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没事吧?”站在这个捂嘴男人旁边的一个人好心问道。
“呜……呜……”那男人放下捂着嘴的手, 众人看了皆一愣, 这门牙怎么好像少了半边?
谢诗宛面上不露分毫, 可眼睛却看向了阿言,在她印象中, 阿言不是随便就会出手之人。
顾言走近了些, 搂向她的腰,微微俯身。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顾言心有余悸,想护着爱妻,实际上顾言是借着这个亲密的动作, 悄悄对阿宛说了几句话。
说完,谢诗宛便杏眼一亮,手指隐秘地捏了捏阿言的手掌, 小声说道:“夫君,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顾言看到阿宛已有了主意,薄唇轻勾, 放开了手,让小姑娘自己去处理这些事。
那边不少人本来是有了退缩之心,但看见这男子被打掉了半边门牙,心中的愤怒又上了头,谢家实在是欺人太甚,竟还打伤来要钱的人,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
几个大汉叉着腰,大喊:“谢家女真是蛮横,别人来你们钱庄取钱,还用石子恶意击伤。”
那些人也跟着附和:“对啊对啊,我要退钱,在这种没有良心的钱庄怎么能保障我们的钱是安全的。”
他们热血上头,都想为那个门牙少了半边的人讨回公道,可大家都下意识忽略了一个事实,是这个男人先掷石子动了手。
何掌柜怕小姐镇不住这个场面,本要将这些闹事之人赶出去。而谢诗宛走到何掌柜旁边,轻轻抬手,让何掌柜放心。顾言低声吩咐了何掌柜几句,何掌柜放心地点点头,进了钱庄找些东西。
“大家稍安勿躁。”谢诗宛的声音不大,却莫名有安抚躁动的效用,众人安静了下来,想看看这谢家小姐打算说些什么。
“适才,我夫君为了护我,恐划伤我面相,将这不知从哪飞来的石子按原先的轨迹扔了回去,却未想到伤了一小兄弟的门牙。现我特邀这小兄弟过来,我代表谢家向他赔礼道歉,如何?”
女子泰然处之,不卑不亢,反倒让在场的诸位有了些愧疚。是啊,那石子要无人拦着,恐是要直接破了这谢家小姐的面相,这美人的容貌要被毁了。
再看看站在谢家小姐旁边的顾言,他神情冰冷,但看向自己的妻子时,又温和许多,看上去夫妻二人感情甚好。
试问有哪个男子在爱妻遇到危险时能屹然不动?谢家小姐有这度量的确让他们这些男子自愧不如。
几人推着那位门牙掉了一半的大兄弟,说道:“你看,谢家小姐还要向你道歉呢,你还不上去?”
那男人捂着嘴,眼珠转了又转,不太情愿。他可是被人派来整乱的,这要露馅了怎么办。
“这小桑…桑就不必了吧。”他门牙断了半边,说话都漏风,窘迫得满脸涨红。
旁边几人看他这样,以为是他害怕再受欺负,把手搭在他肩上说道:“大兄弟别怕,要他们欺负你,爷第一个上去帮你。”
谢诗宛见此人还不肯过来,微微眯眼,说道:“这位兄台不肯过来是不愿给谢家一个薄面,还是另有原因啊?”
这男人不敢与谢诗宛对视,他总觉得前面这个谢家小姐好像已经知晓了他受谁指使,后背冷汗频出。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后退的借口了,谢家小姐已把话都说绝了,他只能老老实实走到前面,为装出几分气势,说道:“里就系谢家小姐啊,你得给我道歉。”
结果一出声,四周就传来憋不住笑的噗呲声。
谢诗宛唇角微弯,眼中却无丝毫笑意,说道:“这位兄台当初是为了取回钱才向我掷石子,那当下我就亲自为这位兄台取回这钱,请这位兄台交给我取钱的凭证。”
众人都有些羡慕站在谢家小姐旁边的缺牙兄弟,他们在这闹,不就是为了取回储存的钱吗?这缺牙兄弟不仅能把钱最先取出来,而且还说不定能收到谢家的赔礼,这不可是一举二得?
