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细长的针在香炉里搅动,香灰一点点盖过香片,直至香片彻底消失。章太后铛的盖上香炉,轻笑。澄哥儿,路我已经给你铺好,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是否真能历尽艰险,而后天命所归了!
 
 
第340章 雨雪      坑坑洼洼的官道上,武德卫……
  坑坑洼洼的官道上,武德卫在以每天二百里的速度竭力急行。京城距离朔方有二千五百余里,杨景澄于出京约四百里处获救,这几日不紧不慢的行军,又走了三百多里。照此速度,只怕十来日后,即可抵达目的。
  冬日里,越往北去,气候越严苛。此时京中尚且只需夹衣或薄棉衣,此地已然寒风呼啸了。且不知何故,今年的冬天尤其的冷。好在将兵们抱怨得不多,一则不走动更冷;二则他们原是京中驻军,越快完成任务,便能越早回京。加之后勤补给尚算丰厚,他们赶路赶的更起劲了。
  这却苦了躲在马车里养伤的杨景澄。且不提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只说他失血过多,本就畏寒。天寒地冻的赶路,炉子是没有的。除了棉被之外,当真是取暖基本靠抖。
  因马车晃动实在过于厉害,上车的第二日,丁年贵就去驿站左近的地主家里买了几床崭新的棉被,纵然比不得京里带来的丝绵,但新打的棉絮也算得上柔软暖和。在马车里仔细摆放妥当,一眼望去仿佛个硕大的狗窝,叫周遭的人好一顿笑话。
  丁年贵哪顾得上旁人笑不笑的,杨景澄能养伤要紧。褚俊楠被调回了京,放眼整条路上,能称得上熟人的几乎没有。指挥使梅文寿因是华阳郡公夫人的堂兄,尚算客气,手底下的将兵们就没那么好说了。他们有些是与章家或太子相熟的人家,有些则是脑子不清楚,喜好痛打落水狗。
  前两日梅文寿顾忌杨景澄的伤势,慢慢行军时还好,自打京里不知谁传来了信儿,说是杨景澄曾狠得罪过太子,太子有心想给他一个教训之后,梅文寿果然下令加速,车里的杨景澄被撞了个七荤八素。这帮兵痞自觉看准了行事,赶路途中,便对杨景澄肆意调笑了起来。
  得亏黄鸿安那宛如骨架的尸体余威犹在,没有胆敢上前来虐待人好耍的。不然丁年贵着实双拳难敌四手,只怕杨景澄又得吃大亏。
  八月二十一日,雨夹雪。
  行军带起的漫天黄沙,纷纷被雨打落,空气骤然变得清新。然而,浸湿的土地也同时变得泥泞难走。前头行军的用油衣裹着,勉强忍受着寒冷。后头跟着装柴禾米面的车队,却陷入了巨大的麻烦。
  坑洼的道路,叫雨水冲刷后,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塘。滑腻在其次,动辄车轮下陷,须得人力推动。辅军们一个个累的直喘气,对杨景澄的憎恨又一次达到了峰值——他们不会考虑命他们出京的是谁,只晓得若非要护送杨景澄,他们必不遭此罪。
  更糟糕的是,他们每日行军皆有计划,不是上头不怜悯,实则风雨交加的时节,若不能按时抵达驿站休息,一路上不知得冻死多少。何况下雨天也捡不到干柴,不靠驿站补给,一路上连口干净的水都别想喝。于是,原只需扛着自家武器行李的战兵们,不得不帮着后勤推车,以免耽误了去驿站的时辰。
  靠在棉絮堆里的杨景澄揉着太阳穴,糟心的道:“我总觉得,今年的运道着实背的慌。往年北边儿,也不至于八月里下雪吧?便是果真飞雪,好歹也给飞一下鹅毛大雪,索性把路冻结实了让人好走。这雨夹雪叫怎么回事!?”
