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她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条条的巷子逛过去,最边上的那条巷子有一家点心铺,名为张氏糕点。
很普通的名字,铺子也很普通。
唯一不寻常的是, 那家铺子的门边上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一行字, 正是:昔年灯烛疏影。
木板应该有些年头,上面的字迹也略显斑驳。旁人只当是一块旧门板, 并不会多看两眼。她找到了想找的东西,脸上越发天真烂漫。
她没有进去, 而是像不经意地看了两眼就别开了视线。
前面到头,差不多就没有可以逛的地方。她注意到这里离南城门并不远,且前后都有路可以进出。
她的生母, 为什么会准备这样一条后路?
在先帝驾崩之前, 赵贵妃恐怕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所以这条后路是不是赵贵妃为自己准备的?
赵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越发觉得好奇。那个生母她从来没有见过,每每听到对方的事迹和说的话,她却有总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城南的夜, 比城东和城西都要有人气。虽比不上城隍庙那一带,却也是这个时代少见的热闹昌荣。
夜暮降临,灯火相映。
夜里才有的招呼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女人的调笑声。
苏宓不由失笑,她还真是一个失败的穿越者。别人穿越到青楼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她好歹穿进王府之中却活得如此憋屈。
“哎哟,王公子你来了,里面请。”
“这位公子,进来玩玩嘛。”
女子的笑声极大极媚,吸引不少男人往那边走去。
“郡主,那里是不是男人最爱去的地方?”苏宓问。
“谁告诉你的?”司马延凤眼微沉。
“我听别人说的,他们说有个地方是什么男人的温柔乡。白天不开门,唯独晚上开门做生意。先前我们来的时候那里还关着门,一到晚上如此热闹,肯定是他们说的那个地方。那里面是不是很好玩,就不知道她们招不招待女客?”
青楼怎么会招待女客?
苏宓也是多此一问,她脑子里想的是按俗套的剧情,每个穿越女应该女扮男装到青楼打卡一回。她好歹是个穿越女,是不是应该去长个见识?
“表姑娘,那里不招待女客。”红岭硬着头皮回答。烟花之地招揽的都是男子,哪有女子去找乐子的道理。
“不招待女客,那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我们扮成男人呢,她们也不欢迎吗?”
扮男人,司马延肯定像。
不光是司马延像,青峰也像。
红岭不敢接这个话,支吾起来。
司马延突然看过来,光影错落中越发雌雄难辨,苏宓好像看到那双凤眼中的光彩与往常不一样。
“你想扮男人?”
苏宓笑得讨好,“就是想玩一玩。如果郡主不愿意,那就算了。”
“既然你想,那便如你所愿。”
司马延的话惊呆了红岭和青峰,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然后各自别开。红岭暗道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希望表姑娘看出什么来?青峰想的则是,终于可以穿男装了。
不远处便有成衣铺子,几人进去各自挑了一身。
待换好看一看,惊呆之人成了苏宓。
她有想过司马延穿男装一定很像很好看,但没想到能这么像这么好看。依旧是白衣出尘,显得少年风流丰神俊朗,端地是一位矜贵如玉的无双公子。
再看青峰,也是挺拔英气精神十足。
“郡主,你这一身可真是太像了。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青峰姐姐这么一打扮也特别有男子气概。”
不像的人是她。
但凡眼睛不瞎的人,应该都不会将她当成真正的男子。她的身体倒是能混得过去,但她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娇美。
红岭也不太像,多看两眼就能看出端倪。
铺子里的掌柜欲言又止,心道这些公子小姐们真会玩,又是扮男又是扮女的。
司马延没有带苏宓去青楼,而是去了一家酒楼。苏宓也不在意,她对青楼一游兴趣也不大。相比玩的,吃的更实在。
其中一道花雕烧鸡味道实在太好,她吃了好些。
些许的酒气熏染了她的面,煞是好看。她在看司马延,司马延也在看她。她眼里的司马延飘逸俊美,让她几次都看痴了。司马延眼中的她芙蓉楚楚,说不尽的娇美动人。
“郡主,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她晕乎乎地想着,司马延这长相还真是宜男宜女。如果是个男人,那该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你希望我是男人?”司马延的声音有些古怪。
她托着腮迷瞪瞪点头,然后又摇头,“太好看了,郡主你怎么这么好看。你这一身要是出去,不知情的人准当你是个男人。朝天城若有男子选美,你必是第一美男。可是如果你是男人,你就不会和我一起玩了。”
青峰和红岭对视一眼,又各自低头。
“我如果是男人,我也会和你一起玩。”
“真的吗?”苏宓扶着头,“那不合礼数。男女授受不清,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一起玩?别人会说闲话的。”
司马延的表情越发古怪,“那我们就不让别人说闲话。”
苏宓心想,司马延不愧是王府郡主,说话就是有底气。不让别人说闲话,那就是封口。不管是以权力让别人噤声还是拿银子塞住别人的嘴,都一样霸气。
“不可以那么做,对郡主名声不好。”
“你担心我?”
