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通之处皆是一个声称是天眼的人,在远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还命他们停止手里头的动作,不然还会陆续有事情发生。
对于这种事,闵贵人和皇后皆不敢大声宣扬开去,毕竟他们私底下的事情也不大光彩,便只得生生忍下了。
闵贵人简直真的以为是老天爷盯上她的行为了,心虚之下,便将原先不忿,从豆蔻手里夺去的饰物珍宝,附赠上大堆金银,偷偷送了回来。
豆蔻还未知朝廷那边的决定,依旧乐颠儿乐颠儿地坐在树枝丫上,一边刮着从树干上分泌出来的液汁,一边涂匀在准备给哥哥敷手的草药上。
“好了,等腌至晚上大概就能用了。”小姑娘咧嘴道,继而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跳下来的时候,恰好遇到来找她的傅珞灵,傅珞灵吓了一跳。
豆蔻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哥哥同她郑重要求的话:“不许同傅珞灵过于亲近。”
当时豆蔻不明解,问了缘由,谁知哥哥答非所问道:“反正你需知道,傅珞灵此人并非良人,配不上你。日后等你长大,哥哥自会替你寻来更好的人。”
“公主,您怎么还在啊?您不是要去送殿下吗?”傅珞灵的声音唤回了豆蔻的注意。
豆蔻一愣,“哥哥怎么了吗?”
“今日殿下出征的日子啊,您不知道?现下军队大概已经到仪门了...”
傅珞灵话一落,豆蔻脑袋突然轰地一声,手里的药包坠落。
“仪门在哪...”她怔怔地,下意识问了起来,可没等傅珞灵回话,她就疯了似的往宫门方向疾跑,傅珞灵差点都追不上她。
可她还没走出宫门半步,盯哨的侍卫立马用剑挡住了她:“公主,陛下有命,不许你步出东宫半步的。”
豆蔻如今明白了,为什么哥哥每次出门不带她,还故意让她知难而退,原来是害怕被她知道自己原来没办法踏出东宫半步,哥哥是不希望她伤心...
眼泪还欲决堤而出,但她及时用小手臂遮挡住了。
“不哭不哭我不哭,豆蔻是最棒最厉害的孩子了...一定要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
她口里不停重复这句话,眼泪真的就忍了回去。
那是昨晚哥哥故意去抢她手边仅剩的一个樱桃酒酿酥,见她快将哭出来,立马从背后端出一大盘酥点时,对她说过的话。
哥哥原来是想以此对她说,让她开心不要难过,所以,今日出征,他应该是不希望看见自己哭的吧...
她在宫门的地方坐了一会儿后,想通了便呆呆地返回自己屋里,看见入云给她端来一大瓮纸条,笑着告诉她,是太子留下的纸条,让她每天拆出一条来看。
等豆蔻打开今日份的纸条,看见一句“酒酿酥存在你食匣,准许你哭,但别太久”时,眼泪夺眶,哇一声哭了出来。
偌大一座东宫,少了哥哥在,尽然每走一处都不缺行走的宫人,可豆蔻还是总感觉到空旷。大汪的子孙又生子孙,子孙的子孙又生子孙,很快那一处拨给狗狗们起居用的大花园已经不够容纳了。
豆蔻如今已经会写很多字,便去书一封,打算给远在西边的哥哥说明这一情况。
谁知她的信前脚刚送出东宫,后脚魏舂就亲自带着太子的家书进门了。
魏舂身后的小太监都在嘻嘻笑着:“殿下统共就寄回两封书信,一份军情,一份家书,早上那会皇上还说呢,太子还没成家,家书竟是没他的份儿。”
豆蔻按捺住激动的心,小心翼翼控制着别把信撕破,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魏舂也有些紧张起来,“公主...如何?殿下他...可有说什么?”
豆蔻把信递给了魏舂,不可思议道:“哥哥他竟然也猜到常青园住不下大汪它们了,说让把旁边的留声宫拆了来建狗屋...”
“这...”魏舂犹豫着不敢接信,“那...可还有别的说?”
豆蔻点点头:“他还说,感恩傅六公子每日来东宫教我学业,让魏公公亲自挑三两个美人...给...”
