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航这话可谓说得毫不迂回,半点情面也没留。
徐文姜当时就有点慌了,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羞愤所致,连忙摇头:“叔父,这事确实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我知道我家里……的错处还更大些……我母亲也确实不应该一味地的怪到她的头上去,可是……可是……”
可是那是他老娘,徐夫人就是要作妖,要作威作福,他也压不住的。
崔航也不跟他装糊涂,他吊着对方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时机成熟好一次性解决问题的,所以就只问他:“清姐儿确实德行有亏,算不得是个贤妇,今天当着我的面你给个准话吧……你们两个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若就是觉得她罪无可恕,那便一纸休书将她送回来,咱们两家断个清楚干净……”
“三叔!”徐文姜再也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慌张道:“何至于此?我与她夫妻一场,她做错了事认错改错就是,我又不是那么不容人的人,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就是……就是……”
女子被休是很大的事,徐文姜其实也很明白崔航多半就是在施压逼他表态,但徐文畅那事儿本来就是崔家拿着他家的把柄,他现在又怎么硬气的起来?
崔航饮下一杯酒,接过他的话茬:“可是你母亲不肯罢休,就算你明事理,可是你把清姐儿领回去,她却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你们小两口的日子也过不安宁。”
徐文姜满脸通红,攥着拳头,表情极度难堪。
崔航倒了一杯酒给他。
他抿抿唇,然后一饮而尽。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老娘和媳妇之间的选择,是的绝大多数男人都避无可避的灾难性问题。
徐文姜确实两头为难,一方面他不觉得有必要为了这次的事就毁了他自己的这个小家,可是血浓于水,他还能把自己的老娘拎出去丢掉吗?
崔航又陪着喝了几杯酒,有些微醺之意便放下酒盅,最后一次语重心长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但你母亲不是。她又是长辈,你和清姐儿遇事还不能忤逆她……你若觉得清姐儿和我们崔家的人品尚可,那么就长痛不如短痛,提早分家你们出来单过吧。”
那位徐夫人不仅强势不要脸,他还偏心小儿子,各种拎不清。
这次的事已然成了心结,崔书清回到他们家,徐家那边也一定是家无宁日,三天两头还得闹。
徐文姜拿着杯子的手一抖,很有些骇然的骤然抬头看向他。
崔航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这是最好的一条路,否则你要就这么把清姐儿接回去我也不会拦着,你也大可以过过看。”
崔书清脑子一般,胆子也一般,而且吃了这次的教训,崔航基本有把握她以后也不敢再作妖了。
他们崔家这样的门户,徐文姜如果休妻之后再娶,可绝对攀不上了。再加上他和崔书清还有俩孩子,夫妻总归还是原配的好,继母和孩子们之间将来也是多少要出问题的。
崔航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么么,又顿住脚步撂下最后一件筹码:“我崔氏的族学这个月底就差不多可以落成了,两个孩子到了年纪都早点送过去,早点启蒙总归是好事情。”
言罢,就扔下徐文姜一个人走了。
他能为大房和崔书清争取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徐文姜最终会怎么选……他不会再过分干预和插手。
身为娘家人护持自家的姑娘也要适可而止,不能毫无底线和原则,总得给人家男方留一线的,否则太强势了,也只会逼得小两口更加过不下去。
崔书宁这边,这算下来是佟凡和林源进畅园的第五天夜里……
这几天每到她睡觉之前都要喝当天的最后一碗药,这天二更时分,小青沫照常煎好了药送进去,片刻之后,院子外面嗷的一声惨叫,欧阳简把扒在外面偷窥的林源一巴掌拍翻在地。
两个护院火速冲上来把人绑了,塞住嘴巴推进了院里。
与此同时,小元也带着人把在栖迟轩留守的佟凡给按下了。
欧阳简随后又带了几个人杀出后门,将藏在附近等消息的三个人也全部揪出来绑着拖进了园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讲真,三叔的三观和人品其实都还蛮可的,就是身边一群猪队友…
这个崔书清的遗留问题解决一下,虽然是个小配角,但是咱们有始有终,故事要讲完整了。
第90章 喝酒壮胆
栖锦轩屋内,崔书宁抱着个柔软的大迎枕盘腿坐在床上,完全没有要入睡的迹象,反而衣衫齐整,精神也不错。
外面的动静她全听了个清清楚楚,此时正盯着面前小几上摆着的那碗药,表情很有几分纠结。
这内室里面没有椅子,沈砚就坐在她梳妆台前面的绣墩上喝茶,不时地睨她一眼:“你在紧张什么?”
