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崔夫人。”林武如临大敌,磕磕绊绊的打招呼,心道这女人是又要出幺蛾子么?
崔书宁从袖子里掏出那包已经放硬了的烧麦直接塞他怀里:“跟你们侯爷说,我这人公平的很,别人敬我多少我就还多少,同样的,我允了别人多少,别人也只需还多少。额外的,没必要。”
说完就丢下一头雾水的林武走了。
顾泽今夜不当值,但是今天是文武官员跪灵的最后一天,他需要带禁军维持秩序,等所有人都出宫了之后再走。
林武等在宫外,越想崔书宁的话就越是好奇,最后其实按奈不住偷偷打开那个布包看了
一包风干都硬了的烧麦!
二更过后顾泽才交接完从宫里出来,林武没有丝毫隐瞒的把那包东西和崔书宁的原话都一字不落的转告给他。
顾泽手里拿着那包烧麦,脸色僵硬铁青。
最后手下发力,将那包东西抓成一坨,狠狠扔在了墙根底下。
他从未试过对某个人示好却被拒绝的这样果决彻底的,崔书宁这样明显与他划清界限的举动甚至比她之前作天作地的闹和离那会儿更叫他难以接受。因为那时候他确实对她不好,家里金玉音的存在又无时无刻不在给她难堪,她闹他尚能理解,可是现在
他就只是单纯的示好而已,她还这样的不给面子,这巴掌打在脸上就实在是疼了。
话虽如此,但他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再闹到畅园门上去,终究只能作罢,憋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欧阳简探头探脑好半晌,也是好奇死了崔书宁特意找过去跟顾家的人都会说什么。
可是他和崔书宁不熟,交情也不到,不敢问。
这天晚间沈砚还是没去栖锦轩吃饭,崔书宁是个惯孩子的,而且沈砚就算闹别扭还记得叫欧阳简给她带饭带药包呢,按理说她该觍着脸主动去哄的,却奈何进宫跪灵这真是个苦差事,连着几天下来,她每天晚上回来就只想泡澡睡觉,实在没法再劳心劳力的去哄孩子了。
想想沈砚闹别扭也闹不出什么事儿来,她索性就算了,想等过几天闲暇有精神了再说。
沈砚那里也没什么明显的发作,就苦了小元和欧阳简他们几个了,这几天他总一副冷面孔,他们几个谁做事稍稍不合心意了,轻则当场臭骂,重则……额,被罚不准吃饭,搞得大家都胆战心惊的,真把他当祖宗似的供着,小心服侍。
沈砚一个人在屋里用饭时候,鉴于他早上已经挑过刺说饭做咸了,进而迁怒罚了小元的午饭了,小元把饭菜给他摆好就赶紧跑了,唯恐又要少一顿饭吃。欧阳简鬼鬼祟祟的从院外进来,扒着门缝探头探脑的犹豫着不敢进来。
沈砚也没转头看他,只就寒声道:“有话说话,没事就滚!”
我要没事儿会主动来找您么?
欧阳简委委屈屈,这才打开门走进来,高高大大的汉子,为了忽悠崔书宁还特意续着络腮胡子,却跟个小媳妇似的,低头揪着衣角扭扭捏捏的偷偷去看沈砚:“就有件事觉得该跟少主说一下,晚上属下去接三姑娘的时候,她特意去找永信侯府顾家的那个姓林的护卫说话,还悄悄塞给他一包什么东西。”
沈砚吃饭的动作没停,可等来等去……
没下文了!
他一怒,嗖的一道冷眼射向欧阳简。
欧阳简忙道:“三姑娘毕竟是主子,属下也不敢拎着耳朵监视她,反正就是有这么个事儿……您知道就好。”
心里已经悲壮豁出去了
为了防止被罚,他是提前吃了晚饭才来的,沈砚要罚他不让吃晚饭也晚了。
但是出乎意料,沈砚只甩了他一个字:“滚!”
废物!一个个的都是废物!
这边崔书宁吃了饭,泡了澡,早早地就上床躺下了,桑珠在旁边收拾她换下来的中衣,顺便听她报次日要吃的菜单。
主仆俩正其乐融融的说着话,冷不防外面砰的一声,沈砚推门进来了。
“小……”桑珠含笑刚要打招呼,笑容就被他冰冷的神色冻在脸上了。
沈砚黑着脸,浑身怒气的冲进来。
崔书宁顿时有点头疼。
她爬坐起来,使了个眼色让桑珠先走。
桑珠立刻就抱着脏衣服溜了。
崔书宁拍拍床沿,刚要招呼他坐,沈砚已经开门见山的直接逼问:“你跟那个姓顾的是想要破镜重圆吗?”
崔书宁被他问懵逼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啼笑皆非道:“想什么呢?你看着我像是那么嫁不出去得吃回头草的人吗?我是把他塞给我的那包烧麦还给他!”
