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个身高九尺,身形彪悍,满脸横肉的黑面大汉。
大汉虎目一瞪,声似洪钟,气势汹汹:“找死。”
被人挑衅的三人顿时被酒气激怒,直接动手掀了桌子。
一直在宁汝姗身边伺候的思思是有拳脚功夫的,连忙带人去了后面。
那三人颇有几分能耐,在六个大汉的围攻下借着酒铺的地势和桌椅狼狈逃窜,但嘴里还是在嚣张叫嚣着。
地面一片狼藉,桌椅酒坛碎了一地。
不少人堵在角落里看热闹,瓜果糕点散了一地,对着大堂内的人指指点点。
榷场情况复杂,人人都是抛弃身份进来的无名之人,除了生死攸关的事情,其余时候那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钻。
这等醉汉在酒楼闹事的事情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他们……不对劲。”宁汝姗站在前后院的小门处,盯着那三人来回逃窜,突然开口说着。
“怎么了?”思思是王锵特意寻的婢女,闻言惊讶说着。
“他们根本就没动手,只是在这里来回跑着,好奇怪。”宁汝姗皱眉说着,莫名生出不安感。
“阿刀就是白长个子了,笨死了。”思思也仔细观察了一会,恨恨吐槽着,紧接着又大喊一声,“不愿打,就把人撵出去,耍猴嘛。”
“是啊,是啊,今日这酒值了啊,这猴够大。”角落里有人戏谑说着。
“闭嘴,小心姑奶奶割了你的舌头。”思思手中的瓜子直接朝着说话之人的脑门弹去,柳眉竖起,厉声说道。
偏偏榷场之人最爱看热闹,皆是发出嘘声。
“不要动怒,你和他们一起把人赶出去吧。”宁汝姗把手搭在她的小臂上,柔声说道,“你身形灵活,阿刀身高体壮,大堂太狭窄了点,让他无法发挥实力。”
阿刀就是刚才挡在宁汝姗面前的黑脸大汉。
思思这才压下心中怒火,冷哼一声,抽下腰间双刀,直接扭身朝着其中最为矮小的一个男子冲了出去。
风中破空之声紧接着是双刀冷刃冷冽的刀锋,鹤唳之声高昂。
她一加入,情况顺势扭转。
“好俊的功夫啊。”有人津津有味地看着。
“就是就是,小娘子脾气爆也是有原因的啊。”
宁汝姗看着堂中的乱局,那三个醉汉很快就被赶到门口,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激变突生。
三个人中一直不曾说话的白面人,突然扭头抬手,厉目四扫,突然对着宁汝姗的方向发出四支冷箭。
那是机关弩,射程短,但速度快,最重要的四个不同的方向,若是武功稍差片刻,便会殒命。
堂中混乱一片,宁汝姗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耳四三声整齐的尖锐唳叫,不由后退一步。
“夫人!”
“娘!”
门口接连传来两声嘶声裂肺的喊声。
角落里看戏的人这才察觉出不对劲,纷纷朝外跑去。
王锵眼睁睁地看着那三根淬着毒的泛绿毒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宁汝姗飞去,而她身边空无一人,吓得脸色苍白,心跳停止。
“滚开啊。”阿刀要往回冲,却被奔散的人群止住了脚边,不由大怒,目眦尽裂。
“夫人。”思思惊怒,手中双刀直接朝着发射暗箭之人而去。
“后退。”
一个冷冽声音自耳边冷静响起,与此同时,宁汝姗觉得腰间一紧,直接被人甩到身后,眼前紧接着便落下一个熟悉的背影。
只看到那人手中的那根乌抢在手中打转,重达八十一斤的乌铁在空中转出凌厉风声,紧接着只听到四声叮咚之声。
四枚带毒的暗器被搅得粉碎,跌落在地上。
“拿下!”冬青大喝一声,加入战局。
宁汝姗捏着帕子,喘着气,只觉得耳鼓疼得她发晕,背后被冷汗打湿。
“没事吧。”面前那人转身,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敢再上前,踟躇问道。
“没事。”宁汝姗抿唇,抬首道谢,“谢世子。”
容祈握着那根乌枪,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呜呜呜,娘,娘。”宁岁岁仗着人小,贴着墙朝着宁汝姗跑过来。
容祈回头,看着宁岁岁完全不管不顾,直接朝着掉落着淬毒的暗箭碎片地面跑来,无奈伸手,长/枪微动,直接用枪/头把人挑着带过来。
宁岁岁跑到半路,被人挑了起来,小腿在空中扑通了几下,也不是是吓得还是惊的,呆着不动,小嘴微张,一脸呆滞,愣愣地看着容祈,直到最后被人用长/枪送到娘怀中,还没把脖子扭回来。
乌油油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和她对视的容祈,细小的眉紧紧皱着。
——怎么回事?怪怪的!
