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嗯?”
  王守良惭愧的垂下了头:“此番行动由他负责,他大概想着,既没能把瑞安公世子杀了,恐怕回京得遭劫难。不如……放一把火,炸毁踪迹。似他那等做惯了探子的人,不知有多少个落脚点。只消狠得下心舍得下京中家眷,只怕上天入地咱们都难寻。此事是我办的不妥,请老太爷责罚。”
  章首辅沉吟片刻:“看来,瑞安公世子确实逃脱了。”
  王守良苦笑:“谁也没想到地道内装了断龙闸,那东西,寻常手段真的打不开。是以瑞安公世子一旦躲进地道,借由地形,休说我们,只怕京里的锦衣卫倾巢出动,都难抓着他。那地道修的实在是……”王守良都要心生敬佩了!
  “呵呵,”章首辅又笑了起来,“瑞安公世子于笼络人心上,颇有建树。不然我也不为了他,跟娘娘打擂台了。”
  王守良担忧的道:“那他的逃脱,是否会对咱们太子有影响?”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宁江相距京中几千里之遥,想事事顺心如意?那是□□里做梦。此事你不必多管,我自有计较。”最大的鱼漏网,章首辅却不见半点慌乱,依旧姿态从容的吩咐道,“此事既是金富贵失误,旁的人便不用追究。至于金富贵的家眷……”
  章首辅平平淡淡的道:“弄死吧。这是规矩。”
  “是。”
  “对了,”章首辅忽的想起一事,“褚俊楠率领百余锦衣卫南下,人呢?”
  王守良面色一僵:“不见了。”
  章首辅的心中蓦得闪过一丝阴云,甚丁年贵、金富贵的,再是有才,那也是小巧,活的也好死的也罢,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但褚俊楠是华阳郡公的人……
  在章首辅心里,但凡与华阳郡公扯得上关系的,都须得警惕。尤其是褚俊楠,乃是锦衣卫里,华阳的左膀右臂。当时华阳将将发现中毒,当机立断的抽调人手奔赴宁江,险些坏了他的大计。若非他此局已深埋两年,说不得就要叫褚俊楠破局了。
  便是他下了先手,褚俊楠的出现,亦刺激了金富贵,引的他一时冲动,点燃了□□,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而此刻百多名精锐莫名失踪,难免让人不安。
  章首辅挥手打发走了王守良,独自坐在书房里沉思。他拿手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轻声叹息道:“事故频发,那两兄弟,可真比御座上的那位难缠多了。”
  御座上的永和帝原就脑子不灵光,如今被去了爪牙,更是只能任人摆布。太子的册封大典,礼部的朱明德有一搭没一搭的准备着。无人催促,他便磨洋工。可即使没有大典,昭告了天下的太子,亦有了正经八百的名分。
  崭新太子迫不及待的入主了东宫,镇日间在永和帝跟前晃荡,每一声父皇,都喊的永和帝想把隔夜饭吐出来。偏偏昔年的帝党正萎靡着,若没了太子,恐怕政令都无法运转。
  此时此刻,永和帝终于明白了,何为架空。也终于明白了,当年章太后放给了他多大的口子;华阳又谨守规矩到了何等地步。然,章太后闭门不出,华阳已命丧黄泉。
  逃离了朝臣,回到寝殿里的永和帝,垂头丧气的道:“梁安,我是不是做错了?”
  “圣上怎会错呢?错的是章首辅。”梁安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永和帝现处置不了朝臣,打死个把太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何况他名义上还管着东厂呢,把他搞死了,章首辅顺便扶个更顺眼的上位,不好么?只是梁安的话再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张嘴便透着股暮气。让人不禁感到了他已经老了。
  不远处的陈方珠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仿佛一根木头。他是华阳郡公安在乾清宫的钉子,随着华阳郡公亡故,他越发沉寂。听到永和帝荒谬的话语,竟是连气都生不起来。他也有了年纪,寻个机会,出宫养老吧。以免哪日死在宫里头,怪没趣儿的。
  不独乾清宫,现整个朝堂都安静异常,再没有往日几派人马宛如斗鸡般的景象。章首辅在趁机侵吞着各处的权柄,朱明德池子卿等人,也好似没察觉般,随他折腾。横竖这天下,圣上个当家人都不稀罕了,关他们什么事?
  前帝党的退让,叫章首辅一系的官员心生窃喜。朝堂岂能真的毫无纷争?并非前帝党们妥协退让,章首辅便能见好就收。是以此前朝堂纷争,那是绝对的寸土不让。而如今的节节败退,恰好让章首辅不停的试探着底线。
  终于,在六月初一日,把爪牙插到了每一处的章首辅,开始暗中调兵遣将,预备再次抢夺先手。
  京杭大运河,不知名的客船上。杨景澄发起了烧,许平安差点一夜愁白了头。
  杨景澄虽在乡下长大,但毕竟是有可能的宗室血脉,因此,虽看着生活的糙些,与老百姓的过日子却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及至被接回了瑞安公府,做起了世子,更是吃的金莼玉粒、穿的裘皮丝绸。最窘迫的当属刚至宁江府遭遇的那场洪灾,实际上还有十几个人围着他照顾。
  哪像如今,狭小的船舱内,到处乌漆墨黑,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上船时为了避免外人窥探,也为了扮乡下人更像些,挑的是间只有气孔,没有窗的舱房。许平安他们倒没什么,杨景澄可是被折磨的够呛。加之他的伤口发炎化脓,不生病才怪!
