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我与娘娘不熟。”杨景澄自嘲道,“你听我对她的称呼,便能分辨一二。所有她们那一辈儿的长辈,我人前人后,称呼皆为祖母。唯有娘娘,我不大敢如此的放肆。”
  杨景澄嘴角弯了弯:“娘娘待我,实在过于照拂了。如若我是她自幼养在膝下的孙儿,今日的一切,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我一个半路跳出来的远房侄孙子,受此优待,难免觉得惶恐。她的细致入微,比我父亲更甚。因为我父亲虽疼爱我,却是个不擅外务、粗心大意的人。说实话,在仕途上,他几乎帮不了我。”
  杨景澄顿了顿:“虽不愿说出口,但事实却是,娘娘待我,比华阳哥哥待我好十倍不止。”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做不到吃干抹净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华阳哥哥待我好,我便替他分忧。我在京中让他为难,那就离京做官,窝在小小的宁江卫里,折腾着官兵们练兵玩。横竖不回京给他捣乱。”
  杨景澄笑了笑:“眼下,我又该如何回报娘娘呢?”
  丁年贵无法回答。
  “无以为报。”杨景澄重重的靠在椅背上,躺椅微微下沉,恰好让他看见窗纸外模糊的一线天光。他的眸光黑如深潭,潭里游曳着无数的防备与温暖。两股力量在深处不断的撕咬碰撞,谁也占不了上风。
  无怪乎入朝为官,须得心黑手狠脸皮厚。杨景澄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似他这等谁待他好一分,他恨不能回报十分的人,当真不适合官场。若非性命攸关,他真想回家做纨绔算了。瑞安公府的大门一关,管他外头风云变幻?好容易投胎到了宗室人家,且享受了这一世再谈。
  可惜,如今想跑,也跑不掉了。
  杨景澄拢在袖子里的十指纠缠着,良久,他缓缓开口道:“京城的消息,你现知道多少?”
  “我得去问。”丁年贵答道。
  杨景澄侧头看向他:“也就是说,我一旦开始问你拿消息,不久之后,娘娘便知道我乖乖认命了?”
  丁年贵笑道:“世子您虽聪慧,然娘娘屹立风雨几十年,能预判您的行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您心里疑惑娘娘为何待你好,我想,她看着您如今的样子,可能想到了她自己四十年前的模样吧。”
  “抬举了。”杨景澄不认为自己与四十年前的章太后有丝毫可比之处。当年的确先帝新丧,章太后面对满朝堂的魑魅魍魉,带着年幼的庶子挣扎求存。但,先帝在世时,章太后已是威慑六宫的狠角色。自己连仇人嫡母都没掐死呢还!
  也别说嫡母姓章,当年的后宫里,又有几个妃嫔不是出身名门?当年的章家,亦远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章太后就是能睥睨后宫,压的其余妃嫔喘不过气,压的永和帝生母都不敢有反抗之心。尤其是,先帝可不是当今圣上。先帝大权在握,当年的宗室亦算繁茂。
  越想,杨景澄就越发觉着,跟章太后对着干,简直是条死路!同时,也越发敬佩起华阳郡公,与宛如妖魔般存在的章太后干了十年,竟能全身而退。若非永和帝总拖他后腿,章首辅够呛能玩的过他。
  自愧不如!
  “我想知道,圣上接到我折子后的反应。”犹豫了许久,杨景澄终是开了口。
  丁年贵二话不说,转身出了门。也不知道他往哪处晃了一圈,不到半个时辰,他又折了回来。
  杨景澄挑眉看着他,他却神色平静的道:“大概明日便有回应。”
  “真不在你手里啊?”杨景澄笑问。
  丁年贵好笑道:“我果真是娘娘的心腹,把我与了世子,娘娘使什么?以娘娘的脾性,你便是她亲手抚养的,不到最后那刻,她也不可能交出底牌。这点,我认为世子好生学上一学。”
  杨景澄撇嘴:“我年轻的很,不必考虑那么长远。”
  “说来,我有一事,还望世子解惑。”丁年贵忽然道。
  “说。”
  “您替章士阁扫尾,乃兵行险着。险,正在圣上处。”
  杨景澄点头:“继续。”
  “你主动询问我御前消息,正是您在担忧京中有变。如若您估错了圣上的反应,是会死的。”
  杨景澄叹道:“有些风险,不得不冒。”
  “既如此,您想得知圣上的反应,为何不问华阳郡公呢?”
  杨景澄面色微变!
  丁年贵好似没看见一般,不疾不徐的道:“您遭了圣上厌弃,乃至被圣上恨到死,对华阳郡公是有利的。因此您不敢询问他,不敢利用他的渠道,因为……您怕他……骗你,是么?”
  杨景澄的脸色阴了下来。
  “您能知道防一手,想必娘娘会很高兴。”丁年贵笑眯眯的道。
  杨景澄轻声喝道:“够了!”
