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也不浪费心思和不相干的人斗心眼,有人找她搭话她就随便应付两句,不热络但也算客气。
她一个下堂妇,和离的事闹得整个皇宫都看了一场大热闹,这些人多少都是想看看她的笑话以增加谈资的,她们都觉得崔书宁一定过的不好,但她如今不管是气色还是精神,和刚从顾家出来的时候都明显是两回事,只要没瞎的人都看的出来差别。
所以,就算她们心里再如何的补脑她一定过得很惨很不如意,也越来越是觉得心里不得劲。
崔书宁象征性的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声称自己要赶时间吃药,起身告辞出来了。
大夫人和三夫人都不待见她,她这一走两人反而齐齐的松了口气。
等在院子里的桑珠已经和别家的丫头聊了半天,扶着她从院里出来,走到无人处才跟她咬耳朵:“四夫人的娘家人一开始都嚷嚷着四房两口子的死有猫腻,威胁要报官,昨日带人上门来闹,三老爷叫他们自去查了火场,他们什么也没查出来,这才作罢。三老爷二话没说答应把四夫人当年的嫁妆如数归还他们,他们得了好处立刻换了副嘴脸,所以今儿个里面才这般和气的。”
崔书宁笑了笑,也没当回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显然崔航很看得清楚形势,只要他们不贪图本身就不属于自己的身外之物,这世间就能少了许多的纷争和麻烦。
她此时关心的是陆星辞那边的事,就又问道:“衙门那边的消息打听到了吗?”
在桑珠看来崔家的事息息相关,衙门那边才是外人的事,闲来无事听一耳朵消遣的。
崔书宁问起她才连忙回道:“打听过了,说是码头上出了命案,一夜之间死了十多个人,官府去查,他们声称是争地盘起的冲突。对了,姑娘您最近没关注码头可能不知道,就那个姓陆的女人,您之前叫奴婢打听过的,上一任漕运龙王死后这女人居然独当一面成了漕帮掌权的大当家,当真是厉害呢。”
码头出了命案,虽然那地方乱,可一次十几条人命的也不是小事,这就难怪京兆府衙门会传唤她了。
崔书宁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事儿往沈砚身上联想:“走吧,咱们回去了,崔书砚该等得不耐烦了。”
结果话音刚落,才要从前面一个小院子里穿行,就听得里面一个小姑娘颤抖的尖叫声:“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小姑娘的声音听着清脆又稚嫩,就确确实实是个小姑娘,应该也就十多岁的样子。
这般年纪的孩子,估计也就是一起玩闹,崔书宁可没往奸情的方向联想。
而且她也不想管闲事,但是要回前院这里是必经之路,也就若无其事的直接进了院子。
本来是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的,忽而觉得左边谈话声传来的地方有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突然扫到她面上。
她下意识的侧目,然后就发现那里真不是小孩子玩闹,而实实在在……
可能是自家的崽儿在闹绯闻。
他面前站着的小姑娘个子小小,但是看穿着和脸蛋儿应该是有十二三了,正捂着嘴巴表情惊恐的掉眼泪。
沈砚手里拎着个软塌塌的雪白兔子,应该是已经死了,正随手要往旁边的花丛里扔。
他本来就表情冷的快结冰了。
看见崔书宁就直接绕开挡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大步走过来。
崔书宁是严格反对自家的崽儿早恋的,而且看他这模样也应该是没看上人家小姑娘,既然不用家长出面棒打鸳鸯了,现在这个“捉奸”现场就让她颇有几分尴尬。
正在纠结要怎么圆场,沈砚就把那兔子塞她手里了:“你不是喜欢烤着吃么。”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身后的小姑娘痛苦到尖叫,指着他俩就差冲上来咬人了:“你……你们……”
兔子应该是死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崔书宁已经约莫能够补脑出事发的经过了
大概是小姑娘看着她家这个长得好看,就拿了个兔子过来做敲门砖要跟他玩,然后他家这个钢铁直男就直接把人兔子给戳死了以示拒绝交友。
别人的东西按理说是该还回去的,可小姑娘明显只是把兔兔当玩具,现在一具尸体还回去还不是叫她更难接受?
作为一个熊孩子的熊家长,崔书宁也只能豁出去老脸,抱着兔子就跑了。
小姑娘也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在后面愣了半天才又跺脚,哭得惨兮兮的去后院找娘了。
崔书宁今天回来毕竟是吊唁的,要让人看见提着个死兔子出来也难看,她就拎着兔耳朵把兔兔藏在大袖衫的广袖里偷摸的顺了出去。
马车上,沈砚看她从袖子里把兔子掏出来放在了桌上,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兔兔:我做错了什么……
第108章 水深火热
他目色一寒,伸手要来薅兔子。
崔书宁赶紧扑上去圈在臂弯里护住,一面赶紧安抚:“丢了浪费。我不吃,你也不吃,拿回去给常先生,给常先生吃!”
