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洛有些奇怪,暗中探究道:“听闻贵寺在京中香火最盛,今日一见真是不负盛名,只不知是何缘故让贵寺香火如此之盛。”
引路的僧侣闻言极为骄傲,有与荣焉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慈安寺香火盛,那是因为寺中有位活佛,便是圣上都极为敬仰这位活佛呢。”
“哦。”甄洛虽微有讶异,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对这僧侣口中活佛的好奇心。
几人往寺内走去,不远处几个女子看着她身影,议论了起来。
“那个从将军府的马车上下来的女人,想来就是秦将军从金陵带回的女人了,瞧她那通身的衣物首饰,啧,秦将军倒是宠她。”一个姿容普通的女子率先开口,话中带着鄙夷轻视。
“呵,宠又如何,我父亲打听过,说那女子是金陵逆贼的妻子,嫁人后死了夫君才搭上秦将军的,这样的身份,秦将军再宠她,至多也就是当作个玩物罢了。”另一个面相生得刻薄的女子跟着讥诮。
这个几个女子众星拱月围着的那女子,听着她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话,心头的气才算顺了些。
这女子,便是安平王府的郡主。她算是安平王的侄女,唤安平王伯伯,原本是封不得郡主的,可她父母双亡,父亲又对安平王有恩,临死留下个女儿,托安平王照顾。安平王无妻无子,皇帝为显优待,特封了她郡主。
她冷眼扫着甄洛走远的身影,抬步跟了上去。
临走时,扔下句:“该改口了,日后不是秦将军,该唤殿下了。”言罢笑眼晏晏快步走向甄洛。
她走远后,那几个女子又暗暗窃语,议论起了她。
“瞧瞧这位郡主,只差没把对秦将军的心思摆在明面上了,这几年,听说没少往将军府动手脚呢。到底是没洗干净的泥腿子,行事忒没规矩。啧啧啧,要我说啊,秦将军有什么好的,年岁大还是个爱冷脸的杀神,我远远瞧见他笑,就瘆得慌,哪比得上秦家的小将军,那叫一个温润雅致,真真是公子如玉,让人好不惦念呢。”几人中一个身子粗壮脑子不大灵光的女人边笑边说。
余下的这几个人也没接茬,心中却道这女子当真蠢憨,莫说秦彧生得也是谦谦君君温润清雅的模样,且那周身的气势绝非秦时砚这等小辈能比,单就秦彧的身份,以及这背后代表的破天富贵,便不是秦时砚所能及的,也难怪那安平王的郡主一心想攀上秦彧。
另一头,甄洛刚入慈安寺大门,迎面就被一个疾奔的僧侣带起的疾风刮落了帏帽。
甄洛一愣,春蝉忙俯身去捡帏帽,递给甄洛,甄洛抿唇接过,正要戴上,冷不防,被那僧侣拦了下来。
“且慢,老衲看夫人的面相极为奇特,竟似双生两世之相,不知可否给您看个相?”那僧侣也不管冒犯与否,打瞧了眼甄洛面相,便说了这番话。
双生两世?难不成这慈安寺,竟真有个活佛?还是个招摇撞骗的主?甄洛动作顿住,眼神试探的看向那僧人。
一旁引路的僧侣见状,忙拦道:“贵人莫要介怀,这是寺中活佛的师弟,是个坑蒙拐骗佛法不精的主,几日来在寺中白吃白喝……”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口中的那白吃白喝的僧人点了哑穴。
甄洛一惊,打量了下这僧侣,见他眉须皆白,一看便知是上了年岁,且这人身上僧袍破旧脏污,应当确实过的不好,若真是一眼断人前世的活佛,想来必不会过的如此潦倒。
一番思索,甄洛已然觉得这人方才的一番话是招摇撞骗之语,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那僧侣却接着道:“夫人一世凄苦红颜薄命,子女缘薄半生孤苦,遇贵人却如灾厄,至死方休。”
这话中满是恶言,可甄洛瞧着眼前跟自己说着这话的僧侣,却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并不是诅咒,反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他所看到的事实。
甄洛呆立着,片刻后问:“那,何解?”
那僧侣摇头,直言道:“天命如此,无解,惟愿夫人生前劝导您身边贵人,行事宽仁莫因一己私欲践踏天道规矩……”
僧侣话还未尽,几步处的慈安寺门口便响起声冷笑。
“来人,把这神棍押往大牢,说的都是什么妖言惑众的话!”秦彧抬步走向甄洛,寒声吩咐下属押下去那僧侣。
他说了押入大牢,那僧侣却是半点不惧,反倒笑的淡然,在走过秦彧身边时,同他道:“陛下,老衲清远,过段时日,你会再度召见我的。”
他唤陛下,而非将军或是殿下。
秦彧下意识想到那折磨自己十年的梦境,猛地望向那清远和尚的眼睛。
第60章 秦彧紧锁着那清远和……
秦彧紧锁着那清远和尚的眼睛, 却并未在里面看到什么。
他未曾再开口,任由侍卫将这清远和尚押去了大牢。待那侍卫押着清远和尚走远,不见踪影时, 秦彧才唤了心腹近前, 吩咐道:“这七日看死了这个和尚。”
七日?他倒要看看这七日,那和尚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秦彧说话的这会儿, 甄洛还在思索那和尚给她批的命。按说那样的无稽之谈,她不该信的,只是甄洛听了那和尚所言,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待秦彧处理完这事, 她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问秦彧:“你怎么来了?”
