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做好了从容赴死的打算,可惜,秦彧可没想过这么简单就让他死。
“赵迢满门皆亡,唯余小妹洛儿在阁下你手中,她自小长在我跟前,性子养的娇,讨喜时自是百般喜爱,可若是生了厌,只怕是落不得好下场,秦将军是英雄,想来不会同一个小女娃计较,若是来日她当真得罪了您,劳烦您将她送回金陵就是,金陵城有她的父族也有我留下的些许产业,总能保她下半辈子安逸日子。”
赵迢这话一出口,却是刺着了秦彧逆鳞。
他本就介怀甄洛同赵迢私逃的事,如今又听赵迢如此同他说话,心头自是火大,那脸色也是阴沉的厉害。
“赵世子未免操心过甚了吧,我秦彧的房中人,我自是愿意娇养着,如何舍得亏待。”他冷笑着回话。
话落未待赵迢回应,又接着道:“至于你,赵世子若是求速死,怕是不成。”
他眉眼冷厉,摆手唤了暗卫近前:“先给赵世子松松筋骨。”
话落,那邢鲲忙上前要护住,却被秦彧手下的暗卫绑到了一旁。
第44章 残破之躯
佛门清净地,撞……
佛门清净地, 撞见了秦彧这罗刹,属实也是遭了难。
赵迢赤手空拳,与秦彧的人相斗, 不过十数招就落了下乘。也是秦彧再怎么也带了一拨人, 可赵迢如今却是孤身一人对上他,自是处处落了下风。
往日也是江南光风霁月的公子爷, 如今却被仇敌手下走狗,生生打的弯下背脊。
赵迢被暗卫踹倒在地,他身子原就重伤未好,受此一击, 当即吐了口血。
秦彧见状,摆手道:“留他性命,莫要将人打死了。”
赵迢闻声抬眼,那双眼睛中布满仇恨, 死死盯着秦彧, 咬牙道:“在下还以为将军是英雄之辈,不想也是以多欺少只会仰仗走狗做事之人!”
他言下之意, 无非是刺激秦彧,要他有本事单打独斗同他交手, 而非让手下折辱于他。
可他话落,秦彧却是凉凉一笑,轻蔑道:“赵世子高看在下了, 我秦彧扬名可不是靠着英雄的名头。”
这话倒是不假, 秦彧扬名天下,靠的是杀神的名号。
秦彧道出这话后,话音顿住,抬手解下了腰间佩剑, 摆手要暗卫退下。
握着剑鞘逼近赵迢,眼神微垂俯视他:“不过,若是单打独斗,赵世子怕是受不住在下一招。”他说着话,猛然扣着剑鞘,狠狠击向赵迢的双腿。
“便是这双腿带着爷的人跑的吧,今日,便废了赵世子的这双腿,万望世子你日后能长个记性。”随着秦彧的话一字一句吐出落在赵迢耳畔,赵迢的双腿,被他剑鞘击打的筋脉碎裂,痛不堪言。
“啊!”赵迢痛的抱膝打颤,神色狰狞。
秦彧冷眼看他痛不欲生的模样,瞧了会儿,才又吩咐暗卫道:“将他这双腿,自膝下削落,只留残破之身即可。”
他言下之意,是不仅要断了赵迢的腿,还要他身形残缺。
赵迢听得他这话,面目狰狞可怖,痛苦嘶喊:“你不如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秦彧收回佩剑,淡声笑道:“我要的便是折磨你,杀了你作甚。”
伴随着佛殿众僧的惊叫声,血色自赵迢腿骨崩出,溅起丝丝缕缕血柱。
那赵迢原本还在咬牙忍痛,及至腿骨被削,他疼地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晕死了过去。
秦彧瞧他这副惨状,抽出素帕擦拭了下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污,凉薄淡漠道:“扔出去吧,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暗卫恭敬应是,随即处理了佛堂血污,秦彧恢复往日神色,缓步回身离开了寺庙。他离开寺庙时回首看了眼那抱着赵迢身体痛哭的侍卫邢鲲,又对暗卫道:“留个人瞧着些,别让人死了。”
斩草不除根之事,这还是秦彧头一回做。
秦彧想到自己今日所做之事,暗骂甄洛是个祸害,若非顾念赵迢于她而言毕竟是亦父亦兄的存在,秦彧今日必不会手下留情。
他总是受梦境影响,今日处理赵迢之前,也是想起了梦中那人和梦中的自己纠缠难解的矛盾,隐隐觉得梦中自己似乎与她亲近在乎之人的死有所关系,故此才同她纠缠成死结,再难相解。
那怪异的梦,影响了秦彧的决定,促使他留了赵迢一命。
可惜,此时的秦彧尚且不知,他一时手软,会在来日造成多大的祸患,又会让他如何后悔今日手软。
第45章
寺庙佛堂外……
寺庙佛堂外那白雪皑皑的石阶上滴滴答答落着血珠儿, 邢鲲撑着赵迢,半拖半拉将人带出了寺庙。
暗卫候在秦彧身旁,见状问道:“主子, 可要派人跟着赵迢?”