都把人家小姑娘给气哭了,好歹也要让这兔兔做一点贡献不是?
沈砚不能把她也拎出去,就满目阴沉的瞪着她。
一只死兔子摆在桌子上看着也挺碍眼的,崔书宁又要防着沈砚,就赶紧塞到桌子底下眼不见为净。
沈砚依旧是一脸谁欠了他八百吊钱的样子,脸色阴沉的几乎能往下滴水。
崔书宁觉得他这样不对
就算人家小姑娘先招惹他的,作为一个不想早恋的好少年,你直接掐断小女孩儿的幻想这其实是负责任的好男人行为,可是人家小姑娘又没有恶意,并且都已经被你吓哭了……你这又没吃亏,还要摆着个臭脸就有点过分了,是吧?
男孩子怎么能这么小心眼呢?
本着做人生导师的尽职尽责的态度,崔书宁尽量和蔼婉转的提醒他:“你是男孩子,要大度一些,人家小姑娘是不太矜持,可是对你表示一下好感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都把人家吓哭了,怎么还生闷气摆臭脸呢?”
“你说谁摆臭脸?”沈砚当场不干了,横眉怒目的一骨碌坐直了身子,就该要翻过桌子打她了。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崔书宁赶紧认怂。
沈砚虽然看着小身板儿也够单薄的,实则她更虚,要真动起手来也肯定还是她挨揍。
崔书宁不是没眼色的。
沈砚冷着脸又靠回车厢上。
崔书宁隔着桌子看着他那张明明很具有杀伤力,却生生被他打上生人勿近标签的脸……
行吧,她不该瞎操心替小姑娘说话,这熊孩子何止是对人家小姑娘没好脸,对着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脸色和态度都更差。
她仔细回忆了下从把沈砚领回来之后的点点滴滴,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熊孩子是不是性格和情商有双重障碍啊?记忆里她就没见他和颜悦色的对谁笑过,不是冷冰冰就是怒气冲冲,最夸张的表情就是讽刺的冷笑……
这么下去,她可能不该担心他早恋,真正应该好好想想的是他这种障碍性人格发展下去,以后还能不能娶到媳妇。
见谁怼谁,见谁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就算他长得再好,小姑娘们也得被吓退了啊,毕竟爱美之心也阻止不了人们怕死的本能。
她有心想开导沈砚一下,但是看他那个瞪着她的虎视眈眈的表情,也不敢在这时候火上浇油,最后只能闭了嘴,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再找机会慢慢来吧。
沈砚这会儿确实是火大的很,不是冲着那个招惹他的小姑娘的,毕竟那算哪一号人物,他压根过眼就抛之脑后了。
他心里气的是崔书宁和他自己。
来时马车上发生的那点意外就一直叫他心里很不得劲,偏刚才在崔家的时候又被崔书宁看见他出丑……她看了就看了,还一副没心没肺局外人看戏的表情?
她到底能不能分清楚状况?
但你要说他是觉得崔书宁该像是抓自家孩子早恋似的当场拎着他的耳朵教训,那自然也不能,毕竟她是他的谁啊,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的管他是吧?
你要他具体说,他也说不上来崔书宁该怎么个表现才能叫他满意,反正就她现在的这个态度就是不对,叫他大为光火。
就因为这个事儿,回去的路上车上的气氛依旧不和谐。
马车回到畅园门外,沈砚当先就推开车门下车进去了。
崔书宁随后也被桑珠扶下来,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就又跑回去从桌子底下掏出那只兔子。
门口出来迎她的小厮见状,脸上表情多少有点一言难尽:“主子您这是……”
这可是个大家闺秀啊!
他一个看门的小厮平时不往内院去,不晓得私底下主子们会有多离谱,但是概念里高门大户出身的大家闺秀……
这就是很不像话。
崔书宁顺手把兔子塞给他:“送去给常先生,就说是我们出门带给他的礼物。”
顿了一下,朝门里看了眼,确定沈砚已经进去了,就又压低了声音道:“烤了,告诉他千万直接烤了。”
常先生烤兔肉的手艺堪称一绝。
上回的兔腿她就只吃了一口,虽说她不好口腹之欲,但是菜都塞进篮子里了,回味一下那烤肉味还是蛮馋的。
沈砚时常闹别扭,发脾气,崔书宁习以为常,反正他过一会儿自己就会好,她也懒得去哄。
回房小憩了片刻,没敢多睡,半个时辰就起来了。
她先去的厨房,厨娘在张罗午饭,常先生不在。
崔书宁再找去他那院子的时候,隔着老远就闻见里面的肉香味了。
她加快步子赶过去。
果然
常先生是打算吃独食。
小元和欧阳简都不在,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架了个火堆。
这次的这只兔子也是肉兔,但是小姑娘拿来玩的,兔子还没长成,个头比较小。
但也正因为如此,肉质才更细嫩鲜美。
常先生看见她来就皱了眉头,扯着脖子先往她身后看,还不太放心:“就你自己?”
