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傻?那你怎么还管她。”
“我管她什么了。”
“你上次回来,我看到你一直在关注她有没有跟着你。”
“别说屁话。”
余忻笑了声。
“我没瞎说话,是真的。一个人再不喜一件事物也会成为习惯,她跟着你久了,时间一长,就算是条件反射你也会第一个看她还在不在那。”
他看那女孩印象就挺好,那张脸又漂亮,看着就纯净。
除了脑子有点不好使,可是,胜在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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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楚怜卖橘子汽水水瓶的时候到了。
她喜欢喝这个,觉得冒着泡泡跟太阳一样,喝完了就会把玻璃瓶给收集起来,等月底街上收废品的老爷爷蹬着小三轮过来,就一麻袋地往外提。
玻璃瓶回收价低,也只有这个老爷爷愿意收,一麻袋好歹可以换个几块钱。
又能买个两瓶橘子汽水儿。
楚怜隔壁家有个叫卫松的小男孩,家里也挺惨,父母早亡,也就爷爷奶奶带着他,孩子九岁,正上小学三年级,有时候就系着红领巾从她家门口过,俏皮地喊一句阿怜姐姐。
周围的人知道楚怜傻,都不愿意跟她打交道,多是冷眼或披着关心外皮的嘲笑。
只有卫松天真,也不笑她,每次还会好奇地跑过来看楚怜在干什么,她卖瓶子,他就帮着提,时不时喊句姐姐,楚怜就会摸摸他的头,牵着他的手去小卖部,拿着卖来的钱买了两瓶橘子汽水就分他一瓶。
小卖部门外有个长椅,姐弟俩就一人一边,坐那儿捧着水瓶咬吸管。
“阿怜姐姐,你说咱们镇子外的世界是什么呀,我爷爷说了,人要好好读书,只有读了书考上大学就能走出去,看看外面,可是,我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楚怜也不懂,就指着他书本上的一段文字给他看。
上面是人生两个字。
书本说,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旅程,孤独又乏味,可是人就要从中找到乐趣,克服困难,做自己的事,从而实现自己的价值。
怎样的人生才算有价值?为自己做贡献,为社会做贡献。
小学课本都是积极的,能有这种稍显成熟一点的语录都挺格格不入,可是,又确实挺在理。
楚怜也不认识几个字,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那句话。
她照着读:“好好读书。赚钱,养爷爷。”
卫松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才几年级的他什么也不懂,就听进去了这句话,所以未来人生十几年,他都在很努力的学习。
楚怜揉了揉卫松的小脑袋。
她就是觉着自己这辈子读不了书,识不了几个字,就希望身边的人好好的,小松聪明,脑袋瓜子机灵,以后一定能有大出息。
而卫松则打开自己课本,孜孜不倦地教楚怜识字,楚怜会读的字基本都是他交的。
其实楚怜也不是学不来,就是容易忘。
卫松一个音节的教,慢慢学到了一个墨字,楚怜指着这个字,想到了那个人,她就记住了,她知道他叫墨,他姓陈,叫陈墨。
这两个字她都是单着记,回去后,半夜也不睡觉,躲在被窝里拿着笔在纸上写他的名字。
楚怜不识字,写的字却很娟秀,一笔一划,都是她认真写的。
后来她就学着折千纸鹤,把每个带有他名字的千纸鹤装进瓶子里,存了满满一罐。
只是那段时间她都不敢去找他,陈墨总是会冷着脸,上次也说过看见她就会打,楚怜心里多少还是怕的,怕他,但又好奇他平时的生活,还是会悄悄关注着。
之后经过欢所街的时候,就有一个皮肤苍白模样清秀的男人靠在墙边,淡笑地看着她。
楚怜觉得对方奇怪,也不敢多说话,就怯生地过去。
没想他先开了口:“楚怜,陈墨他每天晚上都在拳场。”
楚怜停住脚步,有些讶异又迟疑地看他。
她不知道他怎么认识陈墨,可能,是陈墨的朋友。
也许是知道她怕生,余忻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见他,这不是告诉你吗,他每天都在拳场赚钱,你知道吗,那个地方,很容易出人命的,他不想要自己的命,他有抑郁症。”
楚怜愣怔着不说话。
“他母亲不要他,离他去了,他和他父亲也没有感情,他是放弃了生才这样糟践自己人生的。你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吗?深度抑郁,时刻都会想死,徘徊在死亡边缘,需要一个人去拉住他,如果没拉住……”
