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秦彧的声音寒凉残酷,……
秦彧的声音寒凉残酷, 莫说是梦中这听他在耳畔低语的女子了,便是甄洛自己明知是梦,都被他骇的不轻, 暗骂这人当真手段狠厉行事残忍。
那女子被他逼的身心俱疲, 半伏在玉石地板上,泪落不止, 哭得身子也止不住的颤。
她身上所着的薄纱,因着她哭的身子颤栗,都从肩头滑落,可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却是全然不知。
秦彧缓了口气, 侧首不看那香肩半露的艳靡景象,淡声开口:“相看两厌四字,日后不许再提,你厌恨朕, 朕心中明白, 可朕,从未厌过你半分。”
他自问已然低头, 却不料眼前这女子半点不肯就坡下驴,反倒冷笑了声, 闭眼不语。
看她这般模样,秦彧也冷了心肠,同样回以冷笑, 讥诮道:“你说美人再美看的久了也会厌, 寻常美人哪比得上洛儿你的风情了,得此尤物,朕自然不会厌。”
言语伤人,彼此都不快活, 秦彧苦笑,终是再度退让。
他抬手将人从玉石地板上抱了起来,哑声道:“地上凉,你身子本就体寒,经不住这般折腾,安生些回榻上躺着,你不愿见我,今夜我便不过来了,也算是让你清净些,你安生养身子,我过些时日再来就是。”
秦彧说着,就抱起人往床榻边走去,经过这处宫殿的窗子时,他往外扫了眼,见那个身影依旧候在外边,神色瞬间又阴沉许多。他停了脚步,没在往床榻那走去,而是抱着人抵在窗棂上,将人整个遮在怀中,藏得严严实实亲近了一番。
他只是揽着人亲近,到底顾忌怀中人的情绪,不曾真的逞了凶,可他揽着人在怀中恣意垂怜的模样,还是激得殿外冷风中候着的那人眸中血色赤红,恨意弥漫。
甄洛伏在他肩头,倒是从头到尾也未瞧见窗外立在寒风中的人,可那人却清楚瞧见了她。
外边候着的人,是秦时砚。
秦时砚立在这处宫殿外,瞧着那光影闪烁的窗,暗暗期望着能让他瞧见想见之人,可待他当真如愿见着那人时,却比未曾见她时,愈加难受,那种难受就像是心头压了块大石,他挣不开也推不下,只能一日日的忍着。
一个秦彧的贴身内侍,这时走了过来,他站在了秦时砚身后,低低叹了口气道:“晋王殿下瞧这处宫殿,比之汉武藏娇的金乌如何?陛下用了半年时日吩咐人造了这处宫殿,玉石铺地,金砖做墙,就是殿中罗帐都是陛下私库中的物件。这对殿中这位贵主儿的宠爱当真是世间独一份。”
秦时砚听着这内侍的话,脸色半点未变,他心中明白这内侍同他说这些意欲如何,却并不肯接茬。
那内侍见暗中提点行不通,只得明说道:“殿下多年来跟随陛下,定是明白陛下性子的,陛下瞧上了的人,那是势在必得,容不得旁人再觊觎,殿下您日后,还是莫要在这处殿外守着了,陛下既不可能放那位贵主儿出殿门半步,也不可能允你入内的。”
秦时砚听得这话,才终于有了反应,他一双血红的眼眸紧盯着那内侍,咬牙道:“那是我的妻子,陛下强占臣妻,罔顾伦常侮辱甥媳,你该劝告你的主子,莫要觊觎旁人妻子才是。”
他这话刚落,秦彧就走了出来,好巧不巧,听见了他所言。
内侍在一旁吓的要死,秦时砚却是毫无反应,反倒还梗着脖子迎上秦彧阴沉的视线,声音冷冷道:“舅舅,阿砚效忠于您,打小养在您跟前,阿砚为您拼杀搏命,一身伤痛也从未言悔,您是阿砚最敬重之人,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陛下您会因我的妻子逼迫我至此。”
