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刘嬷嬷想撺掇两句,话到嘴边,蓦得想起了章家来人的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那日谭夫人跟前的陈嬷嬷说的清楚明白,杨景澄是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现得罪了他,日后能有好果子吃么?立太子可不是寻常的封爵,若是朝廷封爵,凭他爵位再高,也越不过父母去。可做太子不同,那可是过继给了圣上,成了皇后娘娘的儿子,便是瑞安公遇见了,都得论君臣尊卑。她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呢?
  刘嬷嬷咬了咬舌尖,收起往日惹事生非的脾性,柔声劝慰道:“罢了,世子既不愿,夫人且随他去吧。”
  刘嬷嬷在章夫人身边侍奉了几十年,她了解章夫人,章夫人何曾又不了解她?闻的此话,她冷笑一声:“不过是个意向,便真当自己做了太子?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嘘!”刘嬷嬷唬的直朝章夫人摆手,“我的夫人嗳,有咱们太后娘娘的亲口吩咐,咱们总不能落娘娘的面子不是?”说着又把声音压到最低,凑到章夫人耳边道,“我听外头人说,他乃咱们家竖起来的靶子。给咱们长乐郡公挡暗箭的。您与他计较个甚呢?越如此,咱们不得越哄着他?一则显出您的贤良;二则也不给咱们娘娘裹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章夫人面色稍霁,眼角瞥了眼抽噎不止的楼兰,轻声道:“兰姐儿怎么办?”
  一语问住了刘嬷嬷,今日楼兰呼喇巴的上吊,确有章夫人的暗示。这倒也不是章夫人非要与杨景澄过不去,实在是楼英寻的亲事,她看不上眼。楼兰怎么着也是她亲手养大的,嫁去个那样的人家,她脸上很是挂不住不说,心里到底觉得委屈了。
  再有,十几年来,楼兰日日在跟前,不说甚彩衣娱亲的话,她也习惯了。猛的说要嫁出去,她心里空落落的。于是盘算了一回,想着与其嫁去那等穷的叮当响的地界儿,不如给杨景澄做侧室。哪怕杨景澄不喜欢,至少可以接着住在府里。她也有人陪着说说话儿,好过看着颜舜华就觉得添堵。
  不曾想楼兰都上吊了,杨景澄依旧不松口。怎怨得章夫人气恼!她母亲的训斥言犹在耳,章夫人打生下来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在心里颠来倒去的想了一回,竟是气的落下了泪来。
  楼兰看着章夫人哭,自己哭的更难过了:“姨母,我不想出门子。”
  章夫人心里发狠,咬牙切齿的道:“刘嬷嬷,你给我送信去章府!我不信了,咱们堂堂首辅门第家的外孙女,就只配嫁个穷鬼!他们不怕我没颜面,我倒要问问两个嫂嫂,要不要颜面!”
  只要不跟杨景澄当面锣对面鼓,刘嬷嬷便无意见。叮嘱了杏雨等丫头几句,脚不沾地的往外头跑了。
  这厢她刚出门子,那厢楼英急匆匆的赶到瑞安公府。只他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去正院见姨母和妹子,而是先来东院找到杨景澄,急冲冲的问:“兰儿有事没有?”
  “嗓子哭哑了,旁的没什么。”杨景澄叹道,“你到底寻了个什么样的人家,闹的那娘两个现还在哭个不住。”
  楼英苦笑道:“我已经尽全力了。”
  杨景澄揉着太阳穴道:“说来我听听。”
  “我即将出远门,最不放心的便是兰儿。”楼英抹了把脸,很无奈的道,“因此,你说要寻亲事,我与燕如在家足足商量了一宿。你也知道,我们夫妻皆是没父兄的,能靠哪个呢?后来没法子,只得大清早跑去靖南伯府,求老太太帮忙。”
  杨景澄点了点头:“靖南伯夫人是个明白人,想必寻的并不差。”
  “确实不差。”楼英道,“哪怕对着我父母的牌位,我也能理直气壮。”楼英吐出口浊气,接着道,“你可知道老太太替我们找的哪家么?正是二伯母娘家、靖国公府的庶支!”
  杨景澄惊了下:“那不就是安永郡王妃的娘家?”
  楼英道:“是。但有两点不好。第一,靖国公府子孙颇多,那位是个庶支庶子,既无体面亦无钱财,只仗着有个好姓。可你同我透了底,兰儿的嫁妆不用我操心。我与燕如商议了,先算我借你的,日后待我赚了银钱,再还你。”
  杨景澄知道楼英是个有骨气的人,楼兰的嫁妆他硬要赠予,反倒辱没了楼英,便没争辩。日后楼英果真官运亨通,捧着银钱来还,亦是桩佳话。因此他没纠结这等钱财小事,而是问道:“第二呢?”
  “是个填房。”楼英垂下眼睑,“太急了,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了。这个好歹占个门第,难叫旁人挑出理来。不然,真个嫁去了平头百姓家,便是那家子钱财多些,不免落人口舌。我想,如今你我皆在局中,行事总归谨慎点好。”
  “填房啊……”杨景澄问道,“他前头娘子生了儿子没有?”
