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低垂,说话却无甚底气,躲躲闪闪的更似在心虚。
“你们就是一伙的,为她作证有何用!”王侧君冷笑着坐回去,为三皇女轻揉着太阳穴。
“你……你……”曲槐心急得眼眶发红,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你们说话得讲证据……”
“就是,我还说人是你杀的呢!你忌妒弄河受宠,而且你长得也又瘦又高。”五皇女站起来指着王侧君道,声如洪钟,一下子就将旁人的声音盖住。
王侧君一听脸色煞白,登时也生了气:“我一个男子怎么提刀杀人,要证据还不简单,去搜搜六皇女的屋子便知,那些刀啊剑的,肯定全藏在屋子里!”
此话一出,曲槐心眼中顿时露出惊惧之意,手足无措地看向何浅陌。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子,一声轻笑:“搜吧,我行的端坐的正,就不怕你们搜。”语气十分笃定。
王侧君与三皇女对视一眼,随后用帕子点在自己眼角,似在拭泪:“陛下,还请您为二皇女殿下和弄河作主。”
女帝也左右为难,一边是等着真相的赵家人,一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若真搜出什么来,不严加处理就难堵这悠悠众口。
“陛下——”王侧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掩面哭了起来。
过了半晌才听到吩咐:“搜。”
赵家主母厉声道:“来人,将六皇女殿下的屋子仔细搜上 一遍。”
一队府内的护卫闻声赶来,带着众人到了前院的那间屋子外,得了命令后便一窝蜂涌了进去。
“都搜仔细了。”
而何浅陌则慢吞吞地最后才赶来,用一副“你能拿我何”的表情看着三皇女,甚至还揽住一旁曲槐心的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桂花糖。
甜腻的香味在口中蔓延开,直接蹿进他的喉咙,叫人觉得有些痒。
曲槐心嚼了两下,强忍住想吐掉的冲动硬是吞了下去。
没柳含霜做的好吃,太齁。
何几硕冷着脸对她一笑,眼中流出一丝鄙夷和嫌弃,随后又将视线转向屋内,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里头的护卫才陆续退了出来。
一名腰间佩刀的女子单膝跪地道:“禀陛下,家主,屋内没搜出东西。”
“什么?”王侧君尖声质问道,“你们好好搜了吗?”
另外几个人也跑出来与那女子跪成一排:“陛下,南边和屋子周围都没有。”
女帝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看老六这反应,倒像是光明磊落的,既然没有就回前厅再议吧。”
三皇女满脸不可置信地转头,只见何浅陌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曲槐心搂在怀里随意调笑着,眼神不禁一暗:“再搜。”
“这……”地上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听谁的。
“不可能没有。”王侧君见女帝似有离开的意思,不由有些慌乱,“黑衣与长刀十分显眼,她不敢随意丢弃在府里,一定会藏起来,我自己进去搜!”
曲槐心见他想往里冲,连忙从何浅陌的怀中挣开走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王侧君,在我妻主的屋子里搜不到那些东西,你似乎很是失落。”
谁知王侧君此时正一门心思往里冲,但觉袖口被人牵制住,眼神一凛,只用了三分劲就将曲槐心拂开,他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众人愕然,眼睛都忘了眨,曲槐心也露出一副大吃一惊的神情:“王侧君,你会武?”
“我……”王侧君这才发觉方才自己失了态,有些懊恼地挺住脚步。
“还有,方才你说黑衣与长刀十分显眼……”曲槐心眯起眼睛围着他四周转了一圈,“弄河的头是被刀砍下的不错,可二皇女没说那人穿着,你怎么知道他穿着黑衣?”
王侧君一听登时吓得用手捂住嘴,向何几硕投去求助的眼神。
何几硕刚想开口,何浅陌却先她一步走了上来,盯着愣在原处的男子笑道:“据我所知,三皇姐的这位王侧君来头可不小,娶来时说是市井人家的公子,可没几个人知道,他母亲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玄武门门主、汪成婕。”
她走至曲槐心身旁,冷眼睨着男子:“我说得对吗?王侧……不对,汪侧君。”
第32章 带你喝花酒去
周围沉默了一片, 均举目而观。
男子本就不善言辞,当下三皇女不吭声,他也顿时语噎。
“王侧君, 没想到你竟有这种身份?”一阵珠翠碰撞的清脆叮咛传来,杨贵君身着红绿累珠长衫款款走近, 气势显然凌驾于他之上, 将他生生压下一头。
“贵君……”男子很是迷茫, 眼神在他脸上只停留一瞬, 接着又畏缩着游离到人群中的某个人身上。
三皇女面色凝重地走上前,就在男子眸子里终于升起些希望时,忽然两指狠狠钳住他的下巴:“你骗了我?我可从没听说你母家这么能耐。”
男子瞬间转喜为悲, 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殿下?”