“嗯嗯,郡主是个好人,对我最好。我不能害了郡主,也不能让别人说郡主的坏话。”
司马延凤眼隐晦无比,“你不想别人说我闲话,还有其它的法子。你愿不愿意?”
“什么法子?只要不会害了郡主,我都愿意做。”苏宓觉得自己头更晕了,心道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受酒力,看来下回什么酒都不能沾。
司马延应该很满意她的答案,“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记住了。”
“好,好。”她痴痴地笑起来,“看过郡主的男装,以后任何美男都入不了我的眼。郡主你怎么这么会长,为什么生得这么好看?”
司马延的脸在她瞳孔中放大,“你以后真的不看别的男人?”
“嗯。”苏宓酒壮人胆,捧起他的脸,“我只看你。”
青峰红岭闻言齐齐震惊抬头,尔后又立马低头。两人一个看墙一个看地,恨不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
表姑娘不沾酒则已,一沾酒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苏宓觉得头好晕,眼前的人好像在晃。
“郡主,你别晃了,你晃得我都看不清你了。”
“你醉了。”司马延扶起她。
青峰和红岭赶紧跟上,一行人出了酒楼。
苏宓走路在飘,指着远方的灯火道:“郡主,你盖的房子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住你给我盖的房子?”
“快了。”司马延搀着她,“你及笄之日,定能住进去。”
“真的?”她掰着手指算,“还有七八个月,确实快了。”
司马延看着她,待她及笄之时,一切都应该拨云见日。
她差不多全身靠在司马延身上,暗想着人长得高就是好。别看司马延是个郡主,这力气倒是大得出奇。
不远处,有人一直在看他们。
李昭拼命眨着眼,又揉了好几下。再看他们还是他们,不是女子模样,而是男装打扮。小美人扮成男子一样娇小,那个司马延…
“福喜,本王最近是不是眼神不太好,你帮本王看一看那人可是司马延?”
福喜回道:“殿下,应该是安和郡主。”
“我的老天。”李昭差点跳起来,“司马延扮成男人怎么那么像?要不是本王认识她,本王真当她是一个男子。福喜,她怎么比你还像男人。”
“殿下,奴才不是男人。”
“本王知道,你是半个男人。但她一个姑娘家扮成男人,比你还要像,你觉得合理吗?还有你看她走路,哪里有姑娘家的样子?”
福喜不敢多说,安和郡主这么看去实打实像个男人。不光安和郡主像,她身边的那个大丫头也像得紧。
世间有男生女相,自然就有女生男相。何况忠亲王妃那样的长相身高,安和郡主像男人也不足为奇。
李昭惊了又惊,“跟上去看看。”
“殿下,安和郡主扮成男人肯定不希望被人看到。如果他发现殿下跟她,难保她不会生气。”福喜劝道。
“你说得没错,司马延那性子本王可不敢惹。本王还是不跟为好,免得被她发现她恼羞成怒发脾气。可惜本王好不容易遇到小美人,眼睁睁看着却不能上前说话,哎!”
这一声哎并不是遗憾不能和苏宓说话,而是想到了苏宓的真实身份。可惜他好不容易有一个入眼的姑娘,谁知竟是自己的长辈。
小美人哪小美人,今生我们无缘,来人千万别做一家人。
“幸亏本王抵死不从,没有顺了母妃的意,否则有这么一位大马金刀的皇妃,本王的颜面威严何在?本王真同情日后娶司马延的那位,这得要多大的勇气啊!”
