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浅陌未作声,曲槐心便当他默许了,带着秋华向元琪院子的方向走去。
这下陶逸白吃了瘪,总该能消停两日,他可不想再听到那一套大忠大义的酸话。
可刚走了几步,他发现背后的脚步声一直未停下,跟自己保留着大约一丈远。
他狐疑地回头,果然瞧见女子踩着长靴,见他不动也默然停下脚步。
一股不好的预感撞得他头嗡嗡响:“殿下,你跟着我做什么?”
何浅陌挑眉:“你方才还叫我雨露均沾,忘了?我去府中看看,随意挑一个晚上侍寝。”
“你!”曲槐心一惊,忽然脑子一片空白,“……你随意。”
她跟在他身后走的这条路,一直延伸到府内最北侧。
只通向元琪的院子。
第24章 六皇女要宠幸其他人
无太多人问津的小院外传来脚步声,坐着干等的几人顿时面上露出欣喜,元琪小跑着过去打开门。
“槐心哥哥!说好辰时怎么到现在才来呀!”可下一刻他却发现曲槐心的脸黑得可怕,有些不解地嘟囔道,“怎么了……”
秋华跟着走进来,肩上还扛着两把铁锹。
等第三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肉肉的小手捂住嘴,吓得眼睛溜圆:“殿……殿下……”
身后还坐在木凳上的两人循声望去,瞬时看清来人的面容,蒹葭本就惨白阴郁的脸更是冷得下人,他飞快转身飘进右侧的屋内,“砰”一声关上门,框上的灰尘甚至都抖了三抖,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何浅陌恍如未见,而是径直走到众人跟前,柳含霜赶紧站起身,到内屋去将唯一一张还算拿的出手的红樟木太师椅搬了出来放在空地上:“殿下,您请坐。”
平日里欢声笑语不断的小院里此时只有不知名的寒气掠过,气氛降至冰点。
“愣着做什么,不是借了铁锹么,挖啊。”何浅陌一抬手,指了指秋华靠在树干上的家伙什。
元琪努了努嘴,上前选了一支扛起来:“那我可挖了。”
“我来,你毛手毛脚的,小心把坛子弄破了。”柳含霜从他手中抢过铁锹,一切吃食都是他的宝贝,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何浅陌又将视线转向曲槐心:“侧君,你怎么不挖?”
曲槐心躲在背后翻了个白眼,只好拿起一旁的另一支也跟着围到树干旁。
地上有一块土的颜色比周围深上不少,当是不久前才被翻弄过,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原先留下的痕迹将土一点点铲出来,顿时在旁边堆起了一座小土丘。
“等等,我碰到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传来,柳含霜咧开嘴,然后示意他们停下来,直接用手将两旁的土扒拉开,露出里头褐色的罐子。
费了好大的劲,才全部安然无恙地取出来,一共是四坛,三坛桃酒,还有一坛是随手摘的院内的葡萄所制。
泥封一开,一股清冽的果香与酒香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元琪忍不住用食指点在外头溢出来的几滴上,随后塞进嘴里:“哇,又甜又香!”
“那当然,我进屋拿酒盏来。”柳含霜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本算着加上秋华一共五个人,就备下了五只酒盏,但蒹葭躲进屋子动静全无,现下就多出来一只,斟满后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给背后那座大佛送过去。
何浅陌见他们这副见了鬼的神情,心中了然:“侧君,也拿来我尝尝。”
叫人送过去还不算,还非得点他的名字,曲槐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多出来的那盏送至她跟前:“殿下请用。”
女子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从他手背划过,让他心头不由升起些异样。
将桃酒送至面前,薄唇轻启,入口甘甜,回味又带着些淡苦,黄酒底滚过喉咙,微辣又觉一股暖意,虽不似女子平日喝的酒那般烈,但细细品来也颇有韵味。
“殿下,好喝吗?”自从曲槐心也他的厨艺折服后,柳含霜没了挑战,这次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那一脸期待的模样又出现了,丝毫不顾失礼与否。
“嗯,不错。”
“哈哈,我就知道。”柳含霜甚至夸张地大笑两声,没人会不喜欢他做的吃食。
何浅陌轻轻将酒盏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拍了拍手站起身:“好了,酒也喝罢,该做正事了。”
曲槐心瞪大眼睛,看着一脸茫然的元琪和柳含霜心中五味陈杂。
她不会是……
“你们两个过来。”何浅陌指着那处的两人说道。
眼前两人规规矩矩并排站好,她先是看向矮了一个头的元琪,眼里闪过一丝看不清意味的光:“你……”
元琪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女子若有所思,语气里似乎隐藏着一丝叫人听不分明的情绪。
随后她转开脸,看向仍在憨笑着的柳含霜:“你做的桃酒不错,那就你了。”
“我?”柳含霜左右环顾,确认六皇女真的在同自己说话,“殿下有何吩咐?”
