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给出了答案。
就在傅佳辞同意后,江岷紧接着说:“明天早晨九点的高铁,会不会太早?”
傅佳辞有些蒙了,她不是才同意要一起去吗,怎么高铁票就买好了。
“可是我没有身份证。”
“你之前办得那张临时身份证,我问过铁路局了,可以用。”
傅佳辞这才彻底明白:“江岷,你是不是故意给我设套呢?”
江岷的态度是不置可否。
他熄灭车,关掉室内灯,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自大。
“我是设套给你,但你上钩了。”
傅佳辞原本以为自己很坏、很狡诈了。
人外有人,不得不服。
傅佳辞还做着最后的努力:“我在最后关头识破了你的圈套,这局不算你赢。”
“如果实在法庭上,你松口的那一瞬间,法官就能一锤定音了。按照结果论,还是你输。”
“江岷,赢…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江岷想她应该是误会了,但这没有可解释的余地。
这些不过是他的一部分,就像他那只天生看不见的眼睛。他们不是缺陷,也不是馈赠,只是构成江岷的客观成分。
“我以后会克制。”
“我不是想你克制。江岷,我想知道原因,只有知道原因了,我才能帮你赢。”
她的声音温柔而克制,在几乎看不见的黑暗里,江岷也不惧怕了。
“没有原因。有些人天生生理缺陷,有些人是天生心理缺陷,傅佳辞,我是后者,没有原因。”
因为江岷预料之外的坦诚,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江岷不是不担心,傅佳辞是不是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因为他的扭曲而不信任他呢?
他摘下眼镜,在这样的弱光环境下,几乎失明。他视线里只有一处带着点点光明的色彩,那点色彩源自于傅佳辞。
江岷欺身过来,将傅佳辞在的副驾驶座靠背向后放下去,他像一座牢笼,紧紧压在傅佳辞的身前。
黑暗里,傅佳辞是他触手可及的柔软。
傅佳辞感受到那双在她身上抚摸的手,她想喊停,已经来不及。
就像她对江岷感情的发生,从来不由得她自己控制。
她顾及这里是停车场,但江岷都不顾及,她也没有提起这句。
毕竟,那些人言的冷语和诧异的眼光,都和他们的感情没有关系。
江岷不在乎,她就不在乎。
风吹得呜呜响,四下很静,每一处感官都被放大。
江岷全凭感觉,带她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她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江岷,还有一个崭新的傅佳辞。
她怯懦,贪图浪漫,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另一个人。
他强大、极度冷静、把控一切。
今夜月亮很圆,轮廓异常清晰,傅佳辞盯着那轮月亮,哼起了歌。
她的裙摆被压在江岷身下,那小小一截裙角,将他们两个连接起来。
“江岷,你赢吧,你天生就是赢家。”
她认输了。
在今夜,她才发觉自己对他的感情,又多了一点点。
她愿意把胜利让给他,也愿意在他身后追随他。
那点小小的喜欢,在他的坦诚之下,慢慢升华,随着那一点喜欢的升华,她也变得更加成熟了。
以前的她接受不了不完美的东西,当她一点点拨开江岷面前的迷雾,看到的他的那些缺点、固执,江岷渐渐完整了。
再完美的表象,也比不上她所看到的这个真实的江岷。
江岷的手摸向她身下,“疼吗?”
“你每次都问,不如下次轻一点。”
江岷沉了一口气,单手帮她系好安全带,“下次会注意。”
傅佳辞搞不懂为什么每次早起赶路的前一夜,都要经历一些异常剧烈的运动。
昨夜对江岷汹涌如潮的爱意,在舟车劳顿后,转变成散不去的怨念。
津州到首都五个小时的高铁路程,江岷买的是一等座,比二等座宽敞。
傅佳辞一上高铁就睡了,江岷把大腿借给她当枕头。他在车上看书,看的累了,就摘下眼镜向外看看风景。
最后,视线还是会落在傅佳辞脸上。
他们在津州酒吧第一次见面,他就没看清她的长相,只在隐约之中知道她是个美人。视力的缘故,他靠她再近,也看不清她的样貌。
车厢里骤然响起小孩的苦恼声,条件反射般的,江岷捂住了傅佳辞的耳朵。
也许是小孩的哭声,也许是他的动作,傅佳辞睁眼醒了一瞬。
她对上江岷深邃的眼睛,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异常地平和,于是又闭上眼睡了。
高铁在晚上到达北京,江岷事先定好了酒店。
江老太太的寿宴会在东城区举办,为了方便,江岷把宾馆定在东二环。
他喜欢开阔的视野,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会给他安全感。楼层在近顶楼,五十三楼,电梯不过十几秒就抵达了。
这间酒店的客房设计很现代主义,和首都的古朴形成对比。窗户正着老城区的胡同,视野之内,除了灰蒙蒙的天,就是灰蒙蒙的屋顶。
傅佳辞指着灰色中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色:“那是故宫吗?”