有了钱还怕这牙齿补不回来吗?镶金牙都是说不好的。
“好,我把这凭证交给你。”缺牙男人昂着头,把一张好像与众人拿着的凭证相同的一张纸交到谢家小姐手上,看上去底气十足。
这可不底气十足吗?这范家四公子安排他们来这闹的时候就算好了会有这么一回事,专门给他们伪造了几分假的凭证,他也瞧了几眼,几乎是一样的,果然他们的主子还挺聪明的。
此时何掌柜也回来了,在谢诗宛手边放了几样东西。
谢诗宛瞥了一眼备好的东西,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顾言,默契尽在不言中。
“谢家的规矩就是要用凭证取钱之前必先检查这份凭证真假与否,而这是谢家独造的药水,滴在凭证右下角处会有淡红色痕迹。现在我先来验证一下这个凭证的真假,若是真的,谢家钱庄即刻为这位兄台取钱。”
缺牙男人有些慌神,他不知道主子做的假凭证上有没有多加这个,想要上前夺过谢诗宛手中的凭证。
他的手还没触要谢诗宛的衣角就被牢牢地叩住,手腕处一阵巨痛。只听见极为冷漠的声音:“这位兄台可莫要再靠近我的夫人,否则我难保你的手还能不能完好无损。”
他颤抖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那狭长的丹凤眼带着警告轻轻眯起,顿时寒毛竖起。就这男子这力道,就算他想对谢家小姐动手也完全动不了啊。
女子素手拿起白色巾帕,沾了一些透明的滴液,等巾帕一角被浸湿后,放在那张凭证的右下角。果不其然,纸只是被浸了显出深色,但并未有淡红色痕迹。
谢诗宛把这张凭证举起给众人看,又把一张右下角有淡红色痕迹的真实凭证放在旁边,淡淡瞧了一眼被顾言叩着手的男子,朗声说道:“众人且看,这张凭证是假的,此人拿着假凭证来我谢家钱庄,想朝我掷石子闹事,其心甚恶。”
把这凭证放下后,继续说道:“在谢家钱庄存钱借钱之人,都是受过谢家检验的,都是我们谢家的朋友,大家可以放心,在谢家钱庄存钱绝对没有问题。”
“像此人我刚才便觉得眼生,我夫君吩咐何掌柜下去查了名册,这人果然不在其中。此人拿着假凭证来我谢家钱庄生事,大家可想而知这背后是谁得了益处。”
谢诗宛这番话勾起了众人的疑心,他们这般听了传言来谢家取钱,是不是有一些其他人利用了他们。
可细细一想却也觉得不对,若是谢家真未有什么问题,那为何不直接取了他们的钱还要谢家小姐亲自出马?
几人说道:“谢家小姐,若谢家钱庄真未有什么问题,可否给我们验一下钱庄内存的钱财?”相比之下,语气比之前缓和许多。
何掌柜不同意道:“若给你们验了这钱庄内的钱,验的过程中万一有了闪失怎么办?像今日,就有这样的男子在朗朗乾坤之下公然朝小姐扔石子。”
这几人觉得说得也有理,这是涉及钱财之事,要求钱庄让他们验其中金钱,着实有些过了。
混在人群中的那三两人瞧这何掌柜不同意,觉着这事背后一定有蹊跷。他们的主子也和他们说了,这谢家最近不断调京城外的钱财,估计是真如大家所料,这钱庄根本没有多少钱。
这三两人大声喊道:“我不同意,这都是我们的辛苦钱,谢家钱庄不给我们验,是不是心虚了?”
验钱庄可不是小事,谢诗宛也知道目前钱庄里的钱的确没有那么多钱,心中有些着急。
场面又开始有些混乱,何掌柜在极力稳住大家的情绪。
谢诗宛撇头看了看阿言,又瞧了瞧缺了半边门牙的男人,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大家安静,请允许大家给我们谢家钱庄一日的时间,一日之后同样是这个时间,还是不信任我们谢家钱庄的人可以来这,我们给大家一个检验谢家钱庄的机会。”
有了谢家小姐这番话,大家也心安了些,多给一日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差池,多等一日也无妨。
“好!有谢家小姐这番话,爷就放心了。”
“那我们后日再来吧。”
……
堵在谢家钱庄门口的众人也就散开了。
何掌柜这时才露出难色:“小姐,我们钱庄目前存的钱的确不多啊,恐怕不行啊。”
谢诗宛笑了笑,拍了拍何掌柜的肩说道:“何掌柜放心吧,这事我有主意。”
第37章 擦药 弄疼
钱庄内设了一间卧房, 谢诗宛和顾言这几日便先住在钱庄内,等此事结了再离开。
卧房自然没有在府内住的那么舒服,这平日不太住人, 也小了许多,只设了一张床和一张桌, 人在里面转个身走几步就会撞到。
谢诗宛跟何掌柜说了,先让何掌柜将钱庄内所有的钱财清点一遍, 她和顾言好好商讨一下,再将成形的计划交由何掌柜去办。
顾言一手拿着纸笔, 另一边侧身打开了门,谢诗宛猫着腰顺着溜进房中, 不见刚刚在前头时的稳重。
“阿言快坐下。”谢诗宛手中也拿了一些瓶瓶罐罐, 她急着进来就是快要兜不住这些瓶瓶罐罐了。
顾言不知小姑娘在做什么, 只是见她拿着一堆东西挺辛苦的, 问道:“可儿不是在后头吗?”
谢诗宛坐在玉凳上,鼻尖有些薄汗, 不在意地摆摆手, 说道:“我能拿就拿了,不用麻烦可儿的。”
放下等会要用的纸笔,顾言也坐了下来,瞧了一眼桌上的瓶瓶罐罐。
上面贴了金疮膏、藿香龙骨膏、伤骨膏……阿宛这是要去行医?
