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言想到谢徽,既然谢玴能这么说,那谢玴就是知道谢徽的心思了。
“其实我挺不愿意相信谢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的。”徐妙言低低叹了一口气,“大人既然回来了,便是知道谢家的所有事情了,那要不要找人回去,知会老夫人一声?她一直以为大人你真的死了,一病不起,若是知道大人安然无恙的活着,定能叫她安心。”
谢玴摇头:“不必。”
“为什么?”
谢玴顿了顿,继续回道:“她本就知道。”
徐妙言诧异的瞪大了眼镜:“大人说什么?”
“这桩计划,除了我和梁鹤还有连祁之外,便是祖母知道。”
“可是……”徐妙言想起谢余氏之前痛不欲生的模样,怎么也不相信谢余氏竟然是知情的,“可是之前老夫人她那样悲痛,甚至一度昏厥了过去。”
“若是不演的真一些,其他人又怎会相信?”
徐妙言回想起谢余氏知道谢玴的死讯以及看见谢玴尸首那样悲痛的状态,怎么也不相信那些竟是演出来的,竟然连她都深信不疑。
不过谢玴说的也有道理,倘若谢余氏连她都没有骗过的话,又怎会骗过谢家的其他人?
“那……兰心姑娘知道吗?”徐妙言觉得,倘若谢余氏要装病装悲痛,谢兰心医术高明,当时怎么会诊不出来?除非谢兰心也知道内情。
谢玴颔首,没有否认:“她是知道,否则,怎会轻易骗过谢徽。”
徐妙言见谢玴这般的淡然,想来他也不是最近才知道谢徽的面目的了:“大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指谢徽?我不常在范阳,其实对谢徽也并不怎么了解,她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谢徽轻嗤了一声,“可即便我不常在范阳,对谢徽不怎么了解,可她忘了,我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妙言忽然就明白了。
“我祖母为谢家当家主母多年,谢家每个人都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
——对啊,她怎么会忽略了这一点?
谢余氏本就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即便年岁大了,可也不见得会比其他人糊涂。
徐妙言忽然想起之前有一次她与谢余氏的聊天,谢余氏就已经知道了她和谢玴之间的关系。
倘若不精明,又怎会掌管谢家几十年,从未有任何人敢逾越?
“谢徽对你很不一般。”
谢玴忽然说这句话,将徐妙言从思绪里拉了回来:“啊?”
“不论如何,谢徽都不会杀了你。”
徐妙言听到这话,瞬间哭笑不得:“是啊,她是不会杀了我,可她要把我变成废人,那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原来谢玴也知道谢徽对她不一般。这就让徐妙言越发的困惑了,她困惑的不是谢徽对她的不一般是因为徐襄,而是因为别的。
那种怪异,她说不上来。
而且之前,程复也曾问她知不知道谢徽对她是什么心思。
她更加不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玴:“也是。成为废人,确实不如死了。”
徐妙言忽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说。但是又想到这事关谢玴,如果直接说出来,谢玴会不会接受不了?
谢玴如此精明,会不会,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张太后了?
想了想,徐妙言还是决定慢慢试探:“大人,你可知道谢徽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什么?”
“恨。”谢玴脱口而出。
这一个字倒让徐妙言有些不明所以了:“恨?”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对,她确实是挺恨谢家的,只是她在谢家过的也挺好的,锦衣玉食的,难道只是因为不满谢家家主只能由男人担任吗?”
纵然徐妙言还不是完全了解谢徽,可她觉得,这样的恨,应当不足以支配她的野心。
“她的恨并不是来源于谢家,而是谢澈。”
“谢澈?为什么?”徐妙言平日里看谢徽和谢澈二人的父女关系还挺和睦的,谢瑜死因未明之时,谢澈和谢徽还极力相互维护来着。
谢玴并未直接言明,而是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谢徽会那样讨厌谢兰心吗?”
