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时间:2021-05-22 10:32:05

  
  姜小乙一愣,这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韩琌冷笑一声,又道:“那东海的杂种,根本不配得这大好河山。”
  
  姜小乙又愣了。
  
  “你是因为不喜欢周璧的海外血统,所以才帮我们?”
  
  韩琌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是,那就算是吧。”
  
  姜小乙看着这抹笑容,心中那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她还是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为何韩琌看起来如此风轻云淡?
  
  她不禁问了句:“你怎么有闲心想这些,你不怕吗?”
  韩琌:“怕什么?”
  姜小乙:“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韩琌:“那又如何?”
  姜小乙:“就凭你杀了赵德岐将军这一项罪名,你就必死无疑了!”
  “赵德岐……”韩琌微微仰头,回忆道:“他本事很大,我们杀他花了好大的功夫。”他言语之中,竟带着尊敬。“我还是第一次碰到那么强悍的对手,他跟大黎其他官员不一样。”
  
  说着,他忽然看向姜小乙。
  
  “你知道吗?名将的刀,特别的重。”
  
  这话有些没来由,姜小乙道:“我不知道,我又没有跟名将交过手。”
  
  韩琌自顾自地说道:“因为他们的刀上承载了太多的人命,站在他们面前,连呼吸都会变得艰难。”
  
  姜小乙:“那你们不还是把他杀了?”
  
  韩琌低声道:“没错,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方式,再坚固的城墙,也有缝隙供针戳进……”
  
  他脑中浮现的是几个月前,他在蓬德与钱蒙相见的那一夜。
  
  钱蒙与他言:“刘公若真想成就大业,除了周璧,还有一人非死不可。”
  
  谁?
  
  杨亥。
  
  大黎有两名神将,一是赵德岐,已经被你们杀了。杨亥是最后能救他们的人,他若死,大黎灭亡只在顷刻之间。
  
  韩琌垂眸,看着地牢的灰尘。
  
  杨亥身经百战,身边永远围着重重军队,怎可能轻易得手。
  
  所以才说,此次出征乃是天赐良机。杨亥曾有一挚友,儿时与他一同从军,二人情同手足,共战数十年,感情深厚。后来一次战争中,他这位挚友不幸中敌人冷箭而亡,就葬在青州附近的山林里。知道此事的人很少,我当年也与他们做过战友,方才得知此事。杨亥此次出征,定以周璧为先,我们先助其拿下青州军,届时他必去祭拜故友,这是私密之事,他不会带太多人的。
  
  竟还有这样的机会,看来真是天助我主。我知江湖上有些能人,精通暗杀之法,倒是格外适合这项差事……
  
  “……喂,喂!”
  
  姜小乙觉得今日的韩琌奇怪得很。
  
  “你在想什么,你怎么不说话?”
  
  韩琌道:“我在想……你的大人究竟何时归来?”
  
  姜小乙:“哦?你是想他回来,还是不想他回来?”
  
  韩琌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想。”他靠在墙上,淡淡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的好师兄,你可一定要给我带点好消息……”
  
  此时,肖宗镜骑着马,正踏在返回应城的路上,李临和周寅跟在他身后。
  
  这场仗在几日前就结束了,他们打扫了战场,整顿了青州城。这日清晨,他与杨亥告别。其实他们今日本该班师,但杨亥说,他有些事要做,还需一日。肖宗镜可以与杨亥一同行动,但他不想等了,他想快些回到应城,将这胜利的消息告诉等在那的那些人。
  
  命运之无常,所有人都浑然无知。
  
  远方瀑布声悠悠,老将军席地而坐,把酒话思愁。
  
  “我寻了好久,险些找错了地方。古人常说,四海故人尽,九原青冢多……大概便是如此感受吧。”
  
  酒香招引来紫色的蝴蝶。
  
  清平世界,朗朗天地,竹林尽头,传来呜咽唱曲。
  
  “我飘零犹似断蓬船,惨淡更如无家犬,哭此日山河易主,痛先帝白练无情。歌罢酒筵空,梦断巫山凤,雪肤花貌化游魂,玉砌珠帘皆血影……”
  
  
 
 
 
 
87.  87   一夜回到解放前!
 
