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谭夫人沉着脸道:“娘娘肯信么?”
  “娘娘什么事没见过?些许小事罢了。”章首辅虽如此说,脸上却笑容微敛,章太后城府极深,他们的表白她面上信了,谁知道心里怎么想?但凡章士阁不是章家承重孙,便是两个孩子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都不算个事,偏偏不单是承重孙,还是当年名冠京华的少年进士,二甲第一的传胪。纵然他的排名,有祖荫之故,二甲却是实实在在的硬功夫。
  昔年跟随状元一起打马游街时,一群糟老头子中夹杂着个气度不凡的青年俊彦,是何等的光彩夺目。谁人见了不艳羡章家后继有人?时至今日,谁又肯相信年少成名的章士阁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章太后自是知道侄孙的品性,但她又是否愿信其所作所为皆为自作主张,不曾受家里的指使?亦或是她明知内情,偏要装作不知,以此敲打娘家,维持君权与相权的均衡?
  仔细思量过后,章首辅索性唤人进来,收起了纸笔。大冷天的流民掀不起浪,叫那小子多受几日惊吓,长些教训方好。省的真当贪污就是简单粗暴的抢钱。章家的金银珠宝的确都是抢来的,可他把朝堂收拾的妥妥帖帖,才叫手段!按下葫芦浮起瓢,最终全仗着家世肆意妄为,早晚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老两口心气儿不大顺,年夜饭时,几个善于察言观色的晚辈看了出来,不由目光游移。章首辅眼神不经意的扫过儿孙们,不动声色的观察起众人的反应。他素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只是今夜刻意露出些许痕迹,看看到底有几人能察觉。
  谭夫人亦冷眼看着,半晌后,她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愣是庶出的更机敏些。嫡出的,确实太溺爱了。
  永和四十一年,初一,大朝会。
  永和帝端坐于乾清宫宝座,受百官朝贺。他的身后,是高高挽起的珠帘,珠帘下,则是一身华贵朝服、面容严肃的章太后。她早以年岁渐大,无需避讳为由,再不肯躲在珠帘之后,而是气势雄浑的直面朝臣。
  此时此刻,满朝文武的畏惧与恭敬,也不知是给永和帝多些,还是给章太后多些了。
  众人行礼恭贺毕时,恰是天光大亮。今日雪停,耀目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章太后率领着众太监宫女,在永和帝的恭送下,踏上了奢华至极的凤辇,三十二个孔武有力的太监齐齐抬起,稳稳当当的回到了慈宁宫,再受内外命妇的朝贺。
  钟皇后率众命妇在慈宁宫甬道上跪迎,无论经历多少次,她都止不住的在心中感叹,章太后此生当真过于风光了!风光到……若非亲眼所见,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肃、立、跪、叩首。在太监的高唱声中,所有命妇安静有序的朝宝座上母仪天下的女人行三跪九叩大礼。这是叩拜皇帝的礼仪,可无人敢指控章太后的僭越。
  名传千古,此生无憾!
  后宫的规矩,不比前殿的严肃。礼毕,章太后赐座。钟皇后领着众妃嫔与朝中几个得脸的命妇落座,余者皆按品级规规矩矩的站着。
  章太后已换了身衣裳,没了繁复华丽的朝服,却更显锋芒。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坐在末尾的谭夫人处:“嫂嫂有话同我说?”
  谭夫人清晨有递牌子,却不想章太后不等皇后与众妃嫔命妇的吉祥话儿出口,直接点了她的名。猝不及防的她惊的一个哆嗦,垂头答道:“是。”
  “你留下,其他人散了吧。”章太后不容置疑的道。
  刚落座的钟皇后腾的从椅子上坐起,对着章太后磕了个头,二话不说带着她的牌搭子们火速告退。其他命妇亦不敢有丝毫质疑,若非个个裹着小脚,只怕要飞也似的跑出宫殿了。
  仅仅片刻功夫,内外命妇散了个干干净净,独谭夫人留在了慈宁宫大殿内。
  章太后没像往常般把人请去东暖阁,而是就坐在宝座上,淡淡的开口道:“何事?直说。”
  谭夫人心中一颤,轻不可闻的应了声:“是。”
 
 
第278章 怒骂      谭夫人心中惴惴,往日章太……
  谭夫人心中惴惴,往日章太后性子虽强硬,待娘家人还是很不错的。今日却是在大节下当众表示了她的不悦。章士阁千里迢迢写信来告状,该不是杨景澄也告状了吧?