他感慨着,不死心地伸着脖子张望。
苏宓被司马延半抱着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将她摇得昏昏欲睡。她迷迷糊糊地靠在司马延身上,闻到好闻的冷香。
“郡主,你身上真好闻。”
“苏宓,你喜欢我吗?”司马延低声问。
“喜欢。”苏宓下意识答着,“我最喜欢郡主。”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反悔的,最多也就是心里不喜欢嘴上不说罢了。她狡黠地想着,司马延管天管地还能管她的心不成。
睡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怎么就醉了呢。
醉着睡过去的人,极难叫醒。
下马车的时候,她是被司马延抱下去的。一直到鹤园,她都是司马延抱着的。青峰和红岭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进了内殿,司马延将她抱进内室。
正脱鞋的时候,她突然睁开了眼,“郡主,我要回去。”
“太晚了,就歇在这吧。”
“那多不好意思。”她眯着眼嘟哝。
司马延凤眼幽深,“你和我之间,何须多礼。”
“说的也是。”她放心地闭上眼睛,舒服地叹息一声,“郡主你的床真舒服,我真想以后都睡在这里。”
“可以。”司马延将她的脚放上床。
她抱着被子,“郡主,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如果你真的是男人也挺好的…嘿嘿,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养着你。”
司马延手一停,良久之后答了一个好字。
第40章 又梦
苏宓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拼命狂奔,身后是那头高大的白狼。同样的梦境,自然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知道又在梦中, 又梦到那头浑身雪白的大白狼。大白狼追着她, 她大声喊着司马延的名字。心里不停祈祷白狼赶紧变成郡主的模样,只要白狼变成了郡主这梦就不是噩梦。
“司马延, 司马延,救我!”
一阵白烟过后,白狼真的变成了司马延的模样。并非着女装的样子,而是着男装的样子。她白衣胜雪冷清俊美, 那双凤眸无比觉悟地望过来。
苏宓心狂跳着,这样的司马延太好看了。
“郡主,是你吗?”
她痴痴地想,如果司马延真是男人, 那该是一个多么令朝天城贵女趋之若鹜的世家公子。要颜有颜, 要钱有钱,地位身份又高。
只可惜, 偏偏是姑娘家。
司马延笑了,一笑如冬日冷阳。
“我不是郡主。”
啊?
不是司马延。
苏宓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梦, 对方就是司马延。但是梦有梦的限制,她的身体像被定住一样,她突然发现自己喊不出声来。
司马延一步步朝她走进, 那双她熟悉的凤眼中有着她不熟悉的嗜血。她如同一只猎物, 很快就会成为对方的口中食。
不,不会的。
司马延不会吃她!
这是梦,快点醒来吧。
突然她腿一蹬从梦中睁开眼,不同于前两次的独自一人, 她一转头就看到司马延。司马延还未醒,就睡在她的身边。
她盯着看了好几眼,惊魂未定。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会梦到司马延不足为奇。睡着的司马延没有那种高冷的疏离感,越看越觉得美得超越性别。
突然,司马延醒了。
那双凤眸望着她,“看够了吗?”
“没…没…”苏宓被抓包,讨好道:“郡主生得这么好看,怎么能看得够。以后也不知道是哪个人那么有福气,能和郡主长相厮守。”
她说过完后,司马延就那么看着她。这样的司马延更是雌雄难辨,恍惚出神的时候她隐约把对方看成了男人。她心里那叫一个别扭,被对方看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暗忖着难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
“郡主,我们起吧,我饿了。”
司马延不动,又堵在外侧。
她犹豫了几下,绕着司马延的脚边下了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穿好衣服跑得比兔子还快,自然没看到司马延幽深的凤眸和嘴角的笑意。
苏宓草草用过饭,逃也似的离开鹤园。
红岭还纳闷着,今天表姑娘怎么了?又不是第一回 留宿,怎么今天这么奇怪?转身看到霜风明月般的主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苏宓回到小院时,秦嬷嬷不在,屋子里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