  那人自小路尽头走来, 身着红裳,系黑色腰带,肩窄臀圆, 身姿柔美。这人带着斗笠, 遮住半张脸,看不清相貌。
  
  杨亥凝神而视。“……女人?”又喝了半杯酒, 轻声道:“不,男人。”
  
  徐梓焉抱着一把月琴,边走边弹,边弹边唱。
  
  那声音幽怨, 如泣如诉,勾起无限回忆。杨亥听得入迷,坐在墓前,一动不动。
  
  就在他们相距几丈远的时候, 周围侍卫腾身而出, 抽刀劈向徐梓焉。徐梓焉不理不睬,依旧缓步向前。
  
  刀光落下之时, 林子深处忽然飞出数枚暗器,四面八方袭向侍卫, 数十名刺客从林影中现身,与这些护卫缠斗在一起。
  
  徐梓焉从这些人中间缓缓穿过,指尖勾起最后一个尾音, 他自杨亥身前站定, 从琴头抽出一把锋利的细剑。
  
  远处刀光剑影,厮杀拼斗。
  
  杨亥放下酒盏。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余音清明缭绕,徐梓焉幽幽道:“将军……此曲,已然终了……”
  
  林中腾起一只黑色的雄鹰。
  
  肖宗镜忽然勒紧缰绳, 回头望去。
  
  飞云当空,长风环绕。
  
  这只鹰自山林而起,飞过树丛,飞过山谷,飞过血腥未散的战场,最终来到了应城。
  
  徐怀安站在鼓楼上,面向北方。不多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那只鹰。徐怀安低下头,他的手放搭在木栏上,指尖无比冰凉。不知过了多久,徐怀安一声叹息,离开了鼓楼。
  
  姜小乙路过府衙大院,惊讶地发现那小池子里的莲花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苞,这小花在她最近本就不错的心情上又添了一抹愉悦。她翘着脚趴在池子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朵花。忽闻脚步声响,她回头,见徐怀安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过来。
  
  她笑道:“你来给他们送饭?”
  
  徐怀安道:“对,今日有刚出锅的桂花糕,你要不要吃?”
  
  姜小乙刚好有点饿了,道:“要要要。”徐怀安从食盒里取出一块香糕递给她,姜小乙吹吹热气,咬了一口。徐怀安看着她吃了半块糕,忽然道了句:“小乙,大人就交给你们了。”
  
  姜小乙没听清:“什么?”徐怀安摇摇头,拎着食盒下了大牢。
  
  今日是密狱负责看守大牢,曹宁和另外几名密狱的侍卫坐在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韩琌靠在墙上,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徐怀安将食盒交给曹宁,曹宁取出碗碟,问徐怀安道:“徐兄弟不吃吗?”徐怀安道:“我已吃过了。”
  
  密狱侍卫们吃起饭菜,随口聊道:“算算日子,肖大人应该很快回来了,我们应该马上就能回天京了。唉,这一转眼就过去了一季,我们能十个人出来,十个人回去,属实不易。”
  
  这话说得诚恳,回想此次出征,危险重重,好在两个管事的手段果决,方才如此顺利。
  
  “此战硕果累累,除掉了周璧这一大患。全国叛军虽多,但数来数去,也没什么像样的人了。”
  
  牢内的韩琌,轻轻睁开双眼。
  
  “洛水那边的郭技将军也回来了,据说是大败丹木基。真是难以置信,那种混吃等死的将领也能击败丹木基,看来大黎天命未尽啊。杨将军接下来应该会去搜寻钱蒙的下落,等除掉钱蒙,我们的陛下又可以高枕无忧接着念佛了,哈哈。”
  