沈砚捕捉到更多信息,脸上就更不高兴了:“什么烧麦?”
不得已,崔书宁只能把头天那件事的原委大概跟他交代了。
她不肯要顾泽的东西,这一点在沈砚听来是蛮顺耳的,虽然她主动找顾泽也很可恶,但想到是因为自己没给她带早饭才逼出来的,他也不好意思揪着不放了。
崔书宁眼见着他脸色有所缓和,才揉揉她脑门:“别闹了,我这几天跪得都快残废了,你让我省点心行么?”
沈砚却还不走,就双手握拳坐在她那床沿上。
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如果嫁得出去呢?”
崔书宁:……
小盆友你这确定你不是跑题么?哪儿跟哪儿呢这是?
嫁人的事儿她没想过,她父母的事让她觉得婚姻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熊孩子这么问了,她也只当是个玩笑,随便想了下就胡乱说道:“等着看缘分吧。”
沈砚的眼神,突然有一瞬间黯下来。
他问:“那我呢?”
崔书宁还没等想明白,他又继续问道:“前几天你才刚说的,你这里我想来就随时可以回来。”
此时的沈砚也并没有遐思,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贪恋有这个女人存在的这个地方,如果有一天,她不在这里了……
那就是失约,毁诺!
所以,这女人那天说的话也仅是敷衍他的是吗?
他是在很认真的跟她讨要一个说法,却原来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失落,憎恶,烦闷,愤怒,一系列负面情绪就填满了他的心头。
他拧眉看着崔书宁,从她明亮清澈的眸子里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和他真的是不一样的,她那么心宽体胖,乐观无畏,就连一个有着七年正经名分的夫婿和血脉相承的崔家人都能舍弃,能放弃……
他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又怎能指望被放在她心里去不离不弃的对待?
崔书宁看着少年突然充满了怨念的眼神,理解的也只是表面的那层意思。
她于是顺坡上驴,很认真地又重新思索了下:“那……要不我考虑招个上门女婿吧?”
不就是怕没家可回吗?这熊孩子别扭的性格养起来也是真的叫人心累!
沈砚:……
沈砚当时心态就炸了,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摔门而去!
还上门女婿?她就不能说一句不嫁人吗?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新的一年,牛年大吉,祝宝宝们和家人都身体健康,幸福美满,么么哒!
第136章 宫闱秘事
沈砚持续闹别扭,崔书宁也没太有精力管他。
次日她照常进宫,沈砚不出现她也不在意。
文武官员参与丧仪算是萧翊给予余皇后和余氏一族最大的体面了,从这天开始,百官照常早朝,各司其职去了,院里跪灵的人去了大半,终于不那么拥堵。崔书宁却发现余家人里,除了国公爷、世子,以及另外几个身居要职的之外,其他绝大多数人,无论男女老少,依旧是风雨无阻每天凄凄惨惨的来守灵。
余家自恃是开国元勋,又是前后两任皇帝的岳家,从上到下人人都有些倨傲。
镇国公府的老太君坐镇,一大家子在这丧礼现场自成一派,看上去特别能唬人。
崔书宁还是跪在一众命妇中间,观察着那一家子的阵仗,不得不由衷的感慨
这哪儿是来跪灵守丧的啊,分明就是来示威的!
她是不太能理解这种一心要把控朝局的外戚家族的脑回路的,一般人不都该防着功高震主被咔嚓掉么?低眉顺眼的表衷心都来不及,这一家子是哪儿来的自信,一再的算计当朝天子,逼其就范不成,还公然在余皇后的葬礼上对皇帝示威?
不过这种事,跟她没关系,她避他们如蛇蝎尚嫌来不及,更不会找死的瞎掺和。
她就一天一天的进宫熬日子,掰着手指头算这场丧仪何时能彻底结束。
要死要活的熬过半个月去,成天跪在大太阳底下,她整个人就黑了一圈,而且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眼见着又掉秤不少。
左右看看,其他人也没有比她强的,一个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小姐,全都无精打采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仿佛随时就会倒下一大片似的。
终于这一日,跪在她右边的淮云郡主突然晃悠悠的一头栽了下去。
附近的众人慌乱成一片,又因为这是灵堂现场,又有国公夫人镇场,也没人敢喧哗声张。
崔书宁四下里看看,见都没人管,而她确实宁肯活动一下也不愿一直跪着,索性就勉为其难去扶了对方一把。
这葬礼一办就是小一个月,又是刚入秋之后的大热天里,前面几天还好,后面就经常会有人中暑或者体虚需要扶下去休息的,所以外围就安排了一些宫婢和内侍待命。
崔书宁招招手,就有两名宫婢和两名内侍上前,帮着她把淮云郡主扶了下去。
皇后寝宫不能随便给她们滞留,内廷司和礼部协商之后拨了附近最近凌霄阁收拾出来,用来安置这些临时需要休息的跪灵命妇。
地方略有点远,徒步过去得走一盏茶左右的时间。
宫人把淮云郡主扶上肩舆,崔书宁也不想回去跪着了,索性就一起陪同跟了过去。
本来凌霄阁里是有两个太医蹲守的,但是不巧时值正午,俩人手头无事就去吃饭了。
宫人把崔书宁两人带过去,往一张睡榻上安置了淮云郡主,两个内侍去找太医,年长的宫女去桌上斟了一杯热茶过来。
崔书宁看了眼并没有完全昏死过去的郡主,问那宫人:“有白开水吗?”