  然而,谭夫人却不知道,若是杨景澄告状了倒还好,偏生他只写了请安折子送了礼,与章士阁的纷争只字不提。倒是长篇大论的叙述了他们如何分辨贫户来分种子,如何威胁恐吓地痞流氓不许抢夺贫户的种子与秧苗,又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服当地豪强平价卖出部分种子,总算在年前把明岁春耕之事预备了个七七八八。只待二月里育秧时,再挨村挨户的巡查,确保春耕到位,争取明岁丰收,无需朝廷再行免税,而百姓安康。
  杨景澄并没送什么值钱的年礼,无非是些家常动用之物,可写的信上,字里行间里满满都是“老祖宗你看你孙子多能干”式样的炫耀。章太后是老人家,人一旦到了老年,往日再是天煞孤星的人物,都少不得盼个儿孙绕膝。往日不曾有人胆敢朝她撒娇放赖,杨景澄来这么一手,只把章太后喜欢的恨不能把人调回京中,日日见面揉搓几番才好。
  最妙的是,杨景澄不曾独自邀功,哪怕写给章太后的家信,亦事事以彭弘毅为先。仿佛他去往宁江府,做的不是卫指挥使,而是去做了五品的同知,日日给知府打下手抓民生。
  这孩子相当会做人!章太后满意的不得了。若是旁人,或要担忧彭弘毅大功独揽,然杨景澄不怕。一来他年轻,正是积累经验的时候。没有彭弘毅在前领路,纷繁复杂的豪强人事关系,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决计理不顺,便是为学到的东西,功绩当做学费交了也不亏;二来他家世摆在那,彭弘毅不敢,也没必要;三来位卑者兢兢业业做副手,那是知府抬举,位尊者愿跑前跑后,便是礼贤下士心系苍生;四来杨景澄毕竟是武将,插手地方民政,名不正言不顺,强行出头反倒坏了朝中规矩。不如明面上做个跑腿的,大家脸上好看,心里舒坦。
  孙子撒娇撒的好,老祖母高兴;孙子为人大气、行事周全,老祖母更是说不出的高兴!可以说打小年夜那日收到杨景澄的家信起,慈宁宫里一直洋溢着快活的气氛。宫女太监们得的赏都比往年厚了几分。不想,昨日下半晌儿,章太后接到了探子送来的信,喜悦的心情戛然而止,整个脸都挂了下来。
  杨景澄与颜舜华的通信是个筛子,章士阁的何曾又不是?原本他区区一个知府,压根入不了两宫的眼。偏生他死活跟杨景澄过不去,当混迹东厂多年的丁年贵是好惹的?他不必干什么,只命人把章士阁与章府的信件来往通通誊抄一遍,转手递进慈宁宫。还犯得着杨景澄亲自告状么?
  因此章士阁的家信,原件与誊抄本几乎同时送至了章首辅与章太后手中。看完誊抄本的章太后立时恼了。章士阁与杨景澄两个孙辈,一个是有血缘的侄孙,一个是宗法上的侄孙,章太后虽略有偏心,总体上却是差不离的。她今日的气性,倒有大半是因章士阁的不争气,至于两个孩子争锋之事,她还没看在眼里。
  谭夫人不知章太后的不悦从何而来,是否与章士阁有关。定了定神,强行挤出个笑容道:“妾消息闭塞,昨日方听闻士阁那孽障在外不好生做官,又冒犯了瑞安公世子,心里急的了不得,方在大节下递了牌子。此番实是士阁不晓事,外子与妾惶恐,特来向娘娘讨个主意。您看过完年,犬子往瑞安公府陪个礼,合适么?”