  韩琌静静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
  
  曹宁看向一旁站着的徐怀安,道:“徐兄弟怎么还站在这?”
  徐怀安道:“我在等。”
  曹宁:“等什么?”
  徐怀安不语,曹宁盯着他的侧脸,忽然感觉到什么,眼睛一瞪,站起来道:“你——!”刚起身,头晕目眩,他扶住桌子,指着徐怀安,咬牙道:“你敢出卖密狱,你不想活了……”说完,栽倒在地。
  
  所有侍卫都晕了过去,徐怀安走到门口,打开牢门,将韩琌扶起。
  
  半个多月的折磨下,韩琌瘦了一大圈,他伤势颇重,解开脚镣,站都站不稳。
  
  韩琌垂着头,低声道:“你怎么今日就来了,不是说好了要等肖宗镜带回确切的消息?”
  “不用等了。”徐怀安道,“我见到夜枭了。”
  韩琌手臂一颤。
  “真的?”
  徐怀安:“嗯……杨亥应该已经死了。”
  
  韩琌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抖,连道了几声好。
  
  “快走吧。”徐怀安搀扶韩琌离开大牢,走过府衙大院,他忽然停住,看向水池边。姜小乙晕倒在那里,手臂落在水中。徐怀安目光微颤,放下韩琌,过去将姜小乙抱起,放在阴凉的树下。有日光透过树叶落在姜小乙的脸上,这画面徐怀安甚为熟悉——姜小乙在营中的任务最少,经常犯懒,搬个躺椅在侍卫营外院的杏花树下午睡,那时的光与现在很像。
  
  想起那安安静静的侍卫营,徐怀安一时之间心潮澎湃,他没有时间再做停留,只能将之前那句姜小乙没有听清的话又说了一遍。
  
  “小乙,大人就交给你们了……”
  
  离开大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徐怀安将韩琌扶上马车,一路朝北门而去。
  
  出了城门,徐怀安稍稍放心,可刚上小道,他忽然发现什么,又停了下来。
  
  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颇为悠闲地从旁侧出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戴王山。
  
  徐怀安佩刀在手,如临大敌。
  
  戴王山好像刚从哪个酒楼吃饱喝足出来,嘴里还咬着剔牙的柳桠,他打了个哈欠,微微侧头,冲徐怀安一笑。
  
  “我现在的心情颇为复杂,有乐亦有怒,你可知为何?”
  
  徐怀安不言。
  
  戴王山十分耐心,与他解释道:“我乐的是,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我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当肖宗镜知道你背叛他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徐怀安握刀的手不由变紧。
  
  戴王山:“当年肖宗镜把你从牢中救出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巧合?……被‘无意’间当作细作?哈哈哈!”笑完,他话锋忽然一转,又变得阴沉起来。“不过,我也有愤怒之处。”他脚下一夹,马匹转过,正对着徐怀安。戴王山冷冷道:“是谁给你的错觉,以为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这一怒,徐怀安顿感压力倍增。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韩琌看向戴王山。
  
  戴王山冷笑道:“来吧,重明鸟,你还有什么奇计,都使出来看看。”
  
  韩琌道:“我已无计策了,徐怀安是我最后一根暗桩。”
  
  戴王山啧啧两声,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他一边说,一遍戴上玄铁手套,韩琌道:“戴王山,你放我们走,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戴王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区区一条落水狗,也敢在这大放厥词。”
  “大黎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韩琌道。
  戴王山冷笑一声。
  “去年看,的确如此,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戴好手套,下了马,一步步走来。“时事风云,真是变幻莫测。”
  
  他每近一步,杀意蔓延,拉车的马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韩琌道:“有些事,你还不清楚。”
  
  戴王山道:“你可以留到以后慢慢说,不用担心,你们老实一点,我不会杀你们的。毕竟回京之后,我还要靠着你们二位,来给我找侍卫营的乐子呢。”
  
  他再上前一步,韩琌道:“我若回天京受审,肖宗镜一定会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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