  “世子,您知道为什么历代的皇帝,都喜欢用太监么?”丁年贵倏地转移了话题。
  杨景澄撇过头去,不肯理他。
  丁年贵也没有生气,笑呵呵的道:“一来自然是免得他们□□后宫,但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有后裔,或可节制贪欲。”
  杨景澄腹诽道:没有亲的还有表的更有干的,节制个狗屁。梁安比章士阁贪多了!
  “圣上至今不曾放弃生个自己的儿子;章首辅更不消说,他子孙多的正院都放不下;华阳郡公亦有二子。”丁年贵看着杨景澄,低声道,“唯有娘娘,是绝无可能再有后人的。”
  杨景澄双眸微睁,一时有些不敢想丁年贵在表达什么。
  “娘娘抚养我长大,世子您待我亲如手足。旁人我不知,至少我不想娘娘与您任何一人没了下场。”丁年贵走近了两步,轻轻跪下,“世子,您信我么?”
 
 
第272章 防范       杨景澄闭上了眼,对于丁……
  杨景澄闭上了眼,对于丁年贵的立场,要说他内心没有一点失望是不可能的。但他明白,丁年贵本就是章太后的人,纵然与他处的不错,却必然是有偏向的。人不可能真的毫无立场,果真没了立场,那便不知是几姓家奴了。于是他又陷入了另一场左右为难——丁年贵舍弃旧主一心为他,他不敢全信;丁年贵舍不下旧主,他亦不敢全信。
  我太年轻了!杨景澄无声叹道。年轻意味着出仕时间短,意味着毫无积累。放眼望去,他身边得用之人,除了马桓,几乎没有自己人。而马桓,不论他昔年如何骁勇,在不曾恢复身份之前,亦只是个家奴。且,便是他重回了战场,一时半会儿的也派不上用场。
  羽翼,至少要十年!
  前世的记忆里,永和帝至少能活十年。按前世的状况推测,他慢慢积累是来得及的。可惜今生朝中景况已全然不同。几方混战越发激烈,他又处在众人视线交汇之处,想要躲在幕后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再无可能。欲挣脱藩篱,唯有借力打力!但有些事,须得仔细确认。
  快速理清思路,杨景澄轻轻吐出了口浊气,伸手揪住丁年贵的肩膀上的衣裳,往上一提。丁年贵深知杨景澄最烦这一套,顺势起身,站在了他身旁。
  “娘娘与长乐,如何结的仇?”杨景澄问。
  “娘娘讨厌懦夫。”丁年贵音调没有起伏的答道,“据传闻,随着圣上的年岁增长,娘娘对懦夫的厌恶与日俱增。”
  “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杨景澄又问。
  “道听途说。但有个佐证。”丁年贵道,“先帝器宇轩昂,为人直爽大气。娘娘当初与先帝,亦算得上神仙眷侣。”
  杨景澄哂笑:“合着娘娘看我顺眼,全赖我会打架。”
  丁年贵跟着笑道:“或许。”
  杨景澄依旧维持着半躺的姿势,微侧脑袋,目光澄澈的望向了身旁正低着头的丁年贵。四目相交,丁年贵竟心虚的躲闪了一下。
  杨景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确认娘娘没有把我坑死,好给长乐祭旗的打算吧?”
  “绝无可能。”丁年贵脱口而出。
  “好,我信你。”杨景澄缓缓道,“只要她今后不做太对不起杨家的事,我会如同嫡亲孙子一般,孝敬她、维护她,除非我确实力所不能及。我能承诺的仅有这些。并且,我能力有限,于朝堂风雨中,孱弱的宛如新生幼童。能替她做的不多。如此,她是否还愿借些许力量与我,由她自己考量。”
  “你同我好,大抵因我为人单纯耿直,没什么坏心眼。因此,娘娘想多方下注也好,独看好我一人也好,乃至于觉得我不堪大用不配入她的眼都好。我恳请她说个清楚明白,我们光明磊落的相处。”
  丁年贵点了点头:“我立刻回报上去。”
  “原话,一字都不必改。事已至此,不必粉饰太平。”杨景澄淡淡的道,“她愿意的话,继续如今的状态,我亦毫无办法。她为刀俎,我为鱼肉,任杀任刮,我唯有悉听她便。我横竖只有一条命,既敢赌,我愿赌服输。”
  “您赌娘娘,而非华阳郡公?”丁年贵问。
  杨景澄顿了顿,方道:“哥哥有哥哥的难处。”储君之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华阳郡公或许信他,或许不防备他,可那些心心念念想拱着他上位的官僚与幕僚们,不会如此想。就像他自己,尽管依旧无二心,可从刚才开始,丁年贵就在挑拨离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怕杨景澄远离京城,他也相信颜舜华比起王妃,定然更想做皇后。颜舜华如是想,那华阳郡公夫人呢?将心比心,机会就在眼前,谁能没有野望?
