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口,卡的真巧,门内的秦时砚刚刚脱下那身女子衣衫, 还未来的及换上自己的衣裳, 闻声忙将衣衫踢入床下。
守门的侍卫凝眉,想要拦下他,于是推辞道:“我家主子身子不适,实在不宜见人, 烦请您转告殿下。”
伴着侍卫的话,室内响起了咳声。
来人却依依不饶,愈加觉得不对,生了怀疑,径直上前叩门道:“少将军,属下奉主上之命,实在事出紧急,还请您开门一见。”
话说到这份上,明摆着是由不得秦时砚自己选见与不见了。
话落不待秦时砚回应直接推开了门,门扉吱呀一声,来人推门而入,房内的秦时砚披着内衫在榻上,连衣带都还没系,大半个身子裸露在空气中。
“朗峰你好大的胆子!爷准你进来了吗?滚出去!”秦时砚脸上透着红,看在人眼中是盛怒的模样,实则是他昨夜染寒发了烧热。
朗峰由着秦时砚骂,趁机扫视了眼房中,房中景象一览无遗,未见半分端倪,他垂眸告罪,后退跨出门槛,正要离开,视线却扫到了秦时砚床下的那团衣物。
隔得不算近,远远看着,倒像是个人藏在那儿。朗峰沉了脸色,暗道不对,上前到秦时砚床榻前,俯身想要细看。
他未曾留意的地方,秦时砚的脸色微变,随即敛了神色,先他一步,将床下衣物踢出。
“朗峰,爷劝你做狗莫要太猖狂,便是秦彧在这,也不会对爷的寝居之地如此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窥伺爷的地界?”
朗峰看了眼那衣裳,眼中带着疑色,想要问什么,秦时砚看出他意思,先他一步反问:“怎么,爷睡个女人还得给你们交待?”
言下之意是他昨日与一女子有一夜鱼水之欢,这衣服是昨夜落下的。
朗峰不疑有它,告罪道:“少将军息怒,属下不敢,只是主上吩咐,属下不得不照做,您海涵,属下这便退下了。”
纵然再是秦彧心腹,可卖命的狗如何及得上自小教养大的孩子,朗峰不得不依着秦彧吩咐办事,却也不敢当真开罪秦时砚。
他退下时,秦时砚凉笑了声,道:“既然什么都没有查到,今日之事就不必告诉舅舅了,我身子这状况,贪欢享乐怕要挨舅舅责骂,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朗峰你就莫要多嘴多舌了。”
“属下明白。”朗峰恭敬应下,既然什么都没查出来,朗峰自然也不愿多嘴惹事。
朗峰回到宫中,略过秦时砚睡了个女人的事,将旁的悉数照实禀告了。
秦彧听罢朗峰的回禀,垂眸思量,暗暗揣摩靖王失踪之事。
说来秦时砚毕竟是秦家的人,与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是近日来有些龊龌,他也不至于投向旁的阵营。再者说了,毕竟是自己教养大的孩子,秦彧到底还是愿意信任他的。
“阿砚那边继续让暗卫看着,莫要让他舞刀弄枪作践身子,好生盯着他养身子,遍寻名医搜罗解他身上蛊毒的法子,另外往使馆送个信儿,留下南疆圣女,让她盯着阿砚的身子一段时日,什么时候他的身子稳定了,什么时候放南疆圣女回去。”秦彧捏着眉心安排着秦时砚的事。
他叹了口气,捏的眉心泛起掐痕,才松了手,接着道:“再安排些人手出京去查靖王的踪迹,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带回京城来。”这接连不止的忙碌疲惫,让他心中既疲又累,却也成了治愈他心头空洞的苦药。
*
