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楼英笑道:“回公爷的话,先前您朝世子买的那批烟草到了,是否派个人去瞧瞧?”
  英国公挑眉:“你们世子办事挺利落的嘛。”官场送礼素有讲究,白眉赤眼的送钱,多半得被管家打出来。朝廷明令禁止行贿受贿,公然行事岂不是打皇帝的脸?因此但凡送礼,皆要寻个不起眼的由头。哪怕真金白银,写到礼单上,也变成了白米。大家伙图个心照不宣。
  因此这批烟草,明面上看,乃是英国公为了麾下将兵,规规矩矩的要杨景澄牵线,朝江南商户采购而来。烟草成本与路上消耗并人工开支,一文不少的从总兵府上支出,甚至还能让刘常春“赚”点儿。账目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谁也挑不出个理来。
  然而,哪个不远千里运烟草,为的是几个辛苦钱?但凡运送货物到边疆,无不是暴利。粮草衣料等民生之物的价格朝廷不得不压制一二,以免民变;可似烟草这等与吃穿用度不相干的,想怎么卖便怎么卖。
  通常商户跑一趟边疆,利润皆十倍起。当然,这也合理。毕竟如此遥远的距离,路上天灾人祸不断,确实是要命的买卖。利润不厚,人家没兴趣赚这个钱。
  因此,所谓的“进货”,正是送礼的委婉说法。
  英国公抿了口酒,慢悠悠的问道:“多少货?”
  “连烟草带药材,总计百一十八石。”楼英恭敬答道。
  英国公在心里飞快的算了算,价值十几万的货,不多不少,能补贴家用,也不引人注意。他没急着跟楼英说话,手指摩挲着酒杯,脑子飞快的运转。此前杨景澄通过楼英告诉他,想同他“做生意”,没看到货物之前,他不好判断。如今看货物已至,诚意满满。他不得不仔细思量。
  万全离京城,比宁江府近的多,因此京城的消息,英国公得到的更快也更全。杨景澄看似永和帝、章太后与章首辅三方都满意的人选,仿佛大局已定,实际上正因为三方看重,他哪边都不算。斗争中,死的最快的从来是骑墙派。
  是以,杨景澄不单不稳,且极容易掉落万丈深渊。章太后拉拢康良侯,永和帝拉拢靖南伯与宣献伯,华阳郡公近日与几个将领勾勾搭搭……英国公瞥了眼楼英,杨景澄将表哥和钱财打包送到了他的手中。
  不大妙呐!
  英国公再次抿了口酒,他儿子的老婆可是华阳郡公夫人的亲妹子,自己也跟华阳郡公的老丈人关系不错。可是,靖南伯干嘛嫁侄孙女给楼英?而这侄孙女婿现在天天跑自己府邸!?
  嘶!英国公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不觉间,他竟成了只白胖胖圆滚滚的肉夹馍!草他娘的!现在老子派个子侄娶个姓章的,索性谁也不沾边还来得及么?
  杨景澄若知英国公所想,估计得气出口老血。烟草从收购到运输,少说得三个月光景。再加上双方来回试探,不留神小半年便过去了。小半年前,杨景澄尚在京中,与华阳郡公依依惜别。哥俩完全没有任何相争的意思。那时的他向英国公示好,九成为了他华阳哥哥,一成为了他楼英表哥。谁成想,不到半年时间,双方后头的势力,已逼的他们几近短兵相接。
  世事无常。
  然,英国公恰恰在此时收到的好处。好处是决计不能硬生生退回的,一旦退回,即是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华阳郡公那头。英国公可不大看好华阳郡公,不为别的,扯他后腿的太多了。华阳如今是以一己之力硬抗朝廷三座大山,他或能险胜,却更可能两败俱伤,叫旁人捡了便宜。
  这旁人是杨景澄,还是长乐郡公,英国公暂无法下定论。
  至于杨景澄,英国公有些头痛的想,章太后待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扶持?倘或是真心,今日的杨景澄的善意,他必得好生接着,并回份差不多的礼,为之后源源不断的礼尚往来做准备,不动声色的结盟;但英国公担心章太后只是虚晃一枪,最后还是向着长乐,那他同杨景澄勾勾搭搭,将来只怕不好过。
  令人为难的在于,杨景澄示好在前,他若冷淡以对,将来上位的若是若是杨景澄,他不得被剁死!?
