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杜玉娘瞥了眼跟在杨景澄身后的丁年贵,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答道:“回世子的话,我是本地人。”
  杨景澄愣了下,这位昨日不是挺嚣张的么?怎底一夜不见,转性子了?但他此时不想探寻细节,于是接着问道:“那以姑娘看,水灾算过了么?”
  杜玉娘垂下眼,摇了摇头。良久,她方低落的道:“洪峰正是雨后方来。我们赶紧吃饱饭,随时准备……”生死逃亡,以及……生离死别。
 
 
第231章 洪峰(4-23第三更)      “嗙嗙……
  “嗙嗙嗙!”一阵急切的哱罗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丁年贵从床上翻身而起,抓起早预备在架子上的油衣扔到了杨景澄的身上,语速飞快道:“世子,涨水了,快起来!”
  杨景澄二话不说,把油衣往身上一裹,直接跳下了床。随即丁年贵点亮了屋里的灯。正要说什么的杨景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问道:“只有一件油衣?”
  丁年贵道:“一路上坐船,谁没事带这玩意儿?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的习惯了,您不必担忧,照顾好自己便是替我们省事了。”
  重生以来,杨景澄发觉自己确实点背到了一定的程度。似这等刚靠岸就赶上大洪水,以至于色色不齐备的事儿,都不算什么了。好歹没在下船的当口给他来一下。于是他没为此纠结,而是道:“我刚听到哱罗声似乎是头顶传来的,你派人上屋顶放哨了?”
  “是,裘有根在屋顶上。”丁年贵答道。
  杨景澄点点头道:“我上去瞧瞧。”
  “世子!”丁年贵挡在了杨景澄面前,“下雨,屋顶上又黑又滑,您不方便上去。实在放心不下,我替您去看看。”
  杨景澄目光平静的看着丁年贵,沉默。
  裘有根的哱罗惊醒了所有人,以及左近的邻居。嘈杂声以城内各个哨点为中心,飞快的向四周扩散。很快,整个宁江府都沸腾了。而比人为的动静更宏大的,是隆隆的洪水滚滚袭来!没有经历过大洪水的人很难想象连片房屋倒塌的动静,在洪水的咆哮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门外的走廊上众人的脚步慌乱,即使昨日已商议好了落水之后的救援,所有人依旧心中惴惴。休说北方来的随从们,便是见惯了水患的轻烟等人,亦是忍不住的心底发寒。或者说,比起对洪水一无所知的北方人,历经离殇的他们更觉可怖。
  屋外的混乱嘈杂与屋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杨景澄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对我关爱有加。但我希望你记住,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而不是应该躲在你羽翼下的无知幼童。”
  丁年贵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
  “有华阳哥哥在前,我未必能做储君。但,我毕竟是储君的候选。”杨景澄一步绕开丁年贵的阻挡,“我想,你应该不愿天下交到一个懦夫手中。否则……”他平淡的道,“选我与选长乐,有何区别?”说毕,他拉开房门,出现在了走廊上。众人见了他的身影,倏地安静了下来。
  狭窄的天井阻挡着风雨,廊下的灯笼摇晃的并不剧烈,顽强的照耀着这方狭小的天地。
  “昨日我学凫水的时候,老丁告诉我,只消我落水不慌、不胡乱挣扎,以他的水性,定是能救下我的。”杨景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因此,你们不会水的,也该相信身边的同伴,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救你们。毕竟,不会水的皆是我的旧部,而会水的反倒都是新来的。”杨景澄笑了笑,“哪怕他们为了拍我马屁,为了在我这儿邀功领赏钱,也不会放着你们不管。”
  人群中顿时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杨景澄豪气的大手一挥,“若有洪水淹过来,你们会水的,谁捞上来一个,回头便来我这儿领四十两赏钱!”
  一语说毕,杨景澄预料中的欢呼并没有响起,方才的哄笑亦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精于计算的轻烟飞快的在心里打起了算盘,杨景澄自家带出来的人有一个武师父、四个长随、四个小厮与三个丫头。总计十二人不会水,一旦洪水淹来,他们十二人便要消耗四百八十两赏钱。四百八十两?轻烟有些难以置信的再次心算了一遍。其实四十乘以十二这般简单的计算,她七八岁上便能将答案脱口而出,之所以须得连算两遍,只因觉得有些恍惚。纵然是京里带来的家奴值钱些,可水灾过后,一两银子几口人的市价,多好的人物买不着?当年的自己,也不过换了两捧豆子而已。
  四百八十两,轻烟垂下眼,能买下半城的人了吧?片刻之间,她知道了为何同为奴婢,石英能活的那般天真恣意。却原来,只因命好跟对了人。
  杜玉娘看了身边的龙葵一眼,又看了杨景澄一眼,接着她再看了龙葵一眼,忍不住低声问道:“喂,你是他的男宠吗?”否则捞个人而已,哪值得四十两?她都恨不能现就把龙葵推下水,再捞上来赚她自家两份的身价银子了!
