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嗯了声,甚至是没多说价,拿着东西转身就走了。
对方见过这么多人,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不在意价钱的人。
他本身也给人一种,其实不是为钱的感觉,可做这种事的人不是缺钱又是什么?还是说,人其实有隐藏身份的大少爷,就是到这来体验生活。
怎么可能。
想着,后面走过来一道身影,他们见了,连忙收敛神色,喊了声:“忻哥。”
余忻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随意,视线看着慢慢走远的人,那张病态无害的脸,神色漠然。
“你们都见了陈墨了?”
“对。”
“觉得他怎么样。”
“脾气挺特别的一小子,挺横。”
余忻弯弯苍白的唇,缓声说:“你们不要小看他,他这个人,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同时他家里很有钱很有背景。”
“有钱还会为了这一千块,来搞这种事?”
“他不是为了钱,他是个疯子,但是疯子最能做出在你意料之外的事,要是以后能有他的帮助,做什么事都能更方便。”
“比如,什么事?”
余忻没有说,只是把话题丢给他们意会。
他走了,回去的路上有风吹来,灌到喉咙里,他拿出手帕,咳了两声,之后感觉到什么,缓吸了两口气拿开手帕,上面是鲜红的血。
他见不得风,一有风,浑身就会凉透,会咳血。
他身体虚弱,从小就是这样了,如果不是一年前无意带走那孩子给富商得到了一笔钱治病,他这条命根本撑不到现在。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无限延伸,他想多活几年,想过更好的生活,甚至,开始有了不同的野心。
其实,他是被官方通缉的走私犯,主要活动范围在边界,走私、拐卖,什么都做。
半年前东窗事发差点被捕,他带着一条快死的命来到了这儿。
那是寒冬,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生命要被终结。
他在一块冰凉的草地躺平,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想着,若是有人能救了他,他一定洗心革面,好好报答对方。
于是,他遇到了陈墨。
他真的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来到这个镇,遇到这群人,感受这里的慢生活节奏,甚至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眼睛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清亮的小姑娘。
可是啊,一个骗子做的承诺怎么能信呢。
洗心革面于他,是不存在的。
-
陈墨第二天就去了地方。
对方是个高中生,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了人,反正按照要求,他只用卸了人一只手,这对于陈墨来说很轻松。
只是说难熬的可能是等待的过程。
陈墨就在学校外等着,过程里抽了好几根烟,之后放学的点学生们一窝蜂地出来,他远远就看到了资料上的男孩。
对方在和同学说话,笑容洋溢,整个人拥有着青春的那种朝气蓬勃。
他拿起手边的一块砖,掂量掂量,正准备上去,突地有人拦到了他身前。
“你、你要干什么?”是熟悉的声音。
陈墨抬眼看去,才发现是楚怜。
这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他的动机,见他起身,连忙就拦了上来。
楚怜有些紧张地看他手里砖头,说:“你要去打人吗?”
陈墨没理,要越过去。
楚怜却坚持不懈地拦住他:“陈墨,不要。”
陈墨这才直视她:“滚。”
楚怜是怕他的,但又不那么怕。
她看陈墨在这好久了,学生出来后一直盯着一个人紧接着就拿起了砖头,她有种预感,所以才会过来。
“那个人,我认识。”楚怜心里着急,努力地把话说清楚:“他,是贫困生,一直过得很艰难,他平时一直都在努力学习,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你不要打他,有什么冲突,好好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陈墨的视线慢慢落到她脸上。
他丢了手里的砖头,揪起她衣领,他身上的气息骤然离近,楚怜的心一下提到了顶上,紧张又害怕地看着他。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呢,我做什么跟你有什么?你上辈子是不是癞皮狗转世的,我骂你你不听,打你你也不走,怎么,非要逼我是吗。”
这会是学生行人来往最多的时候,陈墨说话声音没有掩饰,经过的人全都投来了注目。
