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笑盈盈多次略过平乐的脸,心中越想越觉得这样的身世和容貌,若是真当得汶儿的妻该多好,而下边的几个夫人,大多也不着痕迹的产生了同一种想法。
在场的人打哑谜一般,至今未有人问她因何而来。
到底还记得是定北侯府的寻青宴,既是女眷的地方,台面上的人自然便绕不开儿女婚事。
沈思玥年后已然十三了,豆蔻年华,虽听着岁数不大,但照京都人家,是时候也该开始慢慢选定一门亲事。
众位官家夫人将沈思玥打趣得面红耳赤,不知是谁话音一转,只当玩笑道——
“郡主呢,郡主喜欢什么模样的男儿?”
第34章 思念得紧了
二皇子一路走来,脸色已同席间的变了个样,他眉眼锋利,处处透露着生疏和寒意,仿佛耐心即将耗尽。
他穿过长廊和一段卵石小径,至一道垂花门前停下。
沈汶就在他的后面跟随,为他指路,除此之外并无第三人相伴。
沈汶并不敢同他多说什么,直到他停下,才斟酌着问二皇子,“郡主便在里头,殿下可要进去?”
平乐郡主来至定北侯府门前的第一时间,消息便早已透过探子递了进来,远远早于徐氏知晓的时间。
二人不动声色,只先将前厅中来往的众多官员敷衍而过,不过要了解这一头的一举一动,实在太过容易。
“进。”
二皇子只说了一个单字,再转入那道门之前,脸上又变了副颜色。
花厅内。
所有人的目光在问出那句“郡主喜欢什么样的男儿”之后,集结向了一身华服的女子,心思称得上一声赤|裸。
徐氏出去迎接平乐郡主时漫天开聊的几个妇人早已干戈倒向,她们当中不乏生养有有适龄的孩儿,脑中肖想的念头逐渐升起。
方才所说的是真是假犹未可知,既然未知真假,那听到的事只能算捕风捉影,但若平乐郡主择婿能看中家中的嫡长,届时将其迎娶,那可就是家门极高的荣耀。
平乐一生十多载皆是温和待人,猝然受这么多目光扫射,矛头皆指她而来,心中没由来的生出烦躁,而这股烦躁像是无底的巨洞一样,一点一点,似要将她吞噬才罢休。
这些时日来受的苦楚,那些让她伤了情的话,天旋地转,一样一样的涌入她脑中。
方才还坐立不安,此刻平乐却挺直了身子,笑也不笑,如同一株孤傲的白梅,屹立在风雪枝头,连带眉眼也沾染了几分冷色。
以此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尽数堵了回去。
这些人,有哪些是真关心她的几分心意?
便是她的家人、皇太后,又有哪个会纵容她的想法?
虚、情、假、意。
四个字,一字一字落于她心头。
平乐将眼闭上,无论如何,她总是不能发作的。
无论是为太后、抑或家族的脸面。
平乐突地不说话,泛凉的脸色毫不遮掩,众位夫人瞬间知道自己踩在了人家禁忌上,心惊胆战,纷纷噤了声,方想酝酿着该如何挽救,便见门口走进个侍女行礼。
“夫人,二皇子和二少爷在正在外头。”
二皇子那样的身份总不好还坐在厅中,一屋的人乌泱泱起身去迎,这才强将事情揭过。
众人且知二皇子来了定北侯府这寻青宴,却未想他会过来,平乐更是不知他会来。
她和二皇子不熟,平日他来给太后请安,她在太后身边,情分也止于点头之礼。便是在私下碰见,她也未失过差错,从不落人口舌。
如今在他人府宅之中相遇这等事,却还是头回。
倒不是怯场,平乐想到自己的目的,手心微握,唯恐泄露。
礼是要行的,身份缘故,平乐站的位置显眼,叫人能一眼瞧见,二皇子敛了锋芒,一张脸上称得上温和如玉,温声唤她们不必多礼。
沈汶也在他身后,喊了句母亲,又给众位夫人行了礼,举手投足间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
二皇子的眼神几次三番从她身上略过,他才眉眼一挑,带了些笑意,“平乐妹妹许久不见,今次皇祖母回来未在她身旁见到你,倒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平乐勉强一笑,轻声应他:“太后娘娘说我许久未归家,正好此次先回一趟忠亲王府,以免父亲母亲挂念,叫殿下见笑。”
“平乐妹妹侍奉皇祖母,未能常常与亲王与王妃相伴,此番回去是为孝心,又怎会见笑,倒是叫本宫……”他轻咳一声,继续笑道,“叫本宫与兄长、几位妹妹都思念得紧了。”
那声“思恋”客套间又夹着一丝亲昵,平乐眉头微微一皱,但也只在瞬间,转瞬即逝。
原因无他,她与几位皇子公主皆算不上熟络,实在称不得这声思念,但在不知情的人面前,也无伤大雅。
可后面几个妇人不知想到些什么,在二皇子停顿处多了些心思,相觑几眼,神情若有所思。
还未再探得几分蹊跷,二皇子却未再和平乐郡主相谈,转而朝其他人道:“还是本宫打扰了几位夫人的雅兴,但想着既然到了府上,那便该来见一下侯夫人,这才托了阿汶同来,还望夫人不为此事烦恼才是。”
他的礼节叫人挑不出差错,让徐氏心中欣喜,“怎会烦恼,殿下言重了,这话非得折煞臣妇不可!”