  龙葵觑了觑杜玉娘胳膊上的腱子肉,敢怒不敢言,只好无言以对。
  “怎么都不说话?”杨景澄很快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爽朗笑道,“不用替我心疼钱,你们世子旁的没有,钱么,多得很!”
  就在短短的交谈间,洪水的水位已经由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了上来。昨日浅浅积水的一楼,此刻仅剩雕花的仿梁还在水上,其余已尽入水中,距离他们脚下,仅仅只有一尺之遥。但奇异的,众人惶恐的心安定了下来。或许是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亦或是因为主人家不曾轻易舍弃。总之,面对汹涌的洪水,他们开始相信自己定有生机。
  “水还会涨,我们上屋顶吧!”一直盯着水位的杜玉娘忽然开口道,“此处离东溪有好几里地,水势已然不急。只消我们站在高些的地方,绝不会有事。”说着,她顿了顿,“世子犯不着浪费四百八十两银钱,留着修屋子使更划算。”
  “你是本地人,我们听你的。”杨景澄当机立断,又朗声道,“许平安,你派几个人带着轻烟她们。她们是小脚,上屋顶不方便。”说毕,朝身后的丁年贵招了招手,率先爬上了去屋顶的楼梯。
  屋顶上,裘有根打着火把,稳稳当当的站着。杨景澄见状便问:“情况如何?”
  裘有根摇了摇头:“夜里看不分明。远处有火把晃动,想是府衙的人。”
  杨景澄向远处看去,浓黑的夜色里,几个火把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便要被吞噬进黑暗中。除此之外,就如裘有根所言,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不知道那些火把到底在做什么。城中依旧混乱嘈杂,左邻右舍家里,亦有人爬上了屋顶。但深宅大院皆宽敞,几拨人马唯有遥遥相望。
  天空细雨绵绵,夏季单薄的衣裳很快湿透。除了身着油衣的杨景澄,爬上屋顶的众人皆成了落汤鸡。杨景澄苦笑:“南方的雨是不会停的?”
  丁年贵答道:“江淮自古便是泄洪区,否则以此地的水土,理应更为富庶。”
  “泄洪区么?”杨景澄忽然想起了在锦衣卫衙门时翻阅的旧档,不由的又看向了一片茫茫的水域。话本子上零星描述的水灾景况浮上了脑海。大水、灾荒、生灵涂炭。能在此灭顶之灾中好生活下来的,皆为居于城中最高处,盖的起两层楼房的豪强与富商。然后,他们在满目疮痍中,理所当然的疯狂掠夺田产,实行惨绝人寰的人口与土地兼并。
  旧档里的未尽之意,此刻读尽。而杨景澄悲哀的发现,对此他却无能为力。哪怕华阳郡公马上登基,哪怕他立刻能作为宠臣谏言,可他依旧不知该如何挽救广袤的泄洪区的生灵。
  雨停了,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太阳的金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宁江府的一片汪洋。耀目的日光下,视野变得清晰。水面上浮起了无数的竹排与船只,城中的大树上,亦密密麻麻的挂着人。此外还有各色浮木、水盆、水缸、充气的皮囊……总之一切能自救的物件,皆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实在甚都没有的,便凭借着自家水性浮在了水面上。
  见到此番景象,杨景澄心里沉甸甸的,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本地百姓历经洪水,至少大半人在漫天的洪水里逃出了生天;忧的是大水之后必有大瘟,而熬过了瘟疫之后,田地街道尽毁的百姓又去何处觅食?
  从未经见过水灾的马桓等人睁大了眼,他们犹记得前日进城时的安逸繁华,不想一夜之间,便由人间转为了地狱。抱着马头墙一角的龙葵向下看了看,只见浑浊的水足足将二楼淹没了大半,不由咽了咽口水。若昨夜不曾被叫醒,他只怕已淹死在梦中了。今日方知,京城里恼人的内涝,在大洪水面前,当真不值一提!
  “我现在写请求朝廷赈灾的折子来得及么?”杨景澄问。
  “知府彭大人会写。”丁年贵道,“若世子于心不忍,写一封也无妨。看在您的面子上,朝廷大抵能免掉今年的赋税。至于地方上是不是真的免了,我们便不知道了。”
  杨景澄道:“我可没那么大面子,淹成这副模样,上哪收税去。六月,水稻都快熟了。现补种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水稻来不及了,补种些杂粮倒使得。待水退了,您可与知府商议。”丁年贵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水面,叹道,“且等水退了再说吧。”
  洪峰来的快,走的倒也快。中午时分,水位开始下降。及至傍晚,天井内只余厚重的泥沙,而不见洪水。宅子里的井水污浊不堪,众人只得去荷花池里提浑浊的水来冲洗地面,勉强收拾出落脚之处。至于整座宅子里的其它院落,暂来不及收拾。
  杨景澄顾不上满院的狼狈,转身回房,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未完全化开的墨条,又从泥泞里掏出了砚台。跟进来的丁年贵问:“您要写折子么?”