她瞪着坏人,企图把人吓走。
“怎么这么没礼貌。”宁汝姗把她的脖子扭回来,无奈说着。
宁岁岁这才回神,响起自己偷偷溜过来是干嘛的,紧紧抱着宁汝姗的脖子,嘴里嘟囔着:“吓死小乖乖了。”
“不是坏人啊。”
她小声说着,忍不住又悄咪咪扭头去看容祈,却见他依旧看着自己,吓得立马扭头,把小脸塞进娘亲的脖颈中。
——被抓到了!
她小脸红扑扑的。
“她是你的小孩?”容祈哑声问道。
那小孩细看眉眼和宁汝姗一模一样,他甚至不能骗自己是宁汝姗捡来的。
宁汝姗还没说话,宁岁岁就不高兴地扭头瞪她:“干嘛!岁岁就是娘的小乖乖。”
——果然还是坏人!
她抱紧宁汝姗的脖子,气呼呼地想着。
宁汝姗安抚地拍着她的脖子,抬首,对着容祈说道:“是我的,世子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容祈沉默着,依旧看着她淡然的视线,她的眉眼依旧温柔,口气依旧和煦,可他依旧察觉出不一样了。
她再也不会满眼欢喜地看着他了。
最后,他淡淡移开视线,盯着宁岁岁腰间的荷包,低声说道:“来寻红楼主人。”
王锵不知何时终于挤开人群,来到大堂,沿着墙角摸到两人身边,见两人僵硬的气氛,很主动地挡在宁汝姗面前,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冷声说道:“寻我做什么。”
容祈看着突然插/进来的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三个站在一起的人,宛若一家人,不由嘴角抿起。
他很早就站在酒楼边上,也亲眼看着宁岁岁亲密地抱着这位红楼主人的脖子,两人气氛和谐地走过大街。
“手下之人来报,去年有一批被金州刺史、京西南路副都总管蒋方逊私吞的粮草,进入榷场之后就消失了。”
他目光露在王锵腰间的剑穗上,歪扭难看,断断续续。
宁汝姗手巧,绣花打络子一样好看精致,现在这东西被这么珍惜地挂在身上,一定是这个宁岁岁的手笔。
“要谈事情去红楼。”王锵冷声说道,对着一位红楼仆人淡淡说道,“请容同知去红楼。”
容祈没动身,目光依旧落在宁汝姗身上,可宁汝姗已经抱着宁岁岁直接去了内院。
王锵小身板一挺,挡在他面前,不耐烦说道:“不请自来不是客,容同知也是体面人,也该知道规矩。”
容祈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黝黑的凤眼狭长上扬,尤其是此刻,眉眼低垂,带着一点冰冷之色,便越发显得不可亲近。
“她是你什么人?”他问。
“与你何干。”王锵人矮气势不低,冷嘲热讽说道,“你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同知的手,可不要太长。”
他阴沉警告着。
思思等人终于把人止住,驱散了看热闹的人,这才压着那三人走了进来。
王锵不悦地看着她们:“没用。”
思思和阿刀等人直接跪了下去,羞愧说道:“是属下无用。”
“你们是谁?”容祈看着鼻青脸肿的三人,冷淡问道。
射暗箭之人被打得最惨,连着牙都掉了,可他神情依旧狂傲,抬头,斜晲着众人,冷笑着,嘴角却是突然露出血来:“等着,都等着,他回来了。”
容祈皱眉,眉眼一厉,如风电般顺手掐住最靠近他的,形容瘦小那人的脖子,却还是没止住三人齐齐咬了毒囊的动作。
三人皆是嘴角流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好厉害的毒药。”匆匆而来的程星卿从外面跑来,张开他的眼,观察片刻后惊讶说着。
容祈沉默片刻,拉下其中一人的衣服,只见上面画着一只布满鲜血的鹰眼。
“纣家密探。”
他低声说道。
王锵脸色大变。
“她怎么惹上那群疯子了。”容祈喃喃自语。
王锵瞪着那个栩栩如生的鹰眼,好似真的有人透过这双邪佞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后背发毛。
“刚才在这里吃酒的人全部带回来。”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是要带回来。”容祈接过冬青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染血的手指,“这是鹰眼,负责打探消息,鹰翅负责传递消息,大概率就是刚才那群人中。”
他闭眼仔细想着:“刚才带头跑的是谁?”
