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我想要堂堂正正的宣判,而不是仗势欺人。”在踏进北镇抚司大门的刹那,杨景澄如是说。
  华阳郡公似笑非笑:“因为锦衣卫从来不正经审案,全凭骄横跋扈屈打成招?”
  杨景澄迎上华阳郡公的目光,爽快的道:“是!”
  华阳郡公又问:“那锦衣卫老老实实的查案,要刑部干嘛?”
  杨景澄噎住。
  很快,华阳郡公走过了长长的甬道,进入了平日办公的大堂。北镇抚司是极特殊的衙门,其间的机密恐怕比六部五寺加起来还要多。因此原先在里头忙碌的小吏与仆从见华阳郡公带着杨景澄进来,立刻如潮水般的退出大堂,或是直接去别处忙碌,或是退至偏厅放下厚重的帘子以示自己没有窥探之意。
  “澄哥儿。”华阳郡公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椅子上,看向杨景澄,“你有赤子之心很好,然,你得明白,世间事有光则有影,有明必有暗。尤其在权力旋涡的朝堂之上,越是冠冕堂皇振聋发聩,越是背地里不知多少阴私勾当。是以,光明磊落只是手段,或者说是昭告天下的伎俩,并非目的。而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可记得?”
  杨景澄呼吸急促了几许。
  “牛桂天指使手下敲骨吸髓,颜宜春勾结外人巧取豪夺。”华阳郡公嘴角冷笑,“你真以为旁人一无所知?”
  “所谓敲山震虎,”华阳郡公语气骤然严厉,“敲的人知、山里的虎知,何须天下人心悦诚服?牛桂天与颜宜春所为,何止谋夺家产、何止贪得无厌?此乃日拱一卒、乃土地兼并、乃朝廷心腹大患、乃历朝覆灭之根由!既抓到了冒犯你的把柄,便是以此为由凌迟处死,亦是以儆效尤!
  哪怕他们不知悔改,只消从今往后惧怕偶然出现的过江龙,致使行事收敛,亦可救无数百姓于水火!
  而你,白白浪费了天赐良机!看在百姓眼里是什么?是你依律行事谦谦君子公正持平么?不是!他们只看见你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看见你官官相护罚酒三杯!没有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人埋!”
  “砰!”镇纸从案头飞出,砸在了杨景澄的肩头,华阳郡公斥道:“混账东西,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跟那帮读腐了书的棒槌一般别扭行事,休怪我无情!”
  杨景澄被训斥的脑子嗡嗡作响,规矩法度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两个思想在他脑子里疯狂搏杀。看着华阳郡公坚毅冷硬的面容,只觉得自己前世仿佛活去了狗肚子里,哪怕重生一回,依旧如真正二十岁的青年人一般稚嫩无措。而同样不到三十的华阳郡公,已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行事风范。这叫他又羞又恼,一时间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华阳郡公没再多看他一眼,朗声唤道:“屠方!”
  立在门外的屠方立刻走了进来,利落的大声道:“属下在!”
  华阳郡公面无表情的吩咐:“牛桂天与颜宜春交给你了,去吧。”
  屠方二话不说,转身出门。
  目送着屠方的身影消失在直通大门的甬道尽头,杨景澄终是忍不住发问:“哥哥……预备如何处置?”
  华阳郡公凤目微抬,眸光中的冷冽之意直直刺进了人心底,叫人遍体生寒。而他醇厚低哑的嗓音,却似在耳鬓呢喃般的温柔:“你说呢?”
 
 
第158章 高位      杨景澄瞬间不想知道答案了……
  杨景澄瞬间不想知道答案了,落到锦衣卫手里,只要不是凌迟,便算那几位的造化吧。华阳郡公见他神情,轻笑一声,挥手示意他退下。知道衙门里事忙,杨景澄没有二话,冲华阳郡公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北镇抚司的大门。
  此时早已过了下衙的点,兴致不佳的杨景澄懒的再在衙门里陪众人演戏,也没叫上小厮,就这么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溜达。
  “卖果子咧,地里新鲜现摘的果子咧!”
  “豆腐脑!豆腐脑!吃脑补脑,今岁中秀才,明岁考状元咧!”
  “压箱的褡裢便宜卖啦!五文钱一个,走过路过别错过嘿!”
  杨景澄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繁华街道上的人间烟火。目光扫过,街边的小贩多半面色红润、衣裳齐整,与榆花村里的佃农们全然不同。可见虽说京城居大不易,然天子脚下讨生活,总归要容易些许。
  沿着街道漫步,身旁时不时有马车马匹飞驰而过。杨景澄自觉的往里让了让,却不料他一身精致的华服,亦把百姓们吓的不轻,纷纷往周边躲避,生怕冲撞了贵人。没走几步,恰遇到站在门口拉客的茶楼伙计,见了杨景澄眼睛一亮,躬身跟在侧边,不远不近的陪笑道:“这位爷,我们家新近出了好几味细点,又有南边儿来的好茶,您可要尝尝?”