  “有一儿一女。儿子十岁了。”
  “也好。”杨景澄道,“孩子大些是好事。合得来一并处着,合不来将来分家出去,省的两看生厌。”
  楼英重重的叹了口气,十分糟心的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只是我怕弹压不住。兰儿那性子……唉……”
  杨景澄很是理解:“我知道了。等她嫁了过去之后,我去一趟安永郡王府,请王妃多照应照应她。”
  楼英直白的道:“实不相瞒,我正是这般想。安永郡王世子因你给的偏方,才接连有了喜信儿。此在宗室乃大事,想必你在安永郡王府是贵客的待遇。万一日后兰儿闯了什么祸,你还能从中周旋。”
  杨景澄拍拍楼英的肩,赞道:“几日不见,你办事越发老道了。我都没想到兰儿的婚事能有这般妥帖。只是正院那头又横插了一杠子,恐怕兰儿更不愿出嫁了。你想好了怎么劝她没有?”
  楼英现提起亲妹妹就脑壳疼,他嘴上说着甚不听话打一顿,又哪里真下得了手。即使他硬起了心肠,里头还有章夫人拦着呢。可以说若无章夫人从中作梗,楼兰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尴尬境地了。他暗暗的瞥了杨景澄一眼,依旧可惜人家死活没看上自己的妹子。只是强扭的瓜不甜,章夫人怎么就那般的左性呢?
  楼英今日为楼兰而来,却是在东院里盘桓了好半日。杨景澄估摸着他没想好如何劝说的话,遂也不催促。唤了长随来,就在一进的堂前摆了个小宴,兄弟二人喝着酒说着闲话。
  午时,被杨景澄支出去的丁年贵匆匆赶回来,恰撞见此番悠闲的景象,顿觉肝疼。想着自己费了牛鼻子劲儿进了宫,回报的却是个小姑娘不肯出嫁的小事,他觉得自己宛如往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得亏今日太后看着心情不错,没弄死他,真是谢天谢地。
  杨景澄见了丁年贵的黑脸,喷笑出声。他知道丁年贵一百个不愿意给他做护卫,今日更是成了跑腿的小厮,心里哪能没点怨气。因此,他拍了拍旁边的座椅,笑道:“来,坐下喝酒。”
  “小人不敢。”
  “少装相。”杨景澄笑呵呵的道,“怎么着你四舍五入的算我们家亲戚,日后更得朝夕相对,别同我客气。对了,咱们你呀我呀的称呼不方便,你比我年长些,我叫你老丁怎么样?”
  “随世子高兴。”丁年贵脸色好看了些,语气还是有点生硬。
  杨景澄不以为意,先对楼英介绍道:“此乃太后奶奶新赏给我的侍卫,可巧,是我屋里欣儿的表哥。你们彼此认一认吧。”
  不待楼英说话,丁年贵先拱手行礼:“见过楼公子。”
  楼英怔了怔,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回礼道:“客气了。不知我可否随世子称呼你一句老丁?”
  丁年贵道:“公子随意。”
  杨景澄一把拉住丁年贵,硬摁着他坐在自己旁边,又命人添上一副新的碗筷,并重新炒几个下酒菜。一通忙乱之后,丁年贵的气消了好些,又细细观察起杨景澄来。就如他不愿放下好容易得的官职一样,想必杨景澄亦看他十分的碍眼。不料他出了趟门,杨景澄的态度居然热情了许多。莫不是想同他多多亲近,好让他叛了太后那头吧?
  往日杨景澄与章夫人在内宅斗法时,确实以温柔细致收买过不少丫头,且他坚信没有挖不倒的墙,只有使不好的铁揪。但,丁年贵并非府中的小丫头,似他这等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探子,岂是自己这点子道行能撬动的?然将来二人在一处的日子,恐怕比他与颜舜华还长。虽各为其主,眼下既不得不绑到一块儿,至少明面上和气些,两下里心情也好些不是。
  何况……
  杨景澄执壶,随手替丁年贵倒上了酒,把丁年贵吓了一跳。
  “你怎底一惊一乍的?”杨景澄毫不留情的耻笑道,“坐着吧,我有话要问你。”
  丁年贵小心翼翼的坐下,恭敬的道:“世子请讲。”
  杨景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丁年贵,慢悠悠的问道:“你今日见了娘娘,她是不是很高兴?”
  丁年贵怔了怔,心道:你小子怎么知道?
  “那……”杨景澄的嘴角咧开了个灿烂的笑,“她的大孙子受委屈了,她要不要替我做主呢?”
 
 
第189章 野心      丁年贵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丁年贵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杨景澄笑出声来,看着一脸迷惑的两人,并没有出言解释。无论是前世的记忆,还是此生的经历,都告诉他一个道理,任何时候,能主动出击便不要被动挨打。就如此回他不幸卷入了永和帝与章太后角力的旋涡,倘或畏畏缩缩的不敢动弹,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自己斟了杯酒,慢慢的喝着。在座三人各有心事,竟是默契的没有刻意找话题来暖场。三人各吃各的酒,各理各的思路,倒也自在。酒杯见底,杨景澄又夹了筷子下酒菜,仔仔细细的品味着那清甜咸香的蒸鲥鱼,心里却是条分缕析的想着最近的纷扰。
  一切源自于永和帝的一时兴起。
  杨景澄原先不能理解,为何历史故事里的魏征那般讨厌。唐太宗不就耍个鸟儿么?做皇帝的日理万机,好容易喘口气儿耍点小玩意实乃人之常情,做甚么非得逼的皇帝把鸟儿闷死?那鸟儿招你惹你了?