是了,榷场都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人,刚才还未出事,怎么就有人害怕,先跑了,分明是得到消息,又想掩护三只鹰眼,这才抢先一步,制造混乱,现在看来至少有一半的目的达到了。
阿刀脸色阴沉:“属下这就全城搜捕。”
“来不及了。”王锵脸色难看,心中警铃大作,“今日起,你们要日夜不离不能离开夫人身边。”
“是!”
容祈皱眉,突然抬眸看向红楼主人那张狰狞的鬼面。
他原以为,这些人是冲着红楼主人来的。
世人谁不知,红楼主人有个红粉佳人,放在心尖尖上护着,这么多年来一直爱护有加,保护地严严实实。
杀鸡儆猴,一本万利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难道事情是冲着宁汝姗去的。
他脸色阴沉,手中的帕子被缓缓捏紧。
到底是谁?
第46章 离开
夏雨绵绵, 断断续续。
整个金州又开始下雨,幸而只是毛毛细雨,众人的情绪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 到后面的视若无睹, 出行办事并未受到影响。
灯火通明的红楼内院
宁岁岁抱着小手臂赌气地躲在门口, 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屋内沉默喝茶的人,她的目光跳过坏人身上,落在他手边的那杆长/枪上,咽了咽口水。
——比她的小剑剑还好看。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小木剑。
——她好像摸一下!
“你想玩吗?”
身后传来一个压低嗓子的轻柔谄媚声音。
宁岁岁吓了一跳, 惊恐地扭头看去, 漆黑大眼睛扑闪着, 小手紧紧握着木剑,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
只见台阶下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服,撑着伞, 手中托着一个药碗的年轻人,他正笑脸盈盈地看着宁岁岁, 脸上露出大大的笑来。
——看着比里面的人像好人。
宁岁岁站直身子, 乖乖地打了个招呼:“冬青叔叔。”
冬青一见她就笑:“要进去玩嘛?”
宁岁岁悄摸摸朝里看去, 见坏人依旧在看书,根本就不看她,这才噘着嘴,不悦说道:“我才不要,我去找王叔叔玩。”
冬青看着她迈着小短腿,沿着游廊, 像个小炮/弹一样跑走了,无奈地笑了笑。
“世子怎么总是吓唬她。”冬青收了伞,端着药, 入了屋内。
容祈放下手中的书,蹲了一会儿,冷漠说道:“还不能走吗?”
“修船总是要时间的,也不知道那批大魏人是如何做到的,同一时间把所有商船是如何凿穿的。”
这话要从容祈一行人被滞留在榷场时说起。
当日在酒肆发现大魏人的目标竟然是宁汝姗之后,容祈便不由上了心,奈何鹰翅入了榷场就像泥牛入海,无从寻起,连着红楼主人都不能把所有人都找到。
撇开大魏人之事,容祈和红楼就消失的那批粮草也拉扯了很久,红楼坚决不认此事,容祈那边只有蒋方逊的一面之词,一时间也僵持不下。
结果就在三日入夜后,榷场所有船只全都被人砸穿,一时间榷场只能进不能出。
这事任谁都觉得不对劲。
王锵见状,更是干脆,直接封了榷场,让榷场彻底成了一个困城,不能进出。
在进入第三日的封城后,榷场最近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开始焦灼紧张。
巡逻队四班倒,每次二十五人,领头皆是红楼主人的心腹,身着红衣的仆人。
整个榷场都笼罩在红楼的视线范围内。
酒肆饭店里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人,不能出的客人,久居此地的主人皆心中惴惴不安。
“京都传来的消息,白彻被魏行当庭呵斥,直接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白家急招白起回家。”冬青低声说着。
容祈扬眉:“白彻这老狐狸能被气吐血?”
冬青摇头:“是不是因为襄阳要空降一位主帅,白家气不过,这才找了个借口把人调回去。”
“按照白彻的脾气,只会让白起留下来,让主帅意外身亡才是。”容祈冷笑着,沉默片刻,皱眉说道,“若不是如此,便是白彻知道,白起在这里要坏事。”
坏事?
白起这样的性格虽然看上去狂傲不羁,桀骜不驯,但一言一行自有规章,很少给人留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