,谢玴这才往旁边不远处看去,发现她坐在那里,单手撑着下颌,昏昏欲睡,身子摇摇晃晃的,随时都有可能躺下。
  他往她身边走去站定,须臾,轻轻踢了她两脚。
  徐妙言一下惊醒,抬头便见谢玴正居高临下的睨视着自己。
  她一下便站了起来,顺手擦去嘴角的口水,喊了句:“大人,您出来了?”
  这句话刚说完,徐妙言的肚子便咕咕的响了好几声。
  这么一大上午,徐妙言早就饿的不行了。如果刚才不是谢玴不让她走,她早就去找吃的填肚子去了,何苦在这里打瞌睡?
  不过这肚子忽然在谢玴跟前这么猝不及防的响起,徐妙言到底还是有几分尴尬。抬头见谢玴正看着自己,便更加尴尬了,她捂着肚子,干笑了两声,想着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谢玴便先她开口了:“午时了,走吧。”
  “啊?走哪去?”两句话间,谢玴已经提步要走了,徐妙言一边赶紧跟上一边问道。
  “去吃饭。”
  “……哦好啊!”
  一听是去吃饭,徐妙言心里顿时雀跃了不少,赶忙跟上谢玴的脚步。
  来范阳这几日,徐妙言除了昨晚跟着谢徽一道出去之外,便再没去别的地方逛过。今日中午趁着跟着谢玴吃饭的功夫,也去街市上小逛了片刻。
  范阳郡虽然不似长安那般的繁华,但也还算热闹。大约是谢玴因为昨晚的事情对徐妙言心怀歉疚,所以便叫徐妙言任选吃饭的地儿。
  谢玴难得的大方,徐妙言多少假意的推诿了一小下,便欣然接受了。不过她对范阳不熟悉,自是不知吃饭的去处,便还是跟谢玴说道:“我也是头一次来范阳,哪里好吃想必还是大人比我清楚,不如还是大人决定吧?”
  人来人往间,徐妙言和谢玴在街角处停了下来。听到徐妙言的问话,谢玴说道:“我不常在范阳,所以我也不知道。”说罢,他又看了她一眼,“我只大方这一回,你若是拿不定主意,那便罢了。”
  “哎等等——”徐妙言见他作势要走,忙拉住他,“我拿主意,我拿主意还不成吗?那……那就去一品楼,大人觉着呢?”
  谢玴这才回过身来,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走吧。”
  之前谢玴说要请她吃饭,她还想着难得他诚心,她需得跟他客气客气,可现在看这姓谢的态度,还是算了吧。
  一言不合就要反悔,她还跟他客气个什么?
  吃过午饭,徐妙言本想继续去别处再小逛一下,又好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跟程复取得联系。只是若是要想跟程复取得联系,就得避着谢玴。经过梁公子一事,她更想见程复一问究竟了。只是谢玴并没有要陪她继续逛街市的意思,而是说要直接回观澜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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