“应该是雍和宫。”
“江岷。”傅佳辞从江岷身后抱住他,侧脸贴在他的背上,“当初我想过要报考北京的学校,但成绩出来那一刻,我就冲动地决定不念大学了,我要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穿最漂亮的裙子,用很贵的化妆品。”
江岷用手指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抚过那里淡青色的脉络。
“后悔吗?”
“不后悔。”
江岷也不后悔,不后悔那个台风预警的夜晚前往那间小酒吧,不后悔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不后悔为她开门。
他们在更年轻的时候,都有过自我毁灭的念头,对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如果傅佳辞不曾遇见赵安阳,如果江岷不曾遇见傅佳辞,他们将永远不会回到正轨。
江岷以前也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可现在他不得不相信。
为什么你是你,为什么在这条不可逆转的道路上,你会遇到某个人,为什么你们被彼此的目光吸引,即便看不到未来的方向,也决定一起走下去?
这些问题,都被简单的归结于命运两个字。
在傅佳辞出现之前,江岷从不会去想遥远的未来。
他最多会预想一年后的生活,然后清晰地规划每一天。
“傅佳辞。”他说话的声音一向缓慢而平稳,可这一声,却有些颤抖了。
傅佳辞听出那声颤抖,代表着异于平时的激动。
她想看清江岷此时的表情,于是松开环着他的手臂,来到他面前。
在通常情况下,阴天的光都会照得人更柔和一些。
太阳光在云层中几经漫反射,变成一层灰色的幕布笼罩在事物表面,影子变得模糊了,光和影的区别就减弱了。
可在这样几乎没有明暗对比的光照之下,江岷的五官还是很锐利。
傅佳辞想,江岷也许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冷漠,对一切都满不在乎。
他一定有很多的委屈,甚至是恨意,但他从来不说。
“江岷,你想说什么?”
江岷的手扶住她的后腰,将她贴近自己的胸膛,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
傅佳辞脑海里忽然想起嗡嗡声,这声音扰得她脑子有些乱,于是她抓紧了江岷的衣袖。熨帖工整的衬衣袖子,被她抓出明显的褶痕。
江岷是个不会开玩笑的人,她知道这句话一定是认真的。
她的震惊,不源于江岷。
而源于那个名叫命运之物。
她在津州的小酒吧,第一眼看到江岷,脑海里就莫名地开始幻想,如果是她和那个拥有漂亮的单眼皮男孩生出的孩子,会长怎样的一双眼睛?
当她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不禁觉得自己好似命运手中的玩物。
对于这个请求,傅佳辞给出了谨慎而认真的回答:“现在吗?”要不要先洗澡呢?
这里很高,四周没有任何其它建筑物,不会存在被偷窥的问题,但还是拉上窗帘比较好?
谁去拉窗帘呢?
江岷朝她乌黑的发顶使劲揉搓,笑出声:“你又想什么呢?当然不是现在。”
傅佳辞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行?”就在刚才的短暂瞬间,她已经脑补出了未来的画面。
江岷继续读研、读博,她一边带孩子,一边忙于于电影学院的课程。
不…父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席。
应该一三五他带孩子,二四六她带,周日就一家三口一起去看电影,逛商场。
现在,她现在就想这个画面变成现实。
为什么不行呢?她眉头深深抬起,固执地再次追问:“为什么不行?”
江岷犹豫了几秒。
这几秒傅佳辞觉得很新鲜,也很煎熬。
江岷原来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为什么不行?”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傅佳辞万分执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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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年龄
面对充满期待的傅佳辞,江岷的唇线紧抿成一条线,内心斗争了一会儿,他才松弛开来,语气如常那般说:“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果然,这句话立马换来傅佳辞上气不接下气的笑。
没心没肺的傅佳辞几乎笑瘫在了床上,海绵床垫随着她笑个不停的动作上下起伏。
原来大名鼎鼎的江神,江大律师,还是个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大孩子呢。
江岷一把捋起额头上的碎发,他的手贴在额头上,下半张脸没有特别的神情,只是微微叹气。
傅佳辞好不容易扶着腰坐起来,她伸出手,用自己的拇指勾起江岷的,“那我呢?我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
“我国的女性法定结婚年龄不低于二十周岁。”
他的喉结又在微微颤动。
傅佳辞从这次的颤动中,听出了不甘心。
她四月生日过后就是二十岁了,是可以结婚的年龄了,江岷还不是,她还要等他两年。
在这场由民法典决定的年龄赛跑中,江岷输给了她。
但傅佳辞哪里舍得他输呢?