“今晚来侍寝。”
除了他本人傻站在原地,曲槐心和元琪都面露震惊,甚至连右侧大门紧闭的屋内都传来一声陶碗掉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含霜哥哥要侍寝了?”元琪歪着脑袋。
“是。”柳含霜应到。
曲槐心看着柳含霜并未拒绝这才想起来,这个憨憨一直觉得能侍寝是件好事。
……
今夜六皇女果真没有去留心居。
后院那位长相颇不起眼,说话嗓门又粗又大的柳含霜被传去了寝殿。
六皇女说今日是头一夜,在府中无甚乐趣,索性带着柳含霜去了府外,据说画舫上的烛火重新亮起,只为了取悦后院这位新得宠的妾室。
从前何浅陌刚宿在留心居时,曲槐心夜里总睡不踏实,可这数十天一过,今日她头一回不宿在这里,他却辗转反侧,彻底睡不着了。
屋外月华明晴,透过纸窗照到他面庞上,他睁着眼睛盯着同一个地方良久,直到眼眶发酸才回过神来。
柳含霜现在与那人在一道,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偌大的留心居,不时传出翻身的动静和连绵不绝的叹气声。
……
而此时的万华街后的碧湖上,一座画舫内灯火通明,粉色的帷帐在夜风中飘飞,与漫天星子缠绵悱恻,雀替四角挂着的铜铃铛钉钉轻响,丝乐相和,宛若仙境。
舫内,朱色的红酸枝木桌旁,女子端起酒杯坐于一侧,嘴角含笑地看着面前两人你来我往地傻招呼。
“五皇女殿下,我早听过您,您府里有许多京城里闻名的厨子。”柳含霜满脸崇拜地看着对面一位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女子。
何晓呈挠了挠头,憨笑了一记,声如洪钟:“小意思,以后到我府里来尝尝,个个做菜顶好吃。”
何浅陌不忘在一旁给他们助攻:“柳公子做的可不比你那些厨子差。”
“当真?”五皇女顿时来了兴致,眼中直冒光,她忽然觉得眼前这男子长得也大方,不似外头那些莺莺燕燕,太过柔弱,走两步就一副要倒的模样。
柳含霜从未被女子用如此火热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脸上升起一团红云:“殿下谬赞了。”
“能让我皇妹说好吃的,你还是头一个。”五皇女不禁坐得靠他禁了些,手臂与他靠在一起。
“那过几日去玉凉城避暑,你便也一道去,到时候给我皇姐露一手。”何浅陌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换来换去,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好主意。”五皇女也跟着点点头。
“我皇姐还未娶夫郎,每次随行都是孤家寡人一个,看着着实可怜。”
柳含霜一听她还未娶夫,连带着耳朵根子也红了起来:“啊?我……”
“那些寻常男子过于柔弱,没一个能入得了我眼的。”五皇女别过眼去,有些不好意思。
“那什么样的能入皇姐的眼?”
