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有点病 不善表达的她
那天楚怜在原地待了好久。
直到夜幕降临,运动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湿着坐在看台的石板上,衣服湿透贴着身子,很凉,笔记本被她搁在了身旁吹风晾干。
页面翻动,那上面都是陈墨她父亲写下的话语,还有他们父子俩以前的照片。
之前那个叔叔找到了她,告诉了她陈墨的过往,还有他和父亲这些年来的状态。
她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一直很挂念他,只是不善表达,很多想说的话都在争吵中磨灭,所以慢慢把儿子从自己身边推远,他特别想解释当年陈墨母亲的事。
所以把心里的话都写在了笔记本上。
陈墨不愿意看,所以对方就找到了楚怜,他真的由衷地希望陈墨可以看看,可以理解父母。
可是,陈墨可能压根不在意这些。
她也不知道可以怎么办。
冷风吹来,胳膊有点凉,楚怜叹了声气,摸了摸胳膊准备起身回家,刚站起来就瞧见远远跑来的卫松。
他还戴着红领巾,一看就是放学后光顾着放书包忘了摘,他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朝着楚怜奔了过来。
“阿怜姐姐!”卫松脸上有点小紧张的神色。
“我远远就听到有人说你被泼了水,就想着赶紧过来,阿怜姐姐你没事吧?”
卫松长得瘦,跑得也快,一溜烟就到了楚怜面前。
那张有点黑还有点稚嫩的小脸上冒着细汗,明显是找急了,一路跑过来还喘着气,他把衣服递给楚怜:“姐,你要不,先换上。披着也可以。”
楚怜安慰地弯弯唇,摇了摇头。
“那你是……”
卫松感觉姐姐的状态有点不好,他也不敢多问,瞧见旁边放着个笔记本,他好奇地凑过去翻开一页看了看,照着念上面的名字:“陈墨?”
他脸色有些变了。
他知道,阿怜姐姐这段时间变得不像原本天真快乐的她,她开始会多愁善感,开始会牵挂很多事,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叫陈墨的人。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这样伤害阿怜姐姐?他们确实是穷,确实是有先天的障碍,这也不是别人可以随便欺负他姐姐的理由。
“他打你了?还是说,你身上的水就是他倒的,阿怜姐姐你等等,我去找他算账!”卫松那小短腿眼见着就要跑,楚怜连忙拉住他。
楚怜有点着急,摇摇头:“不、不是……”
可看着卫松那张小脸这么着急的样子,楚怜不免笑了。
还好,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真正在乎她的。
只是卫松都是个孩子,算什么账呢。
“怎么了阿怜姐姐,你真的喜欢他吗?”可是在他看来,那个人也没那么好。
“不是,小松,你、你别去了。”楚怜有点急,又有点无奈,可惜说话的语速跟不上急性子的卫松,她只能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每次安抚人,示意让人不要着急的时候她都会这样。
见状,卫松也只能乖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可是阿怜姐姐,你这样总是会被人欺负的,我平时要上课,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卫松说:“对自己好一点,好吗。”
“知道。”楚怜笑笑,站起身,说:“姐姐没事,回家吧。”
卫松无奈。
没办法,他的阿怜姐姐又总是这么温柔,别人欺负她也不吭声,说她也不还口,永远替别人着想,她不觉得累,他作为旁人看着都觉得心疼。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有先天的问题呢?
为什么,她就不能是一个能正常生活的人呢。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该有多好,阿怜姐姐,一定是最美最受人追捧的那种存在。
楚怜到小卖部给卫松买了根冰棍,姐弟俩就沿着路边的小道往回走,快回去的时候,无意遇着站在路边盯着下水道井口出神的余忻。
男人面容清瘦,脸色苍白,穿着一身白衬衫,衣角随着晚风翻飞。
听到他们的动静转过了头。
楚怜对他有印象,知道他和谭良翰那么人走得近,有时良善,有时又淡漠,亦友亦敌。
她没有主动打招呼,余忻却笑了:“好巧啊,楚怜。”
楚怜弯了弯唇,她牵着卫松走过去。
余忻问:“这是你弟弟吗?”