豆蔻说着说着脸儿红了,“给傅六公子当启蒙,做美妾通房。”
几年前豆蔻不理解“启蒙”和“通房”的意思,但这些年她知道的多了,女先生有同她说,她自己偶尔也会偷偷找奇怪的书看,久而久之,该懂和不该懂的都懂了不少。
因二人年岁渐大,傅珞灵不再合适来东宫当公主的玩伴,所以中途好久没有来了。近日皇后突然又提议,让今年乡试中折桂的傅珞灵进宫来给公主们讲授诗文,陶冶性情。
别的公主都是聚拢到皇后那儿,隔着一块屏风听课的,但由于豆蔻不能步出东宫半步,皇后对所有的公主一视同仁,只好又让傅珞灵亲自到东宫一趟给豆蔻讲课。
豆蔻上回给哥哥的书信中就稍微提了一下最近要听什么课,结果哥哥就知道来教的人是傅珞灵了。
以前哥哥对傅珞灵态度可差了,这回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头回在信中说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把她弄了个大红脸。
“哼!哥哥坏蛋!竟然学坏了!”小少女坐在树上举起一个坚实的果子,“啪”一声精准无比地砸中了太子寝殿前的屋檐上,把一块瓦片给砸坏了。
此时的谢元祐远在西境,正在插满旗帜的沙盘前与众将军讨论作战的路线。
大家在凝神专心听,太子殿下肃着脸用剑逐个挑开分析,气氛正是凝沉之时,但见太子殿下神情突然一愣,继而,一抹柔情的浅笑浮上唇角。
大家起先不在意,但目光一接触到太子笑容时,俱是呆愣震惊了起来。
有人甚至用粗糙晒褪皮的手背狠擦了几下眼睛。
见惯了太子战场上的大刀阔斧、杀伐果决,脑浆在面前迸裂而出也面无表情的样子,此时的笑,显然与他不大相搭。
不过...太子那张出色冷峻的脸,结束战事回京后,任凭他随便对一女子那样一笑,绝对轻易便能哄得那女子掏出心肺。
回自己营帐以后,谢元祐立刻提笔修书一封:“近期公主要砸破、要捣坏东西的话,由着她砸由着她捣,不要去修,公主要求也不能修...”
翌日豆蔻在大殿上傅珞灵的课时,虽然隔着一面屏风,但豆蔻一想到昨夜被送去的那个美人,一想到傅珞灵有可能和那个美人...的时候,她看屏风后的人目光突然就变了。
她揪着笔杆夹在耳朵边,单手托着腮边出神。
男女之事...这字眼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羞涩哦...
于是课后傅珞灵说要亲自指导她下棋时,她当即就拒绝了。
因为她觉得尴尬极了,一看到傅珞灵的脸,脑海中就会自动补上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真真是羞死人了!
傅珞灵看着屏风后方像被他的话烫到似的,夹着书急急绕开路逃离的十一公主,手边动作一顿,目光沉默了起来。
第36章 回来
夜里狂风大作, 屋外的大树被风雨拽得哗啦啦作响。
豆蔻在榻上睡着,上方的承尘突然渗滴出一颗水珠,砸到了她的脸上。
她惺忪地蜷起拳头挠了挠脸, 翻过身继续睡,没过多久,又“啪”一声滴下,砸落进她的耳朵里,她秀眉紧皱, 缩着脖子立马伸出指尖不断去挠耳,同时又将身体平摊下来。
没过多久, 她的脸上满满的一摊水光, 她才一下子惊醒。
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睡得流口水了,后来发现水是从上方渗漏下来的时候, 她立马就叫了人。
“公主...是魏公公说不用修的。”蕴儿有些为难道。
豆蔻眨巴了几下眼睛, “坏了干嘛不修呢?这里是东宫呀...”又不是冷宫。
“奴婢不知道,入云今夜值宫门口去了, 魏公公应该值内殿的, 奴去找他来给公主说说?”蕴儿说完,转身打了伞出去。
回来的时候, 她和魏舂俱已浑身湿透。外头那风啊雨啊那么大,哗啦啦倒水一般,有伞也不管用。
“回公主,是殿下在信上嘱咐奴的。殿下说,最近但凡公主弄坏、砸坏的,都不予修理。”
“这屋顶是公主上回爬上去追逐小蝴蝶时失脚踩坏的,按理说也算在公主弄坏的范畴, 所以不予修理。”
豆蔻大眼睛愣了愣。
“那...上次我不小心把哥哥屋顶砸了个穿透呢...”哥哥自己的地方,他总不能不让人修吧?
“一样的。”魏舂恭恭敬敬回禀道:“殿下说了,公主砸坏的是他的东西也一样,不能修。”
听到这里,豆蔻吃惊一下,光亮的瞳孔猛地一缩,赤着足就往磅礴大雨处跑去,身上还穿着寝衣。
她冒雨来到哥哥的寝殿,发现大雨已经将殿里的东西冲刷坏了,书案上、珍宝架子上还有许多哥哥看完又看,爱不释手的孤本,如今都被大雨把墨洇掉了。
小少女在四下漏雨之下将所有弄湿的书籍逐叠逐叠搬到了安全的位置,并且开始呼叫旁边的宫人帮忙道:“快啊!你们快过来帮忙啊!”