沈汶安抚道,笑道:“殿下宽仁,母亲莫急。”
女眷当中不乏也有人出声,状似掺了一丝酸气,“是啊沈夫人,殿下给的福分,怎会折煞呢?”
沈汶脸上一笑,“母亲,我与殿下约着在府中一转,正打算先离开,对了,前些时日父亲请了护国寺的僧人,这会儿人已经来齐了,法事还得靠父亲母亲去主持。”
“好,此事我会同你父亲说的,你且陪二皇子去,哪用得着你一个孩子担忧。”徐氏面上缓了缓,朝二人笑言。
沈汶来不及答复,便又听见另一个声音。
“法事……在何处相办?”
数道目光朝那个轻飘飘的声音望去,才认出,是平乐郡主说的。
这是她到场这小段时间中,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她们原本的兴趣都要被之前那回事凉了大半,这会儿冷不丁见她出了声,又勉强打起了劲儿。
平乐攥紧了半边袖口,勉强笑笑,“前些时日和太后去的便是护国寺,那里清净,有个唤‘净空’的师父为太后引注开解,回来时太后的头疾都缓了不少,若他正好在,我想去言谢一番,也算为太后积几分功德。”
沈汶便先笑着应她,“法事在侯府祠堂相办,郡主好机缘,父亲请的人当中好像恰好有位师父叫这名儿。”
平乐敛下了眉,轻轻应下了:“好,多谢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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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后,花厅内重归女人家的欢声笑语,“侯夫人好福气,生得孩儿一表人才,又入了二皇子得眼,前途无量啊!”
徐氏笑笑,染着豆蔻红的指甲段儿掩着唇,“我何德何能,皆是汶儿自己的本事罢,只是看他能有出息,我心中也高兴得紧。”
“是啊,而且,定北侯府这有出息的公子哥可不止二公子一个……”这话说至一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没了踪迹。
徐氏脸色微变。
却依旧有人顺着她继续往下讲,原意是圆个场宽慰几句,未料徐氏这个主儿表里不一,在外有一个爱继子如亲生的好名声,实则母子二人鸠占鹊巢,巴不得这位原配留下的子嗣早些意外而亡。
这一说,反将她不爱听的说了出来:“都过去小半年了,但圣上未下刑罚,着实也说明这位大公子只占了其中一部分罪责不是?可惜那会儿子腿出了问题,现在呢,也不知如何了?”
徐氏咬牙笑笑,“不过是老样子,他一直静养在院子里,这事儿对阿执打击着实大,如今都不愿出来见人了。”
众人也不知信了否,但曾经的这位沈少将军她们是知道的,性子孤僻,甚少与人相处,腿废后气性变大了……倒也叫人挑不出什么问题。
好在这事儿而后便说过了。
平乐郡主的存在感太高,偶尔问些太后不打紧的小事平乐会似原本那样柔声答复,只是再未有人将些敏感的话头往她身上抛。
要知这平乐郡主背靠之人可是太后,真较起劲来,谁又能同太后抗衡呢?便没有太后,光是忠亲王的身份,跺跺脚也能让她们本家掉层皮!
平乐手中一杯茶握至冷也未动一口,知道那人是真的来了之后,心中平定了下去,接而又开始心神不宁。
那些世家夫人说了很多话,她一句也未听至耳中,脑中在自我折磨当中只剩了一个念头。
她要赴这个约。
她要再见到这个人。
哪怕是彻底一刀两断,或者将那拒绝人的话再过一遍耳,无论是哪种,也总该有个了断。
平乐突地站起身来,惊得周围人皆是一惧,“郡、郡主?”
平乐有些恍惚,她瞳仁渐渐聚焦起来,看清面前的人和物,“有些乏了,此刻想出去走动走动。”
徐氏一懵,听到她话之前还以为将人得罪了,而后才道:“郡主想出去?臣妇伴您出去如何?”