秦彧从不是个好性儿的人,可对秦时砚这个打小养在自己跟前的外甥,却是悉心培养,耗费了不少心血。
若不是因为甄洛,他们或许也会一辈子君臣相得。
可惜了,如今却是不可能了。
秦彧面无表情,越过秦时砚离开此处,擦身而过时开口:“一个女人罢了,晋王何必执着,你想要谁朕都能赐你,常乐郡主如今孀居,你想要,朕即日就可赐婚,甄洛也不过是眉眼间肖似常乐才得了你欢心罢了,如今你又何必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常乐郡主,安平王侄女,因养在安平王府,方才被封了郡主,秦时砚二十一岁时曾向那位郡主求亲,却被拒了。
话音落下,不待秦时砚回话,秦彧就已走远。
被困在秦时砚身体中的属于现实中的他的意识,听得常乐郡主这话,怔愣了刻,从梦中的这具身体中感受到了属于他的记忆。
常乐郡主娇纵俏丽,少时秦时砚的确喜欢过她,可后来得知她恋慕秦彧,便也断了念头。之后在金陵他瞧见眉眼间肖似安乐郡主的甄洛确实动了心思,那时的确是因甄洛的眉眼他才起的心思,可秦时砚从不认为自己是因常乐郡主才如此,他不过就是喜欢那样的含情眼罢了。
后来他更是压根就不曾在想起过几回常乐郡主,如今秦彧同他提及常乐,秦时砚自己都愣了一瞬。
他不欲与秦彧争辩,却唯恐秦彧已将此事告知甄洛,原本他们就因外室生了隔阂,若是甄洛当真知晓此事,再一心以为自己是个替身,只怕就是秦彧肯放人,甄洛亦不会和他重修于好。
秦时砚猜的不错,秦彧早将此事告诉了甄洛,他那时告诉甄洛,也不过是想让她彻底断了对秦时砚的心思安心呆在宫中罢了。
两人气氛僵持,突然那宫殿内疾奔出一宫女,扬声喊话,打破了僵持。
“贵人儿悬梁了!快宣太医!”
宫女的声音传来,秦彧和秦时砚几乎同时反应过来疾奔入殿,一旁候着的内侍还记得秦彧的吩咐,不许秦时砚闯进去见里头的贵人,忙抱着秦时砚的腿拦了人下来。
待秦时砚将那内侍踹开再入殿时,秦彧已然先一步入了殿内。
甄洛不顾秦彧的威胁寻死,实在是熬不住了,她想到自己的女儿孤零零走在黄泉路口,便一心想要去陪她,这几日她偷偷用衣衫绑成了长长的布段,就等着哪一日秦彧不来的时候,悬梁自尽。
那积攒的衣物一直差上一件,挂不到梁上,今日,又听了秦彧的恶言恶语刺激,甄洛的情绪愈发不稳,死志益坚,要褪了身上薄纱,再顾不得廉耻,赤身踩上桌案,悬了梁。
秦彧闯进来时,一眼就瞧见,甄洛不着寸缕,青丝尽散,悬在梁上,他慌忙将人救了下来,手指发颤去探她鼻息。
万幸,万幸,还有气儿在。
秦彧将人揽在怀中,褪了自己龙袍给她裹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
“呼。”西北大营中,秦彧猛地翻身醒来,粗喘着气。
“咳咳咳。”扬州商镇的客栈内,秦时砚止不住的咳嗽,脸色通红。
“嘶。”那处山野村落中,甄洛揉着腰,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下,才知道自己摔下了床。
“如今这梦怎么一回比一回可怕,全然不似从前,至多是些香艳的梦罢了。”秦彧揉着眉心,心中暗道。
“怎的竟还接连着做这梦,哎呀,秦时砚,你怎么能对舅舅房中人有非分之想呢!”秦时砚狠狠打了自己脑袋一下。
“秦彧这人好生无耻,我怎么会梦见他,梦中他倒是比现实中还要吓人。”甄洛揉着眼睛骂了句,只当是寻常做了个奇怪的梦,就睡了过去。
