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因此,在这千载难逢的时机,章首辅先发制人,欲逼迫永和帝下旨。杀人的是永和帝,再好不过!
  章党迅速鼓动了起来,永和帝再一次感受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帝王之所以可对人生杀予夺,正因为他手中有几近无限的权力。可这些权力,需要有人去支撑。如若没有拥戴他的人,皇帝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
  让永和帝更绝望的是,此事此刻,恐怕长乐上位,能办的事都比他要多。至少,今日这等要紧的场合,不会只有两个自己人肯来。
  满朝文武,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愿博一把更上一层楼么?
  章首辅的党羽吵的不可开交,若不听内容,乾清宫大殿里倒有几分往日的意思。可仔细听去,他们争执的,却是杨景澄的百样死法。
  太监陈方珠看着永和帝的手足无措,心中抑制不住的嘲讽:昏君!看清楚了么?这便是你的威望!没有郡公,你算个屁!
  侍立在另一旁的梁安,额头上急出了汗,他踟蹰半日,终于忍不住在永和帝耳边低声道:“圣上,奴才去请太后!”
  永和帝眼睛一亮,对,他还有母后!还未到绝境!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放梁安离去。
  朝堂议事,太监的去留并不放在大人们的心里。章首辅知道永和帝不可能那么快妥协,放任着麾下半真半假的争吵。
  此时章首辅感觉很爽,因为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带头吵架的那位,而是能在乾清宫大殿里,真正做决断的人!
  一言决人生死!畅快!说不出的畅快!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手握大权,这就是真正的执掌天下!殿上争至面红耳赤的每一个人,不为道义、不为庶民,只为小心翼翼试探他的心意,上蹿下跳的找寻他最满意的答案。
  斩首、长流、腰斩、罪及妻女,一条条的意见在殿中汇聚,始终没有一个人,敢于把“杨景澄无罪”几个字说出口。哪怕安永郡王与李纪桐,在如此威势下,也唯有沉默。
  杨景澄在街道上振聋发聩的质问又如何?所有百姓认可他又如何?天下,是权臣的天下,与百姓何干?物议沸腾?章首辅在心中猖狂大笑,就凭那帮秀才?他们也配!?
  梁安用生平少有的速度,在宫廷内狂奔。宫外亦有数不清的人在急切的走路。见识多广的京城百姓,敏锐的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各个茶楼的说书先生悄然退场,换成了陌生的新人。
  一切的变化,皆细腻柔和,很难让人察觉。被堵在家里的汤宏等人,焦躁的在踱步。她……真的可信么?
  砰!梁安用力的推开了慈宁宫虚掩的大门。慈宁宫已久不理事,再没有了往日官员来来往往的繁华。两只燕子刺啦的扑着翅膀飞上天空,惊醒了守着门打盹的小宫女。
  梁安心里蓦得一酸,门庭若市与门可罗雀,反差是那样的明显。昔年不可一世的章太后,人还在,却已被遗忘。
  闯进大殿的梁安无人阻拦,熟悉宫殿格局的他很快寻到了章太后的病床前,他没发现理应在此侍奉的兰贵不见踪影。梁安慌乱的扑到了章太后跟前,哭诉道:“娘娘!章首辅要杀世子!圣上拦不住,只有您能救他了!”
  章太后虚弱的苦笑:“圣上没提出异议么?”
  梁安垂头不语。
  章太后看梁安急切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由问:“你为何来寻我?”
  跪在章太后的床前的梁安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一个太监,做什么要着急上火。思考了许久,朝堂局势、天下兴亡等种种理由,在他脑海里飞速掠过。但最终,他自嘲一笑。我是一条狗,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在章太后注视的目光下,理清思绪的梁安低声道:“奴才听闻,世子进城时,只有一个人。”
  “嗯?”
  “他打小没怎么出过城,京城周边的路大抵都不认得,更遑论弄来一匹马了。”梁安说着眼睛开始发胀,“他……必然,把下人都赶走了。”
  章太后愣了愣,半晌,才咂摸出梁安的语境来。梁安是在说,杨景澄那般境地,都不愿连累任何人,哪怕是个微不足道的侍卫。这个老奴才,感同身受了。
  这便是人心么?章太后自认为算尽了人心,却从没算到过,精明一世的梁安,会像个愣头青一样,傻乎乎的来求情。老娘凭什么给你个狗奴才面子!?
  梁安一个头重重的磕下去:“娘娘,救救世子吧。他是您的孙儿,他不该死!”梁安泪水落下,我想给那样的人当奴才,我也想……做个人。
  章太后倏地笑出了声,轻轻应了句:“好。”
 
 
第326章 长流      “太后娘娘驾到——”随着……
  “太后娘娘驾到——”随着太监高亢的一声喊,吵闹的乾清宫忽的安静了下来。人的名树的影,章太后病了两个月,此刻却无人敢当她不存在。
  永和帝忙不迭的起身,领着太子与众朝臣恭敬的迎接章太后。章太后的脸色苍白,华服压在她身上,透出了些许脆弱。但她的目光依旧有神,在众朝臣的叩拜下,傲然的坐到了她的位置。
  珠帘高高挽起,章太后犀利的目光扫过:“斩首、长流、腰斩……嗯?”
