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起几跪她记不太清楚,总之磕头就磕得头晕眼花,好容易熬到该走的过场都走完,剩下的就是长跪不起的哀嚎了。
她本来也没准备真哭,混在一群同样是假哭的女人当中也就拿袖子或是帕子遮住眼睛干嚎。
偌大的一座凤鸣宫,院子里塞满了人,这哀戚的哭嚎声一起,那叫一个壮观。
第一天跪到日暮西山被放出来,崔书宁膝盖都麻了,趁乱坐在地上好一顿揉搓才恢复了点知觉,也不敢掉队,急吼吼的跟着人群出去了。
而此时余家也弄清楚了这场乌龙的始末
是崔家没见过世面的崔三姑娘得了礼部官员的好心提点,心存感激,她没打算不来葬礼,就是问了问袁崇英进宫应当注意的礼仪,顺便多此一举的特意修书一封全了礼数,给礼部尚书道谢的。
而至于早上宫门处安排盯梢的人没注意她的事,就只能用巧合解释了,毕竟那种情况下有所疏漏很正常。
以前他们没针对过顾泽,本来突如其来的拿顾泽开刀,以为成算很大,没曾想被个没见识大惊小怪的妇人的不按照常理出牌给搅和了,还赔进去自己派系的几个御史……
这边顾泽原还想跟崔书宁说两句话,葬礼前几天比较严苛,他不方便单独把人叫出去,这会儿要来寻人却在一片白茫茫中没能找见人。
追着人潮从宫里出来,远远地就看到崔书宁被提早等在宫门外的沈砚给领走了。
各家都有下人马车在等,却唯独沈砚一个做主子的,特别扎眼。
他在宫门外接了崔书宁,崔书宁膝盖不舒服,顺势往他肩头一挂,笑的眼睛眯起来:“哎呀,真是不白吃我家大米,你还亲自来接我,快……扶我一把。”
趁机揩油,又狠揉了两把沈砚的头发。
沈砚嫌弃的偏了偏头躲她的爪子,却到底没把她甩开。
顾泽在后面看了半天,终是没有再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33章 婆媳矛盾
沈砚白天没在宫外等,是计算着崔书宁出宫的大概时间刚来的。
宫门外的车马轿子一直沿着宫外御道排出去好远,很多堵在里面的马车暂时出不来,他这刚过来的虽然得多走两步过去,但是上车就可以走人了。
崔书宁上了马车赶紧就掀开裙子把“跪的容易”给撤了,又撸裤腿儿去查看膝盖的情况。
沈砚是见识过她毫无形象抠脚的英姿的,此时觉得不妥也懒得管她,只是他自己不自在的往旁边别开视线不看。
跪了一天,血脉流通不畅,而且所有的重量都在膝盖上,崔书宁这身体算是没吃过苦的,膝盖都已经有些淤血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那揉。
沈砚全程佯装看窗外,但是两个人处在这么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似是不自觉,眼角的余光偶尔就瞥过来。
崔书宁的身段儿在女子中间算高挑的,小腿细长匀称,肤色也白皙。
女子除了手脸以外的肌肤是不该随意外露示人的,沈砚自幼受到这样的礼教约束,实在是心里别扭,每次偷看一眼就觉得脸上烧得慌。
他大概也知道崔书宁的心理,就是拿他当自家人和小孩子看,所以在他面前才少忌讳,至少她平时跟顾温顾泽那些人可是连话都不多说的,疏离得很。
虽然他也想用崔书宁的借口给自己当挡箭牌,却奈何
挡不住。
就是觉得十分羞耻。
崔书宁忙着揉膝盖活血,过了好半天一抬眼,就见她身边的熊孩子正襟危坐,板着一张脸,双手手指揪着堆在膝盖上的衣袍下摆,一脸目不斜视的模样……
此时天都黑了,桌上点了灯,灯光下他那张漂亮的面孔都能见出明显不正常的薄红来。
崔书宁左右看看,随后就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了,直接笑喷:“我膝盖伤了,这是在揉淤血,你胳膊受伤的时候还光膀子露·胸膛我给你上的药呢。而且……你在乡下的时候没见过有妇女撸裤腿下水田插秧的?”
见是见过,但那不一样。
她这一奚落,沈砚就觉得脸上仿佛瞬间照烧了。
这女人脸皮太厚了,他知道自己说不听她,就红着脸瞪过来:“你是女子,我是男子,这怎么能一样?而且……而且你现在要下地插秧吗?”
他脸上表情严肃又正经,就是那个红得跟番茄似的脸色太可乐了。
这反差萌,可谓绝了!
