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谢徽平日骄横,整个谢氏除了谢瑜,她跟谁都不大亲近。”谢玴瞥了眼徐妙言,“对你一个初来范阳的外人,倒是例外。”
“我看并非如此,不能二小姐与大人感情不深,就认为旁人也这样吧?”
虽然不太相信谢徽真的如同表面那样,这个姑娘实在是有些无常。但若论谢玴和谢徽在与人相处这方面,徐妙言还是比较相信谢徽。
“你以后,不要与她单独相处。”谢玴劝告了一句,“若你不听不信,便当我没有说。”
“劳大人提醒了。”徐妙言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大人若是怕我不信,何不说一个让我相信的理由?”
谢玴不止一次提醒她要提防谢徽,那就证明谢徽一定是有问题的。只是,谢玴却不跟她说。
谢玴看出了徐妙言想要打听的心思,便道:“随你信不信。”
徐妙言早料到谢玴会这么回她,撇了撇嘴,就不再多问。
“从今日起,你搬到我的房间里去。”谢玴说道,“现在起,你都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为什么?”徐妙言不解。
“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我谢玴的女人,并且都认为你对我很重要,所以,必定会对你下手。怎么,还需要我多说吗?”
徐妙言早知这个道理,谢玴也不止一次跟她讲过。
谢玴见她沉思,又继续说了一句:“你尽可以放心,我对你没有兴趣。”
“我又没有那样想。”徐妙言暗暗翻了个白眼,“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回晋州去。”
谢玴听到她的埋怨,冷笑一声:“是吗?我倒巴不得没有你这个人在我身边妨碍我,省的我还要分心保护你。”
一听这话,徐妙言不服了:“我好好的,不需大人分心保护。”
谢玴只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跟她多言。
虽然徐妙言不爽谢玴的态度,但嘴硬归嘴硬,晚上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搬到了谢玴的房中。
她的卧榻与谢玴只有一帘之隔,当真是应了谢玴说的寸步不离。不过这样也好,这段时日谢家发生了这些事情,谢府更不是一个安生之地。这姓谢的脾气差是差点,人也不是很好相处亲近,但纵观眼下,她也只有跟着他才最安全了。
躺下要睡之前,谢玴就已经将帘子拉上了,并叮嘱她看着外面有无异常动静,还叫她不能偷看。
不看便不看,说的像是她真的想看一样。
这不是徐妙言第一次跟谢玴共卧一室,她知道他每到半夜都要用从张皇后棺椁里拿到的那块玉髓练些什么,只是到底在做什么她不清楚。
今夜正是十六,月亮又圆又亮,将夜色照的透亮。徐妙言躺着发愣许久,脑海里思绪纷飞,睡意全无。
屋内静悄悄的,静的还能听到一丝外面风刮过的声音。而帘子的另一边也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徐妙言盯着那道帘好一会儿,好奇瞬起。
——这么久了,谢玴到底用那块石头在做什么呢?
虽是好奇,但她还是刻意等了许久,确认里面真的没有动静,想到他可能是睡着了,这才悄悄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爬到另一头。
徐妙言跪在帘前又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迟疑了片刻,才准备一点点的掀开帘子一角。
刚捏住帘子一角准备掀开,里面便乍然响起谢玴的声音:“你干什么?”
徐妙言被吓了一跳,倏的收手,支支吾吾的问道:“大、大人,你没睡啊?”
那头,男人的声音顿了一下,冷冷回了句:“没有。”
徐妙言哪想到这么久了谢玴竟还没睡着,这样一来,她对里面的谢玴更加好奇了。她坐在榻上,继续等了一会儿,才又去掀帘角。
“再不安分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
徐妙言心突的一跳,忙不迭收回手,不敢再偷看一眼,老老实实躺回去睡。
——这谢玴,眼睛竟这么毒的么?
罢了罢了,惹不起。
暗夜里,谢玴再瞥向帘子,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今夜月光太过明亮,虽然月光并未直接照进房中,但徐妙言的位置正好不是背光面,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正好印在了帘上。
真是个傻姑娘。
徐妙言心想着自己没有出一点动静,谢玴都能知道她在干嘛,那她又何必继续给他盯着其他动静?倒不如自己先睡了。
只是还未深睡,徐妙言便又掀开锦被起身了。
听到她下床穿鞋的动静,谢玴问道:“干什么去?”
徐妙言一边套上绣鞋,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应:“人有三急。大人,你总不会不让我去吧?”