“就……可能……有点不适应。”崔书宁觉得她也不能算是紧张,就是纠结、不适应。
虽然他们计划的思路清晰明确,并且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在进行,可是想想随后将要发生的事,她心里还是本能的有点抗拒,头皮发麻。
说话间,已经听见外面欧阳简粗犷的嗓音:“主子,人都拿住了,等您发落。”
沈砚唇角微弯,放下茶盏就要起身。
崔书宁一急,连忙爬到床边伸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先等会儿……”
她跳下床,拽着沈砚不让走。
沈砚不解,回头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崔书宁有点惨兮兮的样子,尴尬的冲他龇了龇牙,干笑。
然后赶紧招手叫桑珠:“你还是去给我拿点酒来吧,我喝两口壮壮胆。”
沈砚:……
沈砚一直都知道如果真遇到事儿了她向来都不惧,胆子明明也不小的,这时候就觉得她挺奇怪的。
桑珠依言去给她找酒,小青沫也很不解:“难道一会儿还会有危险吗?咱们家还混进了别的坏人来?”
崔书宁垂眸看她一眼,只能尴尬的笑笑。
她没法跟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解释。
一会儿危险是不至于,但是严刑逼供是少不了的。
她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可作为一个在法治社会长大的,自小受社会道德约束的良好公民……
哪怕她现在是为了自保,也哪怕外面那些人都罪有应得,并且她也没打算心慈手软,可是心理压力却依然巨大。
沈砚看她那表情并不掺假,就没再驳她。
崔书宁一直抓着他的手腕,是真的紧张和不安,半晌也不记得松开,就心神不宁的在那左顾右盼。
她现在的体质依旧偏寒,明明穿的也不少,指尖还是微微发冷。
其实她抓住他的那一瞬间,沈砚是很不适应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半点没有排斥甩开她的念头。
她抓着他的手腕,他就配合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桑珠从厨房抱了一小坛酒回来……
崔书宁松开他的手,迎上去抱住酒坛咕咚咕咚仰头就灌。
沈砚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被她抓过的那只手腕,然后走上前去劈手夺过酒坛:“差不多得了。”
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
崔书宁现在身体状态也不算很好,他怕她肠胃受不住。
转手把把酒坛搁在了身后的梳妆台上。
桑珠递过去帕子给崔书宁擦嘴。
这时候的酒绝对没有酒精勾兑,百分百全都是粮食原酿,所以即便是这种清酒度数也不会特别高。
所谓酒壮怂人胆,崔书宁以前虽然没有借酒壮胆的经验,并且这几大口酒下肚她一时也还没有别的太大的感觉,就是觉得从喉咙到肠胃肚腹都暖暖的。
今天晚上的事必须速战速决,她深吸一口气又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率先昂首挺胸的奔赴战场。
院子里的五个人全部五花大绑,被家丁护院拎着排成一排,其他四个还算老实,就崔四老爷那个亲随还不服气的在挣扎,要不是嘴巴被堵死了,只怕少不了一通叫骂。
崔书宁推门出去,一院子的人齐刷刷抬眸看过来。
她刚要下台阶,却是走在她身后的沈砚绕了一步出来,同时伸手将她往后一拦,淡声说道:“我来。”
崔书宁侧目看他。
院子里家丁手里举了好些火把,暖黄色的火光四散,映在少年俊美如画的眉目间。
夜色充斥着,他的面孔背离崔书宁的那半边还大半笼罩在阴影下,崔书宁不免觉得眼前的这幅画面有些朦胧。
沈砚往她面前挡了半步。
崔四老爷那亲随在看到崔书宁稳稳当当气色极佳的出现时就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惶恐之余眼睛瞪得老大,这才终于放弃了挣扎。
就在包括崔书宁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有一段恐吓意味鲜明的开场白时,沈砚开口:“那碗药拿来。”
桑珠已经把药从屋里端出来了,毕竟这是证据。
下一刻,沈砚直接一抬手指向林源:“喂一半给他喝。”
畅园的那些家丁护院其实到现在也并不十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崔四老爷派来的人和崔书宁身边的人都知道。
欧阳简二话不说的上前。
桑珠甚是本能的用力抓紧了那药碗一下,欧阳简就抢走了药碗,两步走回林源面前。
林源面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那个是……”毒药二字还没喊出来,小青沫已经被桑珠捂住嘴巴给拖到了怀里不让她看。
