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难不成,这县官是要她祭河?
甄洛被这些人绑着带去河口,出县衙大门时,正撞见陈严。
陈严见她被绑,惊慌失措,上前追问,被那丫鬟护卫拦下,也从丫鬟口中得知,他们绑着甄洛是要去做什么。
陈严气得满脸红白交加,同那守卫大打出手,甄洛被摔在地上,她强忍着身上痛意,挣开束缚在大雨中拔足狂奔。雨水打在她脸上,洗去了些遮掩容貌的灰泥,却弄得她脸上一道道的泥水,愈发让人看不清楚容貌。
她人往前拼命的跑,身后的守卫被陈严死死拽着,那丫鬟见状忙上前追甄洛。
甄洛脚踝本就有旧伤,如此舍了性命般逃亡,痛得她伤处钻心的疼。
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大雨中奔跑着的甄洛,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丫鬟在她身后紧追不舍,边追边喊道:“在这澄县,还没有我们小姐治不了的人,你就是跑到哪去,也逃不了沉河的命!”
脚踝钻心刺骨的痛,让甄洛失足跌在地上,怎么爬不起来。
这条街上行着两队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他们身上都佩着剑,周身气势凛然,走在最前面的两名男子中的一个男子抬首看了摔在地上的甄洛一眼,似乎想要搭把手救人,而他身旁另一人眼风扫过他,开口拦到:“先查县衙要紧。”
说话的人,便是甄允,他并未看向摔在地上的甄洛,而那个有心想要救人的承平侯世子,虽瞧见了甄洛,却并未认出那张泥水交错下的脸是谁。
就这样,甄洛被这丫鬟擒住,还是被带去了河口神位。
而甄允与承平侯世子一行人,则入了县衙,带人查封县衙各处。
其实他们到了澄县已有七日,暗中也查清了西南多年水灾之故,原来这处的父母官,多年来侵吞治河款,不仅从未修筑堤坝,还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致使此地连年荒灾不断百姓穷苦不堪。
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带人来了澄县县衙,查封县衙,搜寻证据和脏银。
他们搜查县衙各处,竟只找到五百两白银,而朝廷拨给澄县的治河款,这些年来累积已有近万两,差了这么大一笔帐,承平侯世子为了追查这笔治河款,继续让手下人彻查县衙各处,搜查这县官可有与旁人纠结,将治河款暗中藏到了别处。
他们的人搜查县衙,在县官书房暗室,找到了几封书信,从信中得知,这笔钱竟是被送到了西南的一处□□窝点。
巧合的是,在县官府上小姐卧房竟找到了与那几封书信相同的笔迹。
只不过,那小姐卧房的字,不过寻常字帖,而那书房暗室的书信,却是与□□的密谋。
承平侯世子拿着信和字帖,垂眸思量,甄允见状,靠近了些,微微垂眸看了眼,正要问怎么了,却突然神色剧变,从世子手中夺下了书信和字帖。
他捏着书信和字帖,神色大惊。
他们突然闯入县衙,衙门的守卫和后院的丫鬟都被押在院中跪着,甄允将这两封信抖开,喊这些守卫丫鬟抬首。
“可有人知,这书信和字帖是何人所写?”他面色威势不浅,加之这些下人本就生了惧意,见他问话,一个伺候县官小姐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回了话。
“回大人,这字帖是府上教习小姐书法的女师傅所写,至于这书信,奴婢未曾见过。”
女师傅?这字,甄允认得是赵迢和甄洛的笔迹,这丫鬟说女师傅,只能是甄洛。
至于这书信,落款日期自半年前便已开始,半年前甄洛还在京城,难不成,是赵迢还活着?
罢了,暂且不管赵迢之事,先寻甄洛要紧。
甄允开口问院中跪着的下人:“那女师傅人呢?现在何处?”