  他丰腴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许平安、张发财和裘有根无不抓狂的想,万一他们头儿还活着,他们仨死定了!
  好在杨景澄底子打的好,一身好武艺也不是白练的。虽真遇到刺客时顶不上大用,但至少这会子性命看着暂时无忧。许平安担心的是,继续恶化下去,杨景澄未必撑的到京城。
  三个人商议了好半日,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冒险把人带下船休养。他们认为,只消别在这污糟不堪的环境里,杨景澄康复的希望很大。最起码,得找个像样的客栈,让杨景澄好生睡一觉。不然在高密度的船舱里,白天黑夜的有人吵嚷,他觉都睡不安生,还谈甚养病!
  杨景澄烧的迷迷糊糊,许平安也不必征求他意见了。与船家打了声招呼,又与“老乡”道了个别,便在靠岸的时候,背着杨景澄下了船。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包下个院子休养的第二天,轻烟所乘坐的大船路过此地,并未停留,而是竭力加速北上。
  换了个安定的环境,杨景澄年轻的身体又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他的精神眼见着好了起来。六月十三日,伤口彻底愈合的杨景澄,再次伪装成小媳妇,重新踏上了回京的路。
  而就在六月十七日,准备就绪的章首辅,于朝堂上突然发难。通政司瞬间被弹劾杨景澄草菅人命、滥杀朝廷命官的折子淹没。
  接到消息的章太后,眼睛唰的亮了!
  朝堂上却是另一番光景,章首辅如此雷霆手段,打的永和帝与汤宏、池子卿等人措手不及。当满京喧嚣尘上之时,章首辅轻笑一声:“小世子,你不回京便罢,但凡回京……”他眸中寒芒一闪,“可休怪外祖不客气了!”
 
 
第317章 颓然      章首辅的此番弹劾,可谓声……
  章首辅的此番弹劾,可谓声势浩大。不独震撼京城,连周边府县都听见了,甚至发往各地的邸报都有提及。一时间,各地为了杨景澄被弹劾之事,吵做了一团。
  若说杨景澄出仕以来,名声是很不错的。然他身上却带着好几处不妥——早先在京中时,擅杀郭兴业;次后对章士阁与赵良策的处置亦过于跋扈。倘或他只是个寻常宗室世子,跋扈了倒也没什么。可偏偏他是天下皆知的储君候选,这便有了越俎代庖的嫌疑。
  不是时下的人读腐了书,不知变通。实乃永和帝恰是个小心眼儿的皇帝,在他手底下混,自然须得谨慎些。凡事得法理皆备,才是上上之选。如若只顾结果,办事从权,华阳郡公便是下场了。
  何况,如今太子初立,却不得人心。他必然借此由头,要把最大的对手打成臭狗肉方才甘心。毕竟,杨景澄是失踪了,而不是板上钉钉的死了。万一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爬了出来,太子此前的一切,不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么?
  因此,自认为看穿了一切的精明人,只管拿着朝廷律法说事;而热血上头的那拨儿却十分不服!章士阁贪墨激起民变难道不该杀?赵良策背叛朝廷投靠匪类难道不该杀?
  那时徽州局势不稳,把两个大贪官砍了祭旗,一则打击匪类士气,二则安抚当地民心,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这才叫有勇有谋!如今人家刚平叛有功,又遇歹人报复,生死未知。朝廷便卸磨杀驴,实在叫人寒心。
  然而,物议沸腾,也仅在民间这些读书人身上。朝堂里头,安分的宛如章首辅一言堂,连个跳出来反对的都没有。如此诡异的状况,不仅让永和帝慌的手足无措,也让章首辅察觉到了违和。
  章首辅无法判断,汤宏等人的沉默,到底是因连续两位准“嗣子”相继离世造成的打击过重,还是另有图谋。若有,那又在图谋什么!?
  权力斗争中,不怕见招拆招,最怕的就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局面。当时王守良在徽州,也是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敲晕了杨景澄。如今章首辅自家被敲,由不得他不谨慎。
  同僚多年,章首辅明白,次辅汤宏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而就在此时,一向康健的章太后,突发高热,竟卧床不起。整个太医院闻风而动,却是无论谁诊治,皆看不出个所以然。方子换了好几个,偏偏高烧就是不退,章太后意识都有些迷糊了。
  章首辅只得入宫探视,昏昏沉沉的章太后,更显老态。见此情景,章首辅方惊觉,章太后原本花白的头发,几日之间,已尽数雪白。
  章首辅立在胞妹的床前,久久无言。旁的皆可作假,唯独一夜白头,再真切不过。想章太后一生没养下过一个孩儿,年轻时忙于政务,唯一的庶子都不曾亲近,更遑论族里的孩子们。及至临到老时,一个亲近的晚辈都无。好容易看重个侄孙子,还卷在夺储的风波里,不得脱身。
  细细想来,难免让人心生怜悯。
  然而,权力斗争,从来没有心慈手软,只有趁你病要你命。章太后是杨景澄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会子突发疾病,于章首辅而言,正是天赐良机。汤宏沉默带来的不安,略消退了几许,章首辅定了定神,不咸不淡的与章太后说了几句话,便以不敢打搅休养为由,退出了慈宁宫。
  章太后这一病,先前蛰伏的妖魔鬼怪立即浮上了水面。攻讦杨景澄的折子越来越多,声势也越发壮大。连先前他在锦衣卫收了多少好处,都扒拉出来,恨不得因此给他扣个贪赃枉法的死罪!