崔书宁憋笑憋到快岔气了:“小小年纪你这双标可不对啊。而且……你这明明长着一张我儿子的脸却摆出一副我爹的谱儿来……干嘛啊?小小年纪的,学什么老古板。”
沈砚一怒,眉毛当场竖起来了:“你占谁呢便宜?你说谁是儿子谁是爹?”
“你看……这样更像了。”崔书宁这回彻底忍不住了,趁机掐了沈砚气鼓鼓的脸颊一把,然后就直接笑趴在他怀里。
狭小的车厢里她脑袋跌在沈砚腿上捂着肚子打滚儿。
沈砚被她嘲笑的也炸了毛,要继续瞪眼生气,又觉得自己是在配合她那奇葩的脑回路,可你要叫他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也不能够……
崔书宁看他那个纠结的模样,她真的是极少看见这熊孩子吃瘪的,挺提神儿的,逗他玩一会儿倒是没刚才那么累了。
回到家,她回房先吃了饭,又让灶上给烧了热水送过来,洗澡之前先热敷了一下两个膝盖,觉得现在用来绑膝盖的那个垫子还不够厚,又让桑珠连夜酌情再加厚一些。
次日仍旧是天不亮就起床进宫,不过这一次就单纯是跪灵的,少了繁文缛节,卯时出的门。
沈砚依旧拎着个食盒亲自送她。
崔书宁头天夜里睡得早,这会儿就不那么困了,慢条斯理的吃了个早饭,也算惬意。
沈砚将她送到宫门外面,目送她进去之后才离开。
兼任车夫的小元和欧阳简啧啧称奇的咬耳朵。
小元很感慨:“咱们少主对这三姑娘是真的用心,不就是送一程么?又不用他驾车,还亲自来,要是我的话这时辰肯定在家睡觉了。你说崔家到底给三姑娘留了多少财产啊?值得少主这么大耐性这么大牺牲的伺候她?”
欧阳简却满以为沈砚已经得手,因为他都在帮忙准备卸磨杀驴了。
小元觉得崔书宁幸运,他却恰恰相反,觉得对方遇上自家少主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但那毕竟是自家主子,而且他坚信主子无耻骗女人搞钱一定是为了替大业筹集银两……
忠义难两全嘛,他也不能说沈砚有错,就只模棱两可的唏嘘了句:“伺候就伺候吧,反正也没几天了。”
得拿命和全部身家来换的这几天好日子,谁乐意要啊?这也就是崔家姑娘不知道,要不然恐怕她是宁肯自己每天徒步跑着来回也不会愿意让那煞星送的。
小元只负责沈砚的日常起居,别的事他从不瞎打听,只当他说崔书宁进宫这差事也持续不了几天,就深以为然的点头:“也是。”
欧阳简知道他会错意,当然也不会纠正他。
当天傍晚沈砚还是准时等在宫门外,亲力亲为的把崔书宁领回去。
马车上崔书宁解下膝盖上的绑着的垫子,这次未免沈砚尴尬,就没撩裤管,直接隔着裤子揉膝盖。
沈砚却拿过旁边一个竹篮,打开盖子,又把里面放着的瓮罐的盖子取下。
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合着汩汩热气瞬间扑满整个车厢。
崔书宁乍一看这篮子还以为沈砚给她带的晚饭出来,此时凑过去细看:“什么东西?”
却见里面冒着热气浸在浓稠的药汁里的是两个男人手掌大小的药包。
沈砚拎出一个,让它控水并且散了散热气,才冲崔书宁抬了抬下巴:“朱大夫给配的祛瘀活血用的。”
崔书宁连忙撸起裤腿儿,沈砚试了试药包的温度,觉得尚可就扔在了她膝盖上,又转身去取另一个。
崔书宁双腿伸直,把两个药包都调整好捂在麻木酸疼的膝盖上。
热气蒸腾之下,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焐热,由衷的感慨:“舒坦!”
她脸上表情惬意又满足,眯着眼睛侧目去看旁边的沈砚。
沈砚拧着眉头正拿帕子在擦手。
崔书宁看了他半晌,就又笑了,伸手使劲揉搓着他脑门把他头发弄乱,假惺惺的叹气:“没想到我们家崽崽还是个小暖男,也不知道将来要便宜了哪家的丫头片子。”
她的崽儿出了趟远门回来好像越来越懂事了,崔书宁深有感触。
沈砚手下动作一僵,骤然抬头看向她。
崔书宁其实挺心虚的,她对沈砚不错这一点她问心无愧,但是说实话,当初之所以肯把人带在身边还是因为合了眼缘,看他外貌气质举止都不错。要是第一眼看他就觉得又丑又刁钻还可能心术不正,她也不会领回来。
崔书宁对上他的视线,呵呵干笑两声,厚着脸皮给自己找借口:“其实我待你也还行,咱俩这算礼尚往来了吧?不过有言在先啊,以后等你娶了媳妇儿就不用对我这么好了,把所有的劲儿都使在你媳妇身上才是正理,要分得清楚亲疏内外。”
沈砚没想过娶亲的事。
他外出这一趟回来也仅仅是意识到他很想和崔书宁待在一块儿,他对她好一些,也仅是遵从自己现有的认知和想法……
他想留在她身边,或者说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这总归是要使用些手段去笼络的不是?
