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为了偷懒的,但是未免被人拿住话把,也不会说得太直白。
淮云郡主看出了她的有意疏离,但心里还是承她的情的,却还是识趣的闭了嘴,没有强行结交。
崔书宁并不主动和她说话,就坐在旁边捶腿。
既然都借口出来了,那就不要浪费机会,她不赶时间回去,索性就多歇一会儿,偷懒也偷得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淮云郡主躺在榻上盯着她看了半晌,忍不住又勾了勾唇,但到底也还是没有主动攀谈。
她认得崔书宁,这半个月俩人一直跪在相连的位置上,虽然没说过话,但是崔书宁这个下堂妇的身份太有谈资了,进出宫门的路上说她闲话的比比皆是。
她猜想崔书宁应该是不认得她的,但事实上崔书宁也认得,一起跪了半个月呢,她就算不到处打听,只随便观察一下就不难知道对方的身份。
说起来这位淮云郡主和她还挺有缘分的,俩人的爹当年就是死在一起的,这位正是已故裕亲王最小的女儿。
裕王妃没有生育,在原书里金玉音被捡回去原来就是准备送给裕王妃,让她做博宠和生育的工具的,这种人设,想也知道裕王妃不会是什么好人。而事实上这位王妃确实很有点变态,裕亲王在时,她一门心思扮贤良淑德,唯恐被休,裕亲王一死,她就彻底放飞了。
承袭王爵的庶长子早早请命带着家小去了封地,远离朝堂做了个闲散王爷,她却死守着京城的王府不肯走。淮云郡主当时定了一门亲,在京城等着备嫁,不得已只能和她一起留下了,结果这位郡主也是倒霉,还没过门定亲的准未婚夫就意外身亡了。她夫家倒是还算不错的,长子亡故之后就表示愿意把婚约改给次子。裕亲王人都死了,他一家子庶出的子女即便按照惯例给了封号,但实际上除了承袭爵位的长子,其他人都只是担着虚名而已,并没有多高的地位,淮云郡主倒是愿意的,可是裕太妃不干了,死活说人家是折辱她王府的姑娘,硬是毁了这门婚事。之后把淮云郡主捆在家里,也不再另外寻摸婆家,说好听点是她一个寡妇寂寞留着小庶女在家作伴,而实际上却是靠着苛待这个庶女找乐子的,用崔书宁的话说,那老寡妇就是个变态!
偏在这个孝道为大的大环境下,淮云郡主还有口难言,她和崔书宁同岁,蹉跎到现在已经二十一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就是实打实的老姑娘了。
就是因为裕太妃根本没把她当人看,所以方才她晕掉了,对方就只当不知道。而她这个做嫡母的都不管,其他人明哲保身,谁又愿意插手?
淮云郡主惨也是真的惨,崔书宁虽然很同情她,但也确实无能为力。
小宫女偷吃了糖,对崔书宁的好印象暴涨,又殷勤的倒了杯茶水给她,崔书宁喝了茶润喉,两个内侍就把太医请来了。
太医给淮云郡主诊治了,果然就是轻微中暑的症状。
给她扎了两针,又弄了些什么药膏揉了太阳穴,休息了一刻钟左右就大有起色。
换成别人家女眷,这会儿指定是要借口就一直歇着等出宫了,淮云郡主怕嫡母找茬,跟太医道谢之后就还是撑着身子回去了。
崔书宁跟她一道儿,小宫女帮忙扶着她,一行人刚回到凤鸣宫门口,刚好迎面另有一人也正埋头要往这院里走。
她走的另一个方向,崔书宁有印象,是在殿内跪灵的萧翊的某位后妃。
具体是哪位她就叫不出来了。
和双方走了个面对面,崔书宁赶忙后退避让。
淮云郡主带头见礼:“见过沈贵人。”
沈贵人目不斜视,匆忙“嗯”了一声就进去了。
她孤身一人,连婢女都没带,她的婢女可能是与她走散之后找不到人就先回了这院子里,连忙迎上来扶她,一边小声嗔道:“主子您去哪儿了,叫奴婢好找。”
“里头闷得我有点不舒服了,在附近多走了两步。”
她俩人说着就进去了。
而方才一瞬间的错身而过,崔书宁在她身上嗅到一种气息。
以前她大学有个室友略那啥,经常大白天的和男朋友去男生宿舍滚床单,学校公共浴室白天不开门,她都是不洗澡就直接回来的,那啥之后的男女身上仔细观察是会有些非同寻常的气息的,而且还有神情和小动作……
她那位舍友不避讳这事儿,久而久之崔书宁都观察出经验了,所以现在她觉得自己很有理由怀疑
大周朝的皇帝陛下头顶依稀有点绿……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37章 一条人命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是皇帝陛下一时兴起,叫了这位沈贵人前去伺候。
可是皇帝陛下又不需要替皇后守孝,要临幸妃子是不好在皇后丧期明目张胆,但是低调点也就是了,何必连沈贵人的贴身婢女都撇开了?