此刻靖王已经离京出城走了数十里了,他是昨个儿夜里从宫中回府后,直接带了大半侍卫去西山温泉山庄接王妃的,接到王妃后并未回去王府,而是直接从西山温泉绕道离京,一夜未停走了数十里。
靖王和王妃两人坐在马车内,素来锦衣玉食的王妃从未受过周折劳顿的苦,被途中的颠簸害的面色发白,正坐在靖王怀中伏在他肩头哭诉:“王爷做什么这般匆忙的离京,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话落未待靖王回应,便又接着委屈低诉:“妾刚从温泉庄子里出来就被您接了去,连回府收拾衣裳都不曾,这一路恐连个换洗衣裳都无。”
靖王揉了揉她耳垂安抚道:“莫哭,待到了市镇歇脚处本王给你买就是,待到了并州封地,也就不用再受这舟车劳顿了。”
靖王的封地在并州,还是他的父皇所封,可惜他自大父皇驾崩后回京吊唁,便被先帝拘留在京城,再未回过封地了。
那王妃闻言抹了抹泪儿,娇娇软软道:“王爷可得说话算话,待到了并州,可得尽着银钱给妾置办首饰衣裳。”
靖王年岁不小,已近不惑之年,这位王妃是他发妻,只比他小上六岁,旁人家上了三十的夫人,个个无论人前人后都是极为规矩严肃的,可这位靖王妃除了人前端着,私底下,那是极尽娇缠争宠之能事。
在京城这些年,那些个贵妇人,可有不少暗地里嚼她的舌根。盖因这位王妃霸着靖王多年,却未诞下子嗣,还不许靖王纳妾。
靖王能在先帝手底下留下性命,还有一点,是他无嗣。
皇族子弟无嗣,无异于彻底失去皇位继承权。
王妃伏在靖王肩头,哼哼唧唧的嚷着颠得受不住,靖王揽着人轻声哄,马车却是并未慢下半分,依旧匆忙的赶路。
这两人一副亲昵无比的样子,实则在彼此看不到的角落里,眼中纷纷流露出异样的光,并不似面上这般亲昵无间,反倒个个都有着自己心中的盘算。
天色渐晚,半道上有间乡野客栈。
此地已距京城百余里,且是荒野半道上,人烟极为稀少,难得见了间客栈,靖王命人暂缓行程,在此歇上一夜,明日再行启程。
一行人入内,受奔波劳累之故,并未察觉到这间客栈的诡异之处。
第70章 中招了
深夜, 靖王一行住店的人都已歇下,客栈内的后院仍亮着烛火。
烛火半明半暗,映着灯下几人的脸, 显得格外阴狠。
“三哥, 这次这行人可是个富户,弟弟我偷偷瞧了眼, 这些人身上穿的平日用的,可没有便宜货,做了这单,咱们起码半年不用开张。”一个面容憨厚, 眼神却十分猥琐的男人对着此前接待靖王一行的店家老板道。
原来,此处客栈开在荒郊野岭,是个黑店。
按说距京城不过百里地,并非边疆穷苦之地, 尚算的是天子脚下, 不该有劫匪如此猖狂,胆敢开个客栈打家劫舍。
可这家黑店的老板, 却有些特殊,不是寻常的匪徒。他是此地父母官的亲弟弟, 在家行三,是家中老小,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祸害。
此地父母官是个寒门学子, 科考出仕极为不易, 家中有无多少田产财资,偏生有个三弟祸害,赌博□□欠了此地商户恶霸不知多少银钱。实在无法管制,又不忍打杀了弟弟, 索性逐他出城,由其自生自灭,这人没了钱财,愈发丧心病狂,仗着自家哥哥是此地父母官,旁人不敢招惹他,竟光明正大做了打家劫舍之事。
他那做官爷的哥哥知道这事,却也只是由着他去,除了开始时敲打几句,后来竟再未管束,愈演愈烈就成了如今这样子。本地人知道这处客栈是家黑店,从不打这地界过路,故此这处郊野才格外荒凉。靖王一行途径此地,不知其中关窍,闯进了这黑店,俨然是送上门被宰。