他抬起手,手指像丢落花瓣一样在楚怜眼前点过:“砰,可能就永远失陷了。”
他说话声音温柔,连模仿重物落地那种声音都惟妙惟肖,加上那种平和的神情,莫名瘆人。
可是就是这句话,真的吓到了楚怜。
她开始想到陈墨每天那么晚回来,偶尔身上沾着汗味和丝丝血腥味,他的手腕总绑着东西,他的身上总容易有伤。
他那张漂亮的脸,总会挂彩。
那一整天,楚怜心里都被余忻的话给占满。
她开始担心陈墨真的会像余忻说的那样,死亡,怎么可能呢。
她是病人,最清楚死这个字意味着什么,她比平常人更加惧怕那个字,因为从小到大都听多了旁人说的“你怎么还不去死,拖累你父亲”,“阿怜你这病会不会死”,她很怕。
她怕陈墨也会这样。
可是连她这样的人都还在努力生活,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那天夜里她真的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
她想见他,她在夜里踩着石子跌跌撞撞往前走,任由风贯彻进喉咙,可她这辈子没有这样义无反顾满腔热血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谁说她是病人,她也有了想拯救的人,也有了想去付出奉献的人。
她想好好告诉他,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要好好活着,只要积极面对,什么都会有希望,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他眼里还有光。
只要是他,一切都值得。
可是当楚怜找到地下拳场位置的时候。
拥挤的人群里,她望不到他,她却成了众矢之的。
楚怜看到了台上的陈墨,他嘴角带着血,视线紧紧盯着他的对手。
就是那抹伤痕,那抹血,让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可在楚怜眼里,这不仅仅是一场博弈。
人在溺亡的最后一刻永远不是拼命挣扎,而是脱力下沉,他的眼里不是求胜,他的眼里什么也没有,他本身就不想继续活。
“陈墨——!”在开场的前一秒,楚怜抓着护栏的边清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那天晚上的那一场,无疾而终。
楚怜这个名字在地下黑场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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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中止,后台换衣间,安静至极。
陈墨冷着脸打开自己柜子,把里头的跌打药酒丢给了她。
楚怜没接住,东西砸到她手上,又掉到地上滚了几圈。
她不敢说话,无言地弯下身去捡。
之后,打开药酒准备往额头上抹,结果刚闻着里头那股冲味,呛得眼睛飘红咳了两声。
陈墨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额头上的包,又瞧见她那蠢样,冷着移开视线。
“也不知道这傻子是图的什么,大晚上的疯了似的闯进来,还喊人家陈墨呢,你没看她那样,还搞得那一场被迫中止。”
“是,也没亏得笑死我,一进来人没叫上,自个儿倒是先摔了,脑袋磕到台子上。”
“听说家里也可怜,早死的东西。还喜欢人陈墨呢。”
这些话,清晰地透过不隔音的墙传进来。
楚怜听多了,知道人家肯定是在笑她,也习惯了,每次遇到这种事就低着头不说话。
虽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低落的。
但这次事情也是她的错,她不该冲动,不该莽撞不懂规矩跑过来喊他,会影响他。
陈墨拿过柜子里自己的衣服,二话不说就把身上的短袖给脱了。
楚怜刚好想问这药是怎么抹,支支吾吾准备开口,结果一回头,正好就看见他脱了短袖后赤着的上身。
她赶紧又转过了身。
陈墨很迅速地把短袖给套上。
外头的人还在说,像是过不了那个劲似的。
“你说那傻子家庭背景是怎么样,她这样,她爸妈知道吗,没拉去治?”
“不知道,估计治不好了吧。”
越说声音越清晰,像是肆无忌惮,习惯了这种事,所以讨论起来也把不着度。
陈墨却站不住了,拉开门,道:“都他妈闲得蛋疼没事做是吧,这么会背后嚼舌根,来当着我面咱们探讨探讨,早死的东西说谁呢?”
第61章 逆行时 很想拯救他
外头的人显然没想过里头还有人,吓着了,连连后退了两步。
陈墨哐地带上门,之后所有声音都静止了。
他走了回去,看见楚怜坐位置上看着他,心里那股气也不打一处来。
“药抹完了么,抹完了,还不滚?”