“就……这样的。”何晓呈怕自己太唐突,只敢不时瞄柳含霜几下,随后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何浅陌看着这两人扭扭捏捏的样子,嘴角笑意更甚。
没过多久,宫中传来消息说五日后便要动身去玉凉城,王管事拿到随行名册后有些讶异,随后派人请来曲槐心与柳含霜:“侧君,殿下吩咐此次您……和柳公子一道陪着去。”
曲槐心不禁看向身侧的柳含霜,只见他眸中沁水,红云从脖子根一路升到耳朵尖,扯着帕子,竟露出一副从未见过的男儿家的娇羞之态。
他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25章 吃醋醋
此次前去玉凉城,宫中只派出了十二名资历老道的高位侍人与侍卫随行,女帝携帝君与受宠的几位贵君坐于正中央的龙辇上,由六匹骏马开路,四角的木雕龙头栩栩如生,车身上下也均镶嵌着上好的珠玉宝石。
二皇女携正君、侧君,三皇女携侧君与一名宠妾随行,各自的马车位于龙辇正前方。
龙辇正后方是何浅陌的马车,因着五皇女孤家寡人一个,便与她同坐一辆,再往后跟着的一串为一众皇子与侍人所乘。
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分列两边,朱红的宫门一开,一行人徐徐而出,场面甚是浩荡。
马车内。
曲槐心和柳含霜坐在一侧,对面是何浅陌与何晓呈。
“我做了些荷叶酥,你们尝尝。”
柳含霜一开口,曲槐心就听出了不对劲,以他的嗓门,在里头说话外面也绝对能听得清清楚楚,可现在却故意放低,甚至还捏着些嗓子,怪异得很。
转头看去,发现他正埋下头,盯着自己不安分的手指,脸上红得似乎能滴下血,好似煮了一锅红糖,咕噜咕噜往外冒着热气。
趁人不注意时又飞快抬起,瞄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后再次垂下,两根食指对这绕啊绕。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在害羞。
曲槐心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出了神,这才侍寝了一晚上,怎么就能给他迷的晕头转向的。
他与柳含霜是好友,看他此时一副娇羞的小男儿模样本该为他高兴才对,可心里却怎么也乐不起来。
前几日他还觉着何浅陌是装出来的贪图男色,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想多了,拎起一个人就能抓着侍寝的女人不是淫贼是什么。
这种人如此多情,他可得提醒提醒柳含霜,千万别陷得太深。
正发着愣,何浅陌已经解开荷叶外系着的细绳,从里头拿了两块,一块递给了何晓呈,另一块伸到曲槐心跟前。
“真不错!”何晓呈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赞美,震得帘子发抖。
而曲槐心盯着女子纤长的手指和不经意间散落在纹路里的碎屑,忽然觉着自己手臂很沉,抬不起来。
今日他有些不对劲。
柳含霜做的东西每一样都好吃,平日里除了元琪就是他最积极,可这次看着这枚荷叶酥他竟然丝毫提不起胃口。
“槐心你也吃啊。”柳含霜见他半天没反应,在一旁提醒道。
“嗯。”曲槐心定了定心神勉强扯出一抹笑,随手接过。
女子的手仍旧很凉,可他一碰到却似被烫着一般飞快缩了回去。
酥皮脆得过分,轻轻一咬就碎成了几片,馅料又很软糯,混合着醇厚的香气刺激着味蕾和嗅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可他方咬了一口就再也不想张嘴,可见柳含霜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只好硬塞入肚,味同嚼蜡。
碧绿的荷叶里统共也就六块,剩下的全被何晓呈给抓走,边吃还边琢磨着用料和做法,曲槐心没什么兴趣,只好掀开小窗上的锦帘,侧身望着沿途的景色发呆。
去玉凉城需要两三日光景,途经冼州,城中有一赵将军府,为开国大将军赵且风的后裔所在,当年建国之时兵力孱弱,是这位将军杀伐果遒,浴血奋战,凭一己之力斩下三千敌首才为大州拿下万里江河,可功成名就后却选择归乡退隐,回到了冼州。
女帝计划在赵府借住几日,一来修整队伍,二来也顺道祭拜一下这位赵将军。
颠簸了许久,道路两旁的景色不断变换,接着不知外头谁喊了一声“到了”,轮毂跟着戛然而止。
帘外,是坐落在山间绿丛中的一座庄严肃穆的大宅院,暗色的红漆门上挂着两只大铜扣。
下马车时,两位皇女先行下去走在前头,曲槐心与柳含霜跟着。
他见身旁之人一脸意犹未尽,似乎有些不舍,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喜欢她?”
“……嗯。”柳含霜仍是定定望着前面两道身影,捂着脸心不在焉地答道,反应过来后才突然跳起来一声惊呼,“你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俨然一副被戳穿小心思的慌乱姿态。
曲槐心觉得自己不喜欢六皇女,总想方设法避着她,也不愿做这劳什子侧夫,可如今不知为何见到柳含霜这副模样却觉得难受得很。
是恨铁不成钢吧。
六皇女如此花心又多情,怎么会真有人喜欢她呢?
没错,就是恨铁不成钢,柳含霜这个憨憨真好骗。
“就是好奇,你喜欢她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她长相好看,人也直爽。”柳含霜偷偷凑近他耳边,“而且……她说她看不惯其他弱不禁风的男子,就单单喜欢我这样的,我从小到大都不讨喜,没想到还有人说只喜欢我呢。”
他嘿嘿一声傻笑,随后却又差点跳起来:“哎呀我在说什么,真是太没羞没臊了,呸。”
“……”曲槐心第一次知道平日那么大大咧咧的人,在遇到喜欢的人时也能这般扭捏。
单单喜欢他,只喜欢他。
何浅陌那淫贼怕是对钱若玟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