  短短一句话,不足十个字,方才唾沫横飞的朝臣们,登时如剪了舌头的鹦鹉,一个个垂着脑袋,再不敢随意吱声。
  “我杀过宗室,很多。但我是他们的主母,胆敢逆我行事,我就杀得。而你们一群臣子,在乾清宫内公然讨论宗室子弟的死法,”章太后端坐上首,森然道,“诸位,想造反么!?”
  噗通、噗通。刚礼毕后站起的诸臣,又一个一个的重新跪在了地上。造反,诛九族,此事开不得玩笑。无论朝臣心里如何想,在君王质问时,必然要匍匐以表忠心。此时再敢梗着脖子,杀无赦!
  这便是皇权的无上威严!
  跪地的章首辅在心中遗憾的微叹了一声,章太后出手,杨景澄杀不得了。
  永和帝却有种翻身的畅快,刚才有多狼狈,此刻就有多舒坦。他也曾在章太后的威势下瑟瑟发抖,但至少眼下,章太后是他这边的。
  太子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倒不必似朝臣那般跪着,照例站在永和帝的身旁。但章太后的那股气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自幼便惧怕章太后,至今未有丝毫的好转。最让他难受的是,章太后从始至终,都摆明了车马——她喜爱杨景澄。
  章太后的出现,让形式瞬间逆转。作为党魁,章首辅不能退让。所谓权威,正是来自于一次次的身先士卒,一次次的为常人之所不能为。
  章太后的余音散去,跪在地上的章首辅虽未起来,却直起了身,朗声道:“古人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杨景澄既敢蔑视律令,擅杀同僚,臣等议论他之罪责,乃臣子本分。”
  章太后冷笑:“那以章士阁官逼民反的罪责,你章家何不罢官长流!?”
  章首辅顿了顿,章家以权谋私的事数不胜数。既是权臣,自然有权不守任何规矩。所谓律法,不过是拿来攻讦的牌坊。章太后点章士阁,是在警告他,倘或不依不饶,仔细她以命换命。
  以章太后的性子,惹恼了她,用杨景澄换章家,她真做得出来。她是个权力欲极盛的女人,偏生她一生无儿无女,无所顾忌。章首辅不敢说他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因他有子孙、有家族。
  但章太后敢!永和帝是她厌恶的庶子,宗室是她厌恶的绊脚石。章家是她娘家,可章家现正跟她作对。算来算去,唯有个杨景澄,算她略微挂念的晚辈。非要拧着章太后,至杨景澄于死地,章首辅自问,他不敢。
  原是想趁着章太后病重不理事,悄悄把事儿办了。不想杨景澄那般勇气,居然胆敢在京里横冲直撞。现满京皆知他归来,亦满京皆知他的去处。他去了诏狱,先履行了他作为丈夫的承诺。
  男儿存世,首要便是养家眷、护妻儿。在这动辄为了权势钱财,舍妻弃子的世道,他的行为尤其的令人震撼。升官发财死老婆,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所有人也都知道,那不对,不合圣人言。
  旁人做不到的时候,做到了,便是圣人!
  章氏兄妹在僵持,谁都不肯让。良久,工部尚书徐立本奏道:“回禀娘娘,章士阁与赵良策,事涉徽州民变,理应押回京中审讯。杨景澄擅自处置,确有不妥。”
  章太后语调冰寒的道:“你在堂上,念他大名?”
  徐立本噎了噎,这就是章太后不好打交道的地方了。她是女人,她天然有胡搅蛮缠的权力,且她胡搅蛮缠了,还不能说她什么。好半日,徐立本只得道:“他已被革职夺爵,现为庶民。臣二品官员,念得他大名。”
  章太后又问:“谁革的!?”
  徐立本立刻低下了头,没敢再说话。安永郡王却十分不厚道的当着章太后的面,看向了永和帝。
  永和帝后背一僵,完全不敢回头看坐在他身后的章太后。须臾,章太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当即气的浑身哆嗦。抬手便一掌,扇在了永和帝的脑袋上。若搁从前,永和帝只怕得叫她扇下椅子去。只可惜,她久病之躯没了力气,这一掌看似凶狠,却没有撼动永和帝分毫。
  “革职随你们,”章太后的气息开始混乱,“但他爵位乃天生,要夺他的爵,没我的印,我不认!”
  章首辅没说话,徐立本又只得和稀泥道:“娘娘,此事已昭告天下了。”
  章太后脸色铁青。
  丁褚也出来打圆场道:“爵位容后再议,今日臣等正商议,杨……额……前瑞安公世子擅杀同僚之事。”顿了顿,丁褚放缓语气道,“娘娘,臣等虽知前瑞安公世子年轻气盛,一时情急,但法不容情。如若放任不管,长此以往,旁人恶意学了去,随手给不对付的同僚扣个罪名便杀,岂不是祸乱朝纲?”