  事态变化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料,之前高调接回颜舜华的齐成济当场坐蜡。这年头为了做官,坑死亲闺女的都不止一个两个,程荣唯一的嫡女且埋在章家的大沟里爬不出来,齐成济上蹿下跳的护着个外孙女,简直堪称笑谈。
  纵然知道齐成济八成为的是赌一把杨景澄的前程,可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他赌赢了自然众人拍手称赞,如今形式不妙,那起子见风使舵的小人,便忍不住冷嘲热讽了。
  外头流言四起,颜舜华也是连日的唉声叹气。她回娘家避祸,原是想住回之前的屋子,奈何齐成济死活把正屋让了出来,现弄的祖孙俩都十分的尴尬。再有,齐家算家教不错的,可颜舜华的存在,切实威胁到了齐家的官运与前程。因此,闲言碎语实在少不了。
  齐成济左右为难,做人做事,最忌讳半道儿撂挑子。一开始不肯管,众人没办法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外孙女儿,跟本家更是无关。
  可先前做好人,如今半道儿上把人撇下,那便是道德败坏了。官场上,名声有时候是擦屁股的手纸,为了利益扔了便扔了;有时候却是保命的符箓,多少人因着个好名声化险为夷,可谓是混朝堂的一道“免死金牌”。因此,齐成济哪怕官瘾再大,让他彻底抛却名声,他是极不舍的。
  偏偏,家里的儿孙对颜舜华已有了微词。
  用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形容眼下杨景澄夫妻的景况,再贴切不过。那一头章太后病倒,章首辅一系彻底有恃无恐;这一头颜舜华正愁去处,青黛的信件送到,他们已下了运河,预备进京,讨她的示下,该去哪处落脚。
  一时间,颜舜华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当年孤立无援的窘境。那时的她,尚有母亲用孱弱的身体,为她遮风挡雨。而如今,换成了她挣扎求存,为女儿谋一条生路。
  思量了许久,颜舜华算计了种种得失,终是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寄给了魏燕如,问她是否愿收留这一屋子无处可去的女眷。
  魏燕如住的是颜舜华的陪嫁,可她给了银钱,颜舜华想住,便是寄人篱下。那处屋舍极少,颜舜华的人又极多,果真住了过去,拥挤程度可以想象。但颜舜华却是实在没法子了。
  不是没想过去投奔几个亲近的长辈,只是如今杨景澄即将被定罪,每一分人情,都是弥足珍贵的。她今日为了个落脚地消耗了,翌日杨景澄回京,为他求情的真心可能就少一分。多一分与少一分的差距有多大?颜舜华不敢赌。于是她选择了投奔魏燕如。
  颜舜华那头几十口子人,初皆到信的魏燕如当即唬了一跳。但她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且不论她与颜舜华的私交,只说楼英那脾性,倘或得知她在颜舜华最无助的时候袖手旁观,八成要动真怒。且,若杨景澄无事便罢,将来至多被楼英训斥几句;若杨景澄有事,楼英非得怒到休妻不可。
  于是魏燕如火速将自己与母亲并楼兰搬到了西厢的北间,堂屋与南间放自家的东西与奴仆,直接将正屋与东厢腾了出来。而后顾了辆马车,直奔齐府,亲自去接人。
  魏燕如原本是个腼腆小姐,盖不住独自在市井中支撑门户过于艰难,加上还有个让人提起来便脑壳痛的小姑子。两年下来,硬生生的叫逼成了个不比颜舜华好多少的泼妇。
  她来到齐府,虽一身素净的衣裳,却毫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对顾老太太笑道:“自古出嫁的女儿没有住在娘家的道理。我弟妹原是想家人,遂于娘家盘桓了几日。可时间长了不归家,叫人笑话。今日我个做嫂嫂的,接她家去吧。”
  顾老太太也有些压不住家里的浮躁,听闻有人接颜舜华,心里先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了起来,担忧的道:“那处宅子我知道,只得九间屋子,如何住得下?”
  魏燕如笑道:“百姓人家皆是如此,咱们家虽穷,也没有出嫁女一直赖在娘家,贪图娘家富贵的道理。老太太说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就颇不客气了,顾老太太脸色沉了沉,可再看向两个儿媳的神色,心里暗骂了句这帮不争气的小崽子!此时绷住了,将来杨景澄翻过来,便是天大的恩情。此时绷不住,将来……还有个屁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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