跪着的丫鬟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清楚:“被县官老爷带去河口神位,祭河了。”
什么?祭河?甄允想到他们来时遇见的那女子,心中大惊。
他慌忙扯了承平侯世子腰间钦差玉牌,匆匆道了句:“我去救我阿姐。”便疾奔往河口神位而去。
承平侯世子一愣后反应过来,当即吩咐一队人跟上甄允。
第79章
此时河口神……
此时河口神位下, 一个女子被绑在河岸上,绳索铁链紧紧缚住她手脚,她眼中满是怒意抬眸看着不远处撑伞着的县官父女二人。
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 甄洛舌尖抵着堵口的布帛, 奋力咬破舌尖,血色从布帛中渗出, 血腥味激的她干呕不已,那堵口的布帛被她吐了出来。
甄洛用肩膀拂开脸上遮脸的湿法,露出一张被雨水洗刷的彻底的脸来。
甄允带着人来到河口时,隔着雨幕涟涟, 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眼中娇弱无用的阿姐甄洛,此刻被人绑着扔进雨水淤泥中,忍下唇瓣不住渗血的痛意,眼神格外坚韧。
甄允停步在人群之外, 遮了遮自己身上蓑衣斗笠, 避开甄洛的视线,拉过一个随行护卫, 吩咐他带着钦差腰牌,去神位下揭穿县官所做的种种勾当。
甄允在人群中观察, 那护卫带着他给的钦差腰牌,来到神位下,将县官侵吞治河款之事揭发, 还揭穿了他联合□□做这沉河愚弄百姓的勾当。
百姓乍然得知县令所作的勾当, 场面极其混乱,甄允正要让自己手下的护卫趁乱上前带走甄洛时,一个男子已匆忙奔来到甄洛跟前,给她解了绳索, 甄允所站的位置只看得到那男人的背影,他动作一顿,让护卫暂时按兵不动,悄悄观察甄洛和那男子。
只见那男子给甄洛解了绳索后,却开不了捆在甄洛身上的铁链。甄允暗中瞧了几瞬,摆手吩咐护卫上前给甄洛砍开铁链,护卫照做后,甄洛方才得了自由。
那救她的男子是方才在县衙门口被打了一顿的陈严,他见有人帮忙开了甄洛身上铁链,忙扶起甄洛,连声道谢。
穿着蓑衣的护卫拱手离开,回到了甄允跟前复命。
甄洛淋了大雨,又旧伤复发,整个人神志不清,陈严半扶半拦着带着她从人群中往外走。
甄允瞧着她和一个男子离开,若有所思多看了几眼揽着她的那人,随后吩咐一护卫道:“去跟着这两人,暗中记着这女子的行踪,及时回来禀报,另外盯紧她身边的男子,不能让这人对那女子行不轨之事,若有异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立刻将那女子带回来。”
*
甄洛神志不清,身上还发着烫,她在澄县无处可去,陈严将已经昏迷不醒意识不清的她,带到自己租住之地。这住处是陈严省吃俭用积下的银钱特意租来的,平日里他不喜与书院的浪荡子弟来往,便不住在书院,自己回到这处小院歇息。
这处小院共有三间厢房,除了陈严外还有两间厢房都住了人,那是两个进城做活的帮工大娘,平日里早出晚归,陈严也不多见。
可这些时日澄县接连大雨,两位大娘寻不到伙计,便一直在家闲着,故此陈严带甄洛回到住处时,被这两人撞了个正着。
那两位大娘都极为碎嘴,逮着陈严问个不停,陈严不便只说,只好说是同乡,出了事搭把手。
可在那两位大娘眼中,却是觉得陈严与他带回家的女人铁定是有猫腻,私下里也议论了不少次,还在街上同邻里议论。
陈严一心担忧高烧不退的甄洛,只顾着请郎中煎药救人,也无心无瑕去处理流言之事,只能由着流言传的愈演愈烈。
甄允派去的那个护卫在确定陈严将甄洛带到自己住处后又去医馆寻了郎中,便回府先行禀告甄允。
护卫回去复命时,承平侯世子和甄允在一处,那世子听护卫回禀说甄允让他去盯着一个女子的事,还以为是甄允瞧上了个什么姑娘,一问之下,甄允却摇头否认。
继而脸上有浮现笑意,声音带笑同承平侯世子道:“世子爷,你我的机遇到了,陛下遍寻京城找不到人,咱们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阿姐如今人就在澄县,我方才让护卫去盯着的人,便是她,您书信一封寄往京城,定能得陛下青眼有加。”
“当真?”承平侯世子也是一惊。他是知道皇帝在京城内外是怎么掘地三尺寻人的,心中自然明白,那个女子只怕在皇帝心里分量不小。
甄允点头,语气确定:“千真万确。”
承平侯世子当即书信一封让亲信送去了京城皇宫,呈给皇帝。
甄允让护卫接着去盯着甄洛和陈严两人,自己则暗中离开,偷偷另写了一封信,借另一条道,同样送去了京城。
他让承平侯世子在心中写寻到了甄洛,自己则在信中写,赵迢十之八九未死,且与西南地区的□□勾结不浅,此次贪污枉法的澄县县令就与他暗中勾结多时,这县令贪了的银两都是借赵迢的手送出去的。
两封信一同送到了皇宫御案上时。
甄允的书信放在秦彧右手边,他第一眼先看到这封信,随手打开,扫了眼信中内容,面色没有多少变动,他是早知赵迢没死的,当初就是他留了他条性命。
