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自我修养——越十方
时间:2021-05-18 10:07:54

  她喃喃说着,声音有气无力,如睡梦中的呓语,不知在说给谁听。
  容卿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那枚她紧紧攥了一路的印玺递到李绩眼前:“四哥来救我,为的是这个吗?”
  李绩看着传国玉玺躺在她手掌心里,
  眸中光芒几经隐灭,他没有答话。
  “四哥,我不想嫁给你了,我原以为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但四哥心中要衡量的东西太多,要装下一个人,真的好难。我把玉玺给你,作为交换,你还我一条生路,我们两不相欠,行吗?”
  李绩看到她的双眸里浸出的冰冷,原来那双眼里满是他的人,现在像看仇人一般看着他,不再有希冀,也不再有任何幻想。而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是在说气话。
  “不行,”很久之后,李绩嘴中才蹦出了生硬的两个字,他眉心微蹙,眼中冷冽一览无余,“你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有些晚了?”
  容卿合上掌心,闭着眼又问了一遍:“四哥来救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传国玉玺?”
  “这很重要吗?”
  “大抵是……”容卿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消散,好像深陷泥潭之中,想要挣脱,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子,连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大抵是……不重要的吧……”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已经陷入昏睡之中,到底也没听到她想听的答案,她不知这样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天色大亮,而她,却是被剧烈的摇晃弄醒的。
  她睁开惺忪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三哥那张温润绝尘的脸,李缜把着她的肩膀,面色不见从容,却是一脸的焦急,容卿刚要说话,被李缜用手指封住了嘴,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声,容卿心里一紧,下意识攥了攥手心,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身边也不见了那个人,就在她要问他四哥去了哪里的时候,李缜慢慢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
  “不要出声。”
  写完,李缜向她笑了笑,温和的眼中布满星河,璀璨而闪耀,然后他直起身,扶着石佛慢慢走了出去。
  容卿还在惊疑之中,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她听到外面的人齐齐将兵器架到三哥脖子上的声音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追兵到了!
  沈和光从三人消失的阁安殿一直追踪到这里,花了不少的时辰,看见眼前的人忽然走出来自投罗网,他眼底埋着浅浅笑意,背着手向前
  走了几步。
  “传国玉玺是不是在你手里?”
  李缜从容不迫,即便被千刀所指,外表狼狈,也依然风度翩翩。
  “不在。”
  “那在哪?”
  “在我四弟手上。”
  “景王?”沈和光轻声念叨了一遍这两个字,双眼满是审视地看着他,“那景王现在,又在哪呢?”
  李缜笑了笑:“逃走了,说不定,已经离开安阳了。”
  作者有话要说:隐去了一点内容没有全说出来,大家可以猜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国际惯例v章第一章应该发红包,然后我昨天忘说了,就今天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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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皇后二十三课。
  缘佛寺的门外传来的声音, 被猎猎秋风搅和地并不十分真切,可石佛后面的容卿还是听清楚了那些话。
  她听到他们说,四哥拿走了传国玉玺, 此时或许已经离开了京城。
  容卿扒着石佛的一角,骨节泛白的手指上还带着残存的血迹, 手背上弹出几根青筋,像是在宣泄着心中忽然涌入的背上与愤怒。混沌的思绪在某一刻忽然就变得清晰了,她想起昏迷前,她窝在四哥怀里说的那句话。
  她说, 你放过我吧, 我们两不相欠。
  她那时说得那么冰冷绝情, 像一颗坚硬的石头。
  现在才知道, 原来这句话,竟然是她安慰麻痹自己的, 原来这句话,竟然是她胁迫威逼四哥的,原来这句话, 她虽然说出口了, 但其实是假的, 不是她真心如此的。