宫人们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后,最后还是决定上前帮忙。
可也没用,不少珍贵的孤本就这么毁了,当真可惜。
那夜豆蔻忙活了半夜,魏舂让厨房给她熬来了一碗姜汤祛寒,并且把另外一封信笺交由她手中。
小少女看完信中兄长的话后,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了下去,觉得羞愧难当,没脸见人了。
然后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都看到那个淘气捣蛋,经常砸坏屋顶,动则撞坏门窗台桌的公主,捋起袖子蹲在屋顶修瓦,逐片瓦砾逐片瓦砾用湖泥粘好补上去。
背着书篓子经过的傅珞灵看见了,脱下篓子,也学着豆蔻往日爬上大殿前那棵高大的槐树上屋顶的样子,爬了上来。
“公主,臣来帮您。”傅珞灵负手立在房檐之上时,公子如玉轻笑的样子让人想起了长在竹林间玉洁冰清的兰。
可豆蔻晃了晃神却“啊”一声失足往檐下坠去,幸亏摔在了铺满软垫的罗汉榻上,倒没摔着哪里。
原因是小少女晃神那下,脑海里满是白兰沾满旖旎色彩的画面。
“公主,最近您好像都在刻意避着臣。”
傅珞灵如今已经连中三元荣升新科状元,在翰林院谋了个整理文书的职务,所以不是经常有时间来东宫,但最近也明显感觉公主对他态度变化太大。
“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豆蔻叹气道。
她总不好告诉他,因为自己幻想到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了,所以看着他时总是别扭?
哎,也不知到别的姑娘长大过程中会不会遇上像她那样的烦恼,看着异性时会觉得脏?又或许别的姑娘根本不像她知道的那样多,自然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哥哥也是男人啊,不知道他...
正当豆蔻神游太虚的时候,旁边的傅珞灵又唤回了她的注意。
“公主,您可知道,日前太子殿下成功剿杀了大绥的皇太子,眼见着战事缓和下来,今年过年的时候,殿下大概能够回来短暂过个节再走了。”
“真的吗?!”豆蔻一听,大大的杏眸亮了。少女那一张明若牡丹、灼若芙蕖的脸被衬得更加惊艳,傅珞灵看着呼吸一窒,脸红到了脖子边,连忙急急辑手垂下头去。
从六月到寒冬的时间里,豆蔻都在专心上课、练琴和修理门窗台桌的时间里渡过,最近她收敛了不少,连陪大汪的玄玄玄玄玄孙,呜溜儿玩耍的时候,都注意放轻脚步,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嚣张了。
蕴儿把放着糕点的瓷碟搁在她桌子边,她只顾着看籍,随手一碰,把碟子摔破了。蕴儿打算把碎碟子收拾好扔掉的时候,豆蔻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碟子我能粘好的!别扔!”
蕴儿又好笑又为难:“公主,坏了就别要了,东宫又不是用不起一个碟子,把手弄破不是更糟?”
豆蔻明亮的圆眸不管何时看都像淬满了碎光。她嘻嘻一笑,怀里捧着一个布袋,小心将蕴儿簸箕里的瓷器碎片都收集了起来,道:
“蕴儿,你尝过土的味道吗?”
“好好的干嘛要吃土呀?”蕴儿纳闷。
“我尝过了...很腥,微苦涩,硌牙。”豆蔻一想起来那个味道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蕴儿惊讶:“公主放着好好的糕食不吃,干嘛要去吃土?”
“我只是想尝尝那滋味,哥哥在信里告诉我,西境战乱,那儿的人颗粒无收,大部分都要靠吃土过活。尝过一回以后,我再也不想尝了。可是他们却得天天吃。”
豆蔻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还带有一抹一触即消的浅笑,可说完以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豆蔻在很小的时候,虽然也为吃食犯过愁,但那会儿有频频溜走出去觅食的狗狗大家庭,她还没到那种要啃树皮扒土吃的地步。
蕴儿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哥哥写信告诉魏公公,不许把我弄坏的东西修理好,是有道理的。”她又轻轻笑了笑。
“所以啊...在哥哥回来之前,我得把宫里头所有坏掉的东西都修好!”小少女眼眸又明亮了起来,并且捋起了袖子一副干劲的样子道。
蕴儿愣了片刻,鼻子酸了酸,慢慢抿起唇,用食指轻轻揩擦眼尾笑出的泪光,提醒她:“公主啊,您想殿下感到欣慰的话,仪态方面也得多加注意哦...”
豆蔻“呀”了一下,轻吐了吐舌头,连忙把袖子拉下,殿外的小狗崽闯了进来将书桌打翻,她又“啊”了声,赶忙去驱赶调皮捣蛋的小狗崽了。
年少的时光,日子总是过得慢悠悠的,好不容易熬到寒冬腊月,每个宫里忙着熬起了腊八粥。
以往每年腊八节,豆蔻都强迫入云蕴儿她们坐下来陪她喝粥过节,今年粥一摆上,小少女就不知跑哪去了。
最后蕴儿在院里那棵生得高大茂密的梓树上找到了她。
少女正站在一节树杈上踮起脚,抬手往树干上刻着什么,浓密的枝叶把她的脸遮上,在蕴儿这个角度看,豆蔻的身材已经初显玲珑凹凸,胸.前微微鼓起了。
她叹息了一声,当年她为了爬太子的床,故意接近小公主,那时她才五岁,结果一晃八年,太子侍妾没当成,如今反倒对公主一心一意起来。
“公主,您在上面做什么呀?再不下来粥都要凉了。”蕴儿对着上方的人儿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