几人正在商议何时动手,客栈门口处传来了声音。
“店家,店家,住店。”
那店家听得声响抬手示意身边人停声,眼神瞥了眼身边媳妇儿,恶声恶气道:“去招待客人,将人安顿好后,待人都歇了下来,再行动手也不迟。”
那妇人闻言乖乖起身往正堂走去。
方才扬声唤店家的,中气十足,一听就是个习武之人。可这妇人一出来,瞧见的却是个娇娇弱弱模样的小姑娘,身边还跟着个伺候的婢女。
“哎,方才听着是个男的喊人来着,这一出来怎的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妇人笑着开口。
她对面站着的姑娘带着帏帽,瞧不见一丁点容貌,可打眼一看这通身的气度,那妇人便不难猜出,眼前的姑娘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
门槛外匆匆走进了一男一女,在前面的是个江湖侠客装扮的中年男子,听得那妇人问的话,朗声笑回:“是在下喊的人,方才喊了人见无人应答,想着许是睡下了起身须得用些时间,便往马车上去搬来我家主人的一应用具。”
来之前,花钱雇他的人就说过,此次护送的这位姑娘娇生惯养受不得苦,若是途中在乡野之处落脚,务必在寝具上布置提前从京城备下的物件,故此他喊了店家叮嘱婢女守着姑娘,自己便回马车上取东西去了。
这男子话音刚落,不待那妇人答话,看了眼客栈房间,便又接着道:“劳烦店家选一间最好的房间来,将这寝具带进房内布置,好让我家主子能尽早歇下。”
那妇人接过那男子所抱着的行李,见那行李包裹露了个角,遂暗中不动声色打量,她尚算识货,打量细看,又暗中摸了摸,便瞧出这男子怀抱之物是顶好的狐裘毯子。
妇人眼中闪过狡诈的光,愈发殷勤道:“这位姑娘且随我来,咱们客栈正巧还留了间顶好的上房呢。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手正要搭上那姑娘衣袖,却被其侧身避过。那戴着帏帽的姑娘避过她的触碰,温声道:“我姓甄。”
“是甄姑娘呀,倒是好姓氏呢。”妇人手落了空,尴尬了瞬,又恢复如常,带着甄洛往楼上走去,一行人踏过楼梯,脚步声不轻,房间内睡下的靖王等人,有的已被惊醒了过来。
靖王妃被吵醒翻了个身,正迎上枕畔靖王的视线,深夜时分,平日的伪装心计都要松懈几分,猛地撞进他眼中,她还有一瞬的慌张,幸好片刻后就缓了过来,作出往日那副模样,紧贴着靖王身前,嘟囔道:“外间是什么动静,好生吵闹,害的人睡不着。”
靖王抬手拍了拍背脊安抚:“想是有人来住店,睡吧,过会儿也就歇了。”
靖王妃靠在他怀中,乖乖合眼睡去,靖王却不曾合眼。他素来浅眠,夜半惊醒便再难睡去。
另一边那客栈店家的妇人带着甄洛来到了靖王夫妇一墙之隔的房间。
“这边的房间便是我们客栈最好的两间,旁边这间已经住了,甄姑娘住这一间。”那妇人开了门带着甄洛入内。
甄洛入内后取下帏帽,递给身边婢女,那妇人则抱着寝具放在榻上铺整,待铺好后道了句铺好了,回头去看,正瞧见甄洛揉着脖颈蹙眉闭眸。
听见这妇人的话,甄洛掀开眼帘,随意扫了眼床榻,声音疲惫道:“劳烦了,你们都退下吧,我乏了,想歇下了。”
婢女闻言拉上那妇人一道离开,妇人愣了瞬忙跟着出了房门。
“你们姑娘生得真是好看。”她走出房门侯同那婢女道。
这话倒也不是恭维,方才乍见甄洛帏帽下的容色,着实是惊艳。
那婢女微微点头,却没接茬,只抱臂立在门口守着。那站姿架势,俨然是一副习武之人的架势,这妇人瞧见便暗暗吃惊,心道什么富贵人家的姑娘,竟连贴身的婢女都是习武的。