  她其实想说的是, 四哥啊, 我想和你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想你不要丢下我,想你这辈子只爱我一个,想你无论什么时候,在权衡其他所有一切同她谁更重要之时,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她,走向她,拥住她,再也不放开她。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心啊……
  可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发现四哥抛下她走了。
  容卿抱着手臂,慢慢转过身背对着石佛,贴着冰凉的石壁,她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埋头瑟缩,从屋顶上灌下的冷风在头顶上回旋不去,她抱自己抱得那么紧,结果还是找不到任何温度,像一具了无生气的行尸走肉一般。
  眼眶中涌出的泪水浸湿衣服,她不敢出声,只能强忍着压抑呼吸,心口泛起一阵一阵撕裂的疼痛,所有悲伤绝望都涌入汇聚到一起,小小的孤独的一团身影,在静静颤抖着。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身边的人永远都在离开。
  而她每一次不舍的恳求,换来的都是更加冰冷的回绝,像娘亲再也没有温度的体温,像皇姑母惨烈悬挂的尸身,像青黛临死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冲她喊的那声“活下去”,然后到四哥这里,她连一句告别的话也听不到。
  她总是渴求着被人宠爱,期冀着自己不要是被抛下的那个,最后却永远都是只剩她一个人。
  一个人啊……
  如果
  最后只剩一个人的话,其实活不活着都没有意思,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容卿也不想辜负了那样的付出和期待。
  她攥了攥手心,方才三哥在她手掌里写字的地方,还泛着微微的痒,那人用一身温柔为她遮挡风雨,让她还有时间在这里安静地哭泣。
  李缜似乎被人带走了,沈和光并没有直接杀了他,容卿在暗处听着,稍稍放下心来,等声音都消失了,却还是躲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她脖子都发僵了,容卿才小心地动了动身子。恶劣的处境让她没办法一直哭泣,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脸上蹭出一道红痕来,转过身将手撑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想要看看外面的动静,本以为会看到空荡的佛堂大门四敞。
  容卿一下僵住了身子,她身前站着一个人,似笑非笑的脸色,就好像暗中窥伺猎物的野兽,静等猎物自投罗网的那一刻一样。
  沈和光看着抬起头露出惊恐双眼的容卿,慢慢牵了牵嘴角:“果然,这里还有一个人……”
  ——
  景仁二十二年八月初四,沈和光带人攻陷了皇城,一把火将太极宫付之一炬,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肯罢休,所有在闯宫争端中丧命的人,都随着那一场大火一同化为灰烬,灰烬滋养来年新泥,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再次开出最美的花朵。
  但容卿却看不到了。
  她被沈和光抓到之后,因为体内余毒未清,很快就又失去了意识,期间偶有几次醒过来,只记得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后又浑浑噩噩地睡去,待她再次睁开双眼之时,人已不在安阳。
  寂静偏僻的暖阁里,昏暗的烛光隐隐灭灭,空气中浮动着一丝闷热。容卿斜靠在床边的迎枕上,低垂着眉,一口一口小啜着对面的宫婢递过来的汤药,屋里没有旁人,只余吸吮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着。
  宫婢名唤烟洛,是沈和光派来服侍并监视她的人。
  烟洛喂完药,从怀里掏出手帕,她凑身挨过来,仔细擦了擦容卿的嘴角,然后又恭敬地收起药碗,正当她要起身的时候,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那女子前脚刚踏进来,一触及烟洛沉寂的双眼
  ,后脚便顿了顿,而后低下头,恭谨地碎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
  “陛下听说县主已经清醒过来了,让县主过去一趟。”
  烟洛转身看了看容卿,她还没全然恢复,脸色仍有些苍白。
  后又转过头去:“现在?”
  “是。”宫人浅浅地应了一声。
  容卿眨了眨双眼,掀开锦被坐正身子:“带我过去吧。”
  女子口中的陛下,就是已经自立为王的沈和光。
  这几日容卿虽然清醒的时候不多,但也大致了解了现在的状况。沈和光闯宫造反成功过后,一把火湮灭了自己的累累罪行,随后便将所有业障都推到了中书令徐亥身上,诛杀先皇李崇演、策动军巡营和玉麟军造反、烧了太极宫的人都成为了徐亥,而他成为了带着仅剩的两军忠良救驾的臣子,只是最终没能赶上,致使先皇造奸人所害。
  如此漏洞百出的拙劣借口,其实是没人会真的相信的,可是历史向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那些埋藏在史书下的真相,未必是人们看到的样子,这一点,安阳城内的每一个名门贵胄都心知肚明。
  两日之后,云城的大军赶至安阳,原本意志就没有多坚定的臣子们看着一柄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生死面前,大是大非皆是过眼云烟,大多数人终究还是妥协了。