  若非天下的担子过于沉重,他真不愿做那天下共主?
  不知何时,丁年贵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院子中。接续替他守着杨景澄的,变成了许平安。杨景澄本没那么信任许平安,可看着外头裹着湿气的风来回打转,人站在走廊上,没多久便能冻的手脚冰凉,只得让他进屋呆着。及至夜间,丁年贵回来,杨景澄才暗暗的松了口气。既防备着人,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着实有些累了。
  杨景澄散开头发,疲倦的趴在床铺上,抱怨道:“你怎底去了那般久?”
  丁年贵:“……”这语气,恍然间让他觉得自己带了个儿子。
  “您的话,决计不能让外人知晓,尤其是圣上那边。且要确保无人替换删改,因此我没用常用的那几个人,怕联络太多次,已叫人摸了底。”丁年贵解释道,“我说过,娘娘与章首辅的人有重合。京中消息,长乐郡公近来恨不得住进了章家,我们须得更谨慎些。”
  杨景澄瞪着丁年贵:“你今日说,你没有京中的消息!”
  “我这不是刚知道吗?”丁年贵颇为无奈的道,“您松口了才能有反馈。那多人盯着您,您觉得娘娘能不防着我?我实话同您说,您若上不去那个位置,我就指着您养老了。我才不回东厂受新人的鸟气!”
  “好。”杨景澄答应的极为爽快。横竖他身边没有几个得用之人,丁年贵若肯一心一意的跟着自己最好不过。
  “另外,乾清宫那边……”丁年贵看了杨景澄一眼,“您对圣上的了解比我深的多。当日我是不赞同您那般写折子的。”
  杨景澄当即咧嘴笑道:“所以,我真把圣上糊弄过去了?消息可靠么?”
  “您若不放心,不妨顺便问问郡公那边。”丁年贵建议道,“两相对照,最为稳妥。”
  “其实梁安同我挺好的,可惜我无法直接联络到他。看来外放做官,对我而言是弊大于利了。”杨景澄不由感叹道。
  “所以您就该像娘娘学一学,这世道,谦和忍让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丁年贵亦觉得江南离中枢过远了。当时的景况,离京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不应来江南,而是理应不远不近的缀着,哪怕往更北的地方也好。
  “你是想说我没有问华阳哥哥讨足好处,不似娘娘那般,不见兔子不撒鹰?”杨景澄好笑道,“华阳哥哥眼下能给我的,除了承诺之外,没什么值钱的。那点子仨瓜俩枣的,不如攒着日后兑现。”
  丁年贵没有争辩,而是问道:“世子能联系上郡公的人?或者说,我们一行人中,谁是郡公的人?”
  “我不能说。”杨景澄坦坦荡荡的答道。
  “那,您打算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与之联络?”丁年贵不客气的问。
  “我不想说。”杨景澄依旧答的很坦荡。
  “行!”丁年贵笑道,“希望世子真能躲过我的视线。”
  杨景澄脸黑了:“看破不说破!”他都跟丁年贵一张床上睡了,丁年贵没守着他的情况统共就那么几种。略一排除便清清楚楚,都不带查的。匆忙离京确实太吃亏,若在瑞安公府,他能刻意扩大接触面,混淆视线,让丁年贵难以猜测。现在可好,瞥一眼日程,中间人是谁不要太明显。
  “我只是提醒世子一句,并没别的意思。”丁年贵点到为止,秘密传递消息,杨景澄且是生手,无法周全是肯定的。只是眼下形式有些乱,小事便罢了,大的漏洞他有了机会,自然要告诉他。但人皆有所长,亦皆有所短。蝇营狗苟之事,杨景澄很不擅长。在丁年贵看来,也不必多擅长,大概齐了解即可。他该光明磊落的站在台前,这些事自有人替他去做。
  而杨景澄最擅长的,在于打动人心。这正是他的身份应该擅长的事。譬如轻烟姑娘,几日功夫便死心塌地,愿冒着风险打掩护传消息。倘或落到了自己手中,只怕不使东厂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都休想让她开口。不过章太后并没有杜绝杨景澄与华阳郡公联络的意思。
  这也好理解,杨景澄的身份与华阳郡公天生就是敌对的。无论他们兄弟二人如何想,早晚有一日,会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杨景澄已然开始防备华阳郡公,华阳郡公那边只会防范更严。只要杨景澄肯向章太后求助,总有一日,他会发现,两条渠道的消息必然会有微妙的不同。这正是丁年贵提示杨景澄向华阳郡公求证的原因。不联系无裂痕,联系的频繁了,结果自然便不好说了。
  风雪肆掠间,京中已进入了十一月。运河结冰,南来北往的货运停滞,各家的信件来往,唯有陆路可通。然结冰的路面,亦不算好走。杨景澄命丁年贵传的信,直到此时方送到了章太后手中。她快速扫过信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孩子,挺会撒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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