她不知今日这场梦,于她而言寻常,于秦彧而言,却是极为重要。
因着这梦,秦彧在西北平乱后,并未回京,反倒暗中来了江南。
他到的正是时候,恰好是赵迢一行露了踪迹被秦时砚查了出来后。
赵迢会暴露踪迹,说来还是因他行事过于大胆。
自那日他同甄洛来到这处山野村落后,便一直居于此处,轻易也不会出去见人,这处村落的人,也是一直被赵迢的人暗中监视,原本倒是相安无事,直到有一日,邢鲲察觉里正出了次山,里正回来,便紧闭房门,之后再不似往日般时常到赵迢等人所居之地,反倒躲了数日,连带着见到赵迢一行的人,也是面色不对。
邢鲲觉得不对,便禀告了赵迢,之后赵迢派人去查,才知道,这里正出山后知晓了江南易主之事,里正现下虽未做出什么背叛赵迢的事,可赵迢到底还是心中不安,只觉难保这里正不会走漏消息,便趁夜离开了这处村子,还让护卫屠了村子。
一村子的人都死了,虽说是在山野处,到底还是有动静的。
有人途径此地见满村尸骨,报了官,这才被秦时砚查出了蛛丝马迹,循着这痕迹找到了赵迢一行人离开后所居的乡野客栈。
秦时砚刚得了消息,正要动身去寻人,又想到自己接连做的那关于甄洛的梦境,唯恐自己见了她,再动些要不得的念头,犹豫了起来,他犹豫之时,却不料秦彧已经到了金陵,且还正巧得了已经寻见甄洛的消息。
第42章 秦彧到金陵时,正赶上……
秦彧到金陵时, 正赶上大雪。
他身上落满雪花,一身风尘仆仆到了齐王府,见到秦时砚时面上倒是未流露出什么不对劲来, 只是眉眼间隐隐带了些许芥蒂。
秦彧入府时, 秦时砚人正在王府书房,哦不, 现在已不是王府了,而是江南都督府。
他入府并未让下人传唤而是直接去了书房见秦时砚,径直推开门就踏进了书房。
行事倒是一如往常嚣张跋扈极了,不过也是, 这江南说到底不还是他打下的,秦时砚空占着江南都督的名头,终究还是要仰仗秦彧才能坐稳江南,他如何会不跋扈嚣张。
“我听闻你查到了甄氏女的下落?”秦彧明明自己已经得了消息, 却还是如此问他。
这一问, 倒是使得秦时砚如坐针毡。他明知秦彧说了不必他再寻人,却还是寻了, 这已是忤逆,怕是惹了秦彧不快。
秦时砚起身恭敬垂首到秦彧跟前, 开口回话道:“查到了,正要给舅舅您送消息呢,不想您已经到了。”
“人在哪?同谁在一块儿?”秦彧拂落身上雪花, 漫不经心道。
秦时砚凝眉, 喘了口气,咬牙回话道:“人在扬州山野一处村镇客栈,同、同赵迢在一处。”
秦彧早知甄洛人在何处,同谁在一块, 甚至也已经派了人去困住他们,如今在金陵耽搁这一会儿,不过是要警告秦时砚,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他听了秦时砚的话,面色不动声色,只是解了身上狐裘,又随手取了书房放置的一件秦时砚的狐裘披上。
秦时砚暗觑秦彧面色,犹豫半晌,终是开口道:“甄姑娘毕竟是弱女子,加之与那赵迢有着自幼的情份在,这才会拎不清冲动之下行差踏错……”他求情的话还未说完,秦彧已然冷笑出声。
他抬手拎起自己方才解下的被雪花浸的半湿的狐裘,一扬手扔进了一旁的火炉中,寒声道:“阿砚啊,你养在舅舅身边长大,该知道舅舅我的霸王性子,辟如这件狐裘衣裳,是阿砚的,我想要,便取了,可若是我的衣裳,便是受了风雪无迹,我置于火炉毁了,也不容旁人沾染半分的。”
“我……”