秦彧覆手而立, 淡淡摇头:“不必了,丧家之犬罢了, 不足为虑。”
话落,眼神嫌恶的瞧了眼衣衫上的血污,回身踏出寺庙。
“走,回京。”
秦彧准备回京, 可他尚不知晓,他吩咐送去京城的人,在回京途中又闹出了幺蛾子来。
*
徐州城中最繁华的街市中,有几间客栈, 其中一间便是甄洛下榻之处。
甄洛一行人从扬州往京城赶, 途中因着大雪天气,甄洛受了寒, 故此,免不得要在半道上休息歇脚给她养病。
她们行至徐州时, 落脚在了城中一处繁华客栈。
甄洛不过染了风寒,原本也是无大碍的,只是此前秦彧手下的郎中诊出过她身子幼时受寒损害不小, 需得好生调养。故而这回儿, 随行的暗卫将消息传给秦彧,秦彧几番思量后,吩咐说,现在途中静养, 调养好了待彻底病愈再行入京,以免落得什么病根伤身。
得了秦彧的吩咐,加上甄洛自己也想破脑筋要在路上逗留,随行的暗卫只得由着甄洛借着养病的由头在徐州耽搁时间。
甄洛虽感染风寒,但经了这几日的调养,已差不多大好了。只是她不愿如今,硬是借着病的由头在徐州逗留游玩,不肯上路回京。随行的暗卫们也没得法子,只得嘴上催催,连带着写信给秦彧询问如何应对。
甄洛素来玩心重,爱热闹,可她经了在扬州那乡野客栈被赵迢抛下之事后,心中便一直郁郁寡欢,身子好了后,也只是卧在客栈不肯出去。春婵见主子情绪低落,为了让甄洛开心些,硬拉着她去逛徐州的闹市去了。
甄洛听着春婵在自己耳边止不住的讲徐州城的热闹,又生拉硬拽的求甄洛同她出去,明着说是自己想出去玩闹,实则是想要甄洛出去散心。
几番下来,甄洛到底还是同她一道出去了。
两人上街时,为了保证甄洛安全,暗卫也是随行了不少。
徐州城中市肆繁华喧闹,是甄洛往日极爱的热闹烟火气。她与春婵两人在闹市逛,暗卫中有四人现身在旁随行护卫,余下跟出来的则隐匿在暗处护卫。
春婵瞧主子在热闹的街市上脸上都不见笑意,只好专瞅着逗乐的小玩意同她说笑:“主子瞧,那人可是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她指着个街头的杂耍班子开口道。
甄洛瞧了眼,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反倒视线一转,被那杂耍班子不远处的一男两女吸引了注意力。
那三人中,男子瘦瘦高高,身上衣裳有些破旧,但依稀可以看出是精贵布料,那两个女子中,一个立在这男人身旁的女子衣裳与这男子差不离,另一个女子却衣衫不整,被绑着扔在地上。
那衣衫不整的女子,生得十分漂亮,那立在男人身旁的,长相却只是普通中人之姿。
甄洛走近这三人,侧耳去听那男子的叫卖声。
“卖妾,卖妾!十两银子卖妾!”
甄洛听得这话,又见那被绑在地上的女子脸上凄楚泪痕斑驳,掌心微攥,上前开口:“律法严禁买卖人口,这女子虽是你的妾侍,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话还未说完,旁边便有街贩提醒她道:“哎哟,姑娘有所不知,这女子可不是个什么良家女子。卖她的这人,那也算不得是她夫君,这人原是徐州富户家的公子,是个纨绔,败光了家产,这才卖了身边伺候的女人。至于这女子,啧啧,听说是常州郡王府上的夫人,早年间常州郡王谋反,秦将军平乱常州,杀了郡王府满门男丁,女眷则没入妓馆沦为贱籍,这女子便在常州妓馆做了妓,后来啊,有位徐州的书生流寓常州时带她离开了妓馆,说是要娶她为妻,可这女子的身份,既是罪臣家眷又沦为妓子,哪个正经人家能要她做正头娘子啊,那书生想来也不过是贪花好色,得了手不过半年,就转手把她卖给了现下这位,到如今这位败光了家产,可不就又要卖她来换钱粮嘛,啧啧,这女子也真是可怜。”
街边这商贩的话,一字一句落在甄洛耳畔,却让她心中生出了些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出害怕忧惧的情绪来。
春婵在甄洛身旁,敏感的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忙攥着她手,试图安抚她。
甄洛抿唇压下情绪,开口吩咐道:“春婵,给他钱,这人,我买了。”
“好,奴婢晓得了。”春婵忙从腰中锦囊中取出银子给那男人。
“好嘞,小的多谢这位贵人,人您现下领走就是。”那男子一连谄媚猥琐的模样,只看的甄洛倒胃口,恶心极了。
春婵扶起那位被绑着扔在地上的女子,甄洛也没了闲逛的心思,带着人就回了客栈。
“春婵,你下去安顿这位姑娘,我回房了。”甄洛吩咐春婵安顿了那女子,自己则回到房间,紧闭了房门。
她回到房间后,抱膝窝在榻上,垂首趴在膝头,整个人蔫蔫的,情绪低落。
