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来难道是想故技重施,将他也杀了?可这一路他并未与任何人结仇,杀他完全没有理由。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与弄河皆是引子,以祭拜礼的香倒为媒介,让人误以为是赵将军的亡魂来索命,最终的目的其实是……
“二皇姐。”
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曲槐心才意识到自己还被她抱在怀里,连忙扭着身子挣扎了两下。
何浅陌没强求,而是直接松开手臂,温热的身体一下子逃走,还真有些不适应。
“有人想杀二皇女殿下,所以才做了这个局?”看她的表情似乎知道些什么,曲槐心便试探道。
“嗯。”
“是谁?”
“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何浅陌未答,只轻轻伸手在他光洁的脑门上一弹,“我又救了你一次,你就一点也不感激?”
曲槐心用食指摸了摸被她弹到的地方,轻声说道:“谢殿下。”
他忽然升起一股子罪恶感。
柳含霜那么喜欢她,而如今扔下他一人跑过来救自己,甚至方才被她环住时他竟觉得有些安心与……不舍。
不会的。
他怎么会对这个淫贼产生这种异样的情绪,一定只是因为方才的情况过于危急,他只剩这么一棵救命稻草罢了。
“真是生分。”何浅陌顺势往他床边一坐,伸手就是一副要脱掉外衫的架势。
“殿下……”曲槐心见她似乎快要躺下,连忙出口唤道。
“你是想让我走了,那人正好进来杀你?”
“……”他可不想让柳含霜误会,“含霜怕黑,不如将他一起叫回来。”
“叫他做什么?”何浅陌一挑眉,语气很是随意。
曲槐心脑海里全是柳含霜红着脸闷下头那副娇羞的模样,再与眼前这似乎丝毫不在意的面容一对比,顿时有些生气。
这人就是如此践踏旁人真心的?
真是冷血得很,男子于她又算什么呢。
他默不作声地在桌旁的红木凳上坐下,满眼疏离,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良久,女子那处并没有任何动静。
他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到了自己跟前。
“你怎么了?”何浅陌伸出冰凉的手,托住他的小脸。
这紧抿的嘴角让她忽然有一丝欣慰,还有些许得意。
他是不是在吃醋?
“我宠幸柳含霜,你不高兴了?”女子的薄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曲槐心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明白这人到底在乐什么。
“殿下,含霜性子直,我只想请求您对他好一些,莫只图一时之欢,最后又狠心将他抛下。”
“……”
何浅陌托着他下巴的手一顿,嘴角的弧度也瞬时变得僵硬。
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人不仅没吃醋,还妄想使劲把她往旁人床上推。
“你真当我喜欢他?”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曲槐心听不得这满不在乎的语气,凤目直勾勾地瞪着她。
“什么意思?”何浅陌反问一句,脸黑得可怕。
随后右手滑过他纤细的脖颈,一把扯住他中衣,将他拎到自己跟前:“你这么想知道,我就让你看看。”
曲槐心一失重,心中一跳,只觉她的指尖一股寒凉抹过他的脖子,忍不住闭上眼睛。
一股风从后面吹起,脑袋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盖住。
“穿上,带你去看。”
“……”
女子见他没动作,便自己撑开外袍在空中抖了两下,囫囵披在他身上,但见他中衣没穿好前面肩口露出大半锁骨,白得晃眼,皱着眉将左右两片又往交叠的方向拉了拉,衣带也故意系得很紧。
曲槐心脚下一空,一下被她打横抱起,缓过神时已经来到前院,两间比他们宽敞得多的屋子连在一起,一间黑着,一间点着烛光分外亮堂。
直到将他带到窗口,何浅陌才松开手,他将站稳,就看见屋子里正对着自己的男子笑得嘴快要咧到耳朵边,手里还握着半枚裹满糖霜的柿饼。
不是柳含霜是谁。
第30章 喂我吃糕好不好
“你怎么能落在这儿?”男子用略显粗犷的嗓音一声惊呼, 嘴巴翘得老高,唇边还沾着一圈白色的糖霜,“又吃我子儿!”
他对面的女子身形很高, 但裹着锦衣也显得挺壮实。
“哈哈!”她爽朗一笑,格外有穿透力, “这最后一块菱粉香糕是我的了!”
五皇女……
曲槐心下巴差点掉下来, 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含霜?”