说到这个,徐妙言曾经疑惑过,可从未明白过。
“因为谢兰心,才是我二叔谢澈的亲生女儿。”
“什么?”徐妙言瞠目结舌,“那……那谢徽讨厌谢兰心,莫不是因为她正是知道谢兰心才是谢澈的亲生女儿?可是为什么,谢兰心明明已经回到谢家了,却还是以你父亲养女的名义留在谢家呢?她可以正大光明的认祖归宗啊。”
“谢兰心的母亲是罪臣之女,所以二叔他不能直接和谢兰心父女相认。”
徐妙言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所以谢徽这才能明目张胆的为难谢兰心,可是我看你二叔也从未在谢徽为难谢兰心之时,出言维护过谢兰心啊。”
即便是不能明目张胆的相认,但谢兰心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基本整个谢家都心知肚明了的,他即便维护几句,又能如何?
谢玴饮了一口茶,不知在沉思些什么,没有再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原来谢家是这样的复杂,这样复杂的谢家,以后却要谢玴接任。
那他是不是能安然的抵挡那些明枪暗箭?若是日后他能娶一个像谢余氏这样的女子,那应该——
不对,她担心他这些干什么?谢家再复杂,谢玴再难,那跟她以后又有什么关系?她担心他纯属徒劳吧,起码谢玴不用像她,要为生计发愁。
如果离开谢玴,她确实就得为生计发愁。这样的世道,像她这样居无定所,四处漂流的人,若真的谋生,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能嫁得一个好郎君,能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别的也都好说了。只是这好郎君,可不见得是有多容易找得的。
想到这里,徐妙言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谢玴忽的听她叹气,便看到她一脸愁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做出这副表情干什么?”谢玴出声提醒,“没吃饱?”
徐妙言回神,忙摇头:“不是不是,今日劳大人破费,我吃的很饱。”
“等会去买些吃食,明日一整天,我们都只能待在梁府,不能出去。”
“啊?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照做便是了。”
见谢玴不愿多说,徐妙言也就不问了。徐妙言想要继续跟谢玴说张太后的事情,谢玴便已经起身结账去了。
之后,徐妙言跟着谢玴去买了许多的糕点吃食,还有两身衣裳,只是他们不能在街上逗留的太久,匆匆买了一些,就回梁府去了。
即便只是匆匆买了一些,徐妙言买的东西也不少。正是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只要看到想吃的想买的,她只要一往那里靠近,谢玴便结账去了。
姓谢的不缺钱,如此大方,她也只能惭愧受下,开心的抱着一堆东西回梁府了。在谢玴爽快结账的时候,徐妙言便想着,若是以后能嫁得谢玴这样人傻钱多的人也好。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深夜临近子时,街上打更声一过,便有两个人影翻上了梁府的墙头,直奔谢玴和徐妙言的卧榻之处。
谢玴的睡意很浅,所以门外一有什么动静,他便醒了。
他刚握住身下的短刀,门外便传来连祁的声音:“大人,是我。”
第80章 还有大人将来的妻子,也会对……
谢玴微微皱起的眉头一松, 放下短刀,看了眼旁边另一张榻上已经熟睡的徐妙言,悄声起身到门前, 轻轻开了门出去。
“大人……”连祁刚要说话, 谢玴便抬手制止,“别在这里说。”
连祁看到谢玴对身后这间屋子示意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几分:“里面有人?”他顿了顿,“徐姑娘?”
谢玴默认,没有多说别的,便前往花厅。
连祁也是今日才知道谢玴已经回到了幽州, 从手下那里知道消息后,为保安全起见, 这才选择在半夜来见谢玴。他本以为只有谢玴一人在这里, 却没有想到, 徐妙言居然也会跟谢玴在一起。
“大人,徐姑娘怎么会跟您在一起?”连祁不解问道,“今早探子告知属下,昨夜她被程复掳走了。”
“不是程复掳走了她, 是程复救了她。”
“属下不明白,大人明言。”
“她知道了张太后和谢徽的事情,所以张太后对她下了杀令。”
连祁这才明白过来:“这么说, 程复这才出现救走了徐姑娘?”
谢玴:“如若不然, 程复还不会露面。”
“如此看来, 徐姑娘对程复来说,还是重要的,不然他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从张太后的手下救人——只是, 徐姑娘既然被程复救走,现在又为何会跟大人在一起?”此话一问出来,连祁又忽然明白了,“难道,是大人去程复手里带回了徐姑娘?”