秦彧闻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这儿,心里也是烦闷, 语气硬邦邦道:“爷想来就来, 还用请示你不成?”
很好,话不投机半句多。甄洛索性扭过头不肯再理会他, 往慈安寺内殿走去。
秦彧还不自觉自己招了人厌,犹自顾自道:“那和尚招摇撞骗, 这寺庙的神佛还有何好拜的。”
这话属实是歪理,甄洛听得实在难忍,一时没压住脾气, 刺道:“拜谒神佛, 拜的是九天神明,无论哪间寺庙,供的何种佛像,都只是神佛在凡尘的化物罢了, 心中有神佛信仰,哪拘是什么寺什么庙。”
秦彧挑眉,倒也没反驳她。
“爷身上杀孽重,且不信神佛,免得冒犯菩萨佛祖,便不随你进去了。”他停步在佛殿外,不再跟着入内。
虽是人没跟着进去,视线却是没离,一直瞧着甄洛。
那在慈安寺门口议论甄洛的安平王府郡主,一跟上来,瞧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秦彧瞧着甄洛眼神并不热切,但细看之下,不难看到那眼中暗藏的缱倦柔情。
“殿下也在啊,伯父旧疾复发,不能亲自前来给旧识祈福,梦青便代伯父来了,不想竟撞上了殿下您,真是好巧的缘分。”安平王郡主,名唤梦青。
秦彧微微颔首,算是回过礼。
梦青见此,往佛殿内瞧了眼,明知故问道:“殿下是自己过来的?怎么不入殿内?”
秦彧已经有了些不耐,回道:“陪府上人过来的。”
眼见秦彧生了不耐,梦青心中略一犹豫,末了还是紧攥着手中绣帕,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殿下是陪何人来的,可是府上的……”
她还未将话问完,秦彧已然凝眉冷了声音:“郡主未免管得宽了些。”
秦彧不是第一次被安平王府的郡主搭话,他领兵去江南前,皇帝还问过他,赐婚他和安平王府郡主之事。秦彧不是个傻子,他去江南前,皇帝可没有病入膏肓,是绝不可能想要让他和安平王府联姻的,能对他提这事,必然是有人请旨相求了。至于这人是谁,要么是安平王,要么是他府上这个时常入宫同公主交情甚佳的侄女。
不论是谁,他既不喜这位郡主,必然是要避嫌的。
况且,如果秦彧没有记错,秦彧小时候可是对这位郡主示过好的。
秦彧心想,莫说他本就不喜欢这位郡主,便是有些好感,也做不得同自己外甥有情愫的女子生出牵扯来。
啧啧啧,可惜,眼下的秦彧还不知道,上辈子的他,打脸打的有多痛。
什么避嫌,什么顾忌,说到底,不过是不喜欢罢了,秦彧这人,天生的霸王性子,若是他当真喜欢一个人,他想要,那就定要费尽手段夺过来的。
秦彧的话不留情面,梦青郡主脸上顿失失了血色,她十分局促的道了句告辞,撑着门框走进大殿内。
大殿内,甄洛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眸叩首,她手中几支燃香随着她叩首也抵在她额头和地板间,叩过首后甄洛将燃香插在香灰中。
那燃香的烟团盘旋而上,氤氲着甄洛的眉眼。
梦青停步在她身侧,假装不经意的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和眼前的这女子,眉眼间生得相像。
她的感觉倒是没错,就连秦彧当年在京城瞧见梦青时,都在她眉眼间多留了几眼,也是因为那几眼,让这位梦青郡主,一直以为秦彧对她是有情的。
却不知,秦彧当年之所以会留意她眉眼,只是因为她眉眼间同他梦中人像了几分。
梦青瞧着甄洛的眉眼,心中愈发不平,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百闻不如一见,甄姑娘姿容当真绝色,如姑娘这样的好颜色,遍寻京城花楼也难见,怪不得能得殿下的宠。”
她嘴上赞甄洛生得漂亮,却又将她和花楼女子做比,暗暗贬低于她。
甄洛突然被人刺了句,淡淡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对着她言语伤人,口中还说着秦彧,十有八九是秦彧的风流债。甄洛心底冷笑,并未言语回击,只是眉头微蹙,蓄了泪抬眸望着立在门外的秦彧,边瞧着他,边往他走去。
门槛外距离大殿内佛像的距离并不算近,梦青说话时又是压着声音,秦彧耳力就是再好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况且他只看了甄洛,压根就没留意旁边的梦青开口说话。
秦彧原本并不知道那梦青说了什么,可瞧见甄洛眼眸含泪的模样,也不难猜到,她是受了委屈。
思及自己方才刺了那梦青一句,秦彧脸色沉了下来,在甄洛走到自己身旁时,问:“瞧这可怜样,受什么委屈了?”