楚怜对这种感觉有阴影,她其实很怕这种被围观被嘲笑的感觉。
她的手指开始发凉,却还是坚持道:“我没、没逼你。”
“我知道、知道你在为妈妈伤心。”楚怜说。
陈墨的神情凝滞,看她的眼神变了些。
楚怜以为自己说这个有用,她记起来了什么,连忙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之前那个小笔记本,翻开递到陈墨的眼前。
“我知道,你阿爸肯定做了很多,特别伤你心的事情,但是你要相信,你阿爸心里一定不是这样想的,这上面是他的字迹,都是他想写给你的话,你看。”
陈墨的视线移到那上面,看到上面的字时目光逐渐转冷。
楚怜却还像保持着什么希冀一样,说:“可是,就算母亲不在了,也没关系。只要,只要有父亲在就好,你和父亲有误会,是没有说清楚,可以、可以试着去给双方一个机会,父母,一定是疼爱你的。”
楚怜断了断,继续道:“我相信,阿姨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只要你好好的,肯定比什么都好。”
陈墨眼里有些情绪闪动,面无表情。
她以为这次他可以想通,没想陈墨直接将她甩到了地上。
背脊上是生硬的疼痛,楚怜吃了满嘴的灰,缓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前,笔记本整个摔散了,纸页飘了满地。
陈墨脚踩上那个笔记本,眉眼低垂:“楚怜,你太自以为是了。自己的生活都过得那么不好,那么不幸,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来指指点点。”
“讲那么多大道理,你以为自己很懂吗?可你不也是别人眼里嘲笑的对象,你看啊,所有人都在耻笑你,你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上,还活着做什么呢?拖累人吗?”
楚怜有被人伤害过,也被人欺负过,她都不怕。
可她唯独没想过,陈墨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把她推到人群之下,拿这些话语来伤害她。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笔记本,也知道周围不少人在看着她。
她心里有些麻木,慢慢撑起胳膊站起来,低着头,缓缓说:“我,我没有想拖累人,我真的只是,只是想你。”
陈墨盯着眼前的女孩。
他就看着那个眼里从来清亮、仿佛带着光一样的女孩,头一次看他的视线里没了光。
整个灰暗了,仿佛是对他失望一样。
楚怜说:“我,也不是那么强大的,我也会疼,也会哭。”
“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找你了。”
她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陈墨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什么戳中一样。
漏了一块风。
他还从没这种感觉。
他感觉刚才自己的话好像真正地伤害了这个女孩,如他的愿,他感觉,或许以后她真的都不会再来找他了。
楚怜什么都没再提,转身走了。
独留他站在原地,连这一次过来的目的都仿佛遗忘。
后来陈墨没有去找资料上的那个人,他冷静了下来,好好捡起那个笔记本拼凑起来,认真地看了一遍。
确实是他父亲的字迹,只不过他和他父亲之间的问题并不可能因为这区区几页话就可以和解。
但无疑,他的状态确实理智了些。
陈墨好好去找了那个别人要报复的人,对方是一个普通单亲家庭的孩子,他父亲很有钱,只是不管他,那个孩子性格一直很开朗,即使从小到大没怎么感受过爱,在学校里评价仍然很好。
他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仿佛在看另一个自己,只不过这个自己是朝气蓬勃的,而他,是阴郁之下的。
陈墨这才知道楚怜的用意,原来上一次说礼物,不是要送他什么,而是想要让他知道这些。
那个姑娘,虽然傻,但内心一直是热忱的。
第65章 因为你 喜欢是什么感觉
“什么?你不接了?”
面对陈墨直接丢回来的资料时,对方一群人都是讶异的。
“嗯。”比起他们,陈墨的态度很淡定。
对方觉得好笑:“怎么就说不做就不做了,你钱都收了。”
“你们给我的资料和实际情况有误,那个人,明明只是个孩子,而且,没有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陈墨说。
对方几个人都嗤笑出声:“不是,他们都说你这人做事果断又狠,所以我才找你,怎么着,找你做事,你接了钱还给我整什么苦情戏码呢。”
陈墨没多说,低下头,从口袋摸出一沓钱丢了过去。
“这是双倍的钱,你们,以后也少搞点这种事。”
这个态度惹恼了对面的人,有人起身,直接提起陈墨的衣服:“你小子挺横啊,怎么着,不把我们放眼里?”
陈墨挑起眼睑,眸色无澜:“我有这么说过?”