  章太后神色稍霁。谭夫人的话里有几层意思,第一,是臣向君赔罪,不好生做官,使得流民四起,乃臣子的罪孽。借此表达章家并不敢蔑视皇权,纵贪权夺利,也只是臣子间常见的勾当,不曾过线;
  第二,则是大家长对大家长,我家孙子惹了您家孙子,我来道歉。章太后是章家女,更是杨家妇。平日里大家亲的很,闹起矛盾的时候,聪明人谁也不会认为和和稀泥即可揭过。与其自欺欺人,不如各自挑明立场,再行讨论。
  第三,虽是两家人,但一为君,一为臣。臣子挑衅宗室,是以家长惶恐。进一步表了忠心,同时也表达了此乃孩子间置气,与长辈无关。
  第四,章太后既是章家女,章家自不能全然拿她当外人。自家人正该随意些,只因随意方显亲近。章士阁是章家的孩子,亦是章太后的晚辈。晚辈闯祸,请章太后做中间人,往人正经长辈处赔礼道个歉,大家依旧是亲戚,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切莫伤了亲戚情分才好。
  一番话有理有据,恭敬又不显疏离,算的上极对章太后的脾性了。若是以往,章太后乐的做个中间人,维持太平假象,暗地里再各自博弈。然而从去岁开始,杨景澄与章太后通信不断。
  纵然杨景澄指挥使不好生做,顶头上司的年礼都糊弄,镇日里跟在个小小知府屁股后头跑前跑后,叫人看得发笑。然,章太后毕竟是太后。民为贵、君为轻。章太后自家不以为然,可没有任何一个君王,不喜爱一心为民的臣子。章太后再醉心权势,也清楚的知道她的奢华、她的根基,皆来自于税收。否则她也不会死捏着户部,绝不肯放给永和帝了。
  章太后没有说话,谭夫人越发不安。她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精致的妆容晕染开来,显出了几分狼狈之色。
  就在她觉着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之时,章太后终于开口了,只听她淡淡的道:“徽州流民,亦是皇家的子民。”
  谭夫人浑身一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是啊,苍生是皇家的子民。她亦是当老祖宗的,去岁年中掀起的争执,就好比家里得宠的大孙子要杀了不得宠小孙子,最得宠二孙子替小孙子出了头,当老祖宗的怎么看?小孙子再不得宠,也是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欺负欺负无事,要杀人就过了。
  “凡事留一线,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竟须我来教么?”章太后严厉的道,“亏他是少年进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谭夫人眼睛一亮!章太后此言,乃恨铁不成钢,她恼的是自家子侄的不争气,而非其他!
  “弹劾的折子一摞摞的,你们嫌圣上没把柄怎底?”章太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看看旁人家的孩子!也是宗室世子,也是千娇百宠捧大的娇儿,人家怎么就能一脚水一脚泥的去发种子?我不说那堂皇的大道理,只说个人安危!去岁几府水灾,宁江受创最重,极易生出流民。流民敢恨老天么?不敢!敢恨皇帝么?也不敢!”
  “他们最恨的正是那起子高高在上、吸食民脂民膏的狗官!”
  “到时候流民席卷而来,凭你身边多少武林高手,有个屁用!你能以一当十,能以一当百当千当万么?蚂蚁咬死象,章士阁在寻死!”
  “瞧瞧人家怎么做的?你若是流民,你亲眼看到地方官挨家挨户的送种育秧,果真活不下去了要造反,你会不会死咬着好官不放?流民里但凡有一成的人不肯杀好官,哪怕整个江南糜烂,有人护着这当官的,他就能逃出生天!”
  “甚么叫民心所向,如何收拢民心,一窍不通!你们给配的幕僚都是会喘气的死人么!?”