崔书宁拎着裙子蹲到火堆旁,搓搓手:“他不来。有个小姑娘拿兔子逗他,逗恼了,这会儿还生气呢,叫他来了估计也只会直接掀火堆。”
常先生听她这么说才多少放心了点儿。
又刷了最后一边佐料。
崔书宁分了个热气腾腾的兔腿。
她本来也吃不了多少,并不贪心,掐在手里就一屁股坐地上啃起来。
常先生知道她吃饭不矫情,还是不介意跟她分享一点的,又去屋里拿了一壶黄酒出来,两人就着小酒儿吃得满嘴流油,吃高兴了还推杯换盏的活跃一下气氛。
日头正当午,身上晒得暖洋洋的,胃里也酒肉留香热乎乎的……
正在惬意时,忽听得头顶一道冷飕飕的声音道:“你不是说你不吃吗?”
沈砚的声音,崔书宁还是能听出来的。
她当时大快朵颐正开心,一个没留神差点被一口兔肉噎死。
“咳……”她转头去看沈砚,手按着胸口拼命的试图给自己顺气,脸都憋红了。
沈砚长身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色比回来的路上更臭了。
常先生是不知道他俩在闹什么别扭,拎着剩下的半只兔子一声不吭的就跑屋里去了。
崔书宁转身看沈砚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裙摆扫到身后的火堆上。
她自己正被噎得难受,根本没察觉,只顾着揉胸口:“你吓死我了……”
沈砚眉心一跳,当即弯身抓住她一只胳膊将她一把从火堆旁边扯开。
他这一扯动作极快,崔书宁起身时身畔带起的风瞬间助燃了火势,火苗又直接倦上她袖口。
她闻到焦糊味一回头,登时吓到花容失色。
她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想压灭了火苗,又刚好面前站着个沈砚,她当即就拿胳膊往沈砚胸口怼。
沈砚那一瞬间差点没被她气炸。
但是这时节,天气回暖,身上穿的衣裳都不多了,眼见着火苗顺着轻薄的广袖就要烧到她手臂……
沈砚二话不说把她往肩上一扛,三两步走到墙角的水缸前面扔了进去。
崔书宁惊慌失措之下,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把水深火热。
她手脚并用的从水缸里冒头出来时手里还举着那只啃了大半的兔腿,一瞬间气也不是,庆幸也庆幸不起来。
不是就是啃个兔腿吗?她这是和兔子有仇吗?
沈砚这时候已经不在院子里了,等他进屋去抓了一床棉被出来,就见崔书宁落汤鸡一样还蹲在水缸里,表情居然还是十分惋惜不舍的在盯着手里的兔腿看。
他气不打一出来,走过去低声吼她:“还要我叫人来捞你吗?”
这都三月下旬了,崔书宁身上虽然穿了三层衣衫,但是料子都不厚,现在打湿了全部粘在身上。
她也没矫情,自己从水缸里翻出来。
身上的水哗啦啦的往下流。
沈砚原来是想等她控控水再拿棉被给她防寒,视线不经意的往她胸前扫了一眼,耳根子登时就烧着了,二话不说就用棉被把她裹了个严实。
崔书宁有点轻微洁癖,她手里还拿着个油腻腻的兔腿,直接被沈砚一起裹了。
她头皮一麻,立刻踹了沈砚一脚:“松手!”
沈砚被她瞪了一眼才如梦初醒,又连忙松开被子往后退了一步。
崔书宁自己拿被子把自己包好,黑着脸冲出门去。
沈砚回过神来连忙抬脚去跟,没走两步又看她扭头折了回来,把手里的兔腿往他怀里一塞:“你牺牲色相换回来的兔子,人家小姑娘给你的,我不该吃,给你!”
胡乱怼了一通人,又再度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沈砚低头看看手里下意识捧住的兔腿儿,半晌咂摸出她那话的意思了
脸一瞬间又黑成了锅底灰,烫了似的赶紧将被啃的惨不忍睹的兔腿扔掉。
崔书宁其实不是冲着他的,她也知道沈砚并无恶意,甚至于还多亏了沈砚她才没和兔子落个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