宫人撇撇嘴,明显不太愿意被她使唤,但还是拿回茶盏走回桌旁去倒了杯热水过来。
崔书宁知道为什么,宫里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她和这位淮云郡主的身份又都尴尬,宫人不想搭理很正常。
那宫女递了茶水给她,脸上表情就更嫌弃了:“夫人还需要别的吗?”
崔书宁不会跟个小宫女费精神,直接打发她:“你们有事就先去忙,我在这陪她等太医行了。”
那宫女直接礼都没行就摔摔打打的转身走了。
跟着她一起的另一个宫女年纪小,看着只有十二三的样子,似乎觉得她这样不好,就表情怯怯的很是尴尬的看了崔书宁一眼,这才鹌鹑似的低着头跟着她往外走。
崔书宁趁机掏出两颗糖扔进热水里,手边没有工具搅拌,她就端着茶盏慢慢晃悠,以便促使糖块尽快溶化。
“明姐姐,咱们现在走合适吗?要么……等太医来吧?”出得门去,小宫女似是觉得不妥,就轻声提醒。
年长些的宫女却尖酸刻薄的当场斥道:“不过就是找借口偷懒罢了,她们这样的贵人平日里山珍海味,身子养得好着呢,跪跪灵堂就晕倒?分明就是偷奸耍滑,就你还当真了?愿意留下那你留下吧。”
她根本就不怕崔书宁和淮云郡主听到,声音都没压一压。
崔书宁直接就没往门外看。
那小宫女依稀也是挺怕她的,并没有折回来,应该是又闷声跟上了她去。
之前那个却不干了,语气更加恶劣的斥责她:“你不是要多管闲事吗?那你就留下来,少跟着我。”
小宫女被她骂怕了,也不敢回嘴,就听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先走了,嘴里还骂骂咧咧:“两个破落户,还真好意思把自己当主子,矫情。”
崔书宁在门内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勾唇笑了下,却是心知肚明怎么回事的
这俩宫女帮忙过来照顾淮云郡主,在淮云郡主回去之前她们大可以借口陪同,不必再回灵堂上去,这刁钻的宫女无非是耍小聪明,趁机想要一个人躲懒去的。
她懒得跟这种小人计较,只专心晃动着茶盏里的糖块。
那小宫女被撇了,又因为年纪小不太敢擅离职守,过了一会儿又磨磨蹭蹭的折回来了。
崔书宁碗里的糖块溶得差不多了,就把淮云郡主扶起来要给她喂水。
小宫女见状,这才显得不那么尴尬了,赶紧过来帮忙:“奴婢帮您。”
那碗里的糖块还没溶尽,她就有点紧张的盯着碗里看,应该是怀疑崔书宁给淮云郡主喂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崔书宁顺手又从香囊里掏出剩下的糖块,自己往嘴里扔了一块,其余的都塞给她:“是糖,京城有名的糖果铺子买的,你吃吧。”
小宫女这才放心,帮着崔书宁给淮云郡主喂了杯水之后就嘴馋的掏出一块糖来吃。
崔书宁提醒她:“赶紧吃,都吃完了再走,刚才跟你一块儿的那个看着挺刁钻的,当心她拿这当引子去告你的状。”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真的挺心累的,身边都是正常人的时候还好,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遇到刚才那宫女那样狭隘又恶毒的,真要时时刻刻担心被算计到。
小宫女年纪小,胆子也不大,想想她那位明姐姐的德行,真的极有可能抓着这事儿做罪状让姑姑发落她,于是赶紧把糖块都塞进嘴巴里,咬的咔咔响。
淮云郡主也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就是低血糖加上有点中暑,现在进来阴凉的宫殿里又喝了一杯糖水,症状很快就有所缓解。
她盯着小宫女的吃相看了半天,不由的会心一笑。
又等着积攒出一些力气了才声音虚弱,有气无力的跟崔书宁道谢:“谢谢。”
崔书宁本来也不就是为着帮她的,而且她也不想和皇族中人扯上关系,就诚实道:“我也是跪得有点顶不住了,刚好送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