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哈哈哈,你还知道宗人府啊?”坐在旁边的方爷笑的浑身直抖,“你爷爷在宗人府上坐着,我爷爷还在金銮殿上坐着呢!来,报上名来。看在你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份上,今日爷爷饶你不死!”
  杨景澄扭头看向出声之人,正对上了他那肆无忌惮的淫邪目光。登时心头火起,这帮皂隶见谁都敢调戏羞辱,可见平日里是如何的横行乡里、无法无天。
  种种匪夷所思之举动,太出乎他意料,以至于他方才一直有些反应不及。同时,他的心也在寸寸下沉,颜家已算周遭有些名望的大族,尚且被欺辱至此,那些升斗小民,而今生计将是何等的艰难?
  瞬间的沉默,让陈爷与孟爷也有空打量起了杨景澄。只见他虽身量高挑,却生了一副极秀气的面容。端的是眸色如星、肌肤如玉,乃乡间极其罕见的美人。衬的他手边的这位地主家的小姐如同只粗笨的土鸡,叫人没了兴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已是想到了剥光之后的万种风情了。
  时下的权贵颇有养小戏子的风气,南风之好少不得传至了民间。杨景澄听说过,亲身撞见还是头一回。只是短短两刻钟的功夫,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可谓高潮迭起,让人应接不暇,他也顾不上被人意淫之小事。就在三位爷色迷心窍的观赏美人之际,美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抬脚踹向了陈爷的胸膛。
  这一脚用上了十足的力道,只听哐当一声,那陈爷连同屁股下的座椅一齐飞了出去,撞在了壁板上。又是一声巨响,梁上挂着的明瓦的灯笼轻轻一颤,陈爷与椅子又齐齐落在了结实的石砖上。那声落地的闷响,听的在场之人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感到了生疼。而陈爷已是痛的出不了声了。
  与陈爷的狼狈相对比的,是从容收回长腿的杨景澄。他甚至没忘了把巧儿护在了身后,挡住了另两位皂隶不善的视线。
  方爷指着杨景澄,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你竟敢袭击朝廷命官!?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杨景澄嗤笑:“官?区区皂隶,狗一般的东西,也配称官?”
  “放肆!”被当众揭短的方爷涨红了脸,咬牙切齿的道,“我看你似读过几日书的样子,有种报上名来,看我不叫大老爷夺了你的功名!”
  “杨景澄。”
  “什么?”
  “我说我叫杨景澄。”
  “杨景澄是吧,我记住了!”方爷跳着脚,“你给我等着!”
  杨景澄道:“你方才,好像叫了我的大名。”
  “叫你怎地?你杨景澄三个字叫不得?”恼怒的方爷说完这句,忽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咀嚼了这三个字,倏地脸色一白,噗通就跪倒在地。杨景澄……杨景澄……那特娘的不是瑞安公世子的名讳!?
  寻常小官吏自然难知道朝中的大爷们姓甚名谁,然他们几个恰是管左近税收的皂隶,当年瑞安公府接了个奸生子回去的故事谁人不知?是以他总算把人对上了号,却是已把人得罪了个死,这可如何是好?
  孟爷在方爷跪下的瞬间,也被打通了七窍,心里浮上了本地“护官符”上的名单,顿时尿意上涌,在地上抖成了一团。在抖动的不止地上的,还有杨景澄身后的巧儿。
  杨景澄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大眼睛小嘴巴,即使见惯了美人的杨景澄,亦觉得她有几分可取之处。再看看依然摆在案几上的粗糙的茶点,便知道她被调戏并非意外,很明显是家里哪个机灵鬼为了讨好税官,把小姑娘推出来挡灾的。
  杨景澄视线扫过颜爽的尸体,与已经停止抽搐眼看着要咽气的颜宜春,心情十分复杂。此前他是极厌恶颜家人的,他岳父离世时,这些宗亲一个个宛如饿狼,毫无守望相助之情谊。
  固然朝廷法度,没有在室女继承家业的理。然颜宜春家既然占了孤女的遗产,就该把孤女当自家闺女养着才是。哪有好处拿走,负担抛开的道理?
  这便罢了,颜舜华终究有个好外家,犯不着靠着叔伯兄弟。可颜氏非要榨干孤女最后一滴血,已是恶毒。因此昨日颜舜华一句恐吓,诱的颜家自相残杀,他却不肯怪罪颜舜华。谁赶上这般丧尽天良的亲族,能没有怨恨呢?
  然,此时此刻,亲眼看到了比颜家更恶的存在,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快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可怜之处?杨景澄手上稍微用力,把巧儿推去了个女眷身边,直走到了那位方爷跟前,沉声问道:“青黄不接之时,你因何收税?”
  被吓懵了的方爷开始慌不择路的磕头:“世子爷饶命!小人一路过来还没收上几个钱,今次的税款小人们都不要了,全奉给世子!求世子饶了小人吧!”
