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自己向后倒去,紧接着整个人都陷入床铺中。
“阿姗。”
帷幔晃动间,隐约听到一声低吟。
—— ——
“姑娘昨天喝醉了。”扶玉小心翼翼说道。
“那我闹什么笑话了吗?”宁汝姗揉揉脑袋,不解问道。
扶玉瞪大眼睛。
“怎么了?”宁汝姗惊讶问道,“难道真的做了不好的事情?”
扶玉犹豫片刻,连连摇头:“没,昨天世子照顾你的。”
宁汝姗一愣,淡淡说道:“那世子呢?”
“不知道,天还没亮就走了。”扶玉梳着头发,小声说着,又转似无意地说道,“夫人去看看嘛。”
“不了,我觉得有点累,吃完午饭,还想最睡一会。”她打了个哈欠,小声说道。
“哦哦,那我就不挽头发了。”扶玉顺手打了个大辫子。
她一边打着辫子,一边小心观察着姑娘,心中纳闷:姑娘真的不记得了。
不过宁汝姗没给她猜测的机会,她看了当日的小报,吃了午饭,很快便重新睡了过去。
等到了第二日,扶玉早已被岔开心思,抱着小猫咪傻呵呵地乐着,宁汝姗整日懒懒缩在屋内,靠久了便也小眯了过去。
容祈似乎精神很好,这几日进进出出,容家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啊,世子真的病了很厉害吗。”
“听说咳血了。”
“那,那不会……有事吧。”
“胡说什么。”扶玉不高兴地呵斥着。
玉兰被呵斥后吐了吐舌头。
宁汝姗被惊醒,听着屋外的窸窸碎语,睁眼怔怔地看着屋外的秋千,嘴角露出一点苦笑。
“夫人呢,夫人呢。”
第三日入夜后,冬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守夜的扶玉连忙起身去看门:“怎么了?姑娘睡了。”
“去看看世子吧,看看他吧。”冬青大冬天满头大汗。
扶玉有些犹豫地看着屋内,小声说着:“夫人睡眠很好的……”
“不碍事,我等会便过去。”宁汝姗的声音在屏风后困倦响起。
容祈病得不轻,整个状态比之前还要差,唇色都泛着金白色。
“世子怎么加重了?”她一入内,就被惊在原地。
“为了找夫人,世子敷了秘药,秘药三日药效过后,就会加倍反噬。”冬青讪讪说着,“您去看看世子吧。”
容祈躺在床上,嘴里喃喃自语。
宁汝姗拿起帕子擦了擦他满是冷汗的脸,小声叹了一口气。
高烧中的容祈嘴里来回念着一个名字,可又反复听不清,最后又抓着宁汝姗放在一侧的手。
“宁……”
宁汝姗隐约听到那个字,怔怔地看着在睡梦中痛苦挣扎的人,小声说道:“我不是宁姝。”
她伸手,把他的手拿下。
夜半三更的锣声在耳边响起,宁汝姗趴在一侧睡了过去,床上的容祈眉心一蹙,眼皮子为微微动了动。
就在此刻,黑夜中的冬青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
宁汝姗倏地惊醒。
“怎……”
冬青用剑指了指上面,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世子的腿如何了?也该吃药了。”
冬青平稳着呼吸,担忧问道,眼睛对着她打着眼色。
“好多了,不如换个药吧。”宁汝姗状若自然地说着。
“咦,这个玉佩是夫人的嘛?”冬青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惊讶说着。
宁汝姗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是宁姝的那枚玉佩。
“不是啊,那是谁的呢?”他自导自演地说着。
这是他和世子这几日商量出的办法,既然所有人都以为宁姝才是韩相的女儿,不如将计就计,浑水摸鱼。
官家几次三番不死心试探,就是为了确定宁姝的真实身份,从而谋求韩相遗留的东西,就像今日,大半夜窥探容府。
“夫人先给世子喂药吧。”冬青端过温在药炉上的药,递药的时候,附在耳边小声说道,“屋顶有人。”
宁汝姗稳住惊讶地心思,镇定自若地接过药碗。
就在此时,容祈睁开眼,冬青立马倒豆子一般说道:“该换药了,让夫人喂您喝药吧。”
容祈脸色惨白,下意识喊了一句:“宁汝姗。”
宁汝姗靠近他:“是我,喝药吧。”