崔书宁不是当事人,体会不了被出轨的男人心理,但是作为一个接受不了三妻四妾制度的现代人,她……
确实很有点幸灾乐祸。
不过这事儿也就自己偷着乐一乐便算了,她还挺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的,所以往外是打死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俩人回到院子里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跪着。
崔书宁虽然不管闲事,但她好歹是个正常人,正常人好八卦是人之常情,而且她脑子又够使,跪在那没别的事就开始琢磨萧翊头顶那顶帽子的问题了。
在这宫里,能跟沈贵人偷情的就只有两种人
要么就是禁军或者御林军的侍卫,要么就是官员、御厨那些能够有机会进出后宫的公职人员。
但如果是这两类人的话,他们至于干柴烈火那么按捺不住,非要赶在皇后的葬礼期间还要争分夺秒的做这事儿吗?
崔书宁是个正常人,只会以正常人的思维推己及人。
然后
她目光就顺理成章定格在了最前一排扎堆跪在那里的余氏男丁身上。
再然后
她就悟了!
横竖她就是个旁观者,所以始终心里也没起多少波澜,仍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低垂着眼眸安静跪着,同时,眼角的余光却瞄准了余家那些男丁跪着的地方观察。
又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那里果然是从院外回来一个人。
余家的人口众多,崔书宁又和他们没有交集,完全分辨不出他们那一群人的身份,她只是出于八卦在线人员的本能,牢牢记住了那人的长相。
那男人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应该走的不是武将的路子,人生得很白皙,举止也儒雅,星眸朗目,很是英俊。
和萧翊那种充满威压之势的帝王不同,他的英俊是不具备攻击性的。
但是萧翊作为男主顾泽的男闺蜜,受主角光环笼罩,崔书宁不得不承认如果单论长相气度的话,余家的这个跟他没法比。
只是么……
萧翊是个帝王,气势太强,他后宫的女人们可能为了权利地位可以排除恐惧,可是对崔书宁这种不上进的咸鱼物种来说,那男人是叫她看着就头皮发麻,更遑论亲近了。跟那种人哪怕不谈恋爱,只单纯的滚床单,也是压力巨大,何苦遭那罪呢?
于是
皇帝陛下的妃子出轨温润如玉的儒雅贵公子,就有逻辑可循了。
而本着调查要严谨的态度,她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后续还是持续又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以确定没有余家的其他人缺席。
余家那边之后就没了动静,回来那位公子悄无声息的混进人群,跪下之后就不怎么起眼了。
而过了不久之后,就听见这凤鸣宫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隔得有点远,似乎有女子的惊叫声响起,随后就是来来回回从凤鸣宫外面经过的几趟匆忙的脚步声。
这阵子凤鸣宫在治丧,周围为了保持绝对的肃静,寻常都不会有人刻意从这门前经过的,这样的动静已经足以惊扰到院子里的这些人,有人频繁的回头张望。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就有禁军的侍卫过来,先是把之前跟随伺候崔书宁二人的那两个内侍和小宫女叫出了院外,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听不见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有人进来客客气气的把崔书宁和淮云郡主也给请了出去。
淮云郡主很有点紧张,起身的时候差点腿软,还摇晃了一下。
跪在前面两排的裕太妃不悦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她一张脸登时就变得雪白。
旁边有宫里的管事嬷嬷扶她,崔书宁就没管了。
两人出了宫门,之前的三个宫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队禁军侍卫。
领头的校尉很客气,冲二人拱手道:“卑职无意冒犯,还请两位贵人见谅。实不相瞒,凌霄阁那边出了件命案,死者正是服侍过二位的宫娥,所以咱们大统领不得不例行公事,请两位贵人过去询问两句。”
“死人了?”淮云郡主低呼一声,面露惶恐。
崔书宁从院子里出来看到这里跪着的就只三个人,又听说死了一个,她就知道具体死的是谁了。
在这宫里,她绝对不会冒尖出头,一声不吭的跟在淮云郡主身后被领走了。
一行人被带到凌霄阁,绕开前院往后面去。
那一排殿宇后面是个花园。
因为这宫殿闲置,并没有妃子居住,花草没有人盯着修剪,长得就分外茂盛。
她们被带着绕过一条小径,最后停在一处也就两丈见方的鱼池边上。
池子不算大,水却也不浅,此时里面没有养鱼,池壁和池底堆叠的石块上都长满了青苔。
之前浮在水面上的宫女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应该是借助了工具,池子里面的青苔并没有踩踏的痕迹。
杨义站在边上,面沉如水的盯着鱼塘。
小宫女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尸体就低呼了一声:“明姐姐!”
