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珰——翦花
时间:2021-05-23 09:45:53

  黄赐又笑了笑:“这有何奇怪?皇爷想用谁便用谁,可若是谁都为差事不满意这点小事去烦他,他铁定不情愿管是不是?”
  好像是这么回事,跟皇帝的“友谊”总也不可能是平等的,他想用你是你的荣幸,你想用他嘛……这么一对比,汪直才实实在在感觉到自己真是御前红人,他别说对工作不满意,就是为点什么生活琐事有点情绪,被皇帝看出来了,皇帝都会主动询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
  他真的是很受宠的!
  如此一想,汪直倒觉得有点愧对皇帝似的。原先总认为李唐、万贵妃、怀恩、李质这些才是真正关怀他的人,也才值得他以真心真意回报,哦对,现在还多了个蓉湘。皇帝比这些人都差了一层,对他不够真心,也不值得他真心以待,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得了。
  其实人家皇帝也是在尽力对他好了呀!人家是从生下来就金尊玉贵的皇子来的,怎么指望人家也像个常人一样对他掏心掏肺?能把姿态放得像现在这么低,已经够有诚意的了,至少已经待他比待其他人都好了,还不够值得他臭屁的?
  汪直暗暗决心,以后要对皇上好一点。
  “小老弟,有些话其实我不说,想必你也明白,不过老哥哥还是想多费几句话。”黄赐语重心长道,“咱们身为宦官,都是皇爷的人,办差事的时候要时刻记得以皇爷为重,其它什么事儿都得往后排。”
  这是句汪直耳朵已经听出了茧子的套话,他点头道:“我知道啊。”
  黄赐欠了欠身道:“有件事你可能还没想到,你想想,这些私密差事原本该派谁去做的?”
  汪直想了一下才有点悟了:“是东厂。”
  “没错,”黄赐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皇爷为何信不过东厂了呢?就是看出近些年来,东厂督主尚铭跟外廷走得近,也学着那些外廷老大人们糊弄皇爷,忘了自己身为宦官的本分。”
  汪直对此并不意外,若非东厂失宠,皇帝怎可能会想立西厂?他只是忽然想了个明白:怪不得之前师父也不赞成他与东厂有瓜葛呢,原因也在这里。
  怀恩也知道东厂督主倒向了外廷,不想他跟那种人扯上关系,相比较而言,他结交锦衣卫倒没关系,锦衣卫本来就跟宦官集团没有直接联系,用得着的时候就拉一拉,出了事关系破裂也没事。反倒是东厂比较尴尬。
  为此汪直又多了一重领悟,原先想起将来会统领西厂那些事,他总有点怀疑师父会反对,甚至都想象过自己可能为此与师父决裂。
  因为表面上来看,怀恩太像那些外廷文官了,在处理政事上也时常站在文官一边,有时还不惜与皇帝别矛头。多年下来,怀恩在文官里的名声特别好,被很多文官真心敬佩。看起来,好像怀恩是个比东厂督主尚铭还要亲近文官的人。
  立西厂会是被外廷文官大力反对的一件事,顺势一想怀恩就也应该会反对,汪直隐约记得,好像确实有史料记载过怀恩反对过西厂。可是现今从越来越多的迹象看出来,师父应该不会反对他。
  他越来越确定,其实怀恩的立场既不倒向外廷,也不仅止于内廷,在师父眼里,文官不等于公理,宦官也没义务无条件地给皇帝做帮凶,师父的脚只稳稳站在“公道”两个字上。
  所以只要西厂不做坏事,师父就不会反对。
  汪直的心里又多了一份正能量储备。
  皇宫闹鬼的事一传出去,就比街头闹鬼的影响力大多了,皇帝煞有介事地派遣太常寺少卿到城隍庙去祭祀,问责土地神没尽到责任,另外也在皇宫里头祭告天地,以期妖物尽快退散。没出两天,全城皆知,有个吓人的黑毛巨兽在闹腾。
  那只巨兽却在汪直的新家里过起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令汪直没想到的是,蓉湘竟然很快就喜欢上“小黑”了,她表示喜爱的方式就是利用上新学的厨艺,变着花样给小黑做好吃的,看小黑把食盆舔得一干二净,她就特兴奋。
  汪直以现代带来的养狗知识告诉她哪些东西不宜喂狗,其实这时候没有巧克力,没有咖啡,味精还没发明出来,辣椒尚未传入中国,真正需要忌讳的食物并不多,只需降低盐度,基本都可以喂。在蓉湘的快乐投喂之下,小黑很快都吃得黑毛发亮了。
  汪直确认过眼神,她绝非是想把小黑喂肥了好吃肉,而是真心喜欢。
  用蓉湘自己的话说:“咱家有了小黑,什么看家护院的都不用雇了。”
  是啊,令京城百姓闻风丧胆的“黑眚”在我们家镇宅呢。只不过这只黑眚比较胆小,一看见生人就夹起尾巴想逃跑。想起前世邻居家养的那只个头极小却见人就吼的白毛博美,汪直怀疑有时狗的胆量会跟个头成反比。