 
 
第155章 真相      “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
  “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这是唐柳宗元《捕蛇者说》里的点题之语。黑质而白章的银环蛇固然剧毒,轻轻一口即可要人性命。可比起税吏来,竟不值一提了。
  不过当纷乱渐止,杨景澄心中的疑窦再次浮出了水面。从昨日到今日的乱象,皆透着一丝诡异。说有人在后头操纵,却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毫无章法;说后头无人,在这等乡下地界,两日里事故层出不穷,总不能说他命里带煞吧?
  先不理会方爷的讨好,杨景澄理了理思绪,直入正题的问道:“自来便是苛捐杂税,总也有个规律。眼下正是百姓们最艰难的时候,你们跑来刮地皮,又能刮多少?大老远的冒雨前来,犯不着吧?”
  方爷看了看地上不省人事的同僚,喏喏的不敢答言。杨景澄目光落在了另一位身上,挑眉道:“这位孟爷是吧,要不你说说?”
  被颜道兴称之为孟爷的那位吓的眼泪都出来了,二话不说先磕了两个头:“小人叫孟勇,给世子爷请安了。”说着又指着身边的方爷道,“他叫方十八,方才世子爷赏了一脚的叫陈赖头,是我们的头儿。”
  杨景澄点点头,对几个皂隶的身份不感兴趣,只是追问:“雨天不好走道儿,你们到底为何而来?”
  孟勇答道:“原是昨夜那叫颜爽的村汉进城,找到我们户房的牛老爷,请他来替颜宜春做主。牛老爷与颜宜春几十年的交情,听闻此事,遂吩咐小人们前来看一看。于是小人们想着……呃……来都来了……就……”
  此言一出,颜宜春家眷怨毒的目光扫向了已经断气的颜爽,恨不能把他摇醒来再打死一回。整个颜氏宗族有几个人不知颜宜春与户房典吏牛桂天的“交情”到底是什么?无非是用明面上的称兄道弟,来掩盖行贿免税的事实。
  这么多年来,族里有好处皆紧着颜宜春家,不是没有道理的。正因为有颜宜春上下打点,伺候的牛老爷高兴,颜家硬生生的比旁的村民每年少交两回税,才成就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富庶体面。
  可老爷毕竟是老爷,哪里是能随叫随到的主?跑去请他出山容易,事后打点的银钱又有谁来承担?且昨夜不过是族里自家斗殴,又何必惊动外人?
  颜宜春家眷精彩纷呈的脸色落入了杨景澄眼中,他更觉得此事必有内情。恰好,马健等长随此刻赶了来,四个壮汉雁翅般站在他身后,好不威武。杨景澄一脚踢开碍事的陈赖头,捡了另一个上位坐下,再次开口对孟勇问道:“那你说说昨夜颜爽去牛老爷跟前说了甚?”
  孟勇想了想道:“小人们当时不在跟前,今晨听牛老爷吩咐的时候,牛老爷说,村里刁民惹事,欺负颜宜春,命小的们镇镇场子。别的小人们也不知道了。”
  杨景澄眉头微皱,时下讲究家丑不可外扬,漫说颜宜春家虽死了个孙子,却并没有一败涂地;便是他家果真被打死打残了,也得密密的捂好,待村里人瓜分了这一注意外之财,方能去报官。否则休说意外之财,不借题发挥讹诈一笔都不叫皂隶的行事。不然刚陈赖头问颜爽的尸首,颜道兴也不至于吓成那样了。
  如此看来,颜爽的行为更为可疑。忽然,一个念头窜进了杨景澄的脑海。颜爽临死前说什么来着?
  “世子爷,颜宜春抢了我爹的田!”
  杨景澄忽觉迷雾当中透出了一丝光亮,连忙侧头问马健:“颜爽此人你知道多少?”
  马健低声答道:“颜宜春家的佃农,家里有个婆娘。原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去岁病死了,二儿子……听说饿死了。”
  杨景澄手指紧了紧:“女儿呢?”
  马健顿了顿,道:“上个月家里断了粮,卖窑子里去了。”
  杨景澄心中一寒:“你说,昨晚斗殴之人,谁也不肯承认自己先动手?”他看向马健,“确定么?”
  马健点点头:“确定。”
  杨景澄的目光再次看向颜爽的尸体,腾的站起身来,吩咐道:“钱大壮,把这三个瞎了狗眼的皂隶捆了,带去我们家审。贺平你去颜爽家,把他婆娘捆来见我。”说毕,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世子爷!”颜道兴追在后头喊,刚那几句对话让他察觉到了什么。对他们而言,比起牛老爷,家务事更不愿杨景澄插手。与牛老爷打了一辈子交道,多少有回旋的余地。而杨景澄……颜舜华与他们有杀母之仇!
  杨景澄懒得理会颜家人,快步的往回走。钱大壮把三个不敢反抗的皂隶捆了个严严实实,一串子牵着,急忙忙的跟在后头。待前方的杨景澄就要赶到家时,却见他忽的拐了个弯,往颜舜华娘家旧宅去了。
  白日里乡间大门皆是洞开,颜舜华家旧宅也不例外。陈旧的门廊下,一老一少正吃着花生米送酒,正是在此躲清闲的龙大力与龙剑秋。
  见杨景澄溅了满身泥点而来,龙大力忙问:“何事?”