三皇女将他拉至眼前,眼底如阴冷的黑潭:“说,是不是你骗的我?”她手里的力道逐渐收紧, 卡得男子有些窒息, “你给我好好说,想好了再说。”
双目交会间, 男子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垂下眼睑,幽幽说道:“是, 我骗了你,是我骗了你……”
随后他转身走回人群中,脸色苍白得吓人,众目睽睽下期艾地跪地:“人的确是我杀的。”
护卫见他有所动作, 眼疾手快将他团团围住, 手扶在腰上的佩刀上蓄势待发。
“殿下说要立他做正君,我心中实在难平,正好那日祭拜他的香莫名倒下, 我便想借赵将军之名将他杀了。”
“那为何又要去杀老.二?”女帝沉声道。
王侧君嗤笑一声:“既是要借赵将军之名,当然一个都不能放过。”
帝君向杨贵君的方向瞥去不经意的一眼,随后又落回到他身上:“当年老三将你娶回来,一点都没问你家世如何?”
“三皇女若知道我是江湖人士,又怎么肯让我进皇女府。”男子似乎在回忆从前的往事,脸上露出一抹淡笑,“你们朝堂上的人不都这样,唯恐避之不及,我就只能骗她,说我出生于寻常百姓家。”随后他的神情骤然变得凄切,“进了皇女府我步步为营,费劲心血,没想到弄河什么都不用做,只仗着母家的势力便要坐上正君的位子,那我呢……我算什么……”
最后他仰天一笑:“真是可笑,任你再苦心竭力,到头来还是出身最重要。”说着,瞳孔一缩,从最近的护卫腰间抽出刀来,反手一执直接将脖子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红的液体溅得老高,在夏日的烈阳下冒着白汽,落在地上发出细小的“滋滋”声。
周围那些皇子被吓得心惊肉跳,有的捂着用眼睛不敢再看,有的惊呼出了声。
帝后似乎还不肯善罢甘休,还欲开口之时却被女帝拦下:“既然认了罪,便将他处置了吧。”她转身朝向赵家主母,“让您见笑,这老三没将自己的后院管好,竟敢让赵将军名誉受损。”
三皇女闻言赶过来朝赵德琴深鞠一躬:“赵主母,我向您赔罪。”甚至一眼都没瞧倒在地上,正汩汩向外流着血的男子。
在自己府上出了人命,赵家主母定然是不乐意的,但碍于女帝已开了口,也不好再说,只一挥手,几个护卫就上来将王侧君的尸身拖走,在地上留下了一长条断断续续的血迹。
是夜。
曲槐心被强行拖着去了冼州城里最繁华的凤来街。
柳含霜自从与五皇女开始眉来眼去之后似乎已经转变了阵营,加上何浅陌一共三人,让曲槐心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两人来只是为了吃,东边买一串糖葫芦,西边买一包花生糖,没出半个时辰就跑得没了影子,青石板街上只剩下他与何浅陌两人。
她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边走边问道:“苦着个脸做什么,今日不是说得挺好。”
曲槐心还在盘算着今早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王侧君若只是为了杀弄河,在京城有那么多机会却不动手,非要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杀人,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那你认为谁是幕后之人?”女子饶有兴味地看向他。
“……”曲槐心刚想答,但一抬头对上女子的目光,忽然有些警惕地咬住唇。
“都救了你几回,还不信我?”
“是三皇女,她想杀的其实是二皇女殿下。”曲槐心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何浅陌“啪”地打开手中的折扇,“没错,你还挺聪明。”
他有些讶然:“那……”
“你都能看出来,母皇那只老狐狸心里能不清楚?”何浅陌抬首,显然不欲多言,而是直接从一旁的小贩手中拿过一条核桃做的手串,信手摩挲着,似乎兴致缺缺。
“你是指陛下在……包庇三皇女殿下?”