  李质也很快正式领下任务来给汪直做助手了,但对于跟翠芝一块儿搬来跟他住这事儿,李质持保留态度,只同意让翠芝偶尔过来陪蓉湘住几天,依然还是当覃昌府邸为家,他自己也只当汪直家是暂住之地,不需要宿在宫外时仍回乾清宫直房。
  他对汪直说:“我跟你说话也无需绕弯子,让翠儿住在师父那儿,平日帮着做些活计,算是我们对师父的孝敬。可若是搬来你家住,我们就真成了寄人篱下了,我知道你跟蓉湘都会待我们好,可我心里还是不得劲。还不如现在这般更自在。”
  汪直从前还真没往这儿想过,听完才觉得是自己头脑简单了,活了两辈子,依旧是个情商不及格的,连长大后的李质都比不过。
  李质听他自谦了两句,便笑道:“你不明白么?早先明明是你比我通透明白得多,如今怎会反倒不及我了?这都是因为你叫人惯得呀。这些年来先是怀恩师父,再是贵妃娘娘,然后又是皇上,他们全都由着你、纵着你,叫你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便做。你都惯了直来直去,想事儿自然也渐渐不会绕弯了。
  这也不算是你什么短处,不过以后咱们出宫与外人相处,还是该多加谨慎。再要直来直去,那些人怕是不会惯着咱们。”
  连李质都看出这一步,看来真是个隐患了。汪直点头道:“有理,以后跟外人交涉我都尽量少说话,多由你来说,看出我有什么言行不当,你都及早提醒我。”
  都准备好了,他们就开始工作了。结果头一天上街,他们就跟人打了一架,还是李质先动的手……
  有关什么样的地点最容易采集到信息,蓉湘的主张是高档红灯区,比如北京城大名鼎鼎的本司胡同。那种地方的顾客非富即贵,而且环境很容易让人掉以轻心,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也可能随便往外冒,最好打探消息。
  但汪直和李质不适宜,排除掉太监上青楼的尴尬,他俩实在太小了,十四五岁就逛本司胡同太扎眼,再说正因那里的顾客多有权贵,万一遇见熟人还麻烦。
  所以汪直退而求其次,把重点工作地点定为茶馆和酒楼。
  第一天上工,他俩换了一身不起眼的便装,去了附近一座大酒楼,点了酒菜在大堂里饮酒聊天,留意着周围的人都在谈论什么。
  黑眚依然是京城百姓的焦点,十个里有九个都在关注此事。两人听了一阵子听见的都是这回事,最搞笑的是,竟然有个人声称:“你们不知道吧,黑眚是宫里头淑妃娘娘养的,只因万贵妃有意谋害太子,淑妃娘娘不得已蓄养黑眚来镇宅……”
  汪直都要笑死了,这些人都不知道淑妃娘娘差点被小黑吓死。
  他俩装作闲着无事的富家子弟,在酒楼上从上午一直坐到下午,耗走了周围好几波客人,到了饭点都快过去,两人正考虑要走时,旁边来了五个男客,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虽身上穿的是便装,汪直却一眼留意到,他们都穿着黑色油靴。
  虽大明律不许平民穿靴子,其实现今穿的人也不少了,但这几个人不大一样——他们五个人穿的靴子都一模一样。汪直便对李质小声道:“这几个应该是锦衣卫的人。”
  抓捕李子龙时,他见过韦瑛带的锦衣校尉都穿着差不多的靴子。锦衣卫里的高官们汪直都认识,这五个年轻人应该官职都不高,他没有印象。
  见那五个人坐下大呼小叫地要了酒菜便开始高谈阔论,他们都觉得或许能从这几人口中听见点特别的讯息,便又都留下没走。没想到听了不多时,讯息没听见,倒听见那几人说到了汪直。
  “听说了没?宫里那位小汪公公要奉旨出来暗访了呢。”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的?皇上嫌总听不见真话,就派了心腹人出宫来替他打探消息。你看看,那小汪公公的圣宠如何,这下可看明了了。”
  汪直暗觉好笑,皇帝派他出来暗访,虽然没有太刻意地保密,但也不是个公开行为,也不知消息是从哪个渠道泄露出去的,北京城就这么小一块地界,这样传的众人皆知他要出来暗访了,那还算哪门子“暗访”啊?
  那五人谈论了他一会儿,忽有个人笑道:“听闻小汪公公相貌生得极好,若是单枪匹马出来暗访,怕是要被哪家达官贵人拐进内宅做童儿去。”
  一桌子人都听得笑,另一人道:“真若那样,万一真被强脱了裤子,岂不露馅?”
  此言一出,更是全桌人哄堂大笑。
  汪直正在想着,这些人也真没点警惕性,公开场合就说这种话,就不怕传出去惹祸?不料李质已然怒发冲冠,“呼”地一声起身扑了上去,“砰”地一拳怼在那个说话的校尉脸上,口中骂道:“不开眼的东西,我们的闲话也轮得到你来讲!”