“赶紧回来,不要在外面逗留。”
“大人,夜里风这么大,我能去哪里逗留啊?”说罢,徐妙言披上外衫,点上灯笼便出去了。
今夜风比较大,徐妙言提着灯笼出门没走几步,灯笼就被风吹熄了。不过今夜月光很亮,不打灯笼也能找着路,徐妙言干脆就不带灯笼了。
小解完出来,徐妙言也没有逗留,想着赶快回去,以免到时候谢玴又不知会如何说她。
刚从茅厕出来没走几步,徐妙言便听到后面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段时间。”
“什么叫不差这点时间?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那二人声音不大,但正好被徐妙言听到了这两句,因为风比较大,那二人说话声音又比较小,除了这两句,其他的便再也听不清了。
那角落正好背光,看不清那二人的模样,只不过从那细微的争执声来看,能听出那二人是一男一女。
那二人似乎又争执了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那两人走了,徐妙言也不敢再逗留,小心翼翼的迈着大步溜回去了。
.
谢瑜谋害家主一事整个谢氏人尽皆知,按照族律,谢瑜将在七日后被押往谢氏族地,当着所有谢氏族人的面,处以绞刑。
这几日,以往逍遥在外的谢澈几乎陪在谢余氏身边。毕竟谢澈是谢余氏亲生,谢澈又一直为谢徽好话说尽,各种哀求,原本要受杖刑的谢徽最终只罚被禁足半个月思过。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谢清也未谢徽求情了。说谢徽女儿家娇弱,且此事是谢瑜一人糊涂,谢徽少不经事,一切罪责都由做哥哥的谢瑜承担。
明明那日,谢清因为谢瑜的事情,还恨极了谢澈父女。
这几日谢玴因为公事不常在范阳,便叫徐妙言与谢余氏作陪去了。谢余氏近日疲惫不少,心情也不大好,一是因为谢瑜的事情,二是谢荣自上回受伤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谢玴让徐妙言在她身边陪她说说笑笑,也能让谢余氏轻松不少。况且谢玴若不在范阳,那最安全的地方,便是谢余氏身边。
这几日徐妙言与谢余氏相处的很是愉快。谢余氏虽年已六十,但心性有时又与那年轻姑娘无二,与徐妙言极讲的来。
“我年轻那会儿,可没人敢惹我。”谢余氏长长叹了口气,“谁料这岁月荏苒,一转眼就过去了。”
“外人传言老夫人和将军夫妻不睦,在妙言看来并非事实。”
“是吗?其实外人也不是传言。”虽然是这么说着,可谢余氏脸上却是笑着的。
“虽然老夫人与老将军平日剑拔弩张,可实际上,您和老将军比谁都还要在意对方。”
谢余氏笑着,回想起曾经:“我是他强娶回来的,但我当年喜欢的人却并不是他。我成亲那日,他直接将我扛了回来,强迫我与他拜了堂,所以后来好一段日子,我都挺怨他的。”谢余氏顿了顿,“虽然他将我强娶回来,可并未碰我,每晚只是抱着我,我怎么打他骂他他都不还口,就是死皮赖脸的抱着,不让走,就那样持续了半年,我便心软了。”
“老将军爱极了您。”
虽然已至暮年,两鬓斑白。可谢荣看着谢余氏时的眼神,确是独一无二的。
谢余氏笑着叹了口气,对徐妙言说道:“谢玴他幼时吃了许多苦,过的并不好,所以他不大会说话,也不懂怎么去讨女人欢心,以后啊,还得你多担待点。”
“老夫人您这话言重了,大人他能担待着我点就不错了。”
“他从未这么在意过一个女子。”谢余氏道,“就算对是以前那个徐襄,怕也不及你一半。”
徐妙言打了个哈哈:“我与大人那未过门的妻子相貌相似,大人就算对我好,也只是因为那位徐姑娘罢。”
谢余氏摇了摇头,朝她深深一笑:“你是个好姑娘,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跟他真的可以在一起。”
徐妙言听着这句别有深意的话,登时一愣。
谢余氏没再点破,只道:“那小子是个榆木脑袋,往后,主要还是得看你了。”
第66章 谢都护,他出事了。……
清明将至, 这几日的范阳雨水不断,难得见着阳光。徐妙言这几日除了陪在谢余氏身边,便是帮着谢兰心为谢荣煎药了。
谢荣的身体越来越差, 谢兰心一时查不出缘由, 只能暂时用汤药吊着谢荣的身体。谢荣表面看起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然而内里却像是被什么逐渐掏空力气一样,连走都不能走的太远,最后只能养在床上。
这几天,谢清和谢澈二人时时侍奉在谢荣跟前。曾经驰骋疆场威风凛凛的将军如今缠绵病榻,虚弱不能行走, 谢荣的脾气也暴躁了许多,对谢清和谢澈也是动辄怒骂。