“不是包庇,而是三皇姐几日之内失了弄河和王侧君母家的势力扶持,如同左膀右臂被取,此时若降罪于她必然造成我二皇姐一家独大的局势。”何浅陌脸色忽然凝重,“而这,才是我母皇最不愿看到的。”
“那王侧君不就……”
“不过就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罢了。”
女子脸转向一侧,姣好又流畅的线条从下颚处走过,墨色的衣袖上隐有金纹熠熠流光,就这么一瞬,曲槐心忽然觉着眼前之人比谁都看得透彻。
仿佛她一切荒唐与不正经都是装出来的。
而现在的这副模样才是她的真面目。
“总看着我做什么?”她将手串重新还给小贩,“走吧。”
“去哪儿?”
“带你喝花酒去。”何浅陌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坏。
曲槐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要收回方才的想法。
第33章 一起罚跪
冼州离京城已有近千里, 建筑风格也迥然不同,这里的楼高而窄,花楼更是精巧异常, 两侧各垂着一长条红彤彤的灯笼,细数竟有二十来个, 底楼无门大敞着, 从外面便能看到许多穿着打扮不一的女子坐在桌前, 一边喝酒一边聊笑, 身旁有打扮鲜艳亮丽的男子相陪,热闹非凡。
何浅陌身上穿的是云锦金丝袍,楼里的龟公眼睛尖得很, 隔着老远就瞧见,摇着羽扇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这位小姐,进来乐呵乐呵?”
随后瞥见她身旁的曲槐心时笑容顿时一滞:“这位公子是……”
眼前的男子虽只着素衣, 但身材纤细, 面容姣好,一双凤眼妖而不艳, 举手投足间既引人注目却又无端疏离,自己花楼里都选不出能与之一提的妙人, 登时怀疑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莫担心,今日我们就是来喝花酒的。”何浅陌一把打开折扇,朝龟公笑了笑。
“哎!好!好……”龟公顿时喜笑颜开,还不由多瞧了曲槐心两眼, 真可惜, 好好的公子哥竟染了断袖之癖。
一领两人进门,大堂中站着闲聊的男子顿时两眼发光,像一群蝴蝶似的瞬间扑上前围住何浅陌, 差点将曲槐心挤到门外去。
一双冰凉的手忽然伸过来,牵住了他的。
他只觉手上一受力,自己便落进一个冰窖般的怀里,女子借势揽住他的腰将他扶稳,顺便将这些姿色平庸的花蝴蝶全部赶走:“把楼里最好的公子请来,这种庸脂俗粉我们没兴趣。”
龟公一愣,有些为难:“这……”
楼里的几个头牌早就让人叫走了。
何浅陌心中了然,兀自取出一枚金灿灿的锭子递到龟公面前。
涂着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骤然扯出几个大大的褶子,他猴急地一把接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顿时眼里闪着精光:“两位恩客先去楼上雅间坐坐,我这就给你们把人叫来!”
到了三层向上,楼下的喧嚣已经几不可闻,就连屋子的样式和摆设也雅致了许多,正对着门的是一件雕花架子床,左侧的长案上有一圆形香炉,里头焚着香,四周萦绕着一股子恬淡的香味。
何浅陌拉着曲槐心坐下,却平白遭了顿白眼。
“带着我不妨碍殿下喝花酒?”
正说话间,门却被轻轻推开,发出木质转轴摩擦的“咯吱”声。
龟公弯着腰走进来让开一小步,略微得意地朝后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紫衣、戴着面纱的男子迤然行至跟前,怀中还抱着一只琵琶,细长的眉毛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却能平白惹人疼惜。
男子第一眼也看到了曲槐心,神色一变,但只一瞬又恢复了那方纯良的模样。
“这是我们楼里最有名的哥儿,名唤彩阁,小姐您看?”
“尚可,留下吧。”何浅陌点点头。
龟公一看乐得合不拢嘴,识趣地边退边道:“那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就在外头,有什么吩咐一叫便能听到。”
门一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发话。
彩阁第一次遇见男子,颇有些不自在:“不如我先给两位大人弹上一曲。”
曲槐心本就出身青楼,也知楼里的哥儿们都不容易,便开口道:“就来一曲浔阳夜月吧。”
“是。”
素指轻拢慢捻间,隐有泪珠染上他的眉睫,让本就纯黑湿润的眼睛显得更为勾人,雅致的曲调珠玉罗盘一般萦绕而出,与满室的淡香融合,确实引人入胜。
这精巧的技艺让曲槐心也不禁想叫好,谁知一旁的何浅陌却黑着脸走去门口,又将龟公叫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