旁边谭良翰瞧出气氛不对,连忙上去劝:“两位哥哥,怎么一言不合就搞起来了,咱们和平说事,没必要,没必要。”
这样说了几句,对方的气焰才消下来,松了手。
陈墨拿起自己东西,准备走。
却听见对方坐回板凳上阴阳怪气的话:“有些人,平常那么横又怎么样呢,到头来啊,也就只有个傻子瞧得上,事实证明什么样的人才吸引什么样的物,能被卖水果那家那傻子瞧中,你也确实有能耐啊。”
话刚说完,一个椅子突地被人踢到眼前。
对方惊诧看去,就见陈墨沉着一张脸,道:“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对方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又瞧他这样,笑了:“不会吧,你在帮那个姓楚的说话?陈墨,这种货色,你也看得上?我告诉你,就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货色,我今天就骂那蠢货了怎么着,你跟她,都是一样的玩意。”
他嘴里没个把,陈墨也不急,就是缓慢地挽起袖子
冷冽的视线投到对方身上。
他直接动了手。
那天夜里,镇里警局接了一起闹事案件,陈墨跟那群人因为寻滋挑事被带去审讯,折腾到后半夜才算平息。
后来是余忻去把陈墨给接了出来。
对于他会直接在外头跟人动手这事,余忻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陈墨平常看着难接近吧,其实一些事的度他很会把握,其实他没在外头闹过事,这还是头一次。
他就是不太懂陈墨的意思。
再看他这回身上挂了彩,嘴角带着血,脸颊旁也挂上了淤青。
“你说,你跟他们打什么,那群人都是些社会上的底层混子,迟早会翻车的。”
陈墨没多说,拿上背包,道:“走了。”
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街上都出了摊,集市,充满了不太真实的烟火味。
陈墨回了屋里,把包丢桌上,接着又躺回到床上,放空自己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静卧了多久,可能十分钟,也可能是小时。
陈墨是被雨声吵醒的,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地上,窗户上,淅淅沥沥,密密麻麻,隐约还有敲门声。
睁开眼,入目的是昏暗的室内。
确实有人在敲门,只是声音很小,不仔细听压根就注意不到。
他的视线移了过去,慢慢撑起身起来。
身上的伤到底是疼的,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扯到,陈墨的眉头皱了皱。
他抬起眼,看向门口,站起身走了过去,直接拉开门。
外头靠着的人没想过门会这么突然的打开,女孩低呼了一声,往后靠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陈墨眸色冷淡,垂着眼看她:“又来干嘛?”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又是楚怜。
没错,是她,也只有她会心甘情愿自作多情下这么大雨跑来找他。
楚怜也觉得有点尴尬,明明才说过那些话,也说过他不喜欢就再也不来了,结果没多久就打了自己的脸。
“我……我。”楚怜抱着怀里的东西,可能是自己也不太有脸面,又实在想来,就低下头,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里面有跌打药,创口贴,还有,我的雨衣。”
“余忻说,你去打架了,受了伤。”楚怜说话语速很慢,但比原来的口齿不清要好了很多。
余忻说,他打架是因为她。
所以,她担心。
她害怕他出什么事,所以翻出了家里有的东西,希望可以起到一点作用,还有,夏季的雨也要来了,陈墨平时出行不喜欢打伞,她想着雨衣也可以,起码能挡点雨。
结果来了以后想到他不愿意见自己,也不敢敲门,最后就靠在他家的门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
没想,他直接开了门。
看着被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陈墨面无表情。
楚怜悬空的手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忘了,他根本就不稀罕这些,这些于他而言,就是破烂。
她又缩了缩手:“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我也只是躲躲雨,马上我就走……”
话没说完,手里那一包东西忽然被他接了过去。
“下次要给一个人东西,直白点,别兜圈子。”陈墨拿过东西随手丢到了桌上。
他转过身,说的话虽然依旧冷硬,但缓了些:“你进来等吧,雨停了再走。”
这是楚怜第一次去他屋里。
完整地看到他住处的全貌。
屋里很暗,因为外面下雨,本身就没什么天光,一下雨,整个房里静谧却也舒适,所有家具都摆得整整齐齐,就连一些小东西也是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