  “叫人冲击了一次宅邸,竟丝毫不长记性!”
  “还有脸诉苦?还有脸告状!?”
  章太后砰的一声,把扶手拍的震天响:“咱们家怎么就养出了这样的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你们好意思笑话宗室?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你比比人家华阳,比比人家瑞安公世子,章士阁就是个棒槌!给人提鞋都不配!”
  谭夫人见章太后动了怒,赶忙跪下:“是妾教子无方,娘娘息怒。”
  “息怒个屁!”章太后厉声痛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首辅在外忙碌,你们在家的全在吃闲饭不成?章士阁他老子有空与花娘勾勾搭搭,没空教儿子?章士阁他娘有空跟姬妾争风吃醋,没空教儿子?你家那多大伯子小叔子,排出来几十个长辈,没一个有空管管这帮混账小子的?”
  “看看你们干的都什么破事!”
  “二丫头毒个小妾都毒不利索!”
  “一群废物!”
  谭夫人张嘴想说什么,章太后却是喝道:“闭嘴!我不想听你的屁话。家去告诉你夫君,混小子做不了官就给我滚回来,省的丢人现眼!”
  谭夫人素知自家小姑子的脾气,当年在乾清宫的帘子后头骂朝臣,一口气俩时辰不待歇的。端的是比民间动辄指天骂地的泼妇都厉害,她哪敢辩解?老老实实的磕了头,逃也似的退出了慈宁宫。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章太后外放的怒意瞬间收敛。她看向了宫外的方向,目光如水。
  事已至此,哥哥,你会把孙子调离徽州,避开杨景澄之锋芒么?
 
 
第279章 孤寂      章太后大年初一痛骂娘家人……
  章太后大年初一痛骂娘家人之时,虽先把内外命妇皆打发出了慈宁宫,但却不曾屏退左右。慈宁宫内太监宫女有几十人之多,因此将到夜间,该知道的人便都知道了。
  因距离缘故,率先接到消息的乃永和帝。只听他冷笑一声:“旁人家的孩子?”说毕,又懒洋洋的吩咐道,“这话给朕原原本本的誊抄一遍送去宁江,叫那小子仔仔细细看清楚了,姓章的没有好人。”
  梁安忙陪笑道:“看圣上说的,这点子道理世子岂有不懂的?”说着压低声音道,“您瞧他写给那头宫里的信,一件正事儿没有。甚下田,甚走访的,说的花团锦簇,实则瞒了一手。”
  永和帝挑眉:“瞒什么了?”
  梁安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左右,见其他人都离的远,方在永和帝耳边悄悄儿道:“东厂才报回来的消息,世子练兵有成,年前弄了个比武大赛。把宁江卫分成了两队,胜者有赏,败者有罚。”
  永和帝立时没了兴趣:“我知道。”
  梁安接下来的话差点给噎回肚子里,永和帝不大愿意让太监看折子,偏又让梁安监管东厂,收集四处的消息。现是个人都知道杨景澄是永和帝看好的储君候选,他的折子里的一笔一划,大家伙都恨不得看出话来。他梁安能不知道杨景澄在折子里报过此事?
  但显然东厂获取的消息更详细也更准确。为了避免将来永和帝找麻烦,梁安还是陪笑道:“圣上当真无所不知!不过我听人说,原本宁江卫懒懒散散的,叫世子一收拾,嚯!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一个个孔武有力、令行禁止的。奴才万万没想到,世子恁斯文和气的一个人,竟有练兵的本事!不愧是圣上,看人的眼光叫奴才佩服的了不得!”
  永和帝轻笑一声,丝毫没把梁安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在溜须拍马。对军事他虽不精通,也略懂一二。要把一支队伍训的令行禁止何其艰难?杨景澄年纪轻轻,头一回做卫所主官,哪有这等本事?便是他们应天的都指挥使蔡仪都未必有。蔡仪他哥哥康良侯出马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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