  于是第一个人跪地高呼要拥立沈和光为皇帝,然后有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至于那些不愿承认的,皆被沈和光打成徐亥的党羽,同徐亥一起被砍了头,挂在了安阳的城楼上。
  那是给安阳的数万百姓看的,沈和光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他出自异族,起于行伍,嗜血杀伐见得多了,再惨烈再血腥的场面他也视之平常,所以不介意身上再背多少业障。
  战战兢兢的安阳城人害怕沈和光一怒之下真的屠城,只得敢怒不敢言,家家关上门户不再理会上头的事儿。
  像卓家满门忠烈却被无辜冤死一样,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而喧嚣的人,在被诛杀殆尽之后,也终将变得沉默。
  沈和光目的在上位,他不在乎现在的臣子们是不是真心效忠于他,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上位的台阶和理由,所以当黄袍加身时,就像瞌睡送来了
  枕头,他心安理得地坐上了那个位置。
  继位之后,沈和光看着一片狼藉的宫城,最后决定迁都丰京,丰京地处雍州,正是他身为三河节度使时的管辖之地,大盛文帝在位时在丰京修建了一座庞大的宫城,历代皇帝都有在丰京居住的经历,丰京本有个别称,便是东都,几乎是大盛第二个京城。
  容卿在颠簸的马车上醒来,便是沈和光在迁都。
  丰京的宫城名赤阳宫,坐落在丰京西北方,北据岐山,中有安渠水灌入,在中央形成湖泊,是为清液池,容卿就住在清液池旁边的含湘殿内。
  沈和光没有杀她,原本容卿是很出乎意料的。
  但在这几日的打探下,她多少已猜透了沈和光的心思——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挥师进京,徐亥是他讨伐的对象,而为卓家正名平反,则是他举兵的一个理由,容卿身为卓氏女若是被他礼遇,那他造反的名头就更能站得住脚。
  杀了容卿,反而是自打脸了。
  这是一个聪明的做法,却并不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她向来觉得,真正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人,其实可以不必思考那么多,杀了就杀了,事发总是突然的,而理由可以后来加上去。
  所以沈和光到底是如何想的,容卿并不知道,如今在含湘殿静养了将近一个月,沈和光终于要召见她了,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
  这一个月,她没有打探到任何有关三哥的消息。
  烟洛本就是赤阳行宫里宫人,对道路非常熟悉,容卿由她带路,走了大概半刻钟才到沈和光所在的宣室殿。
  路上途径着陌生的风景,容卿这才有种站在刀尖上行走的紧迫感,这里不是安阳,陛下也不再是李崇演,身边更没有青黛,一切都是未知的,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宣室殿门口值守的太监请她入内时,容卿低垂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迈着步子跨过门槛,莲步而入,凭着余光所见停在殿中央,心里有那么一瞬的犹疑,但她最终还是跪了下去。
  她和沈和光有过几面之缘,距离最近的那次,就是李崇演在昭和殿宣昭他,他夸奖容卿明艳动人那次,那时候他还扮作一个毫无野心的俗人,时不时撒泼
  逗笑引李崇演开心,必要时,不介意自己扮丑扮蠢。
  从那个时候起,容卿就知道他有多可怕。
  该有多沉的心思才能将自己隐藏地这么好。
  “你终于醒过来了,”头顶传来的声音并不冰冷,轻松的语气能看出他此时应该是心情不错,“朕等了你足足一月。”
  沈和光身穿龙袍在桌案后面稳稳坐着,后背靠在椅背上,容卿微微抬头,只能看到下面那双脚,而旁边,似乎还有别的人。
  不等容卿回话,她就听到另一双脚的主人横插一句:“县主若还是不好,狱中那位怕是要挺不住了。”
  “哦?是用刑太过了?”沈和光有些惊疑,却不是担忧。
  “不是,是李缜身子本就孱弱,受不得那样的苦。”
  那人的声音很特别,属于男性的嗓音,语气却很阴柔,容卿听到他说第一个字时,身子便一震,那声音她太过熟悉了,如果说李崇演是她排在第一号的头等大敌,那个人便是第二个她要寻仇的人。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
  容卿这次抬起了头,当看到沈和光身侧站着的那个白衣青衫书生模样的男人时,手心忽地攥紧。
  兰子衍,跪行十里只为了娶她姑母,却在卓家背后狠狠插了一刀的人。
  兰子衍是徐亥府中门客,兰氏姐妹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为徐亥所用的人……容卿身子忽然如坠冰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进了一块陷阱一个误区。
  真正想要卓家死的,恐怕不止一个李崇演,不止一个徐亥吧!
  容卿的心中太过惊骇,以至于她都忘了听两人对话中的细节,自然也没在意他们提到的人。
  可是沈和光却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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