  同在车里的丁年贵探手摸了摸杨景澄的后脖子,这是他好不容易回忆起的,幼时乳母判断他冷不冷的法子。不想入手依旧不甚温暖,不由叹了口气。眼下条件虽比先前被黄鸿安拽着走的时候好了百倍不止,但也没人特特惦记杨景澄。近来吃的东西,皆是干硬的馒头,连点肉星儿都见不着。
  原就气血不足的杨景澄,更显虚弱了。整个人塞在棉被堆里,手脚都是冰的。丁年贵也盼着赶紧的走到朔方,一旦抵达九边重镇,他便是花钱,也能买到好的衣裳肉食。不似在路上,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午时,武德卫齐心协力之下,按时赶到了驿站。来回奔跑运送物资的将兵们一个个累的瘫在了驿站里。冰寒的雨夹雪,穿透油衣,渗进了衣裳。几千个将兵此时都是湿漉漉的,一个个争抢着火堆烤火。哪还有心思埋锅造饭?
  几千人的嚼用,驿站负担不起,顶天了给几个军官做些热乎的。底下的将兵辅军与军奴,能有口热水便不错了。
  后勤的辅军还得分发干粮,在雨里走动,冻的直打哆嗦。路过杨景澄的马车时,想着里头喧软的大棉被,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要说以前杨景澄乃宗室世子,自是比他们高贵,能享他们不该享的荣华,他们并没二话。可眼下明明只是个流放的犯人,竟比他们过的更舒坦,心里难免不平衡!
  一时恼怒,把原该分给杨景澄的一口袋馒头,直接换成了小兵们的窝头,咚的扔到车上,扬长而去。丁年贵把口袋捡回来,打开一看,脸都绿了。
  杨景澄摁住想要跳起的丁年贵:“去要热水。另,买点炭回来,咱们在车里生炉子。”
  丁年贵深呼吸几口,压下心中的火气,扭头恰撞见苦着脸来辞行的太医,冷声问:“你确定今日要走?”
  太医一脸的冤枉:“这不赖我!天寒地冻的,我还不想一个人走呢!万一路上遇着劫道儿的,找谁说理去。”
  杨景澄安慰道:“别自家走回京那么远,先去寻内子,她那处有好些人,会照应你的。如今明摆着是京里同我过不去,你只消离了我,谁管你去哪?”
  太医快哭了:“那我也不能违了太子的话啊!”
  丁年贵没好气的道:“拉倒吧,你横竖只擅长外伤,京里不缺你。”说着,又毫不留情的道,“你治外伤的手段还不如我呢。没你的事儿,趁着天没黑,先滚吧。”
  太医心累的不行,上头神仙打起架来,倒霉的全是他们。他也不敢真独自在路上走,大抵得留在本处驿站,等寻着伴儿来再回京。就如杨景澄所言,京里的传话,主要是为了磋磨他,与自家不相干。离了便好了。
  杨景澄一向不同小人物计较,先笑着朝太医道了谢,再客客气气送了他一些程仪,把人打发走了。丁年贵忍着气,花了重金从驿站里买了一袋木炭并炉子与带盖的壶,以及少得可怜的一些肉干折回。就在车里升炉子烧水。
  驾车的两个马夫是丁年贵从东厂据点直接抽调来的人,虽不甚熟悉,只勉强能称句自己人。因杨景澄脾气好,几日下来,倒颇为融洽。见丁年贵生火,他们也凑进了车厢烤火取暖。
  丁年贵十分不高兴的道:“你们俩别靠太近,车里本来就窄,甚泥啊水啊的,沾到被褥上,回头我又得给那帮丫头追着打。我们东厂不要脸的啊?”
  两个车夫想起丁年贵在青黛手底下时的狼狈模样,笑的双肩直抖。杨景澄更是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丁年贵冷笑:“再笑,再笑你自己来敲窝头煮!”