卫松一脸防备,不说话,楚怜点点头,又摇头:“隔壁……”
知道她说话不利索,余忻拿出手机,递给了她:“你拿着这个。”
楚怜不解。
他说:“你既然会识字,也会说话,总能练好,以后和人交流可以试试打字,打字也快,别人看了更直观。”
楚怜拿着手机看了看,又递还给他。
余忻摇头:“不用,这个我也不要,给你了,你回去可以试试。”
楚怜和卫松对视一眼,她还是坚持把东西还给了余忻。
“谢谢你。”楚怜抬手指了指自己,说:“我,会努力的。”
余忻笑笑。
他那张偏向病态的脸,带上笑就像一幅寡淡的画染上了色彩。
说起来这个男人可能是这群人里最斯文的一个,时常穿着白衬衫,看着就像那种知名有礼的学士,想象不出他身处市井之中会是什么样子。
以至于,刚刚他在这里发呆,楚怜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刚刚…在这里是在干什么?”楚怜缓缓问出这个问题。
“我吗?”
“嗯。”
“思考人生的意义。”
“啊?”
余忻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晚天,又看向她,接着拉着她的胳膊带她去看地上:“你看这个。”
路边是许多行迹规律的蚂蚁,各自分工明确往洞口缝隙前进。
“蚂蚁的一生都是忙碌的,它们井然有序地工作,为了生活觅食、囤积、为团队做贡献,每只蚂蚁都很勤劳,遇到灾难,它们会团结一致抱团求救,有同类死亡,它们会搬走同类的尸体。”余忻蹲下身,随手用手指玩了玩其中一只蚂蚁。
“你觉不觉得,有的时候这就像我们人一样,庸碌一生,平平无奇。”
楚怜似懂非懂,有些懵。
余忻又说:“可是我们人没有它们那么团结,人生,是很漫长且痛苦的,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事艰难度过,有的人挺了过去,面对新的人生,有的人过不去,就会孤独死去。”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死吗。”
“对。”余忻转头问她:“楚怜,你害怕死亡吗?”
楚怜有些迟疑地摇头。
“如果有一天你死去,忘了所有爱你的还有你爱的人,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你会害怕会难过吗。”
楚怜想了想,点头:“也许…会。”
如果有一天见不到她最爱的阿爸,见不到小松,见不到隔壁的爷爷,她想象不出那时候的样子。
“可是。”
“可是?”
“既然迟早都会死,为什么,不好好过完当下。”
楚怜慢慢说:“蚂蚁平庸,但它们也有很认真、很可爱的,去生活。这是我们要学习的。”
余忻笑了,他站起身,说:“想法挺好的,你知道吗,你确实是我见过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
“我?”
“是,最起码,是自身有一些缺陷的人里。你看,有的自身有缺陷的人他们没有自己的想法,大家都说你傻,可是你的想法比谁都深层,你甚至都知道平庸这个词。”
楚怜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第一次被人夸,她不太习惯。
“不过,我这样说也不是觉得你有什么,而是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缺陷,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大家都有病症,只是看这个病症存在多深、存在于什么地方。”
“那你呢。”
“我?”
“对。”楚怜想了想他刚才的话,问:“你,也有什么,缺陷吗?”
余忻说:“是啊,我也有病,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比谁好。我觉得我最大的缺陷就是活着。”
“什么?”
看见楚怜不解,他也不多说,弯唇笑笑:“没什么,天不早了,你带着你弟弟回去吧。”
余忻站在那儿,继续冥想他的人生,楚怜走了,带着卫松走得远远的。
卫松问:“阿怜姐姐,刚刚那个人你熟吗?”
他回头看了看。
黑夜里,男人还站在那,虽然他有一种病态的美感,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未免会有些异样感。
因为谈论的话题太虚浮了,不是实际生活里的。
卫松说:“我总感觉,他是不是有点病。”
楚怜问:“为什么这样说?”