  可等自己踏入了朝堂,见识了血雨腥风,方知皇帝的一言一行何其的要紧。无数人眼不错的盯着,随口的一句话,很可能就引得风云突变。就如永和帝对他的看重一般,或许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或许只是用他当做敲山震虎的榔头;又或许仅仅是单纯的看华阳郡公不顺眼,想给他添点堵。结果却害的他左支右绌、四面受敌。
  他就似当年唐太宗手里的鸟儿,但凡被皇帝惦记,便难有好下场。是以忠臣难免劝谏皇帝谨言慎行。逼得皇帝闷死一只鸟,挽救的是无数生灵。
  初夏阳光正好,不冷不热的天气里,光线从树叶间穿过,在地上撒了一地的光斑,金黄耀眼。细碎的金光中,杨景澄的心平静了下来。就着手中的酒,继续捋着眼下的处境。
  总之,永和帝把他架在了高墙上,顺手带走了梯子。害他站在上头任凭风吹雨打,时时得小心仔细着别掉下墙头,以免粉身碎骨。不止如此,他同时也把华阳郡公放在了滚烫的铁板上,煎熬。想要摆脱困局,要么他站在墙头,一箭射杀了华阳;要么华阳手起刀落,用兄弟的鲜血浇灭铁板下的熊熊烈火。而永和帝在旁看着,维系着二人的平衡。
  “怎么就赶上了这样一个帝王!”杨景澄的心里带上了悲愤。他与华阳皆看清了永和帝的阴暗,但谁也没有说破。因此,华阳让他去联络章家,他便去了。因为这是兄弟二人唯一能够想到,不必自相残杀的方法。
  但,兄弟二人同样没想到,章太后根本不按理出牌!若说生死间有大恐怖,杨景澄因死过一回而通透,那四十年来行走于狂风暴雨中的章太后,又岂是被动挨打的性子?她比华阳更主动、更激进!
  华阳想借章家的手,让永和帝疑心杨景澄来破局。那章太后便将计就计,索性砸实了此事。因为章太后认为,当太子的不必一定是长乐,可华阳必须死!
  用力拉扯着杨景澄的人,从永和帝与华阳,换成了章太后与华阳。此情此景,怎能让杨景澄不生出天命之子的念头?是啊,从未听说过人能死而复生;也从未想过,分明只想逃脱一死,可死亡却孜孜不倦的笼罩着他。
  又一杯酒落进了肚里,纷乱的心思渐渐变得清明。
  他是宗室瑞安公府的世子,他原该安享荣华、妻妾成群。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两世为人亦不曾欺压百姓残害忠良。那么,老天偏让他命途多舛,意欲为何?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杨景澄微闭双眼,心里默默的念出了这句耳熟能详的圣人言。他暂没有一丝一毫的背叛华阳郡公的想法,可名为野心的种子却已然疯狂增长。他想,他明白章太后的目的了。
  华阳郡公让他去接触章家,是阳谋。因为对于宦海沉浮几代人的章家而言,多方下注已是本能。长乐不堪大用,他们一定迫切的想要多一份筹码。自己,便是那份筹码。
  章太后的亲近,同样是阳谋。永和帝虽不再年轻,可距离驾崩还很远。与华阳的矛盾在往后的日子里,只会越来越尖锐。在这天雷地火的斗争中,
  惶恐的自己会疯狂的期盼一个依靠,因为人有求生的本能。于是章太后展开了她强大而有力的羽翼,将自己护在了怀里。
  很温暖,也很安心。杨景澄不得不承认,自打重生以来,他没有哪个时刻,有眼下这般的安宁。旁边坐着太后的前心腹,哪怕永和帝忽然左性,想对他痛下杀手,也不可能得逞;对面坐着的是表哥楼英,他那任性的妹子给他带来了两辈子的麻烦,可现在仗着太后的自己,能一言决其生死,哪怕章夫人想护,都护不住。
  因此,杨景澄也是在这个时候,品尝到了饮鸩止渴的滋味。
  一杯毒酒,不喝是死,喝了或许尚有一线生机。毕竟,他真的不愿成为永和帝手中的刀,与华阳为敌。
  但毒酒又怎可能没有副作用呢?杨景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没了再喝的兴致。他已经是国公世子了,依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因此他总是忍不住的回响那天傍晚洒落进屋内的刺目的光,与章太后巍峨的背影,以及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
  “本宫送你,直上青云!”
  怎可能不心动啊!杨景澄记得当时几乎是用尽了生平的克制,方压下了心尖的颤抖,压住了那喷薄而出的欲望。哪怕到了今日,他仍然忍不住时时思索,青云之上,是何等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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