  这日子没法过了!
  英国公糟心的想了许多,实则念头飞快。他借着喝酒吃菜的动作掩盖着心中思虑。片刻之后,他放下筷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世子送来烟草,那他想从我这里换什么,你心里有个数么?”
 
 
第275章 寒冬      楼英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英……
  楼英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英国公在说什么,他隐隐察觉到了异样,奈何他接触不到上层的信息,自是不知道杨景澄的真正景况,印象停留在半年前分别之时。
  面对英国公的询问,他想了半日都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老老实实的答道:“世子的意思是,不好让人家商户白跑一趟,想让我帮着刘家进点皮子,好叫他们去京里售卖。”
  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英国公道:“再有,想在京中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世子担忧他年纪小辈分低,恐不大说的上话。望公爷府上照拂一二。”
  英国公呵呵笑了两声,京城的确不是甚阿猫阿狗都能开个行当的,但小小的皮草铺子,主要归五成兵马司管。巧了,五成兵马司是李纪桐的地盘,而李纪桐,京里长眼的都知道他跟杨景澄好的了不得。靠他照拂?他的面子还不如杨景澄本人大好么!
  他往京里打招呼,照顾杨景澄狗腿子家的生意,那他还不如在脑门上写上杨景澄党几个大字来的爽快!
  英国公心想:圣上春秋正盛,明目张胆的给杨景澄摇旗呐喊,风险太大了!
  “当然,些许小事,若是公爷没功夫,咱们再想办法。”楼英讪笑道,“想必我们几个小辈赚点子零花钱,大家伙也不好意思计较。”
  “几个小辈?”英国公耳朵竖了起来,楼英的无心之语,听在英国公耳里简直处处危机!
  楼英点点头,认真解释道:“些许小利,大人们难放在眼里。主要是世子夫人娘家的几个亲戚,并拙荆一起出了点本钱,跟着那姓刘的商户赚几个零花。姓刘的本业是贩药材的,愿派人跑前跑后,为的是跟咱们这些认得几个人的小门小户处好关系,往后好在京里扎根的。”
  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英国公没好气的想,打量老子不知道刘常春是杨景澄的人。妹子都给杨景澄做小了,他那万儿八千的生意,谁疯了才招惹他!你骗鬼呢!
  此时一老一小围桌对坐,想的全然不是一码事。英国公想了想,此事得慎重!于是故作严肃的道:“你来万全时日不短,理应用心在正道上。些许生意银钱来往,不必太挂心。待日后官职升上去了,要什么没有?年轻人目光要长远。现入冬了,蒙古那头定然冻死了不少牛羊,没了吃的,八成又打算南下劫掠好过年。
  你近日须得好生习武。一则刀剑无眼,自家学艺不精,上了战场怎么死都不知道;二则万全乃军事重镇,上上下下盯的严实。纵然你是我晚辈,没有军功,我亦不好过于提拔你。男儿存世,当奋发蹈厉、封妻荫子,切不可沉迷琐事。”
  楼英连声称是,心里充满了感激。堂堂英国公,愿将他当自家子侄晚辈般絮叨教导,殊为不易,理当知恩。
  楼英的城府,在英国公面前真不够看的。可惜他的一脸诚恳,又惹得英国公好一阵遐想。
  待把楼英打发走之后,英国公火急火燎的把心腹叫了过来,命他速回京中探听消息,务必查明近期朝中动向。至于是否要给杨景澄家的商户背书,他得再想想。
  腊月,寒风从北向南席卷,远在江南的宁江府亦下起了鹅毛大雪。只南北两地的雪并不相同,北边的雪是干的,落在身上拍打拍打,便无妨碍了;南边的雪却是湿漉漉的,沾衣即化,身上沾了雪,如同冬季里淋了雨一般,寒风一吹,冷气直朝骨头里钻。
  若说十月里的天,杨景澄尚不觉得有什么的话,腊月的宁江府,就真真让他涨了见识。他习武之人,衣裳又是上好的皮裘,虽觉得有些难熬,却不至于怎样。但他从京中带过来的人,除了丁年贵与马桓等人,是真有功夫在身的,其余小厮丫头竟是一个接一个的生病。
  这头青黛刚好,那头甘松着凉了。待甘松能当差了,秋巧又病了。好容易秋巧康复,得,青黛再次着凉了。轻烟等土生土长的南方丫头亦好不到哪里去。瘦马本就是为了好看,小时候儿特特毁了根基的。除了叫主家捧在心尖尖上的那些,但凡叫人冷落的,哪年不病死一大片?