“不必了,侯夫人是主家,怎好丢下客人相伴,我一人即可。”
这番说罢也将其他人伴游的念头打消了。
一干人等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日头正到午时,阳光虽有些刺眼,气温却还是冰寒一片,冷风凛凛,吹在沈汶脸上。
“殿下。”
沈汶将远眺的目光收回,朝背身那个长身而立的男人望去,“出来了。”
男人转过身,“好。”
目光朝远处那道柔弱的身影上渐渐凝聚,她披着精致的斗篷,脚步停在原地,身边浅粉色衣裳的侍女正向迎面而来的一个小厮说话,多半在打探侯府路径。
二皇子唇边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一名黑衣探子不知从何处翻身而来,落在二人三米远外,“主上。”
二皇子皱了下眉,“何事来报?”
“裘侍郎裘洛楚前些时候进了定北侯府大门,属下认为……他的行为有些奇怪。”
“何处奇怪——”
二皇子目光一凉,迅速朝沈汶的方向转去,“侯府的帖子可有向他那儿相寄?”
“绝无此作为!”
沈汶几乎未作思考便出了声,裘洛楚在京中臭名远扬,多的是不耻与他相交的人,定北侯府是其中之一,“沈家从未与他有过哪方面的联系。”
若说那唯一的联系,除了早年他差些害得沈执清誉不保那回事,他朝那探卫道,“是不是多虑了?”
地上的探卫低声道:“他是闯进的侯府,此后行踪诡异。”
“他要做些什么?”沈汶脑子一乱,想不出来。
“怕不是知道了什么。”
二皇子冷笑一声,“裘洛楚……真是我四弟的好舅舅……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不能有差错。”
“你去盯着他。”
第35章 是叫她不要坏了他一介出……
姜眠昨夜睡得迟了些,导致今日近午时才起。
窗枢有光照进来,空气间可见有细碎的灰尘杂质飞舞不停,像小精灵在她跟前晃荡不止。
从被窝间出来,姜眠一个瑟缩,披上衣服之后,又将鞋子穿上了,随后“哒哒哒”的往内屋走去,“沈执?”
“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姜眠的自律性实在太差,又是在冬日,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要靠着沈执这个人形小闹钟把她叫醒。
一开始的时候,沈执只隔着屏风,一声一声的叫她,从不敢跨过那道屏障。
最初姜眠还是能被很快叫醒的,时间一长,那份对他的不好意思荡然无存。
更何况,沈执从未有过暴躁怒吼的行为,早晨每每听见他的声音,温和又低沉,简直就是一首动听的催眠曲,她就开始脑中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再听一遍再起,再听一遍再起。
这个“再听一遍”,她最长的一次足足拖了两刻才起,丝毫不管外边憋得面红耳赤的男子。
最后沈执以为里面的人出了什么事,咬着牙进去,看到姜眠在被褥下微微起伏的身体,正呼呼大睡,脸色犹如结霜。
再后来可想而知,沈执不知是突破了何种心理障碍,回回站至她睡颜前,将她唤醒,轮至她被吓一跳。
但也就第一回 被吓,后来每次姜眠醒来先惯性用言语调戏他两句,这厮竟嶷然不动,面无表情,唯有两只微微泛红的耳垂在昭示:
姜眠这个女人,她真是太坏了。
虽说如此,这独属姜眠的叫醒服务也未有过中断,一时让她疑惑不已,到底是古人普遍睡早起早,还是单纯是沈执这人意志力太强悍,回回能在每日同一个点来她榻前。
然而今日却断了。
纵使姜眠的时间观念不太好,但也知道她今日起来的时间点已然过晚。
沈执迟迟未叫她,难不成是因为睡过头不成?
姜眠不疑置否,往他床榻上去,床榻上肉眼可见的只有两床被子,姜眠极不信邪,将其翻开,下一秒又盖了回去。
好吧,真的没人。
她只好先将内心的疑惑压了下去,又去洗漱了一番,将衣服穿整齐才出了院子。
然后就发现沈执在萧瑟的小院中央,他在轮椅上坐着,看起来一身孤身傲骨,寂寥又坚韧。
姜眠才看两眼便皱了眉,这人穿得这般单薄,生病了可怎么办?
嘴边还未蹦出些话来说教他一番,这个不省心的便转过了身来看她,目光有些散,“怎么起了?”
“再不起太阳可要落山了,”姜眠漫不经心将方才想说的话咽下肚去,随即有些羞恼,“你当我是猪啊,睡这么多!”
“我并非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