  “不,写折子赶不上。”杨景澄摇头,“我要写信给刘常春,请他带生药来宁江抗瘟!”
  “瘟疫肆掠之时,旁人躲还来不及,他肯来?”丁年贵问。
  杨景澄忽然翘起嘴角,意味深长的道:“我猜他会来,你觉着呢?”
 
 
第232章 灾后(4-23第四更)     丁年贵轻……
  丁年贵轻笑一声:“您说是便是。”
  杨景澄掏出匕首,在自己的衣裳上裁下了一块布,提笔便写了起来。此时此刻,也唯有他自己身上是干的了。不一时,信件写好,胡乱一捆扔给了丁年贵:“甚时能发出去?”
  丁年贵道:“立刻。”
  杨景澄挑眉:“城中内涝,交通阻断,你能发出信去?”
  丁年贵道:“无非是找到联络人,待下半晌水势渐缓,自有要逃荒的船。再则,我也要使人去往别处调集粮草物资,不然咱们几十口子人吃饭都成问题。”
  “能调来多少?”杨景澄问。
  “横竖救灾是不成的。”丁年贵一语打破了杨景澄的幻想,“自来此地便是豪强林立,他们囤积粮食、哄抬米价,朝廷屡禁不止,周遭能筹集的粮草极其有限。您要看过以往通政司报上的折子便知,该顽疾已绵延数朝,哪怕改朝换代杀尽了豪强皆无用。天灾便是他们兼并的天然助力。”丁年贵看了杨景澄一眼,“郡公之所以放您来此处,并不为您能解一地之忧。若真为了让您练手,天下哪处去不得?非扔您到个动弹不得的地方?您可以说我心眼儿黑,见谁都不像好人。但……”
  丁年贵单刀直入的道,“郡公并不全然信任您,亦是实情。”
  杨景澄面无表情的道:“我凭甚信你不信他?”
  “凭我当不了太子。”丁年贵说毕,也不同杨景澄争执,只道,“我无意离间您与郡公,便无此事,您亦该牢记伴君如伴虎。郡公之所以遭圣上猜忌,正是他前些年过于强势,引得圣上不满。您莫走上他的老路才好。”
  杨景澄没说话。
  丁年贵点到为止,转身出门唤来属下牛有为,把杨景澄的信与自己调粮的手令一齐交予他,命他即刻发出。
  院内飘来饭香,折腾了整一日的众人七倒八歪的坐在泛着水光的地板上,累的直喘气儿。杨景澄走到天井中,拍了拍杜玉娘的肩,问道:“你们本地那些豪门富户,水灾过后怎么收拾的?”
  杜玉娘道:“找族里的穷困亲族来,一日管一顿饭,包能收拾的妥妥帖帖。只是雕花的金箔金漆怕是得等冬季里预备过年时补去了。”
  杨景澄瞥了眼自家昨日还金光灿灿的横梁,果然已不成模样。但仔细看去,好几节叫彻底冲去了金箔彩漆的木雕反而更显风味。遂道:“木雕先这么着吧,你有没有熟悉的力工,叫他们来家里清理清理?咱家挺大的,光靠着你们几个,清到猴年马月去。”
  杜玉娘低低应了一声,就在杨景澄转身之际,她又忽然喊道:“世子!”
  杨景澄问:“有事?”
  “我想出去一趟。”杜玉娘有些尴尬的道。按理,买断的奴婢该与本家一刀两断,从此亲人不再是亲人,主家才是全部。然,人心肉长,一纸契约如何制约得了人之常情?因此,她忍不住在来新家的第三天,便提出了不甚合理的请求。
  杨景澄皱眉:“外头正涨水,你出去作甚?”
  “我想去找我妹妹。”杜玉娘轻声道。
  杨景澄登时有些为难,现整个宁江府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一点不为过。纵然杜玉娘身手了得,可双拳难敌四手,果真陷入了包围圈里,凭她再好的功夫都是不中用的。可不放她出门,她又如何安心的下来?
  正踟蹰间,前院竟忽然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不知哪来的敲门人好似鬼赶着似的,把门敲的又急又响。此刻站在屋顶上观测的已从裘有根换成了冷辉,他压根不必下楼,就在屋脊上飞快的跑了起来。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便窜到了大门口,身轻如燕的攀上马头墙,探头往下看去。
  天色渐暗,冷辉看不清人脸,只隐约能看到几个轮廓并他们手中的灯笼。“砰!砰!砰!”那人敲门的动静越发的大,一副恨不得把门砸烂的架势。冷辉忍不住大喊道:“干嘛呢!?黑灯瞎火的!想打劫啊?”
  敲门声忽的一滞,位于正中间的一个人立刻从地上跳起,扬声道:“上头那位兄弟,你可是世子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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