她摇头轻叹,心中又道,便是她再出身富贵,到了这地界,也只能落得个刀下亡魂的下场了。
这妇人回到后院,客栈的灯火悉数被熄灭,黑暗中那婢女浑身警觉立在门口。
客栈后院中,响起了那些匪徒的低声议论。
方才的那个妇人,先道:“新来的那姑娘,出身应是显贵,身边虽只带了两人,可个个都是练家子。”
其中一匪徒轻蔑笑道:“那有如何?来了这地界,都是我三哥的刀下亡魂,出身嫌贵的娇小姐更好,给哥几个常常鲜。”
这妇人闻言讪笑了声闭了嘴,不再多言。
夜色愈发浓重,时不时响起客栈内拴着的狗的吠叫声。过去半时辰后,几个人先后着一身黑衣从后院出来,分别客栈各处房间后窗那去。
后院内只剩客栈的店家和他娘子在,那妇人见人都散了出去,有些忧心的开口道:“相公,这回的人可是不少,若是有个什么差错……”
她还未说完,那店家便阴了脸色,训斥道:“说什么晦气话,送进房中的水都被下了药,只要他们尝了水再闻了吹进去的迷烟必然中招,便是有人不喝水,客栈内燃着的灯笼可也都放了药呢,怎么可能有人逃的过去。就是咱们的人没把迷烟吹进去,那药到了一定的时辰也会发作,到时这些人不照样没有还手之力。”
那妇人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也不敢再开口了。
方才从后院离开的那些人,个个手中拿着管迷烟,靠在房间后窗处,穿破窗纸,将烟管插了进去。
甄洛奔波劳累。睡得极沉,半点也未察觉到不对,就吸进了迷烟。
迷烟入鼻,她呼吸愈发昏沉,全无意识。
就在她隔壁房中,靖王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他下意识掩住了枕畔王妃的口鼻,自己也屏息养气,隔绝迷烟。
怪不得这地界如此荒僻,原来是暗藏龌龊啊。
那王妃被他一掩口鼻,醒了过来,靖王指了指窗户,靖王妃看出端倪后,也跟着屏息。
甄洛房门外守着的婢女察觉不对及时屏息,故此并未中招,她当即冲进房内,后窗的匪徒听见推门的声响,也跟着翻窗入内。
“姑娘?”她疾步到甄洛床前,半俯身将甄洛抱起想要唤醒她,却发现怎么都叫不醒。
婢女当即惊怒,另一个中年男子不过是主子花钱所雇的江湖侠客,可这婢女她却是秦时砚手下亲信,离京前领命时,秦时砚就说过,这位姑娘的安危最重,出不得半点闪失,若是甄洛出事了,她有何颜面回京复命。
双拳紧握,这婢女将甄洛安顿在身后,对上翻窗而入的匪徒:“何方贼人,也敢在此放肆,怕是不想活命了。”那匪徒闻言也被激到,拎着刀就要冲上了来砍杀这婢女,可惜那刀挥的毫无章法,反被人轻松拿下。
“我道是什么高手呢,不过如此三角猫的功夫,也敢做暗中下手之事?你方才吹的迷烟解药呢?拿过来,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你。”
听的这话,那匪徒先是一慌,随即想到他们的迷药可不止这烟,心中顿时有了盘算。便是眼前的这婢女没有吸入迷烟,也一定是吸入了客栈灯笼燃出的烟气的,只要她吸过这烟气,待过上一定时辰必定会发作,到时还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嘴上应承道:“好好好,女侠饶命,小的这就去取迷烟的解药,您稍侯片刻。”心中实则另有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