容祈在浓重的药味中闻到那点浅淡的梅花香,脑袋疼得他只能咬牙才能压下一阵阵反噬带来的痛苦。
宁汝姗一点点喂着他喝药。
冬青时不时朝着上面看去。
——那人还未走。
“冬青。”容祈忍不住按着抽疼的额头,沙哑喊着。
冬青连忙上前,一本正经说道:“还有一炷香才能换药呢。”
容祈一愣。
“这么久。”
“这次程大夫下了狠药,可能就是久一点。”
一侧的宁汝姗不明白两人的暗语,只能默默的听着。
她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容祈嘴边,却见容祈不张口,只是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动,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冬青张嘴犹豫着。
“怎么了?”宁汝姗不解,小声问着,正准备扭头去看冬青,却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死死握住,捏的她有点疼。
“你连你姐姐都学不像。”
她呼吸一窒,瞪大眼睛。
容祈看着宁汝姗的眼睛雾蒙蒙的,暴怒煞气,与此同时,手中的药碗被她打翻,滚烫的药碗对着两人紧握的手撒了下去。
汤药烫红了容祈的手背,几滴溅落在宁汝姗手背上,也迅速泛开红意。
宁汝姗下意识起身,挣脱开他的手,却被容祈死死拉着。
手背上的红痕因为用力越发狰狞可怕。
容祈只是死死看着她,忍着一阵又一阵席卷而来的疼痛,时不时的眩晕。
没多久,冬青松了一口气:“走了。”
容祈沙哑开口解释着:“我不是……”
却听到宁汝姗疲惫的声音:“既然无事了,世子好好休息吧。”
“别走。”容祈‘盯’着她,唇角紧抿,咬出一点血意,死死拉着她的手。
“世子,我真的累了。”宁汝姗拨开拉着她的手,深深地看着他,最后扭头离开。
情况再紧急,可一个人脱口而出的话语,总是能隐约窥探到半分心计。
——她是宁姝的替身。
“世子。”
屋内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冬青惊慌失措的声音,里面传来一个模糊嘶哑的声音。
宁汝姗站在黑暗中,听着里面兵荒马乱的动静,沉默了许久,这才扭头离开。
只是今夜注定不能平静地迎来天明。
天还未亮,丹阳门就被人扣响。
——襄阳告急!
第37章 遗孤
天还未亮的临安被三道急令唤醒, 紧闭的宫门次第而开,日夜兼程的马蹄声终于在安静的皇宫内响起,带来一道带血的手令。
海晏殿灯火通明, 燕舟失神地坐在高椅上, 盯着案桌上被鲜血染湿的密令, 瞳孔中不由带出一丝恐惧。
安定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里。
“守城的是谁?”他强忍着心底那时惊惨,轻声问道。
“宁大将军原先在襄阳保护贡银,后察觉有异,深夜掩护宴公出城, 后襄阳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回。”
“宴景池不在襄阳?”他眼睛一亮。
“正是, 宁大将军大义。”安定恭敬说着。
宴家一脉当传, 宴景池是现任宴家族长,独子宴清便是娶了容家大娘子容宓,大长公主如今八十高龄, 却依旧精神矍铄,乃是大燕的定海神针。
“宴景池没出事, 没出事就好。”燕舟松了一口气。
襄阳原先不是宴景池掌管的, 是因为今年贡银在这里交易, 大长公主嫌弃之前的襄阳守城将军软骨头,这才让独子上去的镇守,若是出事……
燕舟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自小敬畏这位嫡长姐,尤其是当年渡河南下时看到长姐持剑杀敌的血腥模样,更是心中惊恐。幸好,在扶持他继位后, 她就随着宴景池退居应天府,不再插手政务。
安定沉默地就像一座雕塑,在寂静的大殿中巍然不动。
“那襄阳还好吗……”
“大魏大军在宴景池走的第二日清晨就包围襄阳城, 至今已有四天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领兵的是?”