“槐心, 你也来了。”柳含霜把那半个柿饼塞进嘴里, 好似怕别人跟他抢似的,说话也含含糊糊。
他走到深处,果然看见女子的国字脸和浓密的眉眼, 福下身子行了个礼:“殿下。”
“来来来,这一盘正好下完了,还剩一盒玫瑰莲蓉酥, 一起吃吧。”何晓呈让开位子招呼道。
曲槐心将还意犹未尽的柳含霜拉到一边:“你在府里那日不是侍寝的吗?”
“是呀, 但是六皇女殿下带我去画舫上同晓呈喝酒聊天去了。”柳含霜又咧嘴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晓……呈?”曲槐心扶额, 这才几日都叫得如此亲密,“那你前日说的殿下喜欢你, 是谁说的?”
“晓呈啊。”
“你那日眼睛下面一片乌青,说是丑时才回来,那时候和谁在一起?”
“晓呈啊。”
“那今日是谁问你害怕不害怕?”
“晓呈啊。”
柳含霜宛如没了思想一般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完全不曾发现曲槐心一双凤目越睁越圆, 嘴巴也同步张开能塞下一个草鸡蛋:“含霜, 你与五殿下……”
果然,面前的人立时埋下头,耳朵滚烫, 伸手捂住嘴扭着身子道:“哎呀……被你看出来了?”
想要看不出来还挺难的。
“侧君,你与我皇妹下一盘吧,我叫下人再送些吃的过来。”五皇女闻言嘿嘿一笑,霸气的脸上浮出两朵不太符合她气质的红云。
“是呀,槐心你也玩一局。”柳含霜将曲槐心拉到棋盘前,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谁吃了对面的子儿就可以吃一块糕,这赵府的糕吃起来还真不赖,我学了回头做给你们吃。”
他还在方才的震惊里没走出来,现下对下棋着实不感兴趣,但何浅陌却一挥袖坐到了对面:“今日就别睡了,下棋打发时间也好。”
曲槐心低着头不愿看她,这几日他还当柳含霜一直给她侍寝,默认她是个处处留情的淫贼,没想到她竟是大度地把自己的妾送给五皇女了。
一想起方才在屋子里对她说的那番话,自己都觉得脸红。
“你若是赢了我,我就不同你计较。”何浅陌仿佛能将他看穿似的勾起嘴角,“让你先落子。”
不过她说的不错,若真要叫他睡他还没这个胆子,一想到方才那个黑衣人提着刀的样子就心有余悸,还不如在人多的地方挨到天亮。
目光在女子身上打量了一圈,他忽然眼前一亮:“殿下,赌注太小。”
“那就两块糕。”柳含霜在一旁提议。
“若我赢了,殿下就将那把扇子给我。”曲槐心指了指她挂在腰间的折扇。
那扇子下坠着蛟龙纹样的玉佩,扇骨韧而有力,一看就是好东西。
曲槐心在醉云楼里要想骗那些恩客,对自己的棋技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何浅陌眼神一暗,停留在腰间的象牙扇骨上沉默片刻:“好,若我赢了呢?”
“我棋艺不精,也没什么可作赌注的,就看殿下你想要什么。”
她拿过装白子的瓷盅:“我赢了你就喂我吃一块糕。”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人下棋都想着占人便宜,却也没有拒绝,随后有些犹豫地执起黑子直接落在了天元。
下围棋时向来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想要吃子多,就要利用棋盘边来一起围对方的棋子,而中元是棋盘正中的点,左不靠山又不傍水,第一手落在中元绝对是下下策。
“咳。”柳含霜噎住,不禁一顿咳嗽,端起旁边的茶杯牛饮下去才缓过来,“槐心,你会下棋吗?”
曲槐心没抬头,而是状似思考一般捻着手里的黑子:“以前在曲府里跟着我娘学过些。”
何浅陌执白子,直接落在右下角的星位上。
好家伙,一点没想让他。
曲槐心佯装看不懂,模仿她的样子也占据一角:“下在这儿可以吗?”