崔书宁的话一时就叫他非常着恼
他为什么就要对另一个女人这般迁就?哪怕是妻子又如何?他堂堂男人大丈夫,又不是闲的没事干,难道娶个媳妇回来就是为了当成祖宗供起来的吗?
起先就只是觉得崔书宁说的都是屁话,被她的歪理邪说气够呛。
但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依稀是已然冲破自己的原则底线做了很多事,而对象就是眼前这个大言不惭教训他的女人。
所以
他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指尖上还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沈砚的脸色却一瞬间冰封,狠狠将帕子砸在了药汤里:“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是真生气了,崔书宁感觉的出来。
可是她仔细回味,刚才也没说什么会刺激人的话啊。
婆媳矛盾这回事她还是拎得清的,沈砚没娶媳妇之前在自己家里是她的崽儿,大家团结友爱互惠互利很应该,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就得有清楚的认知
能跟你过一辈子的是你媳妇儿不是你妈!
尤其她和沈砚这种还是生拼硬凑的伪家庭,沈砚一旦成婚那就更得避嫌了,不能让新媳妇儿心里有疙瘩。
沈砚的情绪极度愤怒,崔书宁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她知道拿捏分寸,就没在这个节骨眼上火上浇油再去惹他。
马车回到畅园,沈砚就扔下她摔门自己先进去了。
他走路的时候仿佛浑身就笼罩了一层愤怒的杀气,等在园子门口的桑珠往这边迎来的时候甚至本能的后退两步躲开他。
一转眼他就拐进门去没影了。
桑珠战战兢兢的来扶崔书宁下车:“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崔书宁也正头秃呢,回答不了她。
然后晚饭沈砚就没来栖锦轩吃。桑珠去叫了他一趟,他不来,崔书宁也没勉强。
朱大夫配的药包还挺有效的,当天夜里崔书宁就觉得不那么难受了,睡眠质量也好多了。
她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的出门,结果沈砚还是没出现。
崔书宁拉开车门没看见他的时候还很有点不习惯,意识到他肯定还在闹别扭,她得赶紧时间就没勉强,自上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砚砚子:我单纯的只是想要和你绑定在一起!
宁宁子:崽崽你放心,我一定能做个好婆婆!
砚砚子: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第134章 包子好吃
因为崔书宁早出晚归,这几天都是欧阳简驾车接送的。
他倒是按时出来了。
没看见沈砚还很奇怪:“小公子还没出来……”
崔书宁却知道那熊孩子指定是又闹上了,坐进马车里就催促:“他今天不来了,直接走吧。”
不来了吗……
欧阳简持怀疑态度,但崔书宁催促,他也就不墨迹的架车走了。
小元提着食盒,晚了一步出来,没赶上。
着急忙慌的正要叫马房备马好去追,又听门房的小厮说崔书宁今天是一个人走的。
他提着食盒匆忙跑去栖迟轩看。
后院的天井里,沈砚刚练了一轮剑,脱了外衫胡乱在抹脸上汗水,一边又走到旁边的石桌前面去倒水,不紧不慢的。
小元看见他就像老鼠看见猫,在门缝里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慢慢走进去。
沈砚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他以前一直都这样,小元倒也还算习惯。
沈砚侧目斜睨过来一眼,见他扭扭捏捏的,就冷声问他:“做什么?”
“没!没……”小元被他吓着了,脱口就否认,一边偷偷摸摸看他脸色,一边试探,“就是……三姑娘已经出门了,您……今天怎么没去送她啊?”
沈砚脸一沉,顿添了几分怒意,反问:“为什么要我送?”
小元单独和他相处,特别的紧张,脑子就完全不够使的跟着他的话茬儿话赶话:“就您前面两天都送,今天突然不送了……”
沈砚于是脸上怒意更甚:“我是她的车夫吗?没我接送她就不出门了?”
他这一眼瞪过来,小元就一个哆嗦,头皮发麻,连连摇头:“不,不是。”
沈砚剜他一眼,水也不想喝了,拎着上衣和长剑往屋里走。
小元低头看看低调拎在手里的食盒,一个嘴贱没忍住,又冲着他的背影底气不足的轻道了句:“那这食盒怎么办啊?他们走太急,也没带……少主您要吃了么?”
沈砚脚步忽的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