谢诗宛没瞧见顾言眼中的震惊, 低着头在那些瓶瓶罐罐找着些什么,终于在里面拿出一个青白瓷纹的瓶子。
害,这些瓶子都长一个样, 她只能先一并取来再挑出她要的。
“阿言,把你的手伸出来。”谢诗宛朝着面前的男子摊开双手,等着顾言的手放上来。
“宛宛这是要做什么?”顾言不解, 但还是听着小姑娘的话把手放了上去。
顾言的手指修长,放在谢诗宛手上能把她的小手不留一丝空隙地罩着。骨节分明,看手相就能看出此人应是性子冷清的,而他的手的温度却不似看起来那样,手心总是暖暖的。
将顾言的手指展开,他的指尖处果然几处细小的血痕,不深,但在她眼中,总觉得尤为明显。
“我来给阿言上药啊。”谢诗宛理所当然地说道。
顾言有些听不明白,他哪儿受伤了,还需要上药?黑眸依然带着淡淡的迷惑,直直地看着面前认认真真拿了棉花沾上药水的阿宛。
谢诗宛一抬眸,见阿言眉间仍有不解,几分怨道:“阿言,你看看你的手指都被石子划破了。”
虽然是怨他不爱惜自己,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伤口不深,却也是渗出了血的,而阿言丝毫没觉察到自己受了伤,好似这些都成了家常便饭。
谢诗宛小心翼翼地把沾了药水的棉花轻轻触到伤口,棕红色的药汁细细抹在伤口上。可她却感受到顾言的手轻轻一缩,像是她小时候受伤擦药时,碰上药膏也会疼得下意识缩手。
谢诗宛有些心疼地说道:“阿言,这是弄疼你了吗?”还没等顾言说话,便微微弯腰,轻轻在伤口上吹气,想让他少些疼痛。
殊不知,顾言的脸颊浮上可疑的红晕。他刚刚本是要缩回手的,就这么一个小伤,根本不值得阿宛这么认真为他上药。可看到阿宛心疼他的眼神,他又起了贪念,便没有缩回去了。
谁知,小姑娘以为是他疼了。柔柔的气息吹在他的指尖上,几丝清凉却反倒让他像是心底被烫了一下,甚至生出些别样的不自然。
他之前受了重伤,都是直接一把药粉撒上去,今儿这么小的伤口,按往常他是根本不会去处理。
“宛宛,这伤口没事的。”顾言莫名有些觉着如坐针毡,微红着脸说道。
谢诗宛不满地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上药,口中念道:“阿言总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我可听说啊,城东那边有人划到了手,之后伤口就越来越大了啊……”
顾言低眉看着小姑娘念念叨叨的样子,眼中渐渐沾了浅浅的笑意,耐着性子听着阿宛唠叨的话,任由她把自己的几根手指捆得像包子一样。
算了,由着宛宛吧。
最后一个步骤做完,谢诗宛满意地看了看顾言手指上一个偌大的蝴蝶结,像求夸奖一般抬头看向顾言:“阿言,你看这好看吗?”
顾言也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硕大一个蝴蝶结,薄唇微微翕动,再看了一眼充满期待的杏眸,终是说道:“很好看。”欲言又止地看向桌面的纸笔:“宛宛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好。”听到了顾言的夸奖,谢诗宛心中很是自得,收拾好了药瓶,铺好纸,笔尖沾了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石子换金”
她放下狼毫笔,敛了几分玩闹之色,说道:“阿言,我想出来的计策就是用石子换金子。钱庄暂时没有这么金子,我们前几箱和最后几箱里装满货真价实的金子,中间几箱放重石头,这样应能打消他们的疑心。”
顾言赞许地点点头,这样的确可行,但就怕有人疑心太重,还是会逐箱检查。他思忖片刻,执起狼毫,在谢诗宛写的四个娟秀小楷下补了一个字——“牛”。
顾言略显清冽的声音说道:“难保他们不逐箱检查,用牛驮着钱箱,只要让牛显现出吃力的状态,一般人便不会随便开了钱箱,到时候再演场戏便能让他们不再上前。”
“演戏?”
顾言招了招手,谢诗宛便手撑在凳子上,乖巧地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像是一只看到了毛线团儿的眼睛发亮的猫。
他相信,若谢诗宛真是只猫儿,此时估计耳朵都快要竖起来了。
瞧着小姑娘小巧的耳珠,圆润可爱。他突然起了心思,故意贴近了说道:“演戏可是要辛苦夫人了。”
顾言的声音难得带了些痞气,缱绻的“夫人”二字夹裹着温热的气息直直让谢诗宛的耳边红透了,她嗔怪地瞪了顾言一眼,锤了锤他的肩。
小姑娘的杏眼眼尾自然带了媚态,像是带了个小勾子,勾得他眸色暗了一瞬。可现在不是时候,他别过脸清了清嗓子,将如何演戏细细说与阿宛……
夜色阑珊,何掌柜那边将钱庄现存的金子数得差不多了,几个伙计也在把金子一个个摆好在箱中。谢诗宛和顾言也早将计策想全,仔细写在一张纸上,等着何掌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