  杨景澄走到廊下,坐在了龙大力旁边,问道:“舅舅,你有没有见过,佃农坑害主家的?”
  龙大力笑道:“自然。世子为何这般问?”
  既是自家舅舅,杨景澄没什么好瞒的,更不怕说错了什么叫人笑话,于是把今晨颜宜春家的事如是这般的说了一回,末了点评道:“昨夜颜家人从骂战到真刀真枪的干,原就不寻常;那颜爽一介佃农,巴巴儿赶夜路去县里搬救兵,更说不出道理。雨天路滑,颜爽不怕夜里摔死?不怕毒蛇窜出来毒死?更不怕野猪豹子冲出来把他咬死?他与颜宜春家有甚情谊,竟拼了自家老命,去替颜宜春报信?可着实奇了怪哉!”
  龙剑秋听着忍不住插嘴道:“异姓兄弟尚有两肋插刀者,同宗同族感情好的不足为奇。”
  杨景澄冷冷的道:“好到被个晚辈活活打死?”这傻狍子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脑子里怎底全是豆腐渣?
  龙大力早年便往榆花村送肥料,又在市井里打滚多年,在听说颜爽三个孩子全没了的时候,便已猜着了八分。等杨景澄说完,他叹息一声道:“颜爽是没了指望了。”
  杨景澄眸色沉了沉:“他……想同归于尽?”
  “大抵如此。”龙大力苦笑了一声,“夺田之恨,不共戴天啊。去旁人家做佃农是那般好做的么?生来是佃农的便罢了,横竖没赶上过好日子。半道儿叫人夺了田的,想着往日自家种田何等快活,如今四处佃田战战兢兢,心里的恨一日日的积累。再加上孩子一个个的没了……唉……”
  “所以,昨夜趁着黑灯瞎火,两面挑事的是颜爽。”杨景澄道,“这便说的通了。否则好端端的吵架,何以直接跳过斗殴,直奔械斗而去,甚至死的死残的残呢?而且,颜宜春与六房的争执,恐怕也有人两边拱火。”
  龙大力道:“一个族里,总是地主少,佃农多。似颜爽那般恨的只有几个,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佃农满地皆是。平日里无事且要挑拨是非,有事了自然更要火上浇油。”
  龙剑秋有些愤愤的道:“短视!愚昧!他们可知族里杀起来,佃农有甚好处?倘或果真杀了个血流成河、宗族零落,只怕没人能落个好。”说着,他的语调有些哽咽,想起祖父在世时的惬意,与宗族覆灭后的颠沛,以至于今时今日须得改名换姓的避居乡间,不由悲从中来。
  龙大力淡淡的道:“宗族兴旺与否,与佃农何干?”
  龙剑秋一噎。
  院门外响起了湿淋淋的脚步声,很快,贺平押着个瘦弱矮小的妇女走了进来,正是颜爽家的。论理,杨景澄幼时在乡间,应是见过她的,可时隔多年,加之模样变化,已是半分印象也无。
  颜爽家的未走到廊下,直接双膝一软,跪在了泥地里。二月底的天气,虽已算不上冷,却绝称不上暖和。然而颜爽家的,就那么跪在冰冷的泥水里,任由泥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裤与鞋袜,表情木然。
  杨景澄想问的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里,不知从何问起。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再看到眼前的妇人,似乎无需再确认什么了。
  “当家的说,我们姐儿死了。”颜爽家的却自觉地开了口,“老鸨儿说她不听话,所以打死了。”一颗泪水流过干涸的脸,滑落进了泥地里,“骗谁呢?县里的张老爷前日弄死了个八岁的姐儿,谁又不知道?”颜爽家的两句反问,语调没有半分起伏,声音弱而低哑,没有愤恨,唯有无能为力的绝望。
  “其实,只有两斗豆子的事。”颜爽家的扯了扯嘴角,“就借我们两斗豆子,我们也不至于卖了最后一个孩子。”
  “所以你想找颜宜春报仇?”杨景澄语调尽量柔和的问。
  “颜德龙是我捅死的,颜德良也是我捅瞎的。”颜爽家的抬头看向杨景澄,四目相对,“世子抓我去偿命吧!”
 
 
第156章 心死      一滴水珠从屋檐坠落,跌进……
  一滴水珠从屋檐坠落,跌进了石板上的小水洼里,荡开了破碎的波浪。狭小院子里的五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杨景澄想从颜爽家的眼中看出些许情绪,但那浑浊的眼只有麻木与冷漠。既然来到这里,既然从容跪在此处,就代表着她已无所谓生死。她甚至不知道丈夫颜爽已经死了。但即便知道了,恐怕只会觉得能够利索的死,也是一种造化吧。
  “你……愿意去我家当差么?”杨景澄不知不觉说出了这句话,“粗使婆子,管吃住,每月八百钱,四季有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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