楚怜捏着手里药瓶,赶紧打开了瓶盖用手指沾了点抹到额头上疼的位置。
上面鼓了个小包,轻轻一碰都有点疼,她本来是想喊陈墨的,扑到了台子边缘,结果脑袋一下磕着了。
就因为她,后面的场子都散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楚怜这个名字,知道了这个傻子,还知道她喜欢陈墨。
所有人都在笑。
她觉得,陈墨是不是也在为这个烦,觉得她丢他脸。
她不敢多说话。
陈墨坐到她旁边换鞋子,问:“平常别人骂你你就这反应吗。”
楚怜正抹着药,顿了下:“啊?”
“那些人。”
楚怜反应了过来,想到那些人刚才说的话,她摇了摇头。
别说是这种话了,其实这些年,她听过的更恶毒的话都有,别说这种背着说的,什么早点去死啊,别在家拖累啊,傻不拉几的东西什么的,有些小孩子顽皮,就喜欢笑她,拿石子砸她。
楚怜会有些怕的,怕的同时,更不敢跟他们说话。
但她觉得吧,也总有一些好人的,比如隔壁收破烂的爷爷、卫松、她父亲,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还有眼前这个看着很凶很冷其实内心是热的男人。
他嘴上这么说,刚刚却帮她说话,就像之前他明明不想管她,却还是说了那番话,让她不要待在那里。
这样的人对于楚怜来说,就是善意的。
“算了。”楚怜慢慢说:“我……不想去计较。”
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个回答。
陈墨觉得无趣。
他差点忘了,她不是正常人,他在这妄图跟她交流什么呢。
“那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谁让你来的,谁告诉你我在这。”
楚怜不知道怎么说:“我没……”
陈墨又冷笑了声:“手段也厉害了,都能找到这来,你当这里是好玩的吗,随随便便就能来,随便就可以走,楚怜,你怎么这么厉害。”
“没有……”楚怜抿抿唇,说:“我只是怕,你会受伤。”
“我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宽是吗。”
他站起身,道:“抹完了药就赶紧滚,不滚,我打爆你的头。”
那天夜里,楚怜一个人走了。
远远看着她瘦小的背影,陈墨心里有一瞬划过一个想法,她一个女孩子又有智力问题,就这样回去遇着危险怎么办?
只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是,可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她死了,也跟他没关系。
陈墨背着单肩包像往常一样回去,上楼梯,准备推门进屋。
却在经过窗台时条件反射摸了把上边,想像平常一样把上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丢掉,结果手触了个空。
他去看,窗台上什么也没有。
他想。
傻子,终于开窍了。
可那一夜,陈墨的心里像有什么压着,总是想着那个傻子受欺负的样子,很不得劲。
夏天来临前的夜晚潮湿又闷热,陈墨失眠了,一夜没睡。
第二天快下午才起,看到窗台上被贴着一张纸片,上面是娟秀的字,旁边还画着一个笑脸。
——昨天的事对不起,你不要不开心了,不开心的话,世界就会下雨哦。
他看了好几遍才意会过来,这是楚怜写的。
陈墨扯着唇嗤了声。
人傻,字倒写得还行,也不知道谁教她的。
但不知怎么的,本来心里挺郁结,看到这个纸条,那种不得劲的感觉莫名没了。
他看后本来想丢了,可就要扔到垃圾桶里前一刻,动作停住。
陈墨随手把它贴回了墙上。
后来那段时间,楚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他走近了。
她渐渐离他近了些,他经常去的地方她也去,他爱吃早餐的店她也去坐坐,甚至有的时候会默默坐得离他近一点,然后近距离看他,觉得他好看。
陈墨虽然冷漠,但好歹没有太管她。
那是六月难得的艳阳天,陈墨在楼下晾衣服,楼下牵了根绳子,床单被子都是直接往上一搭,楚怜本来在旁边看着,再一回头就没见着她人了。
一看,楚怜拿着个浇水壶在旁边浇花。
红姨门前摆着几盆盆栽,都是楚怜没看过的。
她觉着好看,又是第一次摆弄这些,觉得新奇。
她那张脸看着干净又清澈,眼里像藏着星,该怎么说那种笑容呢。可能就像此刻天上的小太阳,虽然平常没人关心,可就是无形中给人温暖。
陈墨看她烦,道:“上次人怎么对你的忘了,不长记性?”
他突然说话吓到了楚怜,一紧张,拿着浇水壶倒了个边,浇了自己满身,楚怜手忙脚乱去处理,搞得狼狈不堪。
样子滑稽,又有趣。
陈墨唇角微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