欧阳简那力道就完全不是林源这种读书人能抗衡的,哪怕是面对死亡威胁,塞在嘴里的布团被扯掉,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告饶一声就被捏住下巴。
欧阳简对沈砚的命令执行非常之严格,不多不少,就灌了半碗。
之后为了不听他嚷嚷,灌了药就立刻又给他嘴巴堵住了。
那药有剧毒,服下去十息左右就会毒发。
而之所以要用这么毒的药,是因为林源和佟凡两个传回去的消息
他们观察到沈砚每天晚上去看崔书宁都是在崔书宁睡觉之前,并且崔书宁每天在这个时间都要再服一次药。
如果她服药之后当着沈砚的面立刻毒发身亡,那么沈砚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他为了自保也就只能听四老爷的威胁和摆布了。
之后林源毒发的一幕实在太过恐怖和恶心,崔书宁没看两眼就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约莫半刻钟之后,他终于停止挣扎。
因为身上被捆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手指和身体都曲折成了极度诡异的姿势,嘴巴里堵住的那块布团也整个成了黑红色,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一院子的护院家丁脸色也都不怎么好,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沈砚的目光重新游走在佟凡和那个亲随之时,两人也开始脸色惨变,瑟瑟发抖。
他的音调却甚至都没变过半分,平静冷漠又透着不该有的随意:“还剩半碗药,你们两个谁喝?”
这位小公子可真不是吓唬人的,明晃晃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哪怕他的样貌神态再具迷惑性也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绣花枕头了。
结果自是不必说,那两人根本就没用崔书宁一句句的问就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
常先生这一晚也终于正式上工,做了他来畅园之后的第一件贡献
把两人招认的罪状一一记录在案。
之后崔书宁叫两人画了押,也不等天亮,就揣着两份供状,带上这四个活人,一个死人和半碗毒药……呃,还有沈砚,直接杀回了崔家。
崔航晚饭时候多喝了两杯,酒劲上来今天就早早的歇了。
也不只是他,崔书宁过去的时候都三更半夜了,除了在热血期盼等着大功告成的四老爷夫妻,其他人都睡了。
欧阳简带人把门拍得地震一样,等门房小厮带着起床气来刚拉开了大门的一道缝隙他已经将整个门推开,横冲直撞的就进去了。
“哎……”小厮被他掀翻在地,摔得屁股裂成八瓣,当场就醒了,刚要叫骂喊抓贼,崔书宁已经沉着脸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不用嚷嚷,是我,去各房传信把家里所有喘气儿的主子都叫起来,我在厅上等着。”
崔府是崔氏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进门轻车熟路,带着沈砚直接去了厅上,先入为主的就往主位上一坐。
门房小厮第一个当然就是去三房找崔航了,崔航喝了酒睡的,睡到半途被叫醒,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头痛欲裂。
三夫人蒋氏也一脑门官司:“你说谁?三丫头?这几更天了?她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又跑来闹什么?”
崔航也是几次三番早被自己这个厉害的侄女儿治得没了脾气,半梦半醒的赶紧穿上衣裳去了。
他夫妻俩是最先到的,小厮也觉得大半夜把各房都叫起来这事儿很不靠谱,也就先没去大房和四房传话,跟着他们夫妻到前院待客的正厅一看……
结果刚进院子,三夫人就被摆在院子里的那具身体和面孔都无比扭曲的尸体吓得尖叫,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崔航比她好一点,只是把酒给彻彻底底的吓醒了。
三夫人稳住心神之后,当场失态,反手就给了门房小厮一巴掌:“大晚上你弄这个么个玩意儿在这是想吓死谁?”
晦气都不说了,主要是她真被吓得差点就当场去世了。
小厮自己都吓得不轻,挨了巴掌就更冤枉了。
崔航则是腮边肌肉紧绷,额角青筋狂跳,咬牙进了厅里。
崔书宁和沈砚两个煞星坐在他家的主位上,谁也没动,崔书宁说话还挺客气的:“那东西是我弄过来了,吓着三婶了实在抱歉。三叔,侄女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这事儿可大了……劳您把大伯大伯母以及今夜在家的兄弟姊妹都请过来吧。”
崔书宁是不跟他们亲近,但正常情况下她确实也不和家里为难的。
现在大半夜找上门来还是这么个态度,崔航也心知必然是出了大事,黑着脸只能叫小厮去喊人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