  汪直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李质如今也十六岁了,一拳打过去有些个力气,那人冷不防挨了这一下,身子歪倒到去了地下,嘴唇也跟牙齿间硌出了血,旁边的人俱是大惊,虽站起的站起,拉架的拉架,却并没一人敢向李质还手。
  他们都是粗人,但听了李质的话,看见他跟汪直是两个俊秀的少年宦官,也都猜到这其中一个恐怕就是那来暗访的小汪公公,一时间五个人都脸色煞白,满是恐惧。
  倒是那个挨了打的反应最快,也不爬起身了,直接跪地磕头道:“是小的口没遮拦,求小公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这回。”有他带头,另外那四个也都有样学样,刚才还颐指气使春风得意的四个大汉全都跪爬在了地上,连连求饶。
  李质还又骂着踹了两脚,汪直赶忙来拉他,对那五人说:“起来吧,以后说话小心着点就是。”说完就拉着李质匆匆走了。
  李质根本没解气,被他拉到外面僻静处,甩开手问他:“你这么急着拉我走干什么?”
  汪直苦笑:“我不拉你,就任由你揍他们一顿?咱们是出来干什么的?这样打上几架,不出几天名声就传遍京城了,还暗哪门子访啊?”
  李质闷了片刻,看看他道:“你怎么一点没生气?”
  汪直反问:“我干什么要生气?”
  “他们说那种难听话,就一点都没戳到你的痛处?”
  汪直伸出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问:“痛吗?”
  李质摇摇头,汪直道:“是啊,你自己不痛,别人戳了也不痛,别人戳了你痛,还是因为你自己本来就痛。我又没觉得自己做宦官矮人一头,干什么要怕别人戳?”
  李质颇觉惊奇,汪直比他们都要淡泊他是早知道的,可之前是在宫里,大家都是宦官,涉及不到被平常男人瞧不起这个敏感点,没想到出了宫,他依旧是一丁点的自卑都没有。
  “咱们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外人瞧不起宦官了,有何稀奇?”汪直拉着他边走边说,“咱们自己瞧得起自己才最重要,管谁瞧不起咱呢。他们瞧不起我,也掉不了我一块肉,少不了我一口饭,我理他作甚?”
  他确实丁点不快都没,反倒在悠哉地想着:有人怀疑我会叫人拐进宅子里当小童儿,嗯,下回进宫又有话题跟皇上和娘娘们说了。他们听了又能笑一笑,也算这消息有价值。
  他觉得眼下工作的最大收益,就是为万贵妃、李唐以及皇帝他们搜罗谈资。本来嘛,真从民间直接听来的消息十之八.九都是鸡毛蒜皮,除了挑其中好玩的拿来解闷之外,想真派上用场还不容易呢。
 
 
第104章 放狗事件   小黑是只两岁多的狗狗,寻常……
  小黑是只两岁多的狗狗,寻常的狗都是一岁的时候便长成了个头,以后都不会再长,小黑比较特别,长个儿一直长到两岁整,而且还比寻常的狗长得快,所以个头长成的时候就比寻常的土狗大了两倍都不止,猛地叫人一看,委实吓人。
  个子大饭量就也大,早在小黑还没长够个儿的时候,它在昌平乡下的主人就养不起它了。主人是想要个凶一点的看家狗,开始看着小黑比别家狗长得雄壮还挺高兴,渐渐发现它吃的比一个成年男子还多,小农户出身的主人就吃不消了,索性将小黑领到镇上去卖。
  也是赶巧,太监黄赐正想给自家外宅寻一只厉害的看门狗,一个五城兵马司小校听说了消息正想拍黄赐的马屁,又恰巧见到小黑,便将其买了下来,送到了黄赐宅邸里。黄赐虽早就置了宅子,其实极少回家住,有时半年才回去一次,听家人说养了狗完全没放在心上,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小黑已经长够个儿了,于是——
  黄赐被吓了个半死,认为自家养了个妖怪。
  好在没等黄赐处理掉小黑,皇帝就传出了让他找个“妖怪”的密令,小黑几乎都被绑上屠宰台了,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家御犬,还进皇宫住了一阵子。
  这些当然小黑自己都不明白,它只知道自己换了几次主人,挪了几次住处,直至被一个新的小主人领回家,看起来是不会再换了——小黑直觉是这么认为的。
  到了新家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中晚三顿饭,都有肉,大多是下人送过来,也有时是女主人亲自送过来,女主人每天下午都会牵着它在宅院四处走一走遛一遛,男主人大多是晚上回来看看它,也有时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算起来它与女主人相处的时候更多,小黑一开始不喜欢女主人,只喜欢男主人,但看在男主人似乎挺喜欢女主人的份上,它也不讨厌女主人。后来相处日久,它越来越喜欢女主人了,与她倒比与男主人还亲热些。每次见到女主人,小黑都把尾巴奋力地摇起来,用比看到男主人时摇得更用力的方式来表达它对女主人的偏爱。
  小黑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只除了一点。
  不论是哪个主人,都不会带小黑出门去玩。每天大部分时候小黑都被一根粗绳子拴在小院里。小黑很想出去,它记得原先曾有人夜晚领它出去街上“玩”,那里虽然很黑,还会遇见些不认识的人,看起来有点吓人,不,吓狗,但毕竟新奇,比成天关在这个四方小院里有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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