谢玴停顿片刻:“算是。”
“这样一来,程复的人岂不是会查到大人身上来?”
“无妨。”谢玴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反正,没几日,我便会回范阳了。”
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从头到尾,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
“你今夜前来,是有什么急事?”
“确实,这件事情属下早该来告知大人的,只是白天人多眼杂,只能选择深夜前来。”连祁沉思须臾,抬头看着谢玴谨慎的说道:“属下已经查明了一件事情,是事关大人的。”
“什么事?”
“梁公子所言确实属实,大人的生母,却为张太后。”
谢玴听了,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和波澜。
连祁也不好揣测谢玴听到这个消息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一直想杀自己的人,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是多大的讽刺!
“知道了。”须臾,谢玴淡然的回了一句。
“大人,张太后也早就知道了您的身世,仿佛,是谢徽告诉她的。”
谢玴闻言,冷笑了一声:“看不出来,谢徽竟还有这样大的本事。”
连祁点点头:“以前,还真不知道谢二小姐竟是这般城府深重的人,只是大人与她并无冤仇,她又为何非要置大人于死地?”
“她并不是非要置我于死地。”谢玴说道,“只要是可能会登上谢家家主之位的人,她都要置于死地。”
连祁和谢徽并无过深的交情,算得上最深的印象大约还是每每她见到自己总喜欢凑上来,他嫌她烦,可也并不讨厌她,连祁万万没有想到,真实的谢徽,竟是这样可怖。
“今日都护府里的那几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一切都在大人的掌控之中。等回到范阳,谢清便会上任家主。”连祁回道,“倒是老夫人,徐姑娘无辜失踪一日,她很是担忧。”
“你回去便告诉祖母,她在我这里,她便放心了。”
“是。”连祁说道,“其实,老夫人倒是很喜欢徐姑娘,对她也颇为信任。但是属下担心……”
连祁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谢玴明白他的意思:“祖母是历经几十年风雨的人,能叫她喜欢信任,我们又何必去庸人自扰?”
“只是徐姑娘接近大人目的本就不单纯,大人难道不怕,她为了程复会再做出对大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大人,咱们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不利?”想起徐妙言,谢玴不由得嗤了一声,“你见她跟着我这么久,何曾真的做到过一件对我不利的事情?”
倒是这姑娘自己傻,总以为自己在利用别人。
“只是这女子跟着大人,属下还是不大放心。”连祁仍然对徐妙言心存怀疑,“程复虽非敌,可也未必是友。”
“这我岂能不知?”谢玴道,“他虽非友,可与我们却有共同的敌人。况且,徐妙言放在我身边,也能牵制程复,你也不必对徐妙言有太重的戒心,她不过是一枚棋子,构不成威胁。”
连祁沉思片刻,只好说道:“一切便听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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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言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乡下。她梦见表姐欺负她,她和表姐打了一架,舅母便将她赶到牛棚里去。
深秋夜冷,她坐在草垛上,又看到了牛棚后面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她唤那人,那人只是呆呆的望着她,不理会她。
她便下了草垛,想去看看那人是谁,但是下去的时候,那人又不见了。
紧接着画面一转,她竟回到了长安,徐家和程家都还在,所有人都还在。
而程复一身红色的新郎官服,笑着看她,对她说:“过来。”
她还未有什么举动,身边便有一红衣女子越过她,朝程复奔去。
徐妙言看着甜蜜相拥的二人,心头只觉窒息。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被当成另外一个人活着,她为了阿姐,为了程复愿意这样活着,可却没有为自己想过,她是不是真的愿意这样被当成另外一人活着。
梦中惊醒,徐妙言猛地睁开眼,与此同时,她听到有人开门又关上门的声音。
她惊坐起,朝门口看去,看到那人刚好关上门,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起身的动静,也正往她这里看过来。
徐妙言眯了眯眼:“大人?”
即便夜里看不清那人,但她还是从身形上认出了那是谢玴。
谢玴走过来,“醒了?”
徐妙言在梦里刚醒过来,身上又闷又热,背心闷处了一片薄薄的细汗,她抬起袖子拭去额头的细汗,平复下来,才问:“大人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