然后就恐惧的躲在了两个小太监身后。
两个太监脸上也能见出不同程度的慌乱来,各自捏着手指忍耐。
“哦。”杨义看过来,赶忙收摄心神先给崔书宁人二人赔了个不是,后才说道:“毕竟是一起命案,本座职责所在,因为据说这宫人最后是跟随二位离开的,就不得不请二位过来问一问……”
崔书宁还没说话,淮云郡主却先不干了,焦急道:“杨大统领难道怀疑是我二人行凶吗?我二人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何谈仇怨……”
杨义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不会对她的质问有任何诚惶诚恐的表示,仍是面不改色从容说道:“实不相瞒,本座知道她曾先行一步离去,但当时刚好有人从凌霄阁门前经过,听到……这宫人对您二位出言不逊。”
这话崔书宁就觉得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她拦住激动的淮云郡主,往前站了半步道:“她确实嘴巴不太干净,不过当时郡主身体不适,我们一直待在屋子里等太医。而且不过就是个嘴碎的宫人,我与郡主就算肚量再小……我俩若是只因为旁人背后的一两句议论就要义愤杀人的话,那么这京城之内怕是就没几个活口了。”
她和顾泽和离之后,就成了全京城嘲讽议论的对象,淮云郡主又是裕太妃的出气筒,高门大户里没几个看得上她的,也少不得背后嘲笑说风凉话的。
崔书宁这话看似自嘲,却把杨义嘴巴堵了个严严实实。
那小宫女见状,已经再顾不上害怕,赶紧跪下来道:“奴婢可以作证,明姐姐不准我跟着她之后,奴婢就回了殿内,一直和两位贵人待在一起,等着太医过来看完病又陪着等郡主娘娘歇息好了,一起回的凤鸣宫。大统领明鉴,我们三个是一直待在一处的,之后两位贵人回了凤鸣宫,也再不曾单独离来,这个做不得假的。”
两个小太监也跟着跪下互相作证。
他俩也是全程一起去找的太医,之后就守在淮云郡主休息的偏殿外头,等着最后送两人回去。
杨义就只是例行公事,因为有人说起这宫女死前在说崔书宁二人的坏话,现场的情况看,没有撕扯打斗的痕迹,还是失足落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崔书宁几人互相证明了清白,他便不再为难,给两人赔了不是之后叫人送了她们回去。
崔书宁一行从花园绕出来的路上刚好遇到听闻消息赶来的顾泽。
两人走了个面对面。
顾泽看见她,眉头便是狠狠一皱。
崔书宁扯了下嘴角,就算打过招呼,脚步没停的径直离开了。
她不会再和顾泽找牵扯,但这货毕竟是男主,主角光环是她深深畏惧的东西,她也并不想没事找事儿的和这人搞什么势不两立。
她也不关心顾泽过来会和杨义说什么,但她不太相信这件事会只是个意外失足落水事故,赶在沈贵人疑似和余家的后生有染的当口上,她有理由怀疑这个宫女是躲懒乱逛的时候撞破两人奸情被灭口的。
当然,这个想法她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宫里只是死了一个小小宫女而已,掀不起任何风浪,这事儿命妇们甚至议论都不曾议论,很快就过去了。
之后两天崔书宁还是有意观察,就发现那位沈贵人和余家的公子接下来的四天都很老实,然后第五天,又有一段时间两人先后离开的。
她于是笃定,余家人在失去了余皇后这枚重要的棋子之后已经开始着手做另一套方案了。
他们原来是想让余家的女儿入宫,光明正大的生下一个余氏和萧氏血脉的孩子来扶持,现在余皇后死了,萧翊又彻底把他们激怒,他们应该是要铤而走险,准备撇了萧翊去,让余家的男丁直接上了。
在这个时代的价值观里,男性血脉传承是被认为比女子更尊贵的,如果皇位将来的继承人其实是他们余家的种……
那可比余氏皇后生出来的儿子更叫他们振奋的。
所以,他们打的这是借腹生子的主意,要用沈贵人诞下一个有他们余氏血脉的孩子来取代萧翊。
至此,崔书宁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余皇后死了之后,余家人还能忍着不去撺掇余太后出面搞事,因为他们要的继承人还没造出来,就算要余太后做马前卒也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崔书宁无意间洞悉了一个天大的阴谋,但是事关重大,她只把这事儿埋在自己心里,连沈砚也没说。
皇后丧礼要办二十七天,剩下最后六天的时候,这天过午欧阳简来找沈砚复命:“少主,照您的吩咐,妃陵那边的东西都埋好了,确保万无一失,别的不说,当天绝对够余氏一族喝一壶了。”
沈砚手里拿着之前从他那顺走的旧木簪把玩,闻言也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