  有人开头,康承裕等人连忙跟上。在场皆是饱读诗书的良才,放他们引经据典,当场即能写出无数的锦绣文章。这也是安永郡王与李纪桐没下场吵架的主要原因,他们两个半文盲,不让动手的前提下,真的吵不过。
  章太后本就在病中,精力十分不济。出场时那份气势,已然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就在不久前,她能坐在上头,听朝臣们从天光吵到天黑。可此时,众人明显感觉到,她在慢慢的萎靡,无法集中精神了。
  丁褚等人说的更来劲了,还十分默契的跳出了两个人,假意帮着章太后争执,实则在拖时间。趁他病要他命,论欺负病人,在场个顶个的好手。
  安永郡王与李纪桐险些急的抓耳挠腮,他们半个字都插不上嘴,心里不住的暗骂汤宏等人见死不救!但凡今日帝党旧部来两个能吵架的文臣,他们也不至于被动至此!可让他们现离开乾清宫,亲自去揪汤宏,却又不敢。
  尤其是安永郡王,逼急了他能动手,多少是个威慑。不然,就凭上头的一病一傻,他转个身的功夫,杨景澄或就被判凌迟了!
  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诏狱里头却难得的太平。顾坚秉亲自坐到了杨景澄与颜舜华的囚笼里,把蒋兴利那些蠢蠢欲动的麾下,镇的不敢动弹。此前颜舜华一人入狱,有余锋照料,他便没管。毕竟颜舜华只是个女眷,正忙着审讯褚俊楠部下的蒋兴利,没功夫关注她。
  事实上,直到今日,蒋兴利方知颜舜华个小美人,落到诏狱里,竟屁事没有。待他反应过来,想收拾余锋时,人已经被顾坚秉带走了。
  朝堂是朝堂,锦衣卫是锦衣卫。纵然章首辅在朝堂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在锦衣卫这等天子私军的衙门,蒋兴利想躺在章首辅的权势上作威作福,是不可能的。昔年华阳郡公都不能彻底执掌锦衣卫,虽有刻意示弱之故,也表明了根深蒂固的派系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因此,当顾坚秉本人亲自亮出了爪牙,至少千户百户一级的军官们,便再不敢轻举妄动。华阳郡公一向杀人不眨眼,他的旧部能好到哪里去?文武并非一家,顾坚秉一怒之下砍死了谁,章首辅还能帮着报仇不成?
  于是,诏狱里迅速安静了下来。杨景澄所在的地方,有了正经的铺盖,摆上了干净的桌椅。桌子旁坐着四个人,如今锦衣卫第二把交椅的顾坚秉;不习惯与当官的同桌,以至于坐立不安的余锋;以及杨景澄夫妻。若非诏狱里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这小小方寸间,已有了寻常百姓人家正屋的模样了。
  顾坚秉为杨景澄倒了杯酒:“旁的不多说了,只怪我等没本事。世子回京一路舟车劳顿,且饮杯好酒,去去疲乏。”
  杨景澄一只手抱着靠在他肩头熟睡的颜舜华,一只手端起杯子,与顾坚秉轻轻碰了碰杯:“分别不过两年,回京已是物是人非。”
  顾坚秉眼圈一红:“那年宁江水灾,郡公说要喊您回来接着当北镇抚使,您没回来。至今,北镇抚使位空悬,郡公却已不再。”
  杨景澄抬手饮尽了杯中酒,辛辣的滋味,顺着咽喉,直烧进了胃里:“哥哥没当皇帝,他对不起我。”
  “是!”顾坚秉强忍着哽咽,“就不是个好上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叫人毒杀了!该是他毒死别人才是!他对不起您,将来我死了,我去揍他,替您出气!”
  余锋挪了挪屁股,他隐约听出了杨景澄与顾坚秉孩子气话的背后,有更深的含义,但他不敢多想。
  顾坚秉与杨景澄相对沉默了许久许久,谁也没开口说话。事已至此,华阳郡公的选择已经不重要了。如何保下杨景澄,才是当务之急。
  可杨景澄的生死,却不能由方寸之间的四人定夺。
  乾清宫内的争吵在持续,章太后已经疲倦的睁不开眼了。她能坚持到现在,全凭多年养出的坚毅与心气。章首辅见状,不敢再过于逼迫,以免激的章太后发飙。他在众人的意见里,挑了个相对轻的道:“长流,十年,娘娘以为何?”
  章太后猛的睁开了眼,接连喘了好几口气。她想开口说什么,但看了看满目的朝臣,顿了许久,方缓缓道:“可,长流陇原。”
  “陇原不合适。”章首辅驳回了章太后的话,陇原乃宣献伯韩运的地盘。而韩运,恰是马桓昔年的贵人。章首辅哪敢让杨景澄去陇原,否则,便不是流放,而是积蓄力量!一旦杨景澄有了兵权……后果不堪设想。
  章太后抿着嘴,抵御着汹涌的困意,良久,她问:“依你说,去哪?”
  章首辅想也不想的答道:“朔方!”
  朔方……康良侯处么?章太后身体明显晃动了两下,在昏睡过去之前,恶狠狠的道:“谁敢在路上动他,我屠他九族!”说毕,她身体一歪,昏在了太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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