  在宫中折腾了大半日,杨景澄确实有些饿,于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跟着伙计进了茶楼,捡了个二楼靠窗的包厢坐了,随意点了些茶点并一壶茶,倚着窗棱看着下方的街道出了神。他前不久也是在这样的位置,这样的看着楼下的风景。只是那是三更半夜里,与半醉的华阳郡公对坐饮酒。那一晚的谈话把他吓了个好歹,今日的交谈,亦让他心绪难宁。
  四品高官……可封妻,可荫子,尤其是北镇抚司这等监察百官、审讯断案的衙门,与“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监察御史有异曲同工之妙,几乎已到了武职的巅峰。
  休说各路五六七八品的“小官吏”,便是如巡抚、督查、九边的总兵遇着了他,恐怕都得小心伺候着。可以说四品的佥都御史有多跋扈,他这个从四品的北镇抚使就能有多嚣张。若非上头有掌实权的准太子华阳郡公压着,他即可睥睨朝堂、横行无忌,能公然把内阁大臣气到吐血三升都不带赔礼道歉的。
  想到此处,杨景澄不免生出恍惚。他不过不想憋在家里混吃等死而已,怎么稍不留神就如此位高权重了呢!?他明明才出仕不到半年!且北镇抚使这般要紧的官职,居然落到了年仅二十的他的脑袋上,史书上只怕佞幸二字都不够描述的!
  将升官时兵荒马乱的,几装大案挤在一处,加之严康安素无威严,因此并没感受到官职的分量。今日华阳郡公那句“生杀予夺”,终于让他惊醒,自己已经站到了何等高度。
  怪不得榆花村那点小事,都有人专职去查。杨景澄揉了揉太阳穴,他重生不久,身上依旧带着前世憋屈而死的深刻记忆。总觉着自己将出茅庐,距离权力的旋涡十分遥远,首要目的乃抱紧未来天子的大腿,好在日后有所作为……谁特娘的能想到嘎嘣一下他居然四品了!若不是华阳郡公夺权在前,严康安游手好闲在后,他现在真的就想撅过去算了!
  好在北镇抚司现已算大权旁落,不消他去承担天子心腹的重压,总算给了他些许适应的功夫。不然刚入仕的宗室娇宠小世子,瞬间被扔在了权力的暴风眼中,那妥妥是有人想让他生不如死。
  街角有个人影倏地一闪,不待人看清,又消失在了人群里。杨景澄苦笑了两声,若是往常他大概只当是谁在办案,现在么,那八成是圣上派来盯他的人。此刻他坐在二楼临街的茶楼里,可不是一副要与人接头的模样么?尤其是他将将上任,往日与圣上也不甚相熟,此般盯梢只怕得有一阵子。
  身为锦衣卫,从来只有他盯旁人的,如今落到了被旁人盯的地步,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快。因此他起身拉开包房的门,唤来了个店小二,在他耳边如是这般的交代了一回,又重新点了几样细点,接着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不多时,马健飞也似的跑进了茶楼,牛四条则在楼下与他分开,朝瑞安公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楼下盯梢的看到了牛四条带着人护送着二顶小轿,小心翼翼的停在了茶楼门口。盯梢的装作路人,不动声色的靠近了茶楼大门,想看清来人的模样。
  谁知帘子掀开,下轿的竟是个带着帷帽的女眷。帷帽厚实层叠,全然看不清长相。只是衣着华丽考究,莲步轻移间,一双俏丽的三寸小脚儿轻轻一晃,又盖在了长长的裙裾之下,只叫人遐想连篇。
  后头小轿紧接着落地,两个丫头打扮的少女几乎同时下来,急急的赶上前来搀扶带着帷帽的那位小脚女眷。待看清两个丫头的脸,盯梢的脸色明显僵了僵。显然,他认出了两个丫头的身份,正是瑞安公世子夫人颜氏的两个陪嫁婢女白鹭与黄莺。
  茶楼鲜少有女眷光顾,店内的东家掌柜并一楼大堂的客人少不得好奇打量。白鹭与黄莺登时羞的满面通红,倒是带着帷帽的颜舜华从容不迫的跟着牛四条登上了二楼的台阶。包间内的门吱呀打开,与此同时,长随钱大壮与贺平直接转身进了两侧的空包间,而牛四条与先前便在此的马健守在了门外。
  盯梢的只在楼下扫了一眼,便知再无空子可钻。心里也不由感叹,不愧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哪怕跟自家媳妇吃个茶,也杜绝了有人听璧角的可能。不过既是新婚小夫妻的情趣,倒犯不着多在意。
  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实则对权贵的阴私并无兴趣。遂装作闲汉,在大堂捡了个位置,叫了一壶茶两样点心,一面听说书先生的故事消遣,一面等着杨景澄的下一步行动。
  二楼包厢内,颜舜华挨着杨景澄坐下后,取下帷帽,露出了略带倦容的面孔,却依然挤出了个春光明媚的笑容来:“怎底呼喇巴想起来在外头吃点心?可是有甚新鲜花样把我们家的厨子比下去了?”