卫松说:“因为我总是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那儿,有的时候没有表情,有的时候对着路边水滩里的自己笑,我觉得挺吓人的。他不是我们镇上的,爷爷说,有的人你不能信他的外表,可能他实际是一头狼,却披着一张人皮,只等什么时候吃了你。”
楚怜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
晚风里,男人的头发随之飞扬,衬得他身上有种很干净、很纯澈的味儿。
他是陈墨的朋友。
她想,能是陈墨的朋友,就一定很好。
第64章 也会疼 以后,再也不找你了
所以余忻的话楚怜听了进去,回去后她让卫松继续教她念字,努力多认几个字,尽量流利地说话。
余忻说,她不是傻,可能只是反应会有点慢,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只要肯努力,她也能克服自己的困境。
楚怜这辈子没什么梦想,离现在最近的一个梦想就是可以和陈墨流畅地对话,可以站在他的身旁,可以在他说话的时候好好地接上他的话。
她把那个叔叔给的笔记本回去后仔细地晾干,在里面夹了她画的小卡片,为的也是想让他未来看的时候,可以体会到他父亲的这份厚重情感。
她想说,人这辈子要面对的痛苦真的太多了,与后半生那么多年比起来,父母关系上的不和平简直是最不值一提的。
一了百了,是最不值的那个。
七月初那阵,宜水镇出了大事。
有学校出事,镇上混子持刀砍伤了人,进去了好几个,街边治安管理愈加严格,很多娱乐场所也关闭了。
陈墨没有事做,整天泡在网吧里,直到谭良翰那群人找到他。
“墨哥,有大生意,就他。”他们丢了张照片在桌上:“做两天打手,一千块,去不,我们都准备去,这不,惦记着你呢才过来喊你。”
之前学校那事影响颇大,顶风作案,无疑插翅难飞,却仍有人为了钱铤而走险。
对方家里有钱,仗着势力鼻孔翘到了天上,有人看他不顺眼,找人想去教训教训,只是对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谭良翰他们不够,还得要个硬拳头在。
陈墨名声在外,不少人忌惮他。
这也是他们打的主意。
陈墨目光都没落到桌上的照片上,他眼神寡淡地盯着电脑屏幕,淡声就应了:“行。”
几个人没想他会接这么快,面面相觑,愣了。
但好在结果是他们要的,不管怎么说,事办了,钱能拿到比什么都成。
“那这个周末,你准备下,咱们一块去吃个饭,老板请客呢。”
陈墨嗯了声。
打完了游戏,下午时分陈墨提着书包离开了网吧,经过镇上的学校,他远远就在人群里看到街边摆着摊的熟悉身影。
水果摊在学校边上摆十几年了,摊上是忙碌的老实中年人,楚怜坐在边上编着花绳,旁边是一个大约快十岁的孩子,估计是旁边小学的,戴着个红领巾,陪着她一块。
陈墨经常会看见他,也看见在这里的楚怜。
她脸上总是挂着笑,不管别人神情如何说什么话,始终如一。
陈墨一直觉得,她这样挺蠢的。
手里捏着的矿泉水瓶子扔了,陈墨收回视线,拎着背包走了。
-
“那个陈墨,真有这么牛?”茶馆弄堂里,几个人站在墙边叼着烟,有人问。
谭良翰点头哈腰着,说:“是啊,您是不知道,他一来就撂倒了多少人,看着长得瘦没几两肉,其实骨头硬着呢。”
对方嗤笑了声:“行,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
陈墨去的时候,一群人就等着他在。
谭良翰瞧了他连忙赶了上去,小声说:“墨哥,前头那个就是我跟你说的老板,这次呢,就教训一个刺头小子,这小子脾气硬,上次把老板给惹着了,所以才有了咱们的单子,你呢,多看眼色。”
陈墨神情淡淡,抬起眼皮扫了那几人一眼。
说是老板,不如说是街头混子,一群上不了台面的那种。
他没理谭良翰,推开对方走了过去,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给个资料我。”
领头的人没回答,反而是先打量了他两眼:“你就是陈墨?”
陈墨嗯了声。
对方扯着唇笑:“长得是挺人模狗样,就是你一来宜水镇,把我认识的朋友打得回去找妈?”
“不是娱乐而已么。”陈墨道:“专门喊我过来,总不至于是为了个人,找我麻烦。”
“倒也不是,就是想跟你说,人家是职业的,你能把他打下去,你挺厉害。”
陈墨脸上一直没什么神情:“我没什么时间多聊,你们要搞谁,把资料给我就行。”
一份资料被扔了过来。
“他呢,上个月把我惹不高兴了,我就是想找你去给点教训,说好了的,一千块,不会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