  杨景澄倒是从不冷落任何人,但他也不宠爱谁啊!不被宠爱,吃穿用度的份例上自然寻常。于是轻烟几个瘦马,连带一并送过来暖床的小厮,跟着病了个遍。
  杨府宛如一个偌大的医馆,每天都有大夫进进出出,专拨出来熬药的小厨房竟是没断过火。幸而杨景澄一向怜惜人命,但有谁伤风了,一律送去专门的院子将养,衣裳被褥齐备,炭火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烧,不然这一家伙,他家的丫头小厮能没了一半。
  可如此一来,杨景澄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了!便是有人好些了,丁年贵也不许他们往杨景澄跟前凑,生怕过了病气。于是杨景澄身边的丫头,换成了五大三粗的杜玉娘。
  杜玉娘会当个屁的丫头!大清早只听正房里嗷的一声,紧接着杨景澄万般无奈的声音传来出来:“女菩萨,渡人出家时,劳烦下手轻些。我这三千烦恼丝,你用剃刀就可以了,不必上手硬拔。”
  杜玉娘手里揪着缕头发,委屈的不要不要的。她哪知道自己梳头的时候,杨景澄居然能胡乱动弹!?难道堂堂世子,就不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么?大清早的你怎底那多话要跟丁头儿讲?你跟你小老婆都没那么多话讲!
  杨景澄更冤,他的丫头里,就算是最粗心大意的石英,也干不出来死揪着头发梳头的事儿啊!他真万万没想到,自己扭个头,头发被拔了。尤其是,旁的丫头力气小,便是恰好抓着一缕头发,自己扭头时,她们的手不自觉的跟着头走。赶上杜玉娘个女金刚,她老人家本能的往回拉,头发可不是掉了么!
  丁年贵在旁边笑的双肩直抖,杨景澄在镜子里看着丁年贵的乐不可支的模样,心里恨恨的想:要不是老子打不过……
  “咳,时候不早了,杜姑娘快着些吧。世子半年来点卯从未迟到过,万一今日耽误了,丢了颜面……”丁年贵幸灾乐祸的道,“他可是能打的过你的,仔细被他找茬揍了。”
  “哦,知道了。”杜玉娘按住杨景澄的肩,叮嘱道,“您别动啊,您千万别动啊!”
  杨景澄反手抢过杜玉娘手里的梳子,没好气的道:“我让你梳头就是撞客着了!”说毕,拿过梳子,自己开始梳头。奈何他虽干的了这活儿,可被人伺候惯了,着实有些不熟练。心里记挂着万万不能迟到,越发手忙脚乱起来。
  好容易绾好了发髻,胡乱带上帽子,立刻领着丁年贵等人狂奔出门。一跑动起来,杨景澄又开始糟心。南北不独落雪不同,积雪亦不同。北方踩在雪上滑归滑,但南边儿这混着水的雪是怎么回事!?刚出巷子口的杨景澄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啃泥。
  杨景澄仰天长叹,老子出仕以来从未迟过到的辉煌战绩啊!