凤目微挑,朱唇轻启,落于脸庞的青丝被他轻轻掖在耳后,抬起头来时眸子里带着一丝询问,看着格外认真。
“殿下,槐心他不会玩,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柳含霜在一旁嘟囔道。
“行,那我让你三子。”
“嗯。”曲槐心凤眼一眯,浅笑着应了一声。
可下着下着局势就渐渐起了变化,他中央的天元与盘面的黑子隐有地中腹配合之象,何浅陌有些讶异地看向面前这个一脸愁容,眉头都皱在一起的男子。
他到底是真不会还是装的?
可真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三子让出去,她渐渐落了下风,曲槐心莞尔,右手扶着左侧袖子便想在她的白子旁。
“等等。”柳含霜忽然叫道。
曲槐心重又看了遍棋盘,落在此处应当没错,又欲放下手去。
“过去了。”柳含霜小声惊呼道。
“什么过去了?”何浅陌也开始觉得奇怪。
“一个黑影。”他指了指窗外,“方才有一个黑影过去了。”
“你看清了吗?”
“绝对是一个人影,我不会看错的。”
此院只有左侧一道出口,右边是何浅陌的屋子,此时有人去那里,必然有蹊跷。
“走,去看看。”五皇女这语气紧张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激动和兴奋。
果然人多能壮胆。
接着一队四人蹑手蹑脚地从屋子背后绕过去,趴在朝北开的窗檐上,伸出食指在纸窗上戳了四个洞,凑上来四只眼睛。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个盘子里整齐摆着四颗脑袋。
只见屋内一人快速将身上所穿的黑色夜行衣脱下,把手里明晃晃的大刀放在其中包住,塞在了何浅陌床下。
左右张望两下才站起身,如鬼魅一般移到门口,轻轻关上门重新离开。
四个人屏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一刻钟后,确认对方已然离开才敢走进去,却不敢亮烛灯。
柳含霜不敢动,五皇女则胆子大,直接将床底的衣服和刀抽了出来:“什么鬼东西。”
曲槐心心中了然,看向何浅陌:“怎么办?”
他原先以为凶手的目标不是自己,见杀他无望才出去直奔二皇女,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再与自己有关。
可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人不仅要杀二皇女,甚至还要嫁祸给何浅陌!
第31章 配合得还算默契
第二日果然出了岔子, 二皇女没死,却受了伤。
女帝与帝后大怒,再次召了所有人去前厅, 只是此次二皇女与三皇女看何浅陌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母皇,昨日歹人潜入我房内欲要行刺, 还好我早有防范。”二皇女右手上缠着白纱布, 上头还隐约能看见暗红的血渍, 伤口想必不浅。
“杀了弄河还不算, 现下竟然欲要对二皇姐下手,其心可诛。”三皇女也跟着附和,脸上仍是一副思念亡夫的憔悴模样。
赵家主母面色凝重:“陛下, 此人借着老祖宗的谣言杀人,赵家绝不能轻饶。”
“老.二,你可瞧见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未曾。”二皇女摇了摇头, “那人的脸用面巾围着, 但身形颀长,善武, 大致能缩小些范围。”
赵袖梨向上一抱拳,有些为难地说道:“陛下, 那些下人昨夜我都安排在后院的空屋里,派了数十个侍卫看着,没有一个出去的,所以歹人怕是出在……”后面的他不敢再说下去。
女帝的目光在下面扫视了一圈, 若不是那些宫人和侍卫, 剩下的善武之人只剩下随行的几位皇女。
三皇女的宠妾被杀,二皇女又遇刺,那凶手身材又不甚魁梧, 那矛头不就直指向一人。
六皇女。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侧躺在太师椅上的女子,只见她正拎着茶壶悠闲地给自己斟着茶。
“老六,昨夜你在哪儿?”女帝发声问道。
“在屋子里与夫郎恩爱。”何浅陌走到哪儿都爱喝这一口茶,好似还未明白状况。
“可有人能证明?”
“……”她思忖片刻,“没有。”但立时想起什么似的摆摆手,“别看我,人可不是我杀的。”
舒贵妃见他们开始质问起何浅陌,在一旁十分不快:“你们还不知道她?整日只对男子感兴趣,平白无故杀你们做什么?”
“弄河的母家势力渐盛,二皇女和三皇女又受陛下器重,杀人目的还不明显?”坐在三皇女身旁的王侧君斜睨着他,语气很是不满,“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平日这副模样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曲槐心走上前行了个礼:“陛下,昨夜妻主确实与我在一起,她不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