“白起。”
燕舟瞪大眼睛,在那一刻,他胆怯了,那种本能的害怕让他抖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滴溜溜滚落在地上。
“若是要打,我们需要……”
“十万士兵,数百万粮草。”
燕舟沉默。
“宁姝说不知道什么遗物,是真的吗?”他突然开口问道,“我听说当年韩铮带走了一大批精锐武器和金子。”
若是有这么一批东西,也许还可以打一下,便是不打也能充盈国库。
安定低眉顺眼:“韩相死时她也不过刚出生,想来也是不知道的,想必是交托给大人才是。”
“我原先以为是容祈,后来又觉得不行,可我也不觉得是宁姝。”他闭眼说着,“我倒是觉得像……”
“宁汝姗。”
“她太像了,安定,真的是意外吗?”
安定沉默着不说话。
“可她没有玉佩。”
“是啊,她怎么没玉佩。”
—— ——
容祈得到消息时已是寅时,他惊得忍痛起身:“什么?宁翌海呢?没有消息吗?”
“没有,宁翌海在襄阳被围困,建康府没有统帅,均州,金州没有领兵将领,王家两位将军的兴元府又相隔太远了,之前官家为表示诚意,襄阳如今只有三千大军。”
冬青手指微颤。
“宴家呢?”容祈背后被剧烈的动作撕开,鲜血一道道流了下来,“大魏围困襄阳分明是为了宴景池,现在宁翌海为了掩护他,自己独自坚守,宴家难道就……”
“宴家全部兵力都在应天府,无力驰援。”
咣当一声。
容祈把手中的药碗统统摔落在地上。
“领兵是谁?”
“外人都说是白起,可白起四日前虽然出了临安,应该还未回到唐州。”
冬青搭在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低声说道:“我猜测可能是……纣开。”
纣开,以屠城闻名,每攻下一城便屠城三日,向来有血阎罗的称号。
“消息传开了吗?”容祈喘着气,手指握紧桌沿。
冬青摇头:“不曾,官家压下了,但……恐怕瞒不住。”
襄阳乃大燕重镇,城中十万百姓,周边数万百姓,此刻只怕都在逃亡的路上,消息只会越来越快地传过来。
“不要让宁汝姗知道。”他声音沙哑,可说完之后便只能沉默地站着。
这件事情来的太突然,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吩咐下去。
“让,让安定军去……”
去哪?去襄阳?
可襄阳距离临安哪怕轻装急行也要四日,四日的变故,三千守城将军对五万精兵根本毫无胜算。
“世子。”冬青扶着容祈坐下,满心茫然无措。
大军压境,个人的意志是最微不足道的。
“让尖兵去襄阳。”他捂着嘴突然剧烈咳嗦起来,脸色雪白,唇角却是带出一丝血来。
“世子,休息一下吧。”冬青大惊失色。
“不,来不及了。”他随手拿起手边的帕子,擦着手中的血迹,“写信给宴家,让他们施压给官家……我们,谈和。”
他唇齿间带着血气,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两字。
“不只为了宁翌海,还有襄阳十万百姓。”容祈一张脸白到没有任何血色,在日光下近乎透明,他仰着脸追寻着冬日微不足道的日光,“人如草芥,可谁不想活着。”
冬青手指都在颤动。
——谈和。
容家哪怕走到这一步,也从不曾低头。
可,此刻却是十万人的性命悬于头顶啊,那是一条条命啊。
为国死,不就是为百姓嘛。
“把,把宁汝姗关起来。”他反手握住冬青的手,手指都在发抖,“不要让她知道。”
—— ——
“哎,冬青你干什么啊。”扶玉大声说道,“你,你要把我们关起来吗。”
冬青冷着一张脸,避开她热切的目光:“世子有令,从今起,府中谁也不能出门,一应物件都交给侍卫采办。”
扶玉傻傻地抬眸看着他,眼睛还带着一点天真不解:“那,那我每天的小报呢。”
“别看了,外面现在很乱。”冬青避开她清澈的视线,低声说道。
“外面怎么了嘛?”扶玉皱眉问道,“我昨天看还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