谢荣虽然脾气越来越暴, 可对谢余氏仍是一如往常。徐妙言跟着谢余氏在房门外时听见谢荣训斥谢清, 等谢余氏进去, 谢荣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将旁人屏退。只不过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谢荣并不愿谢余氏见到他,私底下会让徐妙言找借口带谢余氏去别处, 或是让徐妙言多陪着谢余氏,只要她不要来看着他这副样子便好。
徐妙言轻轻叹了口气,对谢荣道:“其实老夫人最希望的, 是陪在将军身边。”
谢荣闻言, 怔了怔, 随即淡然一笑:“我这副样子,还是不要叫她见到了好,省的……”
接下来的话,谢荣没有说下去。
谢余氏平时跟谢荣没有多说什么, 见着了也如往常一样斗嘴,或是讲一些过去的事情,谢荣会故意跟谢余氏说:“如今我已不复往日了,等我死后,就再没我这样的人烦着你,你的舒坦日子,很快就来了。”
谢余氏轻哼:“要死早些死,在我眼前晃了这几十年。正好我那表哥去年刚死了夫人,你死了,我也好跟他在一起了。”
饶是知道谢余氏是在说谎话气他,谢荣听了,还是不高兴了。
“那你便去吧。”谢荣朝里翻身躺下,背对着谢余氏,不高兴的说了这一句。
谢余氏瞧他这模样,无声一笑,对着谢荣的背说了句:“那我去了?”
谢荣没有说话,谢余氏从床边起身说道:“妙言,我们走。”
结果刚起身,谢荣就回过身来抓住谢余氏的手,“你是真打算要气死我了。”
“不是你说的嘛?我去找我那表哥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
谢荣攥着谢余氏的手:“去什么去,不能去!”
大约是担心谢余氏真去找那表哥,谢荣的情绪有点激动,刚说完这两句话便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没咳几下,竟突然咳出了黑血,血喷溅在锦被上,谢荣顿时就昏了过去。
谢余氏见状,立马慌了,赶紧着徐妙言去找谢兰心过来。
谢荣这番让人始料未及,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预示着谢荣大限将至。
虽然谢兰心诊不出谢荣为什么会如此,可单从谢荣咳出的血来看就足以证明,他被人下毒了。
而且,是被长期下毒,五脏六腑被毒侵蚀了透,已经药石无灵。
谢余氏知道后,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她和谢荣。
谢荣早就已经醒来,谢余氏握着他的手,一直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谢荣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像是在瞬间几乎被人抽干了血一样,他反握住谢余氏的手,扯出一丝笑容安慰:“其实我早有预感了……”
即便之前不知道自己是中毒了,但自己的身子怎样,自己最为清楚。
“燕燕。”谢荣轻轻唤了她一声,“我恐怕真的,挨不过这回了。”
以前多少回明枪暗箭,艰难万险,都不曾奈这位铁血将军如何,但是如今——
须臾,谢余氏起身,只说了一句:“我这就去把那个要害你的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谢荣攥住她的手,没有让她去。劝道:“你忘了阿玴说的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切不能轻举妄动——这一次事关谢氏根本,家主若受到威胁,那整个谢氏都会被动摇……”
“可是你……”谢余氏强忍心头的酸意,“你是家主,万一你有个好歹,那咱们谢氏同样会被动摇。”
“燕燕,家主的重要不在于是谁当这个家主,而是谁是家主。你性子急,切不可沉不住气,一切等阿玴回来。”
“可是,我怎么办?”谢余氏的眼底尽是担忧,“若是你有事,我怎么办?咱们一起等到阿玴回来,好不好?你不要先抛下我一个人。”
谢荣瞧着谢余氏红了的眼眶,心头也涌上一股子酸劲,许久,二人相对无言,竟说不出一句话。
谢荣还是忍下了,他知道他的妻子嘴皮子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要软。片刻,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先抛下你一个人的,再怎么样,我也要等你那表哥死了,我再死。”
这一句话,让红着眼眶的谢余氏忽然笑出声来。
……
小小范阳境内,四处暗藏魔鬼。
谢荣作为威震一方的大将军,和谢氏权力最高的家主,都遭了如此暗算。徐妙言想,那作为下一任家主的谢玴,又要受多少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