  一只有力的手搀住了他的胳膊,只听丁年贵忍笑道:“走吧,下雪天您比平日起的早,未必迟到。再说了,万一大家伙都迟了,只消您到的最早,便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指着他们唾沫横飞的骂——爷都等你们半个时辰了,要你们何用!?”
  杨景澄:“……”我信你个鬼!
  好在杨景澄下盘够稳,适应了地面之后,当即大步流星的走在雪地上,便是偶尔脚滑,亦能及时稳住身形。不想,快到卫所时,他们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
  杨景澄停住脚步,喃喃道:“这家人,昨日没有熬药的。”半个月以来,城中伤风着凉的人数越来越多,不由让人生出了不安。真的只是天冷,而不是时疫么?
  不过,夏季里的那场重创,绝大多数百姓都是靠着每日一碗稀粥挺到了今日。能熬药的人家已是富户,穷人早不知道死在何处了。
  “今年的年景,真的不大好。”丁年贵抬头看了看黑沉的天,道,“冬天太冷了。”
  “会似去岁京城那般,生出雪灾么?”杨景澄一边担忧的问着,一边迈开步伐,继续向前走。
  丁年贵借着雪光,扫了眼周遭的房子,果断答道:“不至于,屋顶上没什么积雪。但俗话说的好,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冬的雪下了又化,化了又下的,太容易染病了。”
  杨景澄嗯了一声,快步走向了卫所。在他踩进大门的一刹那,更夫的梆子同时响起。但丁年贵没猜错,武场上空无一人。大冷天的极容易睡过头,直到梆子响起,众人才手忙脚乱的起床。待穿好衣裳冲到外头,已然迟了。
  夜色依旧浓郁,唯有屋檐树梢上的积雪上露出一抹微弱的白。整个武场,最明亮的当属高台上裹了油脂后,熊熊燃烧的火把。而几个火把之间,他们那位风雨无阻的指挥使,意外又不意外的立在了当中。身姿笔挺,如柏如松。
  匆忙而来的邵大川倏地停下了嘴里的抱怨,惭愧低着头,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细碎的雪花飘来,落在脸上,生疼。
  足足半个时辰,宁江卫所有人才到齐。杨景澄在高台上重重的叹息:“如若打起仗来,你们怎么办呢?”
  宁江卫官兵一面心中羞愧,一面却不以为然。宁江卫不靠海,倭寇十万八千里,蒙古更是遥远的宛如传说,他们江南宝地,打哪门子仗哟。
  可他们谁也不曾想到,杨景澄今日随意的叹气,在不久之后,竟真真切切的应验了。
 
 
第276章 流民       腊月,徽州。 ……
  腊月,徽州。
  临近年关,天气越发冷冽。城内的道路两旁,一动不动的蜷缩着成片的乞丐,他们多半衣衫单薄,脸色发青,不知是死是活。夏日里那场洪水的恶果还未消弭,许多人没死在那场洪水里,次后亦奋力挣扎着求得了一丝活下去的生机。
  但屋舍倒塌破损、衣物卷的不见踪影、锅碗瓢盆砸了个七七八八的百姓们,若无法在入冬前重新攒齐家当,便不可能熬过这场严寒。
  雪花夹着雨水打在人的头脸上,冷到刺骨。不愿等死的青壮终于抵御不住这绝望的饥寒交迫,或是用石头砸死路人,或是用菜刀砍死街坊,或是直接掳掠了良家女子,当做投名状,登上了赤焰军所在的山寨,落草为寇。
  短短个把月的功夫,赤焰军的人数直接扩充了一倍。以至于后来想加入的已没了位置。这些人已然有命案在身,再难做良民。于是没了着落的他们又三三两两的拉起了杆子,一时间徽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匪寨竟数不胜数。而本就因饥饿落草的他们聚在一起壮了胆,瞬间化作蝗虫,席卷向各个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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