  杨景澄表情一窒,老实了。窝头那玩意生啃,真的难以下咽。丁年贵不怕麻烦,肯帮他煮成粥,此刻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两个车夫则早被黄鸿安行刑时的场景吓住了,要不是明知杨景澄和气,他们恨不得躲着丁年贵走。见他沉了脸,一步三回头的撤出了车厢,往外头受冻去了。
  下雪天的温度,窝头险些叫冻成冰坨。丁年贵手忙脚乱的敲了好半日,放弄成了小块。正好壶里的水烧开,先倒了一半出来到杯子里,叫杨景澄拿着暖手,又把肉干与窝头一齐丢进壶里炖煮。待煮成了糊,再给杨景澄吃。
  “唉,”丁年贵守着火,看了眼头发又开始打绺儿的杨景澄,深深叹了口气,“临出发前,那几个丫头絮叨了我足足半个时辰。也不想想,出门在外,哪那么多讲究。我是没处弄水给您洗澡洗脸了。再说这天,没有大火盆,也不敢让您洗。若不舒服,且忍一忍,到了朔方再想法子吧。”
  杨景澄双手拢着水杯,笑道:“这有什么?你已算细心的。你不知道我跟着许平安进京的路上,那才叫泥巴里乱滚。得亏那会子天热,我得空自己寻地儿清理。要是赶上冬天,只怕我这窝当真算是狗窝了。”
  丁年贵笑:“人是苦虫,福也享得,罪也受得。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当年我被抓进牢里的时候。那会子我也是个丫头婆子捧大的爷,刚进大门,直接就给里头污糟的气味熏吐了。叫狱卒一顿好打,哭声嘹亮的整个地牢都能听见。那会子总想着,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拉倒。不想竟生生熬过来了。”
  杨景澄轻声道:“放心,我也快熬出头了。”
  丁年贵习惯性的拉起帘子,扫了眼马车外,方问:“何以见得?”
  杨景澄嘴角微勾:“姓章的凭什么就认定,康良侯是他的人,我撬不动呢?”
  丁年贵心下微动,难道康良侯,便是章太后留给杨景澄绝地翻身的筹码?靖南伯派出武德卫,指挥使姓梅……他,真的只是大冷天派出来当差的倒霉蛋么?丁年贵心中沉吟,似乎再次看见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悄无声息的笼罩而下。
  丁年贵的心猛的跳动了两下,这一次的目标,是谁?
 
 
第341章 集合      壶里的开水咕噜咕噜,窝头……
  壶里的开水咕噜咕噜,窝头碎与腊肉在壶中翻滚,溢出了淡淡的肉香与谷物的清香。杨景澄一口饮尽温度刚好的水,安安静静的等着窝头腊肉粥出炉。
  氤氲的水汽凝结成了薄雾,模糊了车厢中人的视线。路途无聊,周围生人环绕,闲话都须得谨慎再谨慎。为了避免麻烦,杨景澄多半窝在被子里闭目养神。
  随着身体的日渐康复,他昏睡的时候急剧减少,躺在车厢里的空闲时光,泰半都用作了思考。从五月遇袭起,至逃亡回京,再到流放。一桩接一桩的变故,让他眼花缭乱。不独是他,所有相关人员,皆卷在这巨大的旋涡里,难以看清这场惊天阴谋的全貌。
  每个人都只能看见自己跟前的一亩三分地,而后在混乱中见招拆招。或是报复,或是抵抗,或是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于是水愈混,人愈乱;而人愈乱,水愈混。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但被迫闲的只能思考的杨景澄,渐渐的生出了明悟。就如他此前猜测章太后是否从未生过病一样;此时此刻的他,几乎已能笃定,康良侯从来不是章首辅的人,而是章太后的底牌!
  流放的判决十分微妙。章太后“拖着病体”在朝堂上坚持,非要送他去陇原,此事过于不合理了。九边重镇,与杨景澄关系最为深厚的,首先是英国公所在的万全镇。英国公乃江阳国公之岳父,楼英之伯乐,加之万全离京太近,他若去了万全,无疑是放虎归山。
  其次的好去处,便是陇原。马桓的身份经不起查,原先无人理会,只因不值得。待到他崛起,他身边哪怕是个小厮,都叫人扒出了祖宗八代,当年有名有姓的赵敬将军,又岂能真的能藏匿行迹?
  那曾是陇原总兵宣献伯亲自培养的爱将。宣献伯曾为了他的性命,不惜与康良侯撕破脸,双方为此结仇几十年。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宣献伯与马桓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得势时,对宣献伯那沦为家奴的爱将恭敬有加。一向重情重义的宣献伯看在眼里,岂肯慢待他?