甄洛此行带着秦彧手底下的暗卫,这些暗卫随行,便包下了整间客栈,春婵在客栈中挑了间客房安顿那女子,待将那女子安顿好后,春婵便往甄洛房中去了,她行至门口时,瞧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微微担忧。
主子性子敏感,想来会因今日救下的这女子的遭遇,生出些不好的联想。春婵立在房门前,脑子里想着甄洛的情绪,顿了几瞬后,才抬手推开房门。
房门一打开,她便瞧见了抱膝卧在床榻上的甄洛。
“主子。”春婵上前坐在甄洛身旁,轻拍她肩头,柔声安抚。
甄洛抬首望向身旁的春婵,眼神呆呆,她拉着春婵的手,没忍住心头的忧惧,开口道:“春婵,我有些怕,你说我来日会不会落得今日那女子的下场。”
到底是年岁小,哪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今日这事都能将她吓成这模样。
春婵无奈,叹了口气,柔声安抚道:“主子瞎琢磨什么呢,您命格贵重,如何会落得可怜下场。”
甄洛摇头,依旧害怕:“不,我做过一个梦,梦中我见一女子伴在秦彧身边,似乎是未来的我,可我能感觉到,她不快乐,甚至心中苦楚无数,我原本只以为那是荒诞梦境罢了,可我如今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秦彧身边,我怕,春婵,我怕那真的会是来日的我。”
春婵只觉她话语荒唐,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肩头安抚着。
“主子莫怕,秦将军疼爱你,如何会让您过的不快活。主子看开些,再退一万步讲,您还有甄府呢,打小老爷就偏疼主子您,如何舍得您受苦。”
甄洛摇头,又想到今日那女子被人当作货物转卖的经历,没忍住掉了滴泪:“春婵,可是我不愿做任人摆布的妾侍,更不愿做见不得光的外室,我跟着秦彧,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便是他给我名分,也是要我去府上做妾,我受不下这委屈,况且,我一点也不欢喜他,心中总是隐隐怕他,觉得他可恶的紧,我不想同他在一处,我想离开。”
这话倒是把春婵吓了一跳,慌忙去掩甄洛的口:“主子,这话可说不得啊,被外间那些暗卫听见了,传到秦将军口中,咱们可都讨不得好。”
她这样说,甄洛更觉委屈,伏在她肩头哭的鼻头红红。
“春婵,趁着眼下还没入京,咱们逃了吧。”甄洛轻声在春婵道。
春婵闻言慌忙看向甄洛,连连摆首道:“使不得使不得,主子莫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秦将军势力之大,您心中应当清楚,咱们便是眼下逃了出去,那也是躲不长的。再说了,这么多暗卫看着,咱们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啊。”
春婵说破了口舌,才算是拦下了甄洛的歪心思,暂时让她歇了逃跑的念头。
甄洛一行人在徐州耽搁的时日渐长,她们的行踪不仅是秦彧知晓,连带着金陵的秦时砚也听到了风声。
秦时砚知道甄洛被秦彧从赵迢身边带走,之后只见了秦彧途径金陵,却未见甄洛,他本欲开口问秦彧,却因着此前被秦彧警告的话,唯恐再生误会,不敢开口。
及至秦彧离开金陵回京,秦时砚才派人暗中去打听消息,得知甄洛因病滞留徐州十数日,秦时砚还以为她是患了什么重疾,有心去看望,却实在寻不到什么好的由头,又唯恐再被秦彧猜忌,只得压下念头。
可强硬压下,心中却还是惦念她的安危,一连几日心不在焉,一日在城外巡营时,竟遭了刺客的招儿。
那刺客也是个有本事的,隔着数百米射出一箭,堪堪射中秦时砚,毒箭刺传战甲,划破血肉,秦时砚身子脱力,方知是中了毒,身旁下属还未来得及护卫,他便毒发从马上跌了下去。
而后,生死不知。
第46章
金陵城郊大……
金陵城郊大雪飘飞, 重伤染毒的秦时砚倒在雪地中,血色自他身上蔓延开来污浊白雪皑皑。陷在雪中的秦时砚在重伤昏死过去的当口,周身气息突然一变。
而后他眼神迷怔怅惘, 无意识的看着自己置身其中的荒野雪原, 不知今夕是何年。
“秦小将军,秦小将军!”一旁的陈冲见秦时砚中箭跌下马来, 慌忙下马去瞧他伤势。
陈冲人下马后,到秦时砚跟前,才恍如刚刚想起的样子,去吩咐余下的兵士前去追杀刺客。
待余下兵士大多前去追杀刺客, 他才命自己心腹带秦时砚回去金陵都督府。
秦时砚失去意识昏死着,被陈冲的心腹横放在马上,不甚顾忌他安危的驾马回城。
陈冲孤身立在雪地上,瞧着那片被鲜血染污的雪, 暗暗低语:“南疆的血蛊毒, 从古至今可无人能幸免,秦小将军你也莫要怪我陈冲狠毒, 要怪就怪你那好舅舅,偏生让你挡了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