  杨景澄随意推了推桌上的香煎羊奶乳饼,又对白鹭与黄莺道:“你们两个出去吧,若是不惯外头人来人往,同钱大壮或贺平作伴也使得,叫他们与你们叫茶点来吃。”
  白鹭与黄莺对望一眼,实在弄不明白他们家世子又弄甚幺蛾子,不过主家有命,不得不从,只好福了福身,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颜舜华用手支着下巴,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杨景澄道:“从四品的诰命衣裳想要吗?”
  颜舜华咯咯笑道:“从一品的都穿了,四品的有些看不上。”
  杨景澄道:“从一品的唬唬不懂事的乡巴佬罢了,你男人刚得的从四品的才值钱。”
  颜舜华端着茶碗的手一顿,正色道:“我不懂外头的事,你与我细说说。”
  杨景澄便把华阳郡公出仕前,北镇抚使到底是何等威风八面的官职如是这般的说了一回。颜舜华听毕,忍不住道:“可往日再风光,现在不也是个没实权的吗?”
  杨景澄差点叫嘴里的七巧酥给呛到,他媳妇儿这句话可真是……一针见血!
  颜舜华讪讪的:“我不懂外头的事儿,说错了你别笑话。”
  杨景澄放下手中的七巧酥,摆摆手道:“现就为难在这儿了,我该是掌实权的,却无实权。偏生镇抚使被夺权只在近几年,大家伙并没忘了原先的威风八面。
  实告诉你,我们在榆花村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干了什么,已被查的明明白白,现八成写成了折子放在圣上的库里。不独眼下圣上并梁总管等心腹看得见,将来偶或想起今日事,觉着记不真了,还能从档案里翻出来再看一回。胖丫啊,咱们夫妻以后,可真得谨言慎行了!”
  颜舜华惊的双手捂嘴:“那我在榆花村干的蠢事儿……会连累你么?”
  “你那最多算妇道人家小心眼,”杨景澄安抚道,“何况颜家械斗内情,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他们自家内斗,与咱们不相干。”
  颜舜华脸色有些难看:“可我们好像被人利用了。”
  “那又如何?”
  颜舜华十分不好意思的道:“会让圣上觉得我们很蠢吗?”
  杨景澄:“……”这个,确实很有可能……
  颜舜华垂头道:“对不起……”
  杨景澄望天:“算了,反正我才二十岁,蠢点就蠢点吧。横竖颜家是完了。”
  颜舜华愣了愣:“颜家为何完了?”
  杨景澄沉默了许久,方道:“都被圣上看在眼里了,你说圣上会怎么对付欺负宗室子侄的人家?”
  颜舜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杨景澄的语调有些怅然,“颜宜春该死,颜德龙颜德虎之流亦该死,可颜氏宗族失去了他们的庇佑,终究只能树倒猢狲散。”
  “舜华,我觉得这样不对。”
  “可我真的不知道哪样才是对的。”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杨景澄声音极低的道,“可是,无辜的百姓,真的就活该为这一怒陪葬么?”
 
 
第159章 鹬蚌     颜舜华睁大了眼,杨景澄的话……
  颜舜华睁大了眼,杨景澄的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她第一反应是去捂他的嘴,随即想到,他是在她耳边说的,门外并两侧的包间都守着自己人,外人应该听不到,方镇静了下来。缓缓吐出了因惊吓而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又侧抬着头看向杨景澄,不免心想,夫妻同体,这些话他恐怕也只能关上门来对自己说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挺……孩子气的?”把玩着茶碗盖的杨景澄问。
  “什么孩子气?”颜舜华有些不明白。
  杨景澄想了想道:“就……很多时候觉得百姓艰难。或许他们愚昧、刁蛮、偷奸耍滑、耍不入流的小心眼子,打眼看去忒招人厌烦。但仔细想想,又总觉得他们不容易。”说着他笑看颜舜华,“很妇人之仁?”
  颜舜华的手指在绢帕上绕了几圈,很认真的问:“你觉着哀怜百姓不合适?”
  杨景澄道:“你觉着颜家值得我的怜悯么?”
  颜舜华苦着脸道:“你换个人家打比方,提起颜家我腻歪。”
  杨景澄轻笑。
  “但你果真换个人家说话。”颜舜华一帕子甩在杨景澄脸上,“世子唉,平日里要你读书你不听,这会子傻眼了吧?尚书曰‘民惟邦本,本固君宁’;倘或你没听过,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总该知道吧?
  还有,‘妇人之仁’有什么不好?孔子通篇都在讲‘仁’,讲‘王道’,仁不好,难道残暴好?再说了,‘妇人之仁’的是项羽平时装成大善人,真要论功行赏的时候又小气吧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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