秦彧这话一出口,秦时砚霎时就明白了过来,他神色略显惊惶,一顿后忙又开口回话道:“阿砚明白了,舅舅放心,阿砚断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
“不敢?既要不敢也是不能,阿砚好生思量吧,舅舅先行离开了。”秦彧说完这话,披着从秦时砚那取的狐裘就离开了书房。
此时已近黄昏,秦彧驾马从金陵出发赶往扬州那处赵迢一行人落脚的乡野客栈。
*
及至入夜,学越下越大。
山野小道上满是白雪,树梢都被大雪给压弯了。甄洛住在客栈二楼,她从自己的房中推开窗,窗子抖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甄洛托腮撑在窗棂上,望着远方的一片白雪皑皑,哈出口寒气,笑弯了眼。
她喜欢雪,打小便喜欢。
正当甄洛眯眼享受这片雪景的惬意时,木门被人叩响。
来的时邢鲲。
“甄姑娘,主子命属下给您送来封小信。”邢鲲开口说话,又笑着递了个纸条过来。
明明是只隔了一处楼梯,捎个话就成的事,却偏偏要递信儿,说来也是因甄洛的缘故,她年岁小时,有些皮,常常闯祸,每每闯了祸,赵迢便要罚她,甄洛挨了罚,总要生气,常常威胁赵迢说是再也不肯同他说话了,可小姑娘家又总有说不完的话,回回都忍不住先同他说话,赵迢少时也是坏,还总是笑话甄洛,甄洛气极,便想出个法子,生气了便不肯与他张口说话,便是对面也硬要递信儿。
到后来,两人便都有了这个习性。
甄洛弯着笑眼,接过那纸条打开来看。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她念出声来,眼中笑意愈发浓了。
“可,我这就过去。”甄洛馋酒,见了这喝酒的约,那是定要赴的。她说着就拎起自己的狐裘裹上,要往赵迢的房间去。
春婵在一旁瞧见,眉头一拧,上前想拦,开口道:“主子,酒可不能多喝,醉了可是不成的,您要不别去了。”
甄洛眉头也跟着一皱,她自然是想喝的,于是摆手拒绝春婵,又让她放心道:“春婵安心啊,我只小酌几杯就是,大不了你同我一道去嘛。”
最后春婵还是跟着甄洛去了,可待到了赵迢房门口处时,邢鲲却拦下了她。
“春婵姑娘,咱们候在门外就是,主子在里面玩闹,还是莫要扰了主子的雅兴,你说呢?”邢鲲嘴上问着春婵你说呢,实则胳膊却使了内力,任春婵如何,那也是推不开的。
春婵见如此,跺脚暗谇了声,到底还是老实候在了门外。
却说甄洛,她一推开赵迢房门就闻见了酒香,眯着眼就凑了上去,饮了一口,就呛得连连咳嗽。
“瞧瞧你这丫头,不会饮酒,偏还馋酒,可不就呛着了,慢些饮,又无人同你争抢,作甚这副没出息样儿,恩?”赵迢坐在火炉前温着酒,柔声同甄洛说话。
他在甄洛跟前,倒是和旧日一般温柔细致,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温润柔和的公子,会是那个冷脸下令屠村,对着老弱妇孺也全无犹豫怜悯的刽子手。
甄洛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儿来,她不肯承认是自己不会喝酒被呛到的,反倒寻了旁的借口,嘟嘟囔囔的走向窗棂处,道:“明明是你紧闭门窗,这才呛的我咳嗽,怎么能说是我不会喝酒。”
一边说着这话,还一边将窗户推开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