甄允想借着自己察觉的赵迢之事借机得到秦彧的赏识,却是走错了道。
在此时的秦彧眼中,赵迢压根不堪为对手,势力过于悬殊之下,便是死敌,也称不上一句对手。
毕竟所谓棋逢对手,是要势均力敌的。
他搁下甄允的信,转而去瞧另一封,信纸抽出,秦彧垂眸。
他看过承平侯世子这封信后,眼神重新落到甄允的那封信上,神色却有了隐隐沉沉的感觉。
真是巧啊,甄洛脱离他身边后,从京城远赴千里之遥到了西南之地,竟偏偏那姓赵的也在那儿。
天下之大,世人万千,怎么偏就他们撞到了一块儿。
秦彧的脸色阴沉,可也不过瞬息,那阴沉便消失不见,反倒是他唇瓣挂上了讽笑。
“京中近日还算太平吧?”秦彧指腹抚过茶盏边沿,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内侍一愣,忙回话道:“回主子,一切都稳妥,如今京中诸事皆定,您尽可放心。”
秦彧好一会儿没答话,抬手饮尽冷茶,随手撂下杯盏,嗤笑开口道:“既如此,那便私服出宫,去一趟西南。西南□□愚弄了百姓这么多年,也该彻底整治查处一番了,否则,这些宵小怕会真以为朝中无人。”
话落,扫了眼内侍又道:“去收拾行装吧,轻车简从即日启程。”
第80章 九日后,澄县。 ……
九日后, 澄县。
甄洛因着高烧,卧床意识不清好几日,到昨日才渐好了起来。
今日清晨她意识清醒后, 察觉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心中下意识慌张起来。
陈严这几日都是在房门外屋檐下铺个地铺睡着,与房内卧房隔了个床。他特地将平日里都被挂起的床帐放下, 除了喂药外,从不会冲撞冒犯甄洛。
甄洛醒时起身的动作,惊动了外间屋檐下诵书的陈严。他忙推门入内询问她感觉如何,可还觉得头疼。甄洛打量了他几眼, 心中防备,下意识的查探自己身上可有异状。
万幸,虽然身上脏污了些,但这身衣裳还是她清醒时穿的那身, 心口处的银票也还在。
甄洛松了口气, 陈严见她看了身上衣裳,有些局促道:“姑娘见谅, 那日实在无处可去,在下才将姑娘带到了我的住处。我原想寻邻居婶子给姑娘换身干净衣裳的, 可郎中说,你高烧不退不宜见风。”
陈严口中的这个郎中,其实也是甄允花钱买通的人。
听了陈严所言, 甄洛也清楚了是陈严又一次救了她。
陈严知甄洛刚刚清醒, 身上必定十分不舒爽,便自觉道:“柴房有刚烧的两桶热水,我给姑娘提来,姑娘自行洗漱即可, 在下这便出府去书院了。”
他离开房内去柴房提水,甄洛从身上取出了五百两银票。
陈严回来时,甄洛示意他近前来,而后指尖沾取床边茶盏内的水,在案几上写:“幸得公子相救,敬上微薄银两,聊表谢意。”
将这句话写完,甄洛便把那五百两银票,递给了陈严,同时接着写:“银钱也是抵的公子为我支付的医药钱,公子若是不受,我寝食难安。”
陈严微微愣住,他着实没想过甄洛身上竟能有这么大笔钱,原本救人也是不图什么回报的,可他看着手中的银票,却有些犹豫了,他苦读多年,一直未曾参加科举,并非自觉学问不精,而是没有入京的盘缠,若是有了这笔钱……
犹豫几息后,他道:“姑娘客气了,在下并非挟恩以报之徒,只是在下家中清贫,有心入京赶考,却一直筹不足路费,今日收下姑娘的钱,也是为赶考所需,待来日,必定回报姑娘。”
甄洛摇头,唇畔挂着柔柔的笑,在案几上写:“洗漱。”
陈严忙道:“在下这就去书院,热水都在内室放着,一应用具都是我前日新备下的,乡野寻常之物,姑娘凑合着用。”
话落,脸上泛着红,脚步匆匆离开了。
甄洛自己起身,缓了缓身上酸软,在隔间内细致的清洗了自己身上一番,几日都穿着这湿污衣裳,她实在膈应,搓洗身上时都搓出了红痕。
陈严给她备下的洗浴用具虽是新买下的,却多是男子所用,连备下的换洗衣裳也是不大合甄洛身量的男子衣物。
陈严在书院读书,还未曾娶妻,若是去衣裳铺买件女子衣物,传到了书院,只怕是要被人议论的,故此他只得谎称是给自家弟弟买件衣裳,随意挑了件尺码小些的男子衣裳。
甄洛看了眼自己脱下的脏衣裳,又看了眼一旁放着的干净长衫,抿唇顿了会儿,将自己的脏衣裳扔在一旁换上了干净衣物。
都落到这地步了,也由不得她挑挑捡捡。
换上干净衣物后,甄洛清理打扫了房间,又提起自己的脏衣裳打了盆水学着清洗衣裳。
*
此时澄县县衙内,甄允和那承平侯世子正在县衙正堂侯着。
“世子爷,人进城了,现下正往县衙这边来呢。马上就要到了。”护卫行色匆匆来禀。
甄允和那世子听罢,提起衣摆就往县衙大门那疾奔。
两人刚在大门口站定,他们候着的人便到了。
甄允和世子双双跪在地上,正欲行礼,来人已先开口道。
“不必废话多礼,人呢?”
甄允看了眼承平侯世子,略一犹豫,先问道:“陛下是问赵迢下落还是……”此前甄允在信中写了赵迢之事,而后也将此事告诉了承平侯世子,他未提自家阿姐和赵迢的关系,是粗略道了赵迢的大概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