甄洛摇头不语,扯着他的袖子就要走。
秦彧见此,对梦青的厌恶愈发重,冷声开口道:“我府上的人,还由不得旁人欺负,着人给安平王送个信,让他好好教教不知规矩的人。”
虽未指名道姓,可明眼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秦彧扔下这话,便带着甄洛出了佛殿,那梦青瞧着他们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只觉周身的血都发凉。
“他怎么能,怎么能为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下贱女人如此折辱于我!”这梦青气极猛地将那供奉的香炉砸落。
身旁伺候的婢女见状,慌忙叩首安抚:“郡主息怒,殿下他就是一时贪色罢了,况且王爷一向疼你,便是殿下当真往安平王府送信,王爷也不会当真罚您的。”
“呵。”那梦青冷笑,什么疼她,不过是懒得管罢了,说到底不是亲生的,安平王将她养在府上,跟养个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哦不,阿猫阿狗还会逗弄逗弄,若真论起来,她还不如阿猫阿狗呢。
*
另一边,秦彧和甄洛两个人离开慈安寺,上了来时的马车。
甄洛一上马车就闭目假寐,不想搭理秦彧。
在佛殿时那副委屈模样,原就只是做来让秦彧给她出口气的。
那梦青的话是气到了甄洛,但还没到给她气哭的地步。
会委屈含泪,无非知道秦彧吃这一套。
秦彧见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倚靠在车壁上,没来由也气闷了起来,扯了扯她发髻,靠过去问:“也不是爷惹的你,你给爷甩个脸子作甚?嗯?”边问指腹还摩挲着甄洛唇畔,一副呷戏模样,极为轻佻。
他如此行径,让甄洛又想起了方才那梦青说的话。
花楼的姑娘,呵,甄洛抬眼讽笑,那女人说的倒是没错,她如今在秦彧跟前,也无异于青楼妓子,都是做人玩物任人玩弄罢了。
甄洛越是如此,越是激得秦彧心头火起。
“甄洛,凡事适可而止,爷可不是什么好性的人。真惹急了我,你可落不得好。”秦彧指背拍着甄洛脸颊,话音渐冷。
甄洛牙关微颤,紧攥着指节,猛地侧首避开秦彧,不想让他碰自己。却不知这猛地一侧首,反倒扯开了些衣领。
秦彧气极反笑,伏在甄洛耳畔,寒声道:“甄洛,你该知道,若不是你上了爷的榻,现在还不知在哪处受折磨呢,你真当世人都会如我这般纵着你。”一边说着这话,指腹一边抚着甄洛双唇,做足了暧昧轻佻样。
甄洛气极,脸上因生气染上绯色,喘着粗气压抑怒火,身段也随着她呼吸起伏,这情景,无端带着几分艳色惑人,秦彧瞧着心头渐生悸动。
甄洛敏感的察觉到秦彧的不对劲,她心头生厌,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耐厌烦,秦彧瞧见她眼中情绪,抬手覆住甄洛眼眸,倾身在她耳畔,咬着她耳垂道:“既学不来媚意勾人的眼神,便遮了这眼睛罢,爷不喜你如此看我,再有下次,我就剜了马车外间你那婢女的眼睛。”
话落,不待甄洛反应,另一只手便缠上了她裙衫。
“回府。”秦彧扬声吩咐外间的侍卫。说话间手上动作却未停,街上市井喧闹,马车颠簸不止,车内的女子鬓发散乱,裙衫半褪,那将她紧箍在怀中的男子却是衣衫规整,半点未乱,只是气息粗重眼眸泛红,他眼中情绪翻涌,腰间玉带却从头到尾未曾解开,只一味的折磨甄洛。
从慈安寺到将军府这一路,甄洛哭了一路,几番求他停手。秦彧却充耳不闻,只由着心意折腾人。
终于抵达将军府,秦彧紧揽着人,平复身上变化。
郎中说过,甄洛的身子孱弱,调养期间房事需得克制,车上若是真要动她,只怕她身子必是受不住
秦彧俯首咬着甄洛耳垂吮吸,哑声道:“娇娇儿,爷的心肝肉儿,莫跟爷闹脾气,再拿你那厌烦人的眼神瞧爷,仔细你身上肉儿落不得好。”
被那梦青言语轻贱时,甄洛心里没想哭,眼泪不过是蓄着骗人,可此时此刻,听着秦彧说着这些折辱人的话,受着他这般轻佻作践的手段。甄洛不可自控的落了泪。
她掩饰着自己眼中泪水,问秦彧:“你知道今日那个女子同我说了什么吗?”
秦彧闻言漫不经心回:“问了什么?说来听听。”
甄洛强笑了笑,答话道:“她说,我这样的容色,遍寻京城花楼也难见。”
秦彧猛地顿住,只说:“我会给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