  章太后却是在朝堂上耗了一天也非得把他送去陇原,章首辅不反对才怪!
  杨景澄又一次细细推敲着当日的局面,他那时并不在乾清宫,但不妨碍他根据四处搜集来的零碎信息,拼凑出个大概。从结果来看,他怎么想,便怎么觉得,章太后剑指陇原,真意却正是朔方!
  要不然,章太后何必提陇原?陇原挨着朔方,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了。要知道章首辅想杀他之心昭然若揭!他入陇原可反扑,唯有落到康良侯的地盘,才好在章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的杀了他。
  毕竟,他虽夺爵,依旧是宗室子弟。放他去任何一处兵马重镇,只要走到了地头,当地总兵便极有可能为了从龙之功,帮着他杀回京城。永和帝无子,拥簇他上位,那都不能叫造反的。如此大的一块馅饼,搁谁谁想吃。除了已经稳坐钓鱼台,铁板钉钉能跟着现任太子升公爵的康良侯。
  章首辅亦非无所不能啊!杨景澄暗自感叹。或许,他不是不知道章太后的目的,只是,未必有的选。长乐册封了太子,但玉牒未改。永和帝依然在想方设法的抵抗。帝党逐渐回归,章首辅绝无可能事事如意。
  焦头烂额中,漏掉了一两个线索,实属寻常。而在这关键时候,蒋兴利小心眼发作,派出黄鸿安徇私报复。他的重伤,立时让章首辅陷入了极端的被动。褚俊楠借此脱罪,武德卫直调出京,二者皆未有任何阻拦。
  好容易安生两日,太子的小心眼儿又跟着发作了。这回没对他动刑,但逼他重伤之下赶路,与动刑又有何异?若说前次蒋兴利是意外,今次太子的态度,难道也是意外?
  那流放路上的意外未免太多了!
  物反常即为妖。杨景澄自问人缘尚好,更有颜舜华因梅夫人之故,与顺国公府来往密切。梅文寿犯不着讨好他是真,但纵容手下给他吃窝头就实在过分了。哪怕先前只是小喽啰的自作主张,但丁年贵跑去买东西那般动静,一军主将怎能不知?窝头腊肉粥都快煮好了,馒头也没人送来。梅文寿要不是别有目的,那他大概就是个活棒槌。
  问题来了,靖南伯是与他关系最好的勋贵之一,没事故意派个棒槌来气他干嘛!?
  杨景澄觉得,自己若再觉不出味儿来,才真叫棒槌!逼他赶路吃窝头的,若真是太子,他改跟老婆姓了颜!
  喇叭音响,休息结束,武德卫再次启程。车身晃动间,丁年贵扑灭了炭火,给杨景澄空了的杯子里倒上了热粥。杨景澄昔年喝茶与喝水都不是一个杯子,如今只得一个容器,若是路上能洗脸,八成还得使它。
  路上实在难讲究,杨景澄趁热喝了粥,身上终于有了些许暖意。只可惜这点暖和劲儿,只够白天的。天黑时分,武德卫于某驿站外安营扎寨。梅文寿等几个军官去了驿站的上房歇息,寻常小兵要么在驿站内混个地方,要么扎帐篷对付着睡觉。
  杨景澄索性没下车,驿站内他现倒也住得。可那脏的能泛出油光的棉被,还是敬谢不敏了。可车上有车上的麻烦,车厢壁自比不得驿站内的砖墙防寒。车帘亦不如正经的门板挡风。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小阴风直从缝隙里往车厢内钻。
  流放的路上,真是要啥啥没有。丁年贵原本打算弄两个装水的皮囊,灌上热水,当汤婆子使。结果,呵呵,路上寻的皮囊漏水!挂在腰间喝水无事,塞到被子里取暖,擎等着着凉呢!
  至于甚手炉脚炉等只有权贵人家才用的玩意儿,本地连个影儿都没见着。现还是八月,冷的猝不及防。来往驿站的官员皆没带,一个个冻的上下牙齿打颤,上哪匀的出个手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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