她摇了摇江岷的小拇指,他的手腕跟随着晃动,那个名贵的劳力士表也随之摇摆。
“江岷,我会等你的,你到了结婚年龄,缺老婆的话,我随时都能顶上。”
江岷勾起嘴角笑了笑,“我不会缺的。”
哎,也是。傅佳辞摇头叹气,光她知道的,爱慕江岷的就有方颜、周瑶两个,她不知道的也许还有无数个呢。
在遇到江岷之前,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单眼皮也能这么受欢迎。
江岷帮她打开了一扇窗户,她对美的理解,对感情的理解,都随之变得更加宽广,也更加深刻。
北京的冬天寒冷且雾霾严重,他们没有出门,而是及时行乐,享受五星级酒店的豪华浴室和双人床。
不到五点半天就黑了,傅佳辞很喜欢这个时刻,城市的灯光在这个时刻会不约而同的全部亮起。
江岷顺手打开床头灯,骤亮的室内灯光,打断了傅佳辞对黑夜的享受。
和她恰好相反,江岷不喜欢黑暗。
傅佳辞觉得这种暧昧粘稠的时刻,过度明亮的环境会造成干扰。她伸手去关灯,江岷抓住她的手放了回去,“开着吧。”
“洗完澡出去吃饭,隔壁就有商场。”
说完,他从被子里走出来。
一瞬间,傅佳辞两眼发直。
她知道江岷的身体很漂亮。
男性躯体的漂亮,必须是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江岷的身体堪称完美,从跟腱到后脑勺,不论是比例、肤色、还是肌肉的流向。
除了那根直晃晃的东西。
那充满野性一团东西着实破坏了他身体的美感。
傅佳辞用手捂住自己烧红的脸颊,又忍不住多看两眼,她满心下流地想:看起来不怎么好的东西,往往用起来好。
江岷捡起短裤穿上,视线直白地落在傅佳辞光裸的风光之上。
傅佳辞把被角向上掖了掖。
江岷本来是要去浴室的,但他突然改变路线,折返了回来。
傅佳辞警惕道:“不能再来了。”
太放纵了,她虽然不是什么清纯少女,但也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
江岷坐在床边,上身向她靠近,傅佳辞两手紧紧拽着被子,保护住自己。
江岷知道她又想歪了。
他没被傅佳辞的想法干扰,胳膊绕过她修长的脖子,深深亲吻了她。
唇齿相接了一阵,傅佳辞渐渐放下防备,两条胳膊软趴趴地挂在江岷脖子上,将他勾紧了,“要不然我们今天不出去了。”
江岷一本正经地问:“晚饭怎么吃?”
如果能够忽视那只在自己腰上摸来摸去的手,傅佳辞还能理智的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会像江岷那样一本正经的下流。
她只会明目张胆地下流。
平时她赢不了江岷,比下流可不一定。
傅佳辞牟足劲翻到江岷身上,把他压在身下。
她的黑发如瀑,眼中有火,顽强的生命力并不弱于江岷。
江岷按住她的腰,嘴角浮起轻笑:“别伤了自己。”
大约九点的时候,他们点了外卖,坐在落地窗前的茶几上吃外卖。
两菜一汤,两个人。
晚上的首都比白天热闹许多,也许因为夜里看不见雾霾,这个城市变得鲜明了一些。
江岷接到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明天寿宴的时间地点。
傅佳辞对江家背景一知半解,虽则好奇,但江岷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打电话的是我二伯,我爸排行老五,是家中幼子,他比我爸大整整二十岁。”
傅佳辞以为江岷不愿意提起他的父亲。
“你们平时有联系吗?”
“联系不多。二伯是除了祖母以外,家中唯一的长辈,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他做主。”
“那你大伯呢?”
“牺牲了,听二伯说过,